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外的台阶上,影甲端着一个酒壶,和林大福手里的酒壶碰了碰,一边开口说着,“我就这么两壶了,前年主子赏赐我的,你倒是慢点喝啊。”
林大福却是直接喝了一大口,喝得太急,也因这酒微烈,轻咳了几声,才沙哑开口,“萧公子的这酒不错!”
“那是,昆仑山酿的,天池里冰了五年呢。”影甲有些得意,主子身边的影子卫里,他是唯一一个独得两壶的!
影甲得意后,就看着林大福的一脸木然,忍不住叹气问道,“你是真的很喜欢那位范姑娘啊。”
“姑娘青青而我孤老。本是不堪匹配,何苦提心仪二字。”林大福哑声说着。
影甲一时间默然,这三句听来,竟有沧桑凄凉之意。
影甲提起酒壶和林大福微微碰了碰,低声开口问着,“你的这些想法,可是告知过范姑娘了?”
“我与她在锁村偶尔碰面,都极为守礼,身边也都是有人的,谈论公事也是三言两语,偶尔会有些其他琐事也是随意谈了谈,只是那日,她在幽山小径上哭泣,我一时担心,上前询问……后来,她偶尔会在幽山小径上等我,有时候送我鸡蛋,说是她养的鸡生的,让我带回去做给大人吃……有时候给我送一点糕点,说是她自己跟崔家娘子学的……”林大福低声说着,说着说着,眼眶慢慢泛红,“她真的非常聪慧,知道我必定不愿意,所以她从来都不说,在锁村里遇到,也是装作意外遇见一般……可是那日,她突然问我,问我为什么不成亲。”
影甲默默的喝着酒,听了这话,侧头看向林大福。
林大福的笑容似哭似笑,“我便把我的那些不堪的家世一一的说来,毫无遮瞒!”
“然后呢?”影甲忍不住追问。
“她说,她会禀报祖父,她心仪于我,她只愿嫁给我。”林大福低声说着,声音沙哑又压抑,“……我后来得知,那日她问我,是因为锁村中有人对她穷追不舍,是木之理。而范老他们似乎是默认了。她不愿意,她说她本来是想陪着我,慢慢的等着我。可是范老他们的态度让她没有办法再等下去了,所以她孤注一掷,用与我议亲的事拒绝了木之理,也告知了范老,她心仪于我……”
影甲摸了摸鼻子,“范姑娘也真勇敢。”
林大福抬头看着天空,慢慢的喝着酒,喃喃的说着,“她就像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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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厢房里,萧琞揽着又滚到他怀里握着他手的林三春,眼睛微微闭着,意识渐渐有些昏沉,忽然外头传来极为轻微的脚步声。
萧琞猛地睁开双眼,先是低头看了眼怀里的林三春,深黑色泛红的眼眸幽深温柔,抬手轻巧的将揽抱着的林三春放下,又伸手招来穿着粉红小裙子的涂着腮红画着红嘴唇的木头萧萧放到林三春的手里,见林三春握紧了木头萧萧,才悄然起身,瞬间消失在房间中,而厢房的门也只是轻微晃动了一下而已。
——厢房外,林元财和林澜一人一边正靠着廊柱闭目养神,萧琞突然出现,两人都惊得差点拔剑和拔刀了。
而影乙已经出现,双膝跪地伏首,“禀主子,北地和西南急报。”
萧琞微微点头,转身对林澜和林元财低声说着,“好好守着大人,如果大人醒了找我,便说我去了锁村议事堂。”
“是!”林元财和林澜拱手低声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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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村议事堂里。
半夜被叫起来的范显和陈元,郑秋远,丁老,沈平之,孟居易几人都恭敬半坐在椅子上。
影乙双膝跪地,低声禀报,“……北地明家军已经战败三局!已经准备弃掉广城了,裴将军想下场,说广城决不能丢了!眼下,神策军三营也在北地,长孙将军以为,广城不能丢了,不若以义军之名,下场再战!”
听影乙禀报所说,范显等人脸色都微微一变!
“若广城一丢,那便是我们大周北地丢掉的第三个城了,宗主!广城不能丢啊!”陈元急急起身说道。
萧琞面色平静,沉声开口,“还有呢?”
“回主子的话,西南急报,西南柳州学子静坐府衙门前,今日傍晚被府衙下令抓进牢中!已经有三名学子扛不住酷刑而死!”
“他娘的!白崇明那个混账王八蛋!”郑秋远猛然跳起怒骂。
萧琞微微皱眉,轻轻抬手示意,一旁面色凝重的范显立即抬手将郑秋远和陈元都分别按坐了回去。
而沈平之立即上前恭敬拱手,“宗主,请下令,我今夜便可赶赴柳州!”
“你不能去。”萧琞平静说着。
沈平之一时间有些愕然,之前不是说让他去柳州一个月吗?
萧琞说罢,就看向郑秋远和陈元等人,一字一句,“若欲离幽山,需有大人的正式批文。”
沈平之怔了怔。
“幽山,司监官林三春大人才是真正的主人。”萧琞语气缓慢的又强调了一句。
范显若有所悟,站起身,恭敬应下。
“北地,明城玉虽然用兵水平有限,但也不至于会丢了广城,可是明城玉已经不在北地了 ?”萧琞微微眯眼问下头跪着的影乙。
影乙低头拱手,“是属下疏漏!”
