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监所里。
影乙单膝跪地,低声禀报,“……赤焰卫队已经完成了对漕帮和淮河河贼的清理,南都驻地军已经从滁州赶来淮南,宋大军逃了!带着一千驻地军逃往了西南!”
“魏老夫人和唐家六姑娘如何了?”坐在书案后的男人头也不抬的问着,一边执笔写字。
“都平安,魏老夫人似乎猜到赤焰卫队背后的人是主子,对卫队首领影午说,代她向您问好。”影乙低声奏报。
“嗯,能够在明家这么多年的围剿下还活着这般滋润的老夫人自然是不可小觑的。”男人说着,合上手里最后一份的公函。站起身,看向影乙,“北地那边如何?裴年光和神策三营的对练如何?”
“裴将军已经上了一份请罪诏。请主子过目。”影乙双手恭敬呈递,“另有赤焰卫队的事后整理禀报。”
“放着。你先行走一走江州,会考即将开始。多多留意。”萧琞说着,慢步走了下来,瞬间就闪现到司监所门口,“大人在哪里?”
“回主子的话,大人在锁村议事屋。正在召见孙太一。”倏忽出现的影一恭敬拱手低声说道。
男人微微凝眉,召见孙太一?大人最近特别烦孙太一,孙太一每次出现总是唠叨着大人用药膳的事。怎会召见?是身体不舒服了吗?
男人的身形瞬间飘远,倏忽间就不见了。
捧着糕点出来的影甲有些茫然的看着自家主子飘远,转头见影乙正默默的放下几封书信和册子,便呵呵笑着,“主子的武技又精进了,你看,一下子就飘没了!”
影乙,“……”
*****
议事屋里,孙太一严肃把脉。
一旁的林大福有些紧张,林三春就打了一个呵欠,有些困了。
“嗯,大人还是要继续用药,今日是在暗谷待太久了,暗谷过于阴冷,大人不该在那里待那么久,我待会给大人做个药草包,大人晚上用膳后,泡一泡脚。还有药膳,大人要吃。”孙太一严肃的说着。
林三春哦了一声,点头,不要像上次那样发烧就好了。
这时候,眼前一闪,萧琞已经眉梢微凝的出现在了议事屋里。
林大福和孙太一忙躬身拱手行礼。
萧琞细细的打量了一下林三春,林三春对着他正笑着,挥手问道,“那些东西都批阅好了吗?”
萧琞微微点头,侧头看向孙太一,语气有些严厉,“大人怎么了?”
“就是有些寒气入体,晚上泡泡脚就好了。”孙太一忙躬身拱手回答。
“是因为今日去了暗谷?”萧琞拧眉问道。
“哎呀!跟去暗谷没有关系!反正我没事多泡泡脚就好了。”林三春说着,站起身,神了个懒腰,对孙太一笑道,“麻烦孙大夫了,我们先回去了。”
孙太一忙谦辞说不敢不敢。
林三春摆摆手,走到萧琞身边,拉了一下萧琞,“走啦,回去看册子,我肚子饿了,影甲的山楂水和南瓜羹做好了没有?”
萧琞便沉默的走在林三春的身后,林大福和林澜紧随其后。
路上,林大福看了眼萧琞的背影,小跑着上前,在林三春的身侧低声说着,“……公子,还有一件事。”
“嗯,你说?”
“……丰裕城的老银说,有传言说最近上京宫里死了很多人。好像是百花公主出了事。”
林三春顿住脚步,挑眉看向林大福,“这些上京宫里的事,听听就可以了。让老银做好我们的事。”
林大福躬身应着。
一旁的萧琞语调平淡的开口,“百花公主据说已经有孕,但是有人下毒,宫里的太皇太后便亲手清理宫廷了。”
林三春哦了一声,侧头看向已经走到他身侧的萧琞,“这和我们幽山有关系吗?”
“没关系。”
“哼。”
“只是大人可以作为趣闻听一听便是了。”萧琞深黑色泛红的眼眸一片温和的笑意。
林三春双手拢袖,一脸严肃,“我是哪种喜欢听趣闻的人吗?老爷我忙着呢!”说罢,拍了拍身后林大福手里捧着的一堆册子!微微扬了扬下巴,看见没?老爷忙着呢!
