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昀章醒过来的时候, 觉得周围的一切有些不对劲。
他本来应该在学校旁边的公寓里,昨晚熬到很晚,想着稍微睡两个小时就去找文仕棠, 结果一觉醒来, 发现自己所处的环境十分陌生。
明亮整洁的卧室,简洁舒适的风格, 到处都是两个人的生活痕迹, 双人床,浴室的牙刷,衣帽间两边都整整齐齐地挂着熨烫好的西装, 风格和尺码却完全不同,甚至还有一个衣柜里摆了一排的T恤和牛仔裤。
房子里静悄悄的, 却莫名没有让他感到危险的气息,走出房间走下楼梯, 看到文仕棠时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论这小祖宗是想了什么招来收拾他,好歹没有不愿意见他。
但他几乎下一秒就发现了不对, 眼前的这个人身量要高上些许, 脸上线条利落而非稚嫩,眉目透着凛冽冷静,文仕棠从未也不会在他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情。
文仕棠看到从楼上下来的陆昀章时愣了一会儿,回过身去从厨房端出一杯咖啡推给他:“吃早餐吧。”
陆昀章不动声色地喝着咖啡,一边暗自打量眼前的这个文仕棠, 这个人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指环, 明显不是他们的订婚戒指, 那人不动声色地接受了他的审视,半晌, 悠悠然说了一句:“你和他喝咖啡的习惯倒是一样的。”
陆昀章放下杯子,冷声道:“你是谁?”
文仕棠笑了笑:“你觉得我是谁?”
陆昀章眼神依旧在他身上打转,除了外貌神情的显著差别,他找不出任何识破他身份的线索。
当然找不出,文仕棠很快解答了他的疑惑:“你放心,我不是什么神秘组织派来刺杀你的间谍,也不是变态反派派来离间你和……”他停顿一下,“……的工具,虽然你大概率不相信,眼前的事实应该是,你穿越了。”
陆昀章:……?
“不然呢?”文仕棠耸肩,“有句话应该不用我提醒你,排除一切合理怀疑,剩下的答案即使再超出经验,依然是真相。”
十分钟后,陆昀章用尽一切证明方法推翻“那个人”给的结论,最终艰难地接受了事实——自己还是二十三岁的陆昀章,只不过处在了另外一个时空。
“我要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他脸色不太好看。
那人淡淡道:“明天。”
“你怎么知道?”
文仕棠挑眉,忽略过了这个问题。
只是指了指他手上的手表,那上面的指针竟然是倒着旋转的。
暂且相信了眼前人的话,陆昀章稍稍安心下来,不禁多看了他两眼,然后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文仕棠问他。
“没什么。”陆昀章还是笑,用手比划了一下,“你和我想象中,长大的样子好像差不多,但又很不同。”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楼上衣柜里完全不属于他的衬衫袖口绣着他的名字缩写。
文仕棠放下餐具站起身来,淡淡道:“别忘了现在我比你大。”
陆昀章撇嘴:一点都没有他家那位可爱。
文仕棠看他一眼:“吃完了?那就准备去上班吧,就算你是客人,但既然是代替他出现的,就得老老实实工作。”
“哦。”
陆昀章用餐巾擦了擦嘴,随着文仕棠上楼,后者随意地从衣橱里扯下两套西装,丢到他怀里,陆昀章默默认同了这个“自己”的品味,换好之后,又被丢了过来一瓶发胶,文仕棠抱臂指挥:“把头发抓上去,再戴个墨镜。”
陆昀章一向注意身材管理——复婚后更加如此,因此比起十年前的自己,不过轮廓气质成熟一些,看上去差别并不很大,简单修饰一下,很容易就蒙混过关。
半个小时后,文仕棠开车将陆昀章送到了恒都,公司里的员工难得看到老板和老板娘在早晨同时出现,尤其老板今天看起来分外不同,老板娘也有些严肃,不由得议论纷纷。
文仕棠将人带到办公室,用自己的指纹开了门,指指办公桌,因为今天迟到了二十分钟,上面已经放了一堆文件:“这些,你应该会处理吧?”
“我当然会!”
这是看不起谁?陆昀章有些激动。
事实上这些文件也难不倒他,好歹他即将拿到顶尖商学院的学位,又从小耳濡目染,处理些文件总不会成问题。
文仕棠点点头:“有事情随时叫我。”
“你去哪?”陆昀章叫住他。
文仕棠丢给他两个字:“晟璟。想知道什么自己上网去查。”
说罢离开了办公室。
陆昀章再次摇头:真是太不可爱了。
他坐下来掏出手机搜索“晟璟”两个字,半天看着笑了出来:小朋友,还是很厉害的嘛!