“查淮南,明城玉如果离开北地,一定是前往了淮南,传令裴年光,将夷族拦在北海关外!若让夷族踏入北海关,就提头来见!且若是明城玉回返了,就马上撤离!”
影乙恭敬应下!
“西南柳州,只能暂且如此,传令天玑,想办法保护剩下的学子吧。”萧琞语调平静的说道。
待说完剩下的事,众人退下,但范显和沈平之留了下来,跟在走回司监所的萧琞身后。
“……宗主今日与大人争吵可是因为沈平之去柳州一事?”范显直接低声问道。
“大人忠于职守,他并不反对,也表示同意,但大人的心里不高兴,或许他自己也没有发现,他将幽山司监官视为一种责任,守护好幽山是他的责任,看守好幽山犯人也是他的责任。他对我所做之事不闻不问,但其实他是有底线,他的底线便是他对幽山的责任。而我这个暗中掌控幽山的人,今日触犯到他这个底线了。”说到此处,萧琞带着几许无奈,“而他太过清醒通透,明明我触犯到他的底线了,他所选择的对抗方式也就只是装作不知,然后,疏远我……”
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萧琞的声音低沉了几分,透着阴冷。
范显拱手,低声开口,“宗主是对的,幽山唯一的主人只能是司监官林三春林大人。”
沈平之也拱手,但却是带着几分迟疑,“宗主……那现在大人他不生气了吧?”
“大人不生气了。”萧琞说着,侧头看向犹豫迟疑又不敢出声的沈平之,淡淡开口,“可是要问我,柳州那边该如何?”
沈平之恭敬拱手,低声开口,“若是沈云经过柳州,或许可以缓和一下柳州的局势?”
“沈云不能路过柳州,他必须直奔西南边陲,苗国公主一旦发起攻势,必定极为凶猛,如今的大周西南边陲,已经是一滩烂泥,只怕苗国会直接打到柳州!”萧琞凝眉说罢,便挥手示意道,“柳州之事,暂且如此,待看看接下来的局势再做定夺。”
沈平之只好拱手恭敬应下。
范显此时低声开口,“宗主,我记得西南驻军统领中,有一位是我范家的远亲,叫周塘的,不知此人可否有用?”
“周塘?那倒是难得的,地方驻军已经十年未曾轮换,烂成泥了,他倒是坚持着带兵训练,西南太阴山四周的贼寇都被他清缴了,但此人颇为迂腐,只怕不会对抗柳州府衙。但可留着。”萧琞说着,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司监所了。
范显和沈平之便恭敬拱手告退。
萧琞瞬间闪现在厢房门前,却不见林澜和林元财,厢房的门开着?大人?
萧琞脸色一变,忙匆匆进入厢房一看,床榻上的被褥还没有折叠?而人呢?
萧琞不由攥紧手掌,低声开口,“影一!”
影一在厢房门口闪现,单膝跪地,拱手,“主子!”
“大人去哪了?”
“禀主子,大人此刻正在文书房中。”
文书?萧琞皱眉,深更半夜的跑去文书房做什么?
萧琞转身,大步走向文书房,文书房在前堂最后的一个房间,较为偏僻,最近大人对文书房扩充了,将幽山十年来未曾清理的文书记录清理了一遍,费了几天功夫,但尚未清理完毕,文书房中现在也是乱糟糟的。
当萧琞来到文书房时,就见文书房里林澜和林元财一人一边的翻着一堆册子,而他的大人就在文书房中的书案后头,就着烛火翻着竹卷,然后似乎找到了,兴奋的摊开,一边抬头喊着,“澜澜!阿财!不用找了!我找到了!我——哎,萧琞,你回来了?”
林澜和林元财这时候也发现了萧琞,忙起身躬身拱手问好。
萧琞摆手,上前看了眼竹卷,是幽山的日志?三十年前的?
“萧琞!你看,三十年前,幽山的一位犯人被带出去过一个月,陪着他的老母亲过生日,但是没有上报刑部,只是持着幽山特令,不过我得找找,幽山特令是什么东西,哎,这幽山的文书乱七八糟的!”
萧琞心头有些复杂,抬手拦住还想继续翻的林三春,声音低哑开口,“明日再找如何?我们回去睡吧。”
“我想找到……”林三春打着呵欠说着,找不到的话心里总是不踏实。
“大人……不急。听话,我们回去睡吧。”萧琞语调柔和的说着,伸手牵住林三春的手腕,将他从书案后拉了出来,一边转身对林澜和林元财淡淡说道,“你们也下去歇息。”
林澜和林元财看向林三春,见林三春点头,便恭敬躬身拱手退下了。
回到厢房,林三春窝进被子里打了一个呵欠,萧琞看着,拉高被子,抬手将林三春揽进怀里,林三春已经困倦得不行了,迷迷糊糊的蹭了蹭,就沉沉睡去。
萧琞的身躯有些僵硬,刚刚怀里这人的蹭蹭,让他的不可言说的渴望差点就沸腾了起来。
缓了一会,萧琞才抬手轻轻的抚着怀里人的脸颊,目光深深的凝视着,暗淡的夜明珠的光芒之下,半边狰狞半边谪仙的脸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和温柔。
——半夜起来翻找文书,是急于想找到幽山条例里是否有犯人短暂离开幽山的条文……
他的大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