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山天牢里。
男人站在小窗下,目光一直盯着入口,直至影甲瞬间闪现,男人有一瞬间的皱眉,但随即上前走到牢房门口,沉声开口,“大人呢?”
影甲恭敬跪地伏首,低声将孙太一诊断和林大福的话一一的仔细讲来。
影甲一说完,男人的黑底泛红的眼眸瞬间阴冷了,他微微眯起眼,“陶明德?”
“是!”影甲低声开口,“主子,林澜和林元财要去杀了那陶明德,林大福不让,说没有大人的命令,不可擅自作为!”
男人微微点头,“林大福是对的。护卫侍从就该遵命行事。影甲,传令浙州,查陶明德以及陶家,查清楚,今后,每隔一个月就给陶明德下一次合欢笑。”
影甲恭敬拱手应下。
男人又微微皱眉问着,“大人的烧可是退了?”
“回主子的话,已经退了。”
男人又皱眉问着,“可是用药了?有没有吃些东西?大人这几日不能吃那些炸食了,你万万不能做这些,煮些清淡的。但是大人挑食,你可弄些酸甜果子,让大人解解馋……还有前几日做的那果子茶,山楂茶可以喝一些,能让大人舒服些,对了,孙太一说大人喉咙疼,那你多做些汤水……昆仑山的雪莲,让登仙阁多送些过来。你做成汤水……”
男人反反复复的交代着,眉头始终皱着。
影甲心头默然无语,但面上恭敬的一句一句的应着。
待最后,男人确定已经没有遗漏了,才挥手示意影甲离去。
影甲离去前,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恭敬跪下,低声禀报,“主子……”
“说。”男人的气息有些阴沉烦躁,但面上淡淡的。
“大人发烧昏睡的时候,一直在喊主子的名字……”
男人一怔,喊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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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监所里,孙太一坐在厢房桌旁,拿着药草,一根一根的摘着,摘好了,放到一旁。林大福就坐在一旁,一边看着床上沉沉睡去的林三春,一边帮着孙太一摘着药草。
厢房外头,林澜和林元财一人靠着廊下的柱子,一人站在厢房旁。
厢房里,孙太一低声嘀咕着,“当初浙州给大人看病解毒的,都没有发现吗?”
“没有。浙州的大夫都没有您厉害。”林大福低声说着,一边皱着眉头,带着几分忧虑,“公子现在还是有点烧,怎么办?”
“有点烧是正常的,这个也是余毒未清的证明,没有办法,只能这样,如果完全退烧了反而不好,现在发着烧,这烧啊发出来了,体内的余毒就会少一些……哎,比较麻烦的是渗入心脉的那些余毒,那个可不好清理呀,需要耐心。”孙太一一边说着,一边嘀咕,“那南都的合欢笑是非常厉害的,如果当初大人中毒后,有……那什么发一发就还好,大人中毒后还让自己落水,这样寒气入体,也就把毒封在体内了。”
林大福叹气,带着几分懊恼的开口,“那时候我们都没有想到这种下三流的会是这么厉害的毒!而且……咳,公子他洁身自好,他……不喜欢这些。”
孙太一恍然,笑着点头,“原来如此。”
大人做事厉害,人也聪明能干,不过呀,看大人的眼睛就知道大人那方面干干净净的。
正说话间,忽然眼前一花,守在厢房外头的林澜和林元财两人脸色齐齐一变,猛然冲入厢房!
待看见厢房床榻旁边站着的高瘦的男人时,林澜和林元财呆住了。
圆桌旁的惊吓之下站起的林大福和孙太一也呆住了。
端着熬好的汤粥过来的影甲差点摔了手里的粥!
——天牢里的那位(主子)怎么出来了?!