这时方助理敲门进来,陆昀章立刻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被墨镜遮掉的脸显得冷峻无比。
方助理小心翼翼地打量,做出了合理猜测:“您是被家暴了吗?请问需要我替您叫医生吗?”
“不需要。”
方助理万分贴心:“那需要我为您草拟一份检讨吗?”
陆昀章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果然,无论什么时空,他祖宗永远都是他祖宗。
他咳嗽两声:“不用。”
把人打发掉后拿手机专心致志地搜索起文仕棠不同时间段的照片来,看着看着有些怅然,不知道他的小朋友这会儿在做什么?如果是自己和另一个陆昀章交换,他会像自己一样照顾好他吗?遇到这样的事情,棠棠有没有被吓到?
事实上他完全是多虑了。
文仕棠是不会被这种事情吓到的,他就是有些郁闷。
走了个仗着比自己大几岁天天管东管西的陆昀章,来了个更老的,做饭还这么难吃,真是要了命了。
陆昀章也很无辜,在厨艺这一途他还是个新手,但他自以为进步飞速,连文仕棠都给予了肯定,怎么小的比家里那位还难伺候。
两个小时前,他在这处公寓醒来,惊异地认出这是自己读大学时的住处,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直到门铃响起,门外出现了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八九岁的文仕棠。
两个世界上最熟悉的陌生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文仕棠狐疑地看着陆昀章,眼里的戒备让陆昀章以为自己离进警察局不远了。
直到他低头看到了自己的手表,这块手表是他爷爷留给他的,这么多年一直戴着,可是此时此刻表盘上出现了奇异的变化,指针倒转,所有原本时间刻度消失不见,只剩下中心一个孤零零的罗马文字标识:Ⅰ
而文仕棠径自进了屋子,在房间里检查一通,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对他的敌意竟然没有那么明显了。
他主人一般地在沙发上坐下,打量了两眼陆昀章,把手里的一张信纸丢给他,待陆昀章读完之后,不等他处理好自己心中的惊异,冷不防扔出一句:“我饿了。”
陆昀章只得搜刮冰箱,做了几道菜,没想到还被这小屁孩嫌弃。
他看着十九岁的文仕棠,有些无奈。
这小孩子显然被养得很好,好到潜意识里认为,只要是陆昀章,都一定会包容他的一切脾气,满足他的一切要求。
事实上也是这样。
毕竟只要看着那张脸,他就忍不住要心软和温柔。
陆昀章放下筷子:“要不我带你出去吃吧?”
他看看对面的人:“吃麦当劳怎么样?”
小孩子应该都爱吃这个吧。
文仕棠显然有些炸毛:“你拿我当高中生?”
哦哦对,陆昀章反应过来,按照时间线,这个时候的文仕棠应该已经开始创业了,的确不能当小孩对待,他刚想改口,文仕棠微微一笑,笑得他有些发毛:“不如,你尝尝我做的吧。”
……
埋头在文件堆里一上午,陆昀章终于稍微喘了口气,方桦进来提醒他该吃午饭了,陆昀章揉揉鼻梁,随口问道:“棠……文董呢,他吃了吗?”
方助理立刻领会意图:“您是想让我替您预约文董的午餐时间?”
真可怜啊,连共进午餐的权力都被剥夺了。
“啊……对,是的。”陆昀章点头,又摇了摇头,“不,不用了,我直接去找他。”
“可是,你们不是……最近……”
“最近怎么?”陆昀章疑惑。
“没,没怎么。”
方助理及时住口,目送陆昀章出了办公室,心中摇旗呐喊:去吧陆总,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文董的怒火。
按照导航,陆昀章开车很快到了晟璟,比起自己,他更加好奇这个时间线的文仕棠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看着宏伟的大楼,他心中越发骄傲,简直想随手拉过一个路人炫耀:知道晟璟的文董吗?厉害吧,我养的。
冷静下来之后陆昀章还是给文仕棠打了一个电话,得到允许之后方才上去,没想到在办公室外和陈艾卿撞了个正着。
在他世界里,文仕棠和陈艾卿刚刚结识,他也见过两次,两人一见面就不对付,让文仕棠十分无语。
此时他看到这么多年之后,陈艾卿竟然还在文仕棠身边,而且俨然稳坐大秘宝座,把陈艾卿叫住,趾高气昂地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走了。
陈艾卿站在原地满头雾水,不知这人今天又抽的什么疯。
陆昀章嫌弃之后就不管他了,进到办公室,文仕棠在接一个商务电话,五分钟之后挂断,转过身来,陆昀章正在看他的行程表,神情无比复杂,如果仔细辨别,很容易可以捕捉到一丝心疼:“你一直都是这么过的?”
