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牧唐正式并入晟璟之后, 文仕棠忙得脚不沾地,每天泡在办公室,连个休息日都没有, 惹来家里人很多抱怨,好不容易熬到了年底,他将所有工作都赶完, 留出元旦三天假期回家看望父母。
文仕桑也带着林漪和孩子们回来,他如今儿女双全春风得意, 一见面就嘲讽文仕棠是个单身狗, 梅净容拍拍他的胳膊:“你怎么又说他?”
“我怎么说不得?你看看他,年纪也不小了, 身边连个人都没有,这样下去怕是要跟工作过一辈子。”
文仕棠横他一眼:“我和工作过一辈子怎么了?男人专注事业还有错?就你话多。”
看着吵嘴的兄弟俩, 梅净容无奈地推推文仕棠:“不要理你大哥, 他就是这样,从小就喜欢招惹你,去陪小煜玩吧。”
文仕棠刚走,文仕桑又道:“这家里,除了荧荧还小,就剩他们两个单身, 确实应该一起玩。”
这次是林漪忍不住了,温柔地责备:“今天过节呀,你干嘛惹他?”
“好好, 我不说了。”
被老婆管着的文仕桑举手投降,转身逗女儿去了。
到了晚上, 一家人围桌和乐融融地用了家宴, 又说了会儿话, 老的少的都作息规律,挨不住夜,便各自散了回房。
文仕棠大概是最近熬夜多了,躺在床上睡不着,时间接近零点,不远处的湖水旁有人放烟花,他索性披了衣服起来,站在窗前,看那姹紫嫣红的光团在空中绽放,倒影在他漆黑的眼瞳里,再归于寂灭。
电视里的晚会正倒数计时,穿得单薄的主持人激动地带着全场观众大喊:“十、九、八、七……”
“三、二、一。”
文仕棠抬起头,十几团烟火同时绽放,在夜空中拼凑出崭新的年份。
正在这时,他手机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文仕棠接起,对面的人没有说话,耳边是嘈杂的烟火声,半晌,文仕棠轻声道:“新年快乐。”
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是文煜的生日,文仕桑自称最近在厨艺上颇有所得,因此晚饭要亲自下厨给儿子庆生,文仕棠想了想,自己在做饭上确实不擅长,唯独煲汤还不错,便主动承担起了这个任务。
文仕桑挤兑他:“我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竟然也会下厨?我怎么不敢相信?”
文仕棠反驳:“你没尝过而已。没有调查没有发言权。”
“哦?”文仕桑抬高声调,“那我一会儿可要好好尝尝。”
二人埋头厨房一下午,等到了晚饭时间,文仕桑竟然真的像模像样地端上来三荤两素五道菜,外加林漪做了两道小炒,文仕棠熬了三小时的排骨汤,看起来颇为丰盛。
寿星文煜同志先是对爸妈的菜尝了一道,表示了赞赏,轮到他的小叔的时候,表情由期待变得纠结,最终小小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最终放下勺子认真道:“小叔,对不起,但是这个汤的味道实在超过了我对您亲情的范围。”
文仕棠:?
文仕桑立刻尝了一口,皱起眉来:“你没放调料?”
“什么调料?”
文仕棠一头雾水。
这下剩下的三个人都忍不住了,每人尝了尝,结果是他一向温柔包容的大嫂都说不出话来。
“这……”
梅净容很想为儿子遮掩,然而还是道:“棠棠,你学做菜,不会的话要么问问阿姨,要么也要看看菜谱呀。”
“为什么要看菜谱?”
文仕棠大为诧异,煲汤不就是把食材洗干净倒水开火就好了吗?和熬粥一样,还要看什么菜谱?
“你难道自己都没有尝过自己的汤?”
“为什么要尝?”
这么简单的事情,他难道还会做不好?
他可是文仕棠。
文仕桑憋着笑喂了自己弟弟一口,文仕棠的脸当时就绿了。
这毫无味道的东西和自己在家在外面喝的叫汤的玩意儿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席间一片沉默,最先绷不住的当然是文仕桑,他放声大笑几乎要拍桌子:“某些人刚还那么信誓旦旦自己会煲汤,结果连调料都不会放哈哈哈哈,也不知道上一个吃你做的东西的倒霉鬼是谁哈哈哈哈,竟然没跟你绝交吗?”
文仕棠默默收起汤碗去厨房,回身时淡淡道:“陆昀章。”
一家人的眼睛齐刷刷盯着文家大哥,文仕桑恨不得把自己舌头给咬下来。
晚饭之后,文仕桑找不到文仕棠的踪影,他心中了然,便去了花园,果然见文仕棠坐在长椅上,看着冬日里凋敝的花园,背影都透着浓浓的挫败和失落。
文仕桑坐在他身边,明知故问:“这是怎么了?不至于失败了一道汤就想不开了吧?”
文仕棠低下头:“大哥,我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他以为自己把最好的都给过那个人了,所以最后分开,也该没有遗憾,可其实,他也有很多没有做好的地方。
文仕桑用手搭住他的肩膀,向自己怀里揽了揽:“作为哥哥,我会说,没有,我们家棠棠哪里都是最好的。”
“但是如果把自己放到感情里的位置,依然是没有,喜欢一个人,想要为他做一切事情,都是没有错的,大哥想要说的是,爱是付出没有错,只是想要维系一段关系,是要懂得索取的。”
文仕棠沉默许久,突然转过身抱住了文仕桑,像是小时候偶尔几次因为事情做不好而寻求安慰。
文仕桑沉声道:“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大哥一直在这里。”
感觉到文仕棠的情绪散去之后,他玩笑道:“不然的话,不管你愿不愿意,我可要帮你介绍男朋友了,找个会下厨的,不然怕你饿死。”
文仕棠直起身来,促狭地眨眨眼;“真的只是因为我开心吗?怕不是因为某些人自己也坠入爱河了吧?”