床榻旁边的男人,一身深蓝色的布袍,这是今年过年的时候,林三春下令给所有的犯人都发的新衣服,一共四套,都是深蓝色的,只是纹饰略有些不同而已。
男人虽然穿的是普通的布袍,可身形修长高瘦,侧脸俊美至极,一身不经意的矜贵清淡。
男人没有理会呆住的那几人,只是慢慢的坐在床榻边,伸出满是可怖疤痕丑陋的手,轻轻的握住了还在昏睡的林三春的手腕,半垂下的黑底泛红的眼,静静的凝视着昏睡的林三春。
“孙太一。”突然,男人低声开口。
呆怔的孙太一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忙上前,躬身拱手,低声开口,“属下在。”
“大人怎么还在发烧?”男人低声问着,语气低沉透着几分凌厉和不自觉的焦虑。
孙太一忙低声解释着,“宗主,这是大人在发散余毒,因着余毒潜藏多年,如今是有些低烧,把余毒发散出来了,大人之后会好很多。”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慢慢点头。
此时回过神来的影甲忙上前,放下汤粥,上前躬身拱手,“主子。”
男人握着林三春的手微微紧了紧,好一会儿,才慢慢的松开手,慢慢的站起身,垂眼凝视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看向躬身拱手的林大福,低声淡淡开口,“不必告诉大人我来过。”
“是!”林大福拱手应下。
“不必相送。影甲,伺候好大人。”男人说着,转身看向林大福,“你随我出来。”
林大福忙低头垂眼走在男人身后,待走到前堂中庭,男人站定,转身看向林大福,语调缓慢平静的开口,“大人是幽山的司监官,身份尊贵,怎么住在前堂厢房?”
林大福忙躬身拱手低声回答,“回萧公子的话,公子他说他就喜欢住在前堂厢房。”
男人微微点头,“即便是大人喜欢,大人住的地方也不该这么简陋才是!”
“是,是小的们疏漏了。”林大福低声应答,带着几分懊恼。
“登仙阁明日会来一人,他是登仙阁的管事之一,叫钟老,你和他商议,该如何布置大人的厢房,我看大人的厢房有些狭小,该扩大一些才是,大人的厢房旁侧有厢房和花厅,那就打通了,好好布置,大人这几日养病,也不必着急,慢慢修缮。”
林大福有些纠结,登仙阁?钟老?那,那不是天下第一阁嘛,传说中的有问必答,藏有天下宝物的登仙阁?!
可是……
“萧公子,公子的脾气您也知道,这修缮厢房的事,得公子知晓,我们才可作为。公子最不喜我们这些管事侍从擅自作为了,所以……”林大福说话有些结巴,眼前站在中庭月色下的男人,一身气息尽管收敛了,可那让人心惊畏惧的强大气势依然让人不敢忽略。
——大概也只有他们家的公子敢于忽略!
男人微微点头,“你说的对,那你明日先和钟老确定一下修缮的大致内容,具体操作,待大人醒来再请示大人。”
林大福呆了呆,一时间,“……”
——那这意思,就还是要把公子的房间修缮一番???
男人说罢,就转身,瞬间飘远了。
林大福站在原地,看着男人消失的方向,长长叹了口气。
“阿福……”后头跑出来的林元财瞅了瞅,小声开口,“萧公子特意过来看公子的?”
林大福心头苦笑,这个还用问吗?