他的小朋友,长大之后要过得这么辛苦吗?
文仕棠看着他,突然问了他一个问题:“你的世界里,我也喜欢喝咖啡吗?”
陆昀章呆愣在了原地。
不是,当然不是的。
文仕棠对咖啡|因过敏,这也是为什么早上他一看到文仕棠喝咖啡便更加确定他不是自己那位的原因,而接受时空穿越已经足够艰难,他没有闲暇去思考更多。
文仕棠摆摆手:“不用想了,我可以直接给你结论,你是平行时空穿越而不是线性时空穿越,也就是说,我和你的那个文仕棠并不在一条因果链上,如果还是不明白这两者的区别,可以去找你通讯栏里Z开头的物理学家了解一下。”
陆昀章对时空穿梭的理解仅仅局限于文仕棠书架上的几本科幻小说,但这足以让他明白二者的区别,却更加狐疑:“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文仕棠再次回避了这个问题。
他只好耸耸肩膀:“好吧,我原本还想靠这个来说服他呢。”
“说服什么?”文仕棠敏锐地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我问你啊……”陆昀章向他身边凑了凑,“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你改变自己的想法又不会太生气呢?”
“我明白了。”文仕棠看他一眼。
“明白什么了?”
“你们吵架了。”
陆昀章:……
文仕棠幽幽地看着他:“如果你把事情原委告诉我,或许我可以给你一些建议。”
好吧……
虽然他一想这事就头疼。
事情的起因是陆昀章即将从大学毕业,原本按照计划,他应该回国入职恒都财务部门,为将来接班做打算,可他不放心文仕棠一个人在外面,便打算在国外工作两年,等到文仕棠毕业,两个人一起回国。
他爸妈当然也想让他早些回去接受公司业务,但对这个的决定也没有多说什么,尤其是曲湘女士,在她眼里简直没有什么比儿子早点把媳妇娶回家门更重要,然而他们家小祖宗不乐意了。
文仕棠坚持要他回国,为此两个人吵了一架。
陆昀章当然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小朋友是怕他为了自己耽误事业,可对他来说,是不是早两年接手公司根本没有太大的分别,何况他已经提前收到国内外首屈一指的投行的offer,这又有什么不好?
可这些话和文仕棠说不通,昨晚两人还在为这事争执,学院图书馆后的小道上四下无人,陆昀章看着一脸固执的文仕棠,气到不行:“你要我怎么放得开手,如果我没有遇见你,如果我不是和你在一起,我当然可以不管你,但是你和我在一起了,我对你就有责任,你说你可以照顾好自己?你做到了吗?是谁为了工作连续两天不睡饭都忘了吃低血糖差点晕倒?这就是你说的照顾好自己?你还这么小,我不可能看着你吃苦受罪,说不定还要为了投资到处奔波,你自己说,你让我怎么受得了?”
文仕棠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地看了他半晌,扭头就走,只回到公寓之后扔给他两个字:到了。
陆昀章一整晚没睡好觉,本想今早起来去服个软,没想到一睁眼已经换了天地。
“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让他安安心心地在我身边长大更重要。”
他喝了一口水,笑容带着些许无奈:“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害怕,总觉得好像我一个照看不到的地方,他就会受伤,变得支离破碎。”
“如果真的这样,我会后悔一辈子。”
放到两年前,文仕棠也许会和那个“自己”一起说服他回国,可是现在,他看着这个人,不置可否。
……
“我知道他当然是为了我。”
餐厅临窗的座位上,十九岁的文仕棠喝了一口橙汁:“更不是不相信他的能力,但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那么自私,陆叔叔和阿姨都对我很好,我更不能为了自己去牵绊住他的脚步。”
陆昀章刚想开口,却被打断,文仕棠摆摆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是和他一样的那些理由,你不用给他当说客,我是不会改变我的想法的。”
陆昀章停顿一下,叹了口气:“不如我给你讲讲我们的故事吧。”
文仕棠看他一眼,其实他也有些好奇,便默许了陆昀章说下去。
十分钟之后,陆昀章双手交握,定定地看着他:“你有什么想法?”
