林三春离开天牢后,喊住要回锁村的孙太一,示意孙太一跟着他一起走,待走到距离天牢比较远后,林三春才转身看向孙太一,严肃问着,“你说实话,萧琞的身体是不是出现问题了?”
孙太一叹了口气,恭敬躬身拱手,“大人,我奉大人之命,天天过来天牢为萧公子把脉诊治,萧公子的身体其实要比大人预想的好得多,只是最近这几日,萧公子忧思郁结,又不用药膳,也拒绝我给他诊治……如萧公子这般的体质特殊的人,又修习了古怪武技心法的,这个活下去是不成问题,但就是隐疾极多,比如说头疾,最近两天应该是发作了,还有这个忧思郁结……长久下去也会出问题的啊……”
林三春皱眉,双手拢袖,嘀咕着,“他好端端的,忧思郁结什么呢。难道是因为谢安刺激到他了?”
孙太一默默垂下眼,不敢开口。
一旁的林大福就轻咳一声,开口说道,“公子,毕竟萧公子经历过的事……非常人所能忍受,这个心情不好,压抑什么的,如公子以前所说的,这个伤痕是存在的,哪里可能十年就抹掉了呢?”
林三春赞同,“没错,还有一个谢安,谢安的出现必定是刺激到他了!”
“这样吧,阿福,这几日的晚膳我都过去天牢那边吃。孙大夫,劳烦你辛苦一下,这几日要是给萧琞诊治的话,你跟我说一下,我和你一起去。盯着他!”
孙太一忙躬身拱手应下。
****
幽山天牢里。
影乙瞬间闪现,跪地伏首,“禀主子,赤焰一军已经奉命集结在西南边境!苗国在边境线消失的商人也都已经跟上了,都是苗国的探子,奉苗国公主之命前来刺探大周的地方驻军情况!”
萧琞坐在书案后,一边批着今日送来的折子公函,一边开口说道,“西南边境制造一起马匪勾结芳国边军抢掠苗国的迹象,待苗国公主到来时,让她死在芳国边军的手下。”
“是!”影乙有些意外,主子不是答应了大人,要留苗国公主一命吗?但影乙不敢发问,恭敬应下。
“你们记住,少主子的安危高于一切。”萧琞却是淡淡的开口,“此事不必告知于少主子。”
影乙先是有些茫然,少主子?是,是林大人?
紧跟着,影乙心头一突,主子是真的要让林大人做他们的少主子?!
“苗国的探子跟紧了,地方驻军的情况可以适当的透露给苗国。”
“是!”影乙恭敬应下。
紧跟着,影乙低声开口,“主子,浙州林家那边传来的消息,唐家六姑娘唐棠已经前来上京。”
萧琞抬眼看向影乙,“少主子的外家?”
“是,唐家老爷子钦点的传人,武技不俗,与少主子的关系不错,此番前来上京,似乎就是为了寻少主子。”
萧琞的眉眼冷凝,平静开口,“盯着。”
“是!”
******
回了司监所的林三春将对苗国公主红袖的处置方式对范显和沈平之说了一下,自然是按照他之前所提的方案。对此,范显和沈平之都恭敬应着。
但走出司监所的时候,沈平之就忍不住低声开口,“这番处置……有些让人意外。”宗主居然真的要放苗国公主一条生路?不太可能吧。
范显抚着胡须,沉思了一会儿,慢慢摇头,“宗主对苗国公主来寻他的事问都不问,想来是早就知道了,嗯……虽然让人意外,但是若真的是按照宗主的意思处置,大人定然是又要和宗主生气了。罢了。大人不生气了那就好。”
——孙太一可是在他面前念叨了好久,说因为大人生气不去天牢了,宗主已经不肯用膳用药几天了。
沈平之点点头,又忍不住低声问着,“那苗国公主说是手里掌握了一个什么东西,要和宗主合作。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昨日他们将此事禀报宗主的时候,宗主只是嗤笑一声,问都不问一声。
范显看着沈平之,轻叹一声,“我进入幽山之前,对苗国的了解便是十年来,大祭司和苗国皇室争斗不停,苗国内部早已呈现虚弱的景象!加之苗国自从大元帅死后,就再无与宗主一战的战神了,一旁的芳国还在虎视眈眈。她来找宗主……自然是想要宗主与她苗国合作,而能够给出的东西……你觉得会是什么?”
沈平之恍然,也带着几分激动,“是,是十年前的诬陷宗主的密信?!”
范显微微点头,压低声音说道,“估计也不只是密信。但是宗主问都不问一声,想来是早就知道了。平之啊,此事莫要去问了。”
沈平之深吸一口气,慢慢的点头。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新锁村的入口,看着广场上的热热闹闹,最近摆摊的犯人越来越多,积分交易似乎渐渐的形成了……
此时阳光正好,看着眼前热闹的广场,吵闹嬉笑跑来跑去的孩童们,吆喝着的小摊贩们,沈平之有几分恍惚,他们所在的地方,真的是十年来的阴暗绝望的幽冥地狱之所吗?
“平之啊,我们都要保护好大人啊。”范显低声喃喃道。
沈平之回过神,慢慢郑重点头。
“为了大人……平之啊,你先进去,我去宗主那里请个安。”范显说着,转身就朝幽山天牢的方向走去。
沈平之有些疑惑,正想跟上去,但范显已经头也不回的摆手,示意沈平之不要跟着了。
*****
幽山天牢里,萧琞正在翻着邸报,待范显跪地伏首做礼后,才翻着邸报,一边淡淡开口,“范老可是来询问我对苗国公主红袖的处置?”