去了锁村广场议事堂一下,就收回了这么多册子……
萧琞瞥了眼林大福双手捧着的册子,微微弯腰,语调平缓温和,“大人事忙,萧琞愿意分担一二。”
林三春听了,一笑,伸手摸过最上面的最厚的一本,递给萧琞,“给,范老和沈平之拟的锁村处置条例。上面还有些他们没有办法决定的,你看看,给定一下。”
萧琞接过,微微点头,语气温和,“好,但大人用完点心后,就得小憩一下,莫要再看这些。”
林三春很想说他不想睡,他晚上早点睡就好,但看着萧琞眼底的担心,林三春还是点点头,“好。”
于是回去用了山楂水和一小盘薯条,可恶,薯条居然比麦叔叔家的最小份的还少!!但是……很好吃啊。不用沾点番茄酱也好吃啊!影甲真是神仙厨师!
用完了点心,林三春就直接躺在前堂回廊下的躺椅上,两眼一闭,没过多久就呼呼入睡了,萧琞看着,接过林大福的厚厚披风给林三春盖上,一边压低声音问着,“真的可以在这里睡?”
林大福小小声的回答,“公子喜欢在躺椅上睡觉,只是小憩的话,没关系的。”
萧琞微微点头,随后拿过册子,开始翻看了起来。
林大福瞅了瞅,犹豫了一下,小声的开口,“萧公子……今日丰裕城那边说有人在查林家的店铺,好像是跟陶源直失踪有关。”
萧琞微微顿了顿手,抬眼看向林大福,语调平淡的开口,“无碍,他们是从浙州陶明德之死,联想到了林家,让他们去查,他们查不到什么的。”
林大福心头松了口气,恭敬躬身拱手,小声开口,“多谢萧公子,此事我未曾禀报公子。”
“你不必禀报,大人那边我会告知的。”萧琞说着,慢慢的执笔写了起来。
林大福再次躬身拱手,倒退着退下了。
*****
倒退离开的林大福,一转入小厨房,就被林澜急急的拉到厨房外头,影甲正在厨房台阶上洗鱼,见林澜急急的拉着林大福过来,微微抬眼看了下。
“阿福,我跟你说……”林澜低声将今日上午的暗谷之行,一一的平铺直叙的讲来。
听完了,林大福面色平静的点头,“我知道了,没事。”
林澜挠头,看着林大福,“阿福,真的没事吗?”
“早上,公子的头发是你束的吗?”林大福突兀的问着。
林澜一愣,傻乎乎的摇头,“没有,平常都是你为公子束发,或者公子自己束发的啊。”
“今日,是萧公子为公子束发的。”林大福心头叹气,看着林澜傻气的模样,他都说得这么明显了,林澜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算了!总之现在没事!公子他,不懂!不明白!”林大福叹气,放弃了为林澜解说的想法,算了,对这些情窍不开的,说再多都没有用!
林澜点头,“那就好。”说完,林澜就直接转身走了。
林大福长长叹了口气,在影甲身边坐下,看着影甲,微笑,“你听得懂,对吧?”
影甲,“……”
“一般世家大户家的公子束发,幼时,是奶嬷嬷,或者亲眷,弱冠后要么就是侍从,比如说我,要么就是自己束发。对吧?”林大福看着影甲沉默不说话的样子,继续微笑说着。
影甲,“……”
“萧公子既不是公子的亲眷,也不是公子的侍从,可今早,他为公子束发了。”林大福继续微笑,笑容十分和煦,“萧公子真是待我家公子极!好!啊!”
——所以,站在公子背后,俯身写字什么的!
算!什!么!
影甲默默端来身侧的茶,双手递给林大福,“喝点茶,解解渴!”
