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们不是刚刚才见过？

或者不客气一点：大晚上的你发疯给谁看？

也许自己该这么说, 文仕棠想，但他终于道：“陆昀章，你知道我不喜欢纠缠对吧。”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我知道。”

“我也从来不觉得你亏欠我什么。”

“我知道。”

“那你更应该知道, 我决定放弃的人，是不会再改变的。”

陆昀章话说得无比艰涩：“我知道。我只是相见你而已，也没有一定强求你同意。”

可是他也没有办法, 他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这样强烈地, 无时无刻想要看到到一个人的感觉, 就算那个人刚刚和他分开，就算明知道那人就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依然会让他觉得想念和不安。

可是文仕棠已经太久不愿意见他了，他除了在这里多逗留一会儿, 还能怎么样呢。

这下轮到文仕棠不说话了, 就在陆昀章以为他要挂断电话的时候，那人忽然道：“记得你说的话，我给你五分钟时间。”

就当是自己拿人手短吧，文仕棠想。

陆昀章用了十秒反应过来文仕棠的意思，然后飞快地下车锁门，向电梯口跑去。

四分四十九秒之后, 敲门声响起，他起身开门，门外的陆昀章一见就笑了。

文仕棠刚刚洗完澡, 吹干的头发有些蓬松地堆在他头上，穿着米白色的针织家居服, 看起来柔软洁净, 让人很想把他抱紧在怀里。

为了不刚见到人就被一脚踹出去, 陆昀章强行忍住了自己的冲动，走了进去，他这次才有机会好好看了一下这里的环境，整个套房都铺着厚厚的地毯，沙发和茶几的摆设明显都是按照文仕棠的喜好来，和他们以前家中的风格有些类似。

当初他们的婚结得有些仓促，因此刚开始的时候，房子里的家具都是他妈叫人按照时下年轻人的口味装修的。

文仕棠对此不甚满意，住进来的前一周就换掉了沙发窗帘，第二周换掉了卧室的台灯和地毯，某次陆昀章出差回来，发现连墙纸都变了，心里暗笑娶回来这位还挺爱折腾的。

他不在意这些，也认为既然结了婚，另一半应该有权力让自己住在舒服的环境里，而且文仕棠的审美很好，由他布置后的家，整洁舒适又充满细节，比原来样板间式的装修顺眼多了。

他要很久后才知觉，一个真的不在意婚姻的人，是不会用心到连家里的摆件都花一个下午去挑选的。

而花尽心血经营的堡垒，要摧毁也不过一瞬间。

此时他不禁皱了眉：“你为什么不搬回家里住？”

又来了，文仕棠不明白，这些人怎么一个个的都觉得他是个离了家人照顾就不行的小孩子？

于是敷衍道：“这里离公司近，方便。”

他随手指了一下：“你请便，想看什么就看吧。”

说完自己重新回到桌子前就着泡面看书。

陆昀章差点没心梗，指着那碗泡面道：“你就吃这个？”

他们就是这么对待自己家二少爷的？

文仕棠刚刚和陆昀章出去没动什么筷子，这会儿好不容易想吃点东西，被他大呼小叫得胃口没了一半，不耐道：“怎么？你没吃过？”

还真没有。

陆昀章算不上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可从小也是锦衣玉食，不至于没见识到不认识速食产品，但吃是没吃过的。

过了一会儿，他看这个人又不理自己了，加之垃圾食品诱人堕落的味道不住往他鼻子里钻，便有些忐忑道：“那个，我可以吃一口吗？”

文仕棠警觉地看着他，那眼神十分复杂，陆昀章只解读出了两层层含义，一是，你竟然还没吃饱？二是，你想和我抢东西吃？

他指指电视旁的柜子：“那里还有，自己拿去。”

陆昀章把那碗泡面拿过来拆掉塑料包装，接着试探着拆掉封盖，然后就不会了。

文仕棠深深看他一眼，这次的眼神只有一个含义：你不会是个傻子吧。

他把泡面盒子调转过来露出说明，陆昀章大彻大悟，顺利地拆好调料包泡好了面，虽然被热水烫了一下。

五分钟后，两位总裁大人一起坐在桌前埋头吃起了泡面。

垃圾食品的魅力是巨大的，尤其身边坐着文仕棠，陆昀章竟然在这一刻感到了一丝幸福，竟然苦中作乐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文仕棠问道。