文仕桑哭笑不得在他脸上拧了一下:“妈要我来哄你,你倒好,拿你大哥寻开心。”
元旦假期的最后一天,文仕桑已经带着妻儿走了,文仕棠和父母告别之后,独自离开。
车子开上熟悉的路,那幢住了七年的房子慢慢出现在眼前。
文仕棠下了车,在大门外停了一下,抬手输入了从前的密码。
他原本想要是密码不对就算了,没想到门竟然弹开了。
进房门只需要指纹,屋子里黑沉沉的,主人并不在家,文仕棠走进去打开灯,然后愣在了那里。
屋子里所有的摆设,都和他离开之前一模一样,他带走的那些东西,陆昀章也不知道从哪里一件一件买回了完全一样的重新摆好,连位置都没有出错。
似乎用这种方式,维持着某个人还在自己身边的假象。
文仕棠无缘无故心里一疼,他走到厨房,偌大的冰箱里只放着几瓶气泡水,他和陆昀章已经半年多没有见过面了,这段时间,他是怎么过的呢?
陆昀章回到家的时候,看到那束从厨房里照射出来的暖黄灯光以为是自己忘了关灯,而看到那个人的背影时几乎屏住了呼吸,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他放轻脚步走过去,生怕任何一个唐突的动作,打破了这场梦境。
文仕棠察觉到他声音,转过身来。
陆昀章嘴唇动了动:“你,你怎么……”
“回来了?”
“冒昧打扰你,要是你有什么额外的安排就告诉我,不用不好意思。”
陆昀章垂下眼眸:“没有。”
“那就好。”
文仕棠将锅里的汤舀了一碗出来,走出来放到餐桌上,示意陆昀章坐下来。
陆昀章小心翼翼地拿起勺子喝了两口,文仕棠一直盯着他,等他神色如常地喝完了半碗才问道:“好喝吗?”
“当然好喝,什么米其林大厨比起你来可差得远了。”
“我没放盐。”
陆昀章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下,很快恢复,捏着勺子的手没着没落地在碗里舀了两下:“其实喝久了,反倒喝不惯别人做的了。”
见文仕棠的眼睛一瞬不顺地看着自己,只得叹了口气,把碗里剩下的汤喝完,颇为怀缅似的道:“我那时候想,听说文家二公子是被父母和大哥放在手心里养大的,金尊玉贵得很,肯为了我陆某人洗手作羹汤是多大的荣幸,哪里还好挑人家的,让人家伤心呢。”
又解释了两句:“其实你吐司还是烤得很好的。”
那是机器烤的。
文仕棠想要吐槽,他早餐只会做两样,中式和西式,中式是白粥和小菜,西式是吐司和果酱,这人吃了七年也不嫌腻。
看了他不知多久,文仕棠竟然笑了起来,也不知是在笑谁。
“去把碗洗了。”他吩咐道。
陆昀章洗碗的时候,文仕棠就拿了一瓶气泡水,歪在吧台上看着。
陆昀章有些紧张,洗得颇为卖力认真。
文仕棠突然道:“你作为公司第二大股东,开会一次都没来过,不大对吧。”
陆昀章动作不停:“那我下次过去。”
文仕棠点点头,想着还要给他找点事情做,只拿分红不想干活,倒是和那群王八蛋一样会压榨他。
“唐继唯……”
陆昀章的手停了下来:“你今天来是问这个的?”
“是柯润。”
他将最后一个碗放进橱柜,擦了擦手走到文仕棠身边:“仕棠,我不论你是怎么想,但他曾经威胁到你的安全,我是不可能留着他的。”
怪不得,文仕棠验证了自己的猜测,当时警方破获唐继唯的研究基地时,只找到了一支P1HK17,剩下的一支不知所踪。
见文仕棠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陆昀章道:“如果你觉得我多管闲事,我给你道歉。”
对视良久,文仕棠瞥过脸去:“那时候,为什么不同意归还股权?”
这个问题似乎有些难以回答,陆昀章按按鼻梁:“你当初走得那么决绝,我总得给我们之间留一些余地吧。”
“虽然……”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而是问道:“今晚还回去吗?”
文仕棠挑起一边眉尖:“这是赶我?”
“不闹。”
陆昀章闷声说:“不走的话,你先坐下等一会儿,我去给你准备房间。”
说完自顾上楼去了,倒将文仕棠搞得莫名,觉得自己是个欺负人的恶霸。
他在客厅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终于没忍住上了楼,陆昀章正从浴室出来,看见他道:“洗澡水放好了。”
又指了指里面:“睡衣放在置物架上,是新的,你穿可能大一些,将就一下。我去客房睡。”
文仕棠向房间里望了望,房间里的摆设依然是他走时的样子,甚至床单都是一样的,他毫不怀疑自己打开柜子会看到十多套来自同一品牌的同样花纹的床上用品。
陆昀章说完就要出去,被文仕棠叫住:“真的去睡客房?”
陆昀章摸不准文仕棠在想些什么,只得诚实道:“我怕我控制不住。”
他是怕了文仕棠了,要是这个人再像上次那样睡完了扔下一句‘我炮友不止一个’,他怕自己真的受不了。
想了想又缓声询问:“明早要吃什么?我起来准备。”
文仕棠动动嘴唇:“不用了。”
“我看着准备吧。”
文仕棠看着陆昀章转过身去,背影都透着落寞失意,再不见意气风发,心中不由泛酸。
他一直以为,在他们的关系里,总有一个人是赢的,那个人一直是陆昀章。
却原来,他们全都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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