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林三春和萧琞离开议事堂,范显就跟随,一边路上低声说着荆棘镇的情况:
“……情况就是这样,荆棘镇的住户们素来都有在岔路与过路商人交易的情况,但一般交易的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就是幽山里种的一些外头没有的药草,孙大夫说过,叫金玉草,外头别的地方也有,但幽山的似乎好一点,所以也就是药农路过,来与荆棘镇的住户们交易,也是一种怜悯,住户们说,是那些个药农怜悯他们离不开荆棘镇,偶尔生病了需要药草也不能及时去买,需要何老才持牌去长春镇或者丰裕城买。所以,这些个药农会特意路过那岔路,给他们交易药草或者其他需要的东西……”
说到这里,范显忍不住低声叹气,“那几个交易番薯的住户们说,他们也不是交易,他们就是感激药农,现在日子好过了,就想送点稀奇的给药农,感谢他们。说来,也是我们的不是,没有一早告知大番薯和土豆绝对不可外泄!”
林三春点点头,“那几个药农怎么说?找到了没有?”
“冯文书说,那几个药农他知道,他现在就已经赶去了,就是在丰裕城中的药行中,那几个药农是从并州古县过来的,每月一次会来到丰裕城的药行进行交易,交易的药草除了金玉草,还有其他一些需要人专门种植的蜂蛹。孙大夫说,这蜂蛹是制作消除黑林瘴气的必备药草之一。”
林三春顿住脚步,侧头看向萧琞,神色严肃的问道,“那几个药农你那边追到了吗?”
萧琞点头,语气温和,“大人不必担心。丰裕城的药行也在掌控之中了。具体的待晚些影乙来禀报。”
林三春心头微微松了口气,看向范显,继续问道,“然后呢?还查到了什么?”
“其他的要等冯文书回来才知道。只是,大人啊,新的处罚章程中并没有荆棘镇的处罚条例,是否要增加一些?这几个住户现在也都很后悔也很害怕,老朽的意思是,不若暂且将他们关押起来,待看看具体的结果后再做判定?”范显拱手请示道。
林三春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挥手示意范显凑近,走在林三春身侧的萧琞不动声色的瞥了眼范显,微微侧身,恰好在林三春和范显之间。
范显,“……”
林三春没有发现,思索着一边低声说着,“冯典回来后,你让他去跟那些药农们说,说这些番薯是老爷我赏赐给荆棘镇的住户的,这些住户私自拿老爷赏赐的番薯去送人,老爷我非常非常生气!你再跟冯典强调一下,这些番薯就是老爷在北地的庄户种出来的,量太多了,老爷又不喜欢!就赏赐给住户了,可即便是老爷不喜欢的东西,也不允许这些住户随意送人!嗯,你就这么的说!现在要这些药农拿些银两出来,当做是跟老爷买的。当然,也可以拿蜂蛹呀,药草什么的来换!”
范显听着,思索了一番后恍然了,有些激动的拱手,“大人此招甚好!甚好!”
萧琞一旁听着,也眉眼舒缓温和的点头。
林三春一笑,“范老,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能为大人做事,是老朽的荣幸!”范显说着,再次躬身拱手,就匆匆的往荆棘镇的方向走去了。
待范显离去,萧琞慢慢的伸手,似乎不经意间微微扣住了林三春的手腕,一边温和说着,“大人,我们该回去用点糕点,小憩一下了。”
林三春点头,随即皱眉说着,“处置的章程,沈平之他们已经开始锁村宣传了吗?”
“开始了,大人不必担心。”萧琞说着,侧头看向后头不远处跟着的林大福和林澜,微微扬声问道,“林澜,唤沈平之来一趟。”
林澜看向林三春,见林三春点头,便躬身拱手,转身疾奔而去。
“眼下要忙的,也就是五月核查定亩分田的事。”萧琞温和说着,“外客误入黑林一事,如今有神策军和孔单盯着,想来是不会再发生什么了,如今外头的局势不明,西南柳州学子罢考的事情已经发生,江州渭河平亲王生死未卜…——”
“等会!”林三春抬手止住,斜睨了萧琞一眼,慢吞吞的开口,“到了,我要用点心,睡觉了。”
萧琞点头,“好,大人要用药膳。”
林三春嫌弃的瞥了眼萧琞,他昨天都已经泡脚了,今天还得用药膳,都是萧琞跟孙太一说是不是要用药膳来调理比较好,孙太一就立即说必须要用七天药膳!
算了,喝就喝!也是萧琞的一番关切的心意。
用完点心,影甲送来药膳,林大福送来急报。
“公子,浙州急报,大公子说浙州这边的学子罢考了!现在浙州那边有些乱!大公子打算送老夫人和两位少夫人离开浙州,前往海州。”林大福边说边恭敬躬身呈递信件。
林三春一口干了药膳,伸手便接过信件,忙展开看了起来。
萧琞一旁拈起糕点,喂到林三春嘴边,林三春下意识的咽下,一边含糊不清的开口,“哦,只是打算啊,还没有送走?”