“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好像反而是我们分开之后，我才慢慢了解了真实的你。”

在最初的几年，陆昀章一直觉得文仕棠是个冷淡企却顺从的人，因为他虽然不爱理人，但却会默默地收拾家务，对自己的要求几乎不会拒绝。

那时文仕棠爱他，所以永远都是妥协和迁就的那一方，现在他们离婚了，文仕棠不再需要去维持什么关系，陆昀章才发现，这个人不但不温和，简直是……非常的任性，并且还很倔强。

他有着文家教导出来的，在工作上的一切专业和敏锐，却也有着从小被宠出来的脾气，一个不满意就要挠人，有时简直让他无法招架。

可反而是这样的文仕棠，在他眼中慢慢鲜活起来，让他控制不住地把所有目光放在他身上。

而文仕棠听了他话，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两人之间的氛围很久没有这样和谐过，陆昀章吃饱喝足，不禁打趣道：“是谁胆敢给你吃这个的？你大哥没追杀他？”

文仕棠随口解释两句：“公司刚起步的时候忙，用这个填肚子是常事，你没创业过，当然不知道。”

“怎么，你是嫌弃我啃老了？”

文仕棠摇了下头：“没有。”

陆昀章和他不一样，他是陆江河和曲湘的独子，从小是作为继承人被培养，如果他上面没有文仕桑这个大哥，只怕也不能任性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何况陆昀章接手恒都以来，成绩有目共睹，和啃老两个字沾不上半点边儿。

对于陆昀章来说，他很少听文仕棠讲起自己以前的事情，刚开始的时候是不感兴趣，后来是没有机会，这时有些认真地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和唐继唯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一定要置你于死地不可？”

又或者，是什么样的事情，让他们从一起创业的好友反目成仇，竟然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文仕棠放下叉子，停顿一下才开口：“他是记恨我当初联合我师兄一起，把他赶出公司，还有就是，”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不愿意回首的往事，微微垂下了头，“他把我师兄的车祸记在我的身上。”

“叶涣之？”

陆昀章敏锐地感到自己抓住了打开那扇通向那些过往的门的钥匙。

“嗯。”

文仕棠点头。

他抬起头来，神情似有怀想：“我师兄出身普通，但是他是我见过的，最高尚的人。”

哦，最高尚的人，评价可真高。

陆昀章有些泛酸，却见文仕棠偏过头来，面带疑惑：“你那是什么表情？你该不会觉得自己道德很高尚吧？”

陆昀章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但被他情真意切的怀疑狠狠地伤害了，移回目光心虚道：“没，没有。”

也许是因为他的表情过于窘迫，文仕棠竟然轻轻笑了一下，继续道：“我们是在一节哲学课上认识的，我们两个都是去蹭课的。”

文仕棠与叶涣之，一个学的是经济学，一个是生物科学研究生，却在一节哲学课上认识，不能不说是一个巧合。

当时文仕棠年少气盛，在课堂上因为一个问题和教授辩论起来，课堂上的所有人都看着这位来自东方的美少年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和教授辩论，文仕棠没有注意到在与他隔着两排座位的后面，有一位和自己国籍相同，相貌清隽的年轻男人在看着他。

这场辩论最终以两人的和解告终，下课之后，文仕棠走出教室，穿过落满黄叶的小径想要回家，不提防被人从后面被人拍了一下，那人面容白净，五官清晰俊秀，正冲他微笑着：“你好，我对你刚刚和教授争论的那个问题很感兴趣，我们能谈谈吗？”

于是在回家的路上，文仕棠和叶涣之从普洛提诺聊到老庄，竟然十分投机。

当时为了小儿子在国外能够过得舒服一些，文子琮在他学校附近购买了一处公寓，配备了管家厨师佣人和司机，生怕文仕棠在生活上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看到他的住处叶涣之并没有十分惊讶，因为文仕棠看起来就不太像是个缺钱花的人，何况自从文仕棠进入这所学校，就没有缺过追求者，有两个甚至闹出了不小的动静，被学校做了处分，连他这个整天泡实验室的都有所耳闻，这些风言风语中也包括这位学弟的家境。

这所学校里像他一样家境优渥的不在少数，可是这样博学又有趣，虽然骄傲却不盛气凌人的并不多，何况如此有共同话题。

回到家之后，二人更加肆无忌惮，聊天过了饭点，管家过来询问小少爷要不要吃饭，文仕棠皱起眉问：“今天还是之前那个厨师？”