“没有什么想法。”
文仕棠掩饰了一下情绪:“这倒像是我能做出来的事情。”
如果他们没有在这个年纪相爱,甚至如果陆昀章并没有在初见时就喜欢上他,他们会变成那样一点都不奇怪。
他冲对面的人抬抬下巴:“看来那个文仕棠还是很爱你的啊……”
“是。”陆昀章低下头苦笑,“可是我们之间有太多的错过,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和我比起来,这个陆昀章真是幸运太多了。”
他看着文仕棠,神情无比认真:“如果我可以替他回答这个问题的话,我会说的是,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比两个人在一起更重要,也没有什么事情是两个人不能一起去面对的,事业的机会有很多,但是和喜欢的人错过的时间,是用什么也没有办法弥补的。你觉得呢?”
阳光从感干净透明的玻璃窗照射进来,文仕棠垂下的眼睫动了动,没有再多说什么。
好容易解决了吃饭问题,两人走在异国的街道上,陆昀章看了看表,指针已经转动了近一半,文仕棠注意到他的举动,问道:“你有没有什么想去怀旧的地方?我和项目那边请了假,可以满足一下你的愿望。”
陆昀章冲他笑笑:“带我去你的学校看看吧。”
他遗憾没有在那时陪伴在文仕棠身边,真的有机会,也想走一走他的路。
文仕棠带他去了校园,两个人走过游着黑天鹅的湖边,又走过小径,浏览过图书馆,每经过一个地方,陆昀章眼里都是文仕棠的影子,他像这小屁孩这么大的时候,就是在这里,读书,上课,工作,如果,那个时候自己能够陪着他,该有多好。
晚上两人决定在文仕棠的公寓留宿,文仕棠将他带到客房,道:“委屈你睡客房了。”
“不委屈。”陆昀章摇头叹气,“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文仕棠抱臂挑眉:“看来某人最近过得也不是很顺利。”
陆昀章赶他:“小屁孩不要打听大人的事,睡你的去。”
这话反而勾起了文仕棠的好奇:“如果你告诉我,作为交换,我可以说一个秘密给你。”
“好吧。”
陆昀章摊手,坐在床边,开始了声泪俱下的控诉。
来这里之前,他们确实也在吵架——对于他来说是吵架,对于文仕棠来说,是他单方面发疯。
事情要从三天前说起。
临近下班,文仕棠揉揉眉心,陈艾卿进来站在办公桌前:“文董,沈总那边要我和您确认一下,您确定是约的他今晚的晚饭?”
文仕棠闭着眼点点头:“是,有什么问题。”
沈君驰前段时间帮了他一个忙,他请人吃饭作为答谢,然而这段时间行程太满,似乎只有今天,所有人都像是约定好了休假一样都没有给他找工作。
陈艾卿欲言又止,终于道:“没有什么问题,位置已经预定好了,一会儿司机会直接送你过去。”
“嗯。”
文仕棠依然没有睁眼,所以没有看见陈艾卿脸上一丝诡异的微笑。
吃完了晚饭,两人从餐厅出来,沈君驰礼貌性地恭维他:“还是仕棠你会选餐厅,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合胃口的东西了。”
文仕棠随口道:“这家餐厅的风评一向还不错,就是今天有些奇怪,到处都摆着红玫瑰,平常不是这样的。”
沈君驰站定在原地,古怪地看着他:“仕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文仕棠疑惑:“什么日子?”
如果是什么重要的年节,陈艾卿应该会提醒他才对。
沈君驰调出手机日历给他,上面赫然写着:2月14日,情人节。
他哭笑不得:“所以你知道为什么我会让陈秘书和你确认真的是今天一起吃晚餐了吧?”
文仕棠石化在了当场。
他竟然还和陆昀章说今晚和人约了晚餐,不用等他吃饭。
司机将车停在他身前,文仕棠几乎是本能地和沈君驰道了别,坐进车内,故作镇定报出了最近的一家高端商场的名字,最后补充道:“要快。”
司机不疑有他,很快将他送了过去。
文仕棠下车之后直奔一家表行,向经理道:“上次在你们这里定制的手表,你们的员工打电话给我的秘书说已经到了,麻烦拿给我。”
经理诚惶诚恐:“原本说明天要送到您府上的,没想到麻烦文董今天亲自来了。”
文仕棠摆手:“不麻烦,交给我就好。”
经理进去取表的时候,旁边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凑了过来:“这位贤弟,你也忘了今天是情人节? ”
“是。”
那男人顿生惺惺相惜之感:“我也一样,加班太晚,刚被女朋友骂了一顿从家里赶出来,这不想着买个礼物弥补一下,哎……谈恋爱真是太难了。”
是啊,文仕棠深有同感,世界上为什么会有情人节这种东西呢。
那大哥自己掏出手帕来擦汗,还不忘递给他一块:“女朋友啊,平常无论多么温柔懂事,作起来都够喝一壶的。”
“你们家那位也是这样?”