“宗主英明,苗国公主红袖已经发现了大人,且对大人心怀恨意,是个隐患。且她的身份特殊,若是让她带着大人的消息离开幽山,只怕会给大人带来不少的麻烦。”范显低声说着。
“放心,她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萧琞平静说着。
范显先是一愣,随即恍然,恭敬拱手,“是,老朽明白了。”
“范老,岳阳书院被围,李长风这个巡抚使失踪了。”萧琞转开话题,淡淡开口,“淮南已经成了失控之地。”
范显惊愕,“怎么会?”
“李长风这个巡抚使赈灾淮南,可半途,那些赈灾银两在淮河一带被漕帮和贼寇抢夺了,没有了赈灾银两,李长风到达淮南的第一天就被灾民围困了,混乱之中,李成凤跌入了淮河,生死未卜,而岳阳书院阻止灾民冲击府衙,自然也被快饿死的灾民们围困了,淮南州,也成了失控之地了,明城玉之前的强势镇压早就埋下了暴怒的种子,如今,种子发芽开花了。”
缓慢淡淡的语气说着这些的萧琞,看向范显,“李长风即便还活着,也怕是也要为朝堂背锅了。”
范显低声开口,“宗主,那我需要做些什么?”
“你不需要做些什么,你只需将这些记下,这几日,大人必定会问你关于淮南的事,大人虽然不想入局,但他心善,对当年赈灾淮南的薛老夫人极为佩服,而这阵子以来,林家都在淮南一带,都在奔波联系,想再次赈灾,他必定会问你关于淮南的事。”
范显恭敬应下,随后迟疑的开口,“但,宗主,此刻失控的淮南,大人不适宜掺和。”
“你将淮南的事,告知于大人,大人就明白了。”萧琞说着,放下手里的邸报,“大人的脾性,最多就是想去淮南一带撒钱救灾,效仿当年的薛老夫人。”
范显明白了,看着萧琞的淡淡神色,恭敬应下。
——大人虽然有钱,但大人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想来宗主是不愿意大人在淮南白白撒钱了。
且淮南赈灾的事,应该是由朝堂做才对。如今李长风未到淮南,赈灾银两半途就被劫走了。
“宗主……赈灾银两可是在明家手上?”范显忍不住低声问道。
“这个问题,你可以问问大人。”萧琞说道,缓慢平静的语调里透出几分意味深长。
*****
当黄昏洒落了一地,林三春哼着歌儿,踩着一地的彩霞走进了天牢。
身后跟着影甲和林大福,林澜。
影甲手里提着两个食盒,林大福手里也提着一个。
天牢里,盘腿坐在小窗下,盯着对面玉石矿脉出神的萧琞先是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然后是轻轻的碎碎的曲调……从未听过的曲调,萧琞凝神听着。
直至欢快的声音传来,“嗨,萧琞!吃饭啦!”
萧琞抬眼看向笑着朝他走来的林三春,眉眼不自知的柔和了下来,脸上似乎也隐隐的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待林大福和影甲摆好了饭菜,林三春就挥手,示意他们和林澜去另一边也用膳去。
萧琞看着桌上的饭菜,很是丰富,有大人喜欢的酸辣鱼,卤鸡爪,炸鸡翅,炖鸽子汤,还有一盘炒牛肉,米饭四碗,他很怀疑,大人吃得完吗?
“来,试试这个,花酒,我今天刚刚收到的。是我二嫂嫂酿的。”林三春一边倒酒一边说着。
萧琞端起,低头闻了闻,透着淡淡的花香味道,这酒并不醉人,大概也是专门为了眼前的这个人酿的。
萧琞看着眼前笑容浅浅却总是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的人,嘴角微微勾起,“大人只能喝一杯。”
“我知道啊。”林三春说着,叹气,“我二嫂嫂在信里嫌弃我酒量太差了。”
萧琞抿了一口,便放下酒杯,夹起了酸辣鱼,慢慢的剔掉鱼刺,一边语调温和的说着,“大人,酒量差也不算什么事,有时候千杯不醉也不是什么好事。”
林三春托腮,一边夹菜吃,一边坏笑着说着,“萧琞,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萧琞将剔掉鱼刺的鱼肉放到林三春碗里,一边微微点头,“我曾经日日夜夜不得入睡,不敢入睡,便让影甲给我带最烈的酒,带了整整十坛吧,我都喝光了,可我还是无法入睡。”
一旁的影甲心有戚戚的悄悄点头,那时候可是吓坏了他们这些影卫了。钟老和时老都说,没有办法的话,只能强行打晕主子了,可是主子那时候即便伤势极重,可人在癫狂不够清醒的情况下,他们也都靠近不了。
后来,就慢慢的熬了过来,主子似乎习惯了日夜不睡,他们这些人也习惯了……
直至大人来了。在那个主子发病的晚上,大人在牢房里睡了一觉,他们的主子也终于睡了一觉。
林三春愣了一下,随即开口说着,“嗯,所以,你看,都一样对不对。”
都一样?萧琞微微挑眉,“大人是说,我们都一样?”
“都有很多烦恼啊。”林三春笑着说着,微微转开话题,“你看了最新的画中事没有?”
“看了,很有意思。”萧琞说着,看着林三春,似乎有些明白了什么,是孙太一跟大人说了他身体的实情?
“这个故事我也是突然间想到的。你觉得怎样?”林三春一边问着,一边咬着鱼肉,眯眼吃着,嗯,好吃。
“祭拜龙神的人,到最后只剩下了一个女人,然后那个女人死了,龙神也死了。”萧琞垂着眼,一边剔掉烤鸡翅的骨头,一边慢慢的说着,“大人的故事,很多人看了大概会很感动。”
“我知道了。”林三春叹气,“你是不是觉得龙神很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