“不是的。”管家慈眉善目地回答，“昨天的厨师已经辞退了，新的厨师还没有到，所以是从外面叫餐。”

文仕棠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吃不惯这边的食物，家里给请了中餐厨师也不是味道，文仕桑愁得就差没给他空运一个厨师过来了。

那时文仕棠还很小，才刚过十七岁生日，认真苦恼的样子实在像个小弟弟一样惹人怜爱，叶涣之提议道：“我会做几样菜，你想不想试试？”

从那天开始，文仕棠开始了找叶涣之蹭饭的日子。

两个人自此建立了深厚的友谊，文仕棠也通过叶涣之认识了他同宿舍的同学，唐继唯。

叶涣之和唐继唯不仅同一个宿舍，还是同一个专业同一个导师，甚至连研究方向都相同，简直是彼此的知己。某次，他们和文仕棠提起他们共同研究的一项技术，只是苦于没有资金支持，不得不停摆，出身商人之家的文仕棠立刻感知到了着背后巨大的机遇，表示自己愿意投资，在项目初见成果之后，以三个人为原始股东，注册了一家公司。

刚开始创业还是十分辛苦，叶涣之也没有想到，那个挑剔矜贵的文小少爷能和他们一起熬大夜吃泡面，别人吃的苦他一样吃，为了拉到投资，拿着商业计划书一家家上门，遭到无数拒绝。

终于他拉到一家风投的投资，公司股权变动，叶涣之和唐继唯各自持有百分之三十，文仕棠占百分之二十五，投资人占剩下的百分之十五。

幸运的是第一个产品问世之后就在业内取得了不小的反响，越来越多的投资人拿着钱找上门，这时反而是文仕棠开始反过来选择对方。

就在所有人都在为事业的成功而喜悦，以为前途光明的时候，文仕棠在不经意间发现了唐继唯的秘密。

“他在制造一批新型的病毒，并且在人类胚胎上做实验。”

即便此时想起那些事，文仕棠还是神色凝重：“你也知道，出于伦理问题，人类胚胎一般是不允许被用来做实验的，但是一些国家对这些管理比较宽松，也仅仅是允许在发育了几天的胚胎上做实验，而唐继唯当时实验用的胚胎，已经发育了将近二十天。”

当唐继唯知道文仕棠发现自己的秘密之后，第一反应是央求他不要告诉叶涣之，文仕棠不答应，两个人甚至为此动手，文仕棠自幼接受过一些搏击方面的训练，因此就算唐继唯看上去比他强壮许多，却依然不是他的对手，文仕棠叫来了叶涣之，叶涣之看着那些试验用的胚胎，脸色发白浑身颤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当时没有人知道如何处理这些试验品，因为那简直等同于杀人。

是叶涣之亲手将那些试验品销毁，他那时的神情，文仕棠甚至不敢回头去想。

叶涣之说自己要和唐继唯谈谈，文仕棠便先行回了公司，然而就是那天，叶涣之从实验室出来之后出了车祸，从此双腿残疾。

“唐继唯为此一直记恨我，认为是我的缘故导致了这场车祸。”

甚至有时他自己也会这么想，他不后悔告诉叶涣之真相，却会假设如果那天自己没有先回公司，如果他换一个处理的方式，那么是不是车祸也不会发生。

文仕棠闭了闭眼，陆昀章心疼地轻拍他的脊背：“不是你的错。”

他微微摇头，接着道：“那之后，我和师兄一起骗唐继唯签了一个合同，把他从公司踢了出去，合同是我让人拟的，主意也是我出的，的确不太体面，但我不觉得有错。”

而最根本的原因是，叶涣之不忍心让唐继唯坐牢，甚至为此恳求他，而证据已经全部销毁，就算文仕棠有心，也很难达到目的，他那时才知道叶涣之为何如此果断地销毁了那些胚胎，可惜已经晚了，最终只是剥夺了唐继唯的股份，文仕棠觉得自己已经很仁慈了。

现在想来，如果他当时再狠心一下，也许久不会有后面的事了。

这之后，叶涣之退出公司，将所有股权转让给他，文仕棠将原公司的所有专利转移到了晟璟，回国发展。

“当时唐继唯研制的那批病毒里，最成功的一种编号Ｐ１ＨＫ１７，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真的成功了，还如愿以偿地用到了我身上。”