林大福接过,一口干了!又继续对着影甲微笑,“我家公子对世俗常理不太知晓,对这些都不懂。真是可惜了啊。”
影甲轻咳一声,那倒也是,于是对着林大福憨憨一笑,“大人对我家主子真的不错。”说完,继续洗鱼,算了,晚上还是做酸菜鱼吧。
*****
萧琞此时就坐在回廊下,手中执笔,圆桌上是摊开的册子,明明手中执笔,却是未曾下笔,隔着一张圆桌,深黑色的眼眸泛着红色,幽深暗沉,静静的凝视着躺椅上沉沉睡去的林三春。
直至躺椅上的人动了动,萧琞才似乎猛然回过神来,低头看着册子,有点墨迹已经晕染开来了,萧琞不动神色的慢慢的就着墨迹写了起来。
“萧琞……”躺椅上的林三春打了一个呵欠,坐起身,看向萧琞,“要用晚膳了吗?”
萧琞递过去一杯温水,一边温声开口,“还有一个时辰才用晚膳,大人,可是肚子饿了?”
“不饿,就是有点睡懵了。”说完,林三春懒懒的又躺了回去,晃着躺椅,“你都看完册子了?”
“看了几本,大人,那份处置章程的,我已经批阅了,大人看看。”萧琞说着,将手里的册子递给林三春。
林三春接过,翻看了起来,这一看,就半个时辰了,时不时的和萧琞讨论了几句。待翻到特别条例的时候,林三春愣了一下,抬头看向萧琞,“特别条例?”
“是我增加的,大人,你看看是不是需要修改一下?”
“不是……这个,擅自离开幽山,就是背叛?背叛幽山的,处以极刑?”林三春眨眼,疑惑不已。
——这个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啊。
“是的,大人。”
林三春看向萧琞,疑惑开口,“这个是不是有点严重?”
“不会,大人,既然罪人们受了幽山的恩德,得了大人的恩典,就该好好的守着幽山,报答大人才是。”萧琞语调缓慢平静的说着。
林三春盯着萧琞,低头看了看特别条例,忽然有些恍然的一拍桌子,“萧琞!你搞错了!”
萧琞眉梢微微一挑,“我错了?”
“对啊!你搞错了!我在幽山搞那么多事,是因为我是司监官啊,我做的都是我自己想做的事,什么恩德不恩德的,恩典不恩典的!我又没有要他们感恩戴德!哪有什么背叛不背叛的!还有,幽山的罪人们若是刑期到了,想离开幽山,这也是正理!怎么能留他们在幽山一辈子呢?”林三春认真严肃的说着。
萧琞却是垂下眼帘,语调缓慢轻淡,“大人不想要罪人们的感恩戴德,但在我看来,受了恩惠就该有所表示才是。这是人与畜生最基本的区别。且,幽山罪人从来都没有刑期结束的说法,若是他们偷离幽山,便是越狱,越狱者就该处以极刑。”
林三春张了张嘴,随即茫然开口,“可是,萧琞,四年后的大周那时候早就乱了吧。幽山的这些罪人们不也就可以离开了吗?”
萧琞微微靠近林三春,抬手轻轻的似乎无意的拂开林三春左脸垂下的发丝,一边缓慢低沉的开口,“大人,我在幽山一日,幽山便存在一日。”
林三春呆了呆,什么意思?哎,这是什么意思啊!
但萧琞已经站起身,拿起桌上还没有看完的册子,一边说道,“大人,我晚上还有事,就不陪大人用膳了。”说罢,萧琞转身,瞬间飘远。
等林三春回过神来追出去的时候,就见通往幽山的小径路上,那深蓝色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幽暗的树林中了。
这时候影甲和林大福端着膳食出来了,见林三春站在司监所大门处,而那位(主子)居然不在?
“大人?嗯,主子他?”影甲四处张望了一下,哎,要用晚膳了,主子呢?
“阿甲,你拿些菜送去天牢给你家主子吃。”林三春说着,转身慢步走向前堂回廊下的圆桌,看了眼桌上的菜色,眼睛亮了起来,哎呦,是酸菜鱼哎!影甲这个小气的终于做酸菜鱼啦!
“大人,主子他去了天牢?”影甲有些磕磕碰碰的问着。
“啊,是啊。他生气了。”林三春漫不经心的说着,直接扒拉起酸菜鱼来。
一旁的林大福和影甲却是有些错愕的对视一眼,那位(主子)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