“阿福,萧公子要给公子修缮房子,公子会答应吗?”林元财戳了戳林大福,小声问道。
“等公子好点了再说吧。”林大福叹气。
*****
翌日,低烧了一夜的林三春终于能坐起来了。
“公子,你这两日就不要出去了。孙大夫也说你需要好好的休养。”林大福一边给林三春拧手帕,一边说着。
孙太一专门煮的药草的热水,来热敷手腕和脚腕,还有擦脸擦背,说是一种治疗的方法,林三春觉得特别像过去他的另外一个世界里的熏蒸治疗。
不错,挺舒服的,药草也很好闻。
“嗯,我不出去。我也懒得动。”林三春说着,拿过被子上大抱枕塞到背后,靠了上去,嗯,舒服。
他昏昏沉沉一夜,醒来就发现了这个房间多了好多东西,后背的这个大靠枕,阿福说是锁村那边的女犯人听说他病了,专门给他做的。床榻上的小几是郑题做的,小几有个小抽屉,抽屉拉开,里头是花花绿绿的糖果,说是锁村的娃娃们给他的。小几上还有一个小花瓶,花瓶里是正在绽开的黄色油菜花,是陆老先生拿来的。据说还拿了好多菜过来。
而花瓶旁边,还有一个木匣子,木匣子打开,悠扬动听的曲调响起,是他上次哼的那首曲调,然后被萧琞完整了,最有趣的是木匣子里站着一个迷你版的萧萧,随着曲调在转圈圈哎。
阿福说是萧琞让影乙送过来的。
“公子,昨晚萧公子来看你了。”林大福将药草水端了出来,进来见林三春托腮玩着木匣子里的迷你萧萧,便低声开口说道。
林三春一愣,下意识的抬头看向林大福,“啊,那我昨晚不是做梦了?萧琞从天牢里出来了?!”
林大福见林三春惊愕的模样,心有戚戚然,昨日他们这些人看到天牢那位站在床榻边的时候,都是这么一个表情。
“他,他来看我?”林三春有些结巴,居然从十年来没有离开的天牢里出来了,就为了来看看生病的他!
——林三春表示,他有点受宠若惊了。
“是的。公子,他还让登仙阁的钟老来和我谈修缮你房间的事。”林大福说着,从圆桌上拿来两张纸,摊开在床榻上的小几上,一边说着,“这是早上钟老过来的时候画的图,他让我问问你喜欢哪个,用不用改什么。”
林三春微微皱眉,推开图纸,看向林大福,“那钟老呢?”
“他说想探监,探孟居易的监,他说孟居易是他不成器的弟子,好多年没见了,想见一见。范老就说,那得按照规矩来,眼下他正在冯典那边填写探监表。”林大福低声说着。
林三春这才舒展双眉,笑道,“范老做得不错,这幽山可是有规矩的。”
“那公子,这个你的房间要不修缮一下?”林大福赶紧问道,昨晚天牢那位说的对,他们家的公子身份可尊贵呢,咳,虽然只是区区六品,可是也没有理由住这么狭小的房间吧。
“修缮什么呀,你别听萧琞的。啧,尊贵个屁呀。我住着舒服才是最重要的,这个房间刚刚好,我住着舒服,睡得也舒服!好了,你问问阿甲,我的山楂果子做好了没有,我嘴巴好苦!”林三春摸了摸嘴唇,拧了一下眉,一大早就被孙太一盯着喝了一大碗药,苦死他了!
林大福只好收起图纸,忙下去去后头找影甲了。
而厢房外头的林澜就端着一盘糕点进来了。
“公子,给,好吃的。”林澜放下手里的糕点,说着。
“哪里来的?”林三春瞅着,怎么不太像是影甲的手艺?
“是今日登仙阁送来的,说是很好吃的糕点,给公子送的礼物,但是阿福说必须让孙大夫检查看能不能吃。刚刚孙大夫都已经检查了一遍,其他两种公子现在不能吃,就这种雪花糕,公子可以用一些。”
林三春哦了一声,拈起一块吃了起来,嗯,还成,清甜清甜的。
林三春吃了一块后,就让林澜也吃,林澜吃了一块后,就退下去门口守着了。
没过多久,影甲端着山楂果子和饭菜来了。林大福被孙太一喊去帮忙了。
“我要用的药草很多吗?”林三春不解问着,端着碗,一边挑挑拣拣的一看就没啥食欲的菜,清炒鸡丝肉,胡萝卜炖鸡汤,一盘油菜花。还有一碗药膳。
——哎,他想吃水煮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