文仕棠神情自嘲，陆昀章更是心如刀绞。

他忍不住握住文仕棠的手，轻声承诺：“仕棠，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这么长时间以来，两个人都没有公开谈过这件事，陆昀章是觉得言语苍白，没有意义，而文仕棠，是不觉得有什么好说。

他抽回手来，淡淡道：“我说过了，唐继唯会对你下手完全是因为我的缘故，你不用介意。”

陆昀章心中苦涩无比，却无可奈何，走到现在，他对文仕棠的亏欠，已经不是三言两语可以理清的了。

他张了张嘴，艰涩道：“仕棠，你后悔吗？”

他后不后悔喜欢上自己，后不后悔和自己结婚，花费了七年的时间，几乎付出了所有，最后如此收场，还丢了半条命进去。

怎么会不后悔呢，是人就会后悔的。

而文仕棠说：“我不后悔。”

陆昀章心中震动，面上却不动声色，慢慢感到一种悲哀涌上心头，不再说什么了。

文仕棠说了半天话觉得累了，索性往旁边一倒，继续看书不言语了。

陆昀章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倒是很守承诺的什么也没做。

只是文仕棠如今实在精神不济，没多大会儿就睡了过去，陆昀章见他睡实了，小心地把人抱了起来，如同捧着一盏易碎的瓷器，轻轻地放到了卧室的床上。

他半蹲在床边，贪恋地看着文仕棠的沉睡的脸，他毫不设防的样子简直美好得如同一个梦境，陆昀章酸涩地想：你也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那怎么就看上我了呢。

他伸出手轻轻摩挲着那人的眼角：傻瓜。

“就算不后悔，可如果重来一次，也不会想再遇见我了吧。”

陆昀章喃喃道：“可是我放不开你了。”

他忍不住凑过去在文仕棠眉心落下一个不带任何其他意味的，单纯的吻。

文仕棠因此惊醒，迷蒙地看着他，下意识用手抵住他的肩膀：“你做什么？”

陆昀章笑了一下，拉过被子替他盖上，又仔仔细细地掖好，轻声道：“我什么都不做，你好好睡，我就出去了。”

文仕棠这才放下心来，困意再次袭来，向里翻了个身，嘟囔道：“别想在我旁边，滚去睡沙发。”

说完又陷进了梦里，陆昀章好笑地看了他一会儿，滚去睡了沙发。

文仕棠这一晚难得睡得很好，第二天又是周六，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八点，他睡眼惺忪地去洗漱，接着走到客厅，没想到那沙发上面躺着一个人。

陆昀章醒得比他早，正用手机回复微信，一见他便坐了起来，没想到文仕棠指着他问：“你怎么睡在这里？”

被问的人一头雾水：“怎么了？”

“你为什么不去睡客房？”

“不是你让我睡沙发的？”

“你是故意的？”

这人绝对是故意的，故意用这种办法气他，让他内疚。

文仕棠大为光火。

陆昀章更加莫名其妙了：我怎么又不对了？

其实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文仕棠他招惹不起，所以这人说什么，他只要照做就是了，文仕棠要他睡沙发，他哪知道这人是不是真的嫌弃他到连客房都不想给他睡，那他睡沙发就是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他怎么又不高兴了？

这会儿只好道：“好好我错了，你饿不饿，我叫东西上来。”

昨晚睡前吃了泡面，文仕棠这会儿又开始不想吃东西，陆昀章却不能忍受，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我记得城东那家茶餐厅的早茶你是不是很喜欢？”

那是一次文仕棠和他以及他爸妈一起吃饭，文仕棠夸了两句，这时突然想起来，却又想到那家似乎不送外卖，便起身穿衣服：“你等我一下，我去给你买。”

说完不等文仕棠发表什么意见就出了门。

陆昀章走了十几分钟，敲门声响起，文仕棠以为是陆昀章又折返回来，打开房门，却是他大哥。

文仕桑讨好地笑：“还生气呢？”

见文仕棠不说话，又道：“这次是大哥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你原谅大哥一次好不好？”

从小到大，因为年龄的差距，文仕桑一直端着长兄如父的架子，又是个大家长似的脾气，就算有时惹了他，态度放低哄哄人，再被文仕棠捉弄一下就算过去了，记忆中，他这样郑重道歉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