“大人,学子罢考一事,不会影响浙州的安宁。”萧琞慢慢的说着,一边接过林大福恭敬躬身递过来的绢帕,给林三春擦拭嘴边的糕点。
林三春抬眼看向萧琞,“为什么?”
“浙州即将上任的州令,是谢九溟,谢安的庶弟,当年我落难时,曾经偷偷的组织过一群人要来救我。后来听从我的命令,去了西南做军中参赞,五年前被谢蕴叫了回来,做了安州巡抚使,两年前回了上京,做了翰林院的副监事,陶家出事,浙州就是一块香馍馍,可惜明家,白家,都已经没有合适的人,谢九溟自然便是那唯一的合适的人。”萧琞语调缓慢平和的说着。
林三春听着,呆了呆,啊,大概剧情里,那个为了护住北地最后一道防线,守着孤城七天七夜,全城人都死光了,还死死的扒着城墙震慑入侵的夷族!大概剧情里还说,谢九溟死后被夷族残忍的剖尸,尸体剖开的时候,胃里都是枯草……
“他是你的人?”林三春忍不住问道、
“他年长我十岁,是谢安很亲近的庶弟,为人耿直,脾气火爆,一直不被谢蕴所喜。他曾经写过边防杂论三篇,我看过,都很不错,便与他长谈了一番,后来便一直追随于我。”萧琞慢慢的说着,倒了杯温水递给林三春,“大人,先小憩一会儿,等醒了,我们再说浙州一事?”
林三春摇头,将手里的信件递给林大福,一边说着,“晚点我会写信回去。阿福,你先跟浙州那边的管事们说,一切照常。”
林大福拱手恭敬应下。
“萧琞,浙州的事不用说了,既然是你信任的人接掌浙州,那么浙州就会安然无恙了。”林三春说着,打了一个呵欠,往后一靠,摇椅晃了起来,懒懒开口,“我睡一下。”
萧琞看着林三春已经沉沉入睡了,接过一旁影甲恭敬递过来的厚厚披风给林三春盖上。
找了沈平之过来的林澜进来就见他们家公子已经午睡了,不由有些无措的转头看向身后的沈平之。
沈平之也有些不知所措,正想拱手告辞,萧琞已经起身走了过来,伸手招呼着沈平之走出司监所,在司监所前,萧琞低声开口,“处置的章程今天要开始在锁村宣传,务必让所有人都清楚明白处置的章程。”
沈平之拱手低声应下,“是,已经开始安排犯人们抄写章程了。”
“也要告知他们,十五天后进行的混合考核中,必定会有处置章程的考核。”萧琞继续低声说着。
沈平之恭敬拱手应下。
“沈云不日会前往西南一带领军打仗,苗国公主已经返回,怕是西南战事会重起。”萧琞突兀的开口说道。
沈平之怔了怔,垂下眼,低声应着,“他的志向向来都是做战场上的大将军。”
“如果……我让你随他出征,去临近苗国的西南柳州做一件事,你可愿去?”萧琞低声问道。
沈平之呆了呆,啊,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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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林三春一觉醒来,就听到了一个噩耗——他幽山的,精明能干又勤恳的长得还挺好看的属下沈平之,要出公差了!!
“只是让他去西南柳州安抚柳州学子,搜集恩科舞弊的证据,一个月内必定返回幽山!”萧琞温和的说着。
“不对!”林三春微微眯眼,双手环胸,看着萧琞,“你有那么多个影什么什么的,还有赤焰卫,登仙阁,什么什么天玑!你压根就不需要派沈平之去!你必定是有其他目的!”
萧琞嘴角微微一勾,“大人……”
“说!”林三春微微扬了扬下巴。
“沈平之去西南柳州,的确是去安抚柳州学子,也是搜集恩科舞弊的证据。因为他是最适合去的人。当年,沈平之一词震三军,就是在西南柳州。柳州学子对沈平之极为崇敬,他入狱幽山后,西南柳州学子还想着为他写万民书,是我让人压了下来。”萧琞语调缓慢低沉的说着,“如今,西南柳州因为恩科舞弊而爆发了罢考,柳州学子素来就很是彪悍,且鲁莽,空有热血而无谋算,沈平之与柳州有缘,他去安抚,是最为合适。”
林三春歪头看着萧琞,“还有呢?”
还有?萧琞微微一怔,但随即眉眼不由舒展笑意,“还有另外一层原因,便是他在幽山太久了,为将来计,他是该走出去看看,自然,一个月后他是必定要回来的,大人放心。”
“即便没有你的承诺,我也相信沈平之,他一定会回来。”林三春正色说道,随即盯着萧琞,“可是,萧琞,听你的意思,将来出公差的,还有?”
萧琞慢慢点头,目光幽深平静,“谢羽舒,孔单,孟居易,王佑仁,郑题……这些在幽山待了将近十年的,都该出去看看。”
林三春懂了,男主这会儿就已经在为四年后的谋算布局了!啧!