文仕棠不咸不淡地看着他：“就这样？”

文仕桑心中叫苦不迭，伸出三根手指发誓：“大哥真的错了，以后再也不会骗你了，无论为什么。”

见弟弟还是没什么反应，咬牙道：“要么，我倒立给你看？”

文仕棠笑了出来，文仕桑也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不生气了？那就好，还没吃早餐吧，我带你出去吃。”

文仕棠想起陆昀章，刚想拒绝，文仕桑说着：“你先去换衣服，我等你。”已经要迈屋内，连忙挡住了门，“你在外面等一下，我很快就出来。”

说完就把他大哥关在了门外。

文仕桑刚刚把弟弟哄好，对此不敢多做什么反应。

文仕棠倒也不是心虚，只是觉得麻烦，要是让他大哥知道陆昀章昨晚是在这里留宿，那他这一个星期就都别想好过了。

换好衣服和文仕桑出了门，他偷偷给陆昀章发了个微信解释，约莫一个小时之后，他正和文仕桑用早餐，电话响了起来。

来电用的是前台的电话，接通之后却是陆昀章的声音。

陆昀章刚刚走得太急，手机落在了房间，回来的时候已经敲不开门，想要打给文仕棠才发现自己没有手机在身上，他到前台去询问，才知道文仕棠是和他大哥一起出去了。

“抱歉，”文仕棠一边观察他大哥的脸色，一边道，“我大哥临时来找我，我给你发了微信的。”

陆昀章没说什么，文仕棠却很过意不去，开车一个来回，只为了让他吃一顿早餐，结果却扑了个空，这种失望和落空的心情，他曾经有过。

刚想再说些什么，却听陆昀章道：“没事，那我把东西放在前台了，你有空叫他们给你送上去。”

“好。”

“你们在吃饭了？”

“嗯。”

“那就好。”

陆昀章放下心来：“我先回去了，公司的事情等你有空再谈。”

“好。”

挂断电话，文仕棠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他既然不怨恨陆昀章，也就从未想过要让那人尝尝自己受过的苦楚，因此觉得歉意。

对面的文仕桑看过来，不经意般问道：“是陆昀章？”

文仕棠点头。

文仕桑给他夹了一个虾饺：“他现在是什么意思？想要找你复合？”

“我不知道。”

文仕棠如实答道，按照陆昀章这段时间的种种行为，也许是这个意思，也许只是单纯的觉得自己欠了他什么，想要弥补，可无论是什么，他已经不想花心思去猜。

文仕桑放下筷子，问他：“那你的想法呢？”

那天陆昀章找到他，和他说文仕棠公司现在的情况，并表明了自己的意愿，他仔细考虑之后还是答应了下来，毕竟对他来说，帮弟弟保住公司，比这些过家家般的感情纠葛重要多了。

陆昀章刚刚在公司的事情上帮了文仕棠，人情可以由他来还，股权价值多少他也可以弥补，只是这不代表他就愿意重新把文仕棠交给那个人，再让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弟弟再一次受那样的委屈，他是无论如何也受不了的。

“大哥，”文仕棠摇头，“你从小就和我说，人要吃一堑长一智，我在这方面没天赋，可是被同样的石头绊倒两次，我还要不要做人了？”

“那就好。”

文仕桑放下心来。

“如果他缠着你……”

“大哥，”文仕棠笑着打断他，“你真的以为我是空气，他没了我不行？”

“我很了解他的。”

陆昀章能有多喜欢他，无非是觉得亏欠而已，或是因为不习惯他的离开而陷入了一种自己好像爱上他的可笑的幻觉，可是这样的幻觉能够持续多久呢，等到那人的耐心磨光，或者有新的感兴趣的人出现吸引他的注意力，自然不会再出现身边，他们也可以重新回到各自的轨道上，以后陆昀章挽着新人和他见面，或许还可以笑着点头示意，体面地送上祝福。

到底是他喜欢了十二年的人，怎么会不了解呢。

也正是因为太过于了解了，才不会看不清，他不会对陆昀章的不爱耿耿于怀，也不会为他突然的转变而心存什么不该有的幻想，头脑一热再把自己置于那样的境地，落得难堪的下场。

陆昀章问他后不后悔，他当然不后悔，他从不为自己做过的事后悔，可是再走一次那样的路，扪心自问，就算他也走不下去了。

他无怨无悔，也不会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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