“好!你让他们出公差可以,但他们出公差的时候……萧琞,他们身上的活,就你干了!”林三春哼了一声,理直气壮的说道。
萧琞眉眼温和带着淡淡的笑意,微微点头,拱手,“谨遵大人命令!”
林三春哼了一声,双手拢袖,打算去外头看看冯典回来了没有,但萧琞轻轻拦住,“大人……”
“干嘛?”
“大人终于记住了我的那点微薄的力量……”萧琞嘴角轻轻勾着,深黑色泛红的眼眸深深的看着林三春。
林三春愣了愣,微薄的力量?什么?
“影卫们,赤焰卫,登仙阁,天玑……大人刚刚都说了出来,大人是终于记住了。”萧琞声音有些沙哑的说着。
林三春摸了摸鼻子,“你那么啰嗦,一天反复啰嗦的。我肯定能够记住。”
萧琞看着林三春,微微点头,“嗯,是我的不是,以后我会反复啰嗦,好让大人都记住的。”
林三春侧头,斜睨了萧琞一眼,“萧琞,原来你已经是老头子了啊”
——老头子才这么唠叨啰嗦!
萧琞,“……”
他只年长大人十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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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三春慢步走在幽山小径上,身后跟随的只有林大福和林澜,至于萧琞,影乙来报,还捧来了很多册子,眼下在司监所忙着处理。
“公子……让沈平之离开幽山,此举过于冒险了!”林大福忧心忡忡的说着。
“不然呢?”林三春懒散的说着,抬眼看了看,在此处山腰,他记得他也是安置了桌子和凳子,哦,在那里。
林三春随意扫了扫凳子上的落叶,坐下,林大福立即呈上水葫芦,但林三春摆了摆手。
“阿福,你要知道,萧琞是告知我一声,而不是要我的许可。”林三春说着,一边随手摸出袖子里的木头萧萧,开始给它换裙子。
“公子,萧公子是要……造反吗?”林澜突兀的问着。
林三春抬眼看向林澜,点头,带着几分欣慰,“难得澜澜你终于发现了啊。”
林澜面无表情,“他做的这些事会连累到公子吗?”
林三春将换好小裙子的木头萧萧摆放在桌上,一边坐直,正色开口,“你们要明确一件事,在幽山,明面上,我是司监官,但真正掌控幽山的,是萧琞。”
林大福脸色凝重了起来,这个……他自然是多少看出了一些,如此才会更加忧虑公子的处境。
“范显,陈元,沈平之他们对我敬重,一半原因是我来到幽山后的所为,另一半原因便是萧琞,他尊重于我。而他尊重于我,也是因为我来幽山后的所为甚合他的心意,以及我对他的事,从不插手。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哪怕萧琞似乎一直都在努力将他扯入局中,但是,他做他的,他林三春做他林三春自己的。嘿嘿。
“目前来说,我没有危险,我对他们没有威胁。沈平之要离开幽山去柳州一个月,哪怕我不答应,萧琞也会想办法去让沈平之离开,所以我为什么不答应,萧琞早已做了的决定和安排,他不过是基于对我的尊重和礼貌,来告知我一声而已。这是其一,其二便是,沈平之这个人,他不会越狱,我以前跟你们说过,幽山的这些人要离开幽山,必定是光明正大的离开,绝不会偷偷摸摸的越狱!”
“再者,眼下的局势对我们这些在幽山的人说,其实反而我们是最安全的,不安全的,倒是浙州那边,谢九溟做了浙州的州令,萧琞已经开始拉网了,从地方起,他用他的方式,在一点点的吞噬这个大周。阿福,你这几日若是有去长春镇,就让金来多传信浙州我哥哥们,现在得用三号香囊了。”
林大福恭敬应下。
“公子,那我们呢?”林澜低声问道。
“我们呀,就在幽山过我们的日子呗,按照之前我一直跟你们讲的,做好我们自己的事,在幽山开开心心的过四年~”林三春一边笑着说着,一边给木头萧萧戴上发髻,戴好了,林三春满意的站起身,看向神色还是有些紧张凝重的林大福和林澜,笑道,“你们呀,要好好的珍惜这四年哦……若是等四年后,萧琞这些人离开幽山,他们名扬天下了,我们想见他们都不一定能见到了。”
林大福和林澜对视一眼,觉得公子这番话有些不太对,好像四年后他们就可以顺顺利利的离开一样?
林大福迟疑的拱手开口,压低声音,“公子……我们知道了这些事……那,四年后,萧公子他们就真的会让我们走?”
——特别是他们家的公子!
林三春看了眼被头上大片绿叶遮挡的天空,偶尔洒落的阳光,碎碎点点的,如同金色的蝴蝶,顽皮的跳跃飞舞。
“阿福啊。你家公子我可是素来任性妄为得很呐。”林三春慢悠悠的说着。
——是走是留,唯有他林三春自己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