“啊……是啊……”文仕棠接过手帕来擦擦额头的汗“要是,他这个人平时还不太温柔懂事,那该怎么办?”
大哥摇摇头,向他报以同情的目光。
经理包好了表交到他手上,出去之前,文仕棠和那大哥礼节性地交换了名片。
文仕棠离开之后,西装男人看着名片上的名字,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他当然知道陆昀章和文仕棠的风流韵事,只不过……
半晌,他感叹道:“没想到啊,文董真是,人不可貌相。”
回到车上,司机已经买好了花,用最快的速度将他送回家,开门的时候陆昀章果然面色不快地看着他,接过花之后却和缓了一些:“好吧,虽然我不赞成你用花来弥补我,但是我原谅你情人节加班的事情了。”
文仕棠直接吻上了他,两个人滚到了床上。
原本以为这样应该可以瞒天过海,没想到洗完澡之后,文仕棠看到陆昀章坐在床边,手里拿着手机,阴森森地看着他:“文董,你能和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手机屏幕上,是沈君驰发在朋友圈的,他们共进晚餐的照片。
“这难道还不过分吗?这简直太过分了!”
陆昀章愤怒地手足并用表示控诉,好像情人节被老婆扔在家的人是他一样。
下午趁着员工下班之后,文仕棠带他参观了一下晟璟,之后两人回了家,而现在,陆昀章正在强烈共情自己,谴责他的所作所为。
文仕棠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得出了一个结论,果然,不论哪个时空的陆昀章,都像是从醋缸子里泡大的一样。
他有些心虚道:“好吧,就算有些过分……”
“是很过分!”
“就算很过分,我已经和他解释过了。”
文仕棠皱眉:“这本质上是一个误会,如果我提前知道那天是情人节,我一定不会和别人吃晚餐。”
“结果呢?文董?!不要告诉我你不明白生意场上结果比过程更重要这个道理!何况那个男人还追过你!情人节把自己老公扔在家里和他情敌去吃饭!我简直想不到婚姻里还有比这更恶劣的行为!”
“好吧。”
文仕棠说:“可是我依然认为是他反应过激了。而且我认为情人节之类的不过是商家包装出来兜售商品的工具,是消费主义的陷阱,同样作为商人,我认为我们不应该掉进这种陷阱。”
陆昀章看着他阴阳怪气:“那你怎么不直接甩给他张卡让他随便刷啊。”
文仕棠:我怕他一激动去找沈君驰同归于尽。
这之后,他意识到陆昀章是真的生气了,陆昀章不是玩冷战的那种人,他生气的表现是,把这件事情翻来覆去,从早上说到晚上,连着絮叨了两天,文仕棠终于忍不了了,自己搬到了客房去睡。
此时年轻一些的陆昀章对他目瞪口呆:“家庭暴力,你这绝对就是家庭暴力。”
眼看这位也要开始言语攻击,文仕棠立刻端着咖啡杯起身想要闪人,却被拦住。
陆昀章却从他手里拿过杯子,将咖啡倒掉,另取茶杯来沏了杯淡茶给他:“别喝太多,对身体不好。”
文仕棠怔一下,小声咕哝:“怎么台词都一样的。”
“你说什么?”
文仕棠道:“没什么。就是……”
他好像忽然有些想念那个陆昀章了。
恍惚一瞬,文仕棠回身,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年轻人不要这么啰嗦,会被嫌弃的。”
之后果断离开。
徒留陆昀章在原地摸着额头,表情屈辱:仗着时间线出bug就敢这么没大没小,简直太欺负人了!
文仕棠走后,他在客房的床上躺下,脑子里都是他的小朋友,等到明天回去之后,要和他开诚布公地好好谈谈,一定不要再吵架了。
陆昀章很快就进入到了梦乡,不知过了多久,大脑像是忽然进入到一种奇怪的频率之后,一种超出他控制的力量带着他的身体共振着,迷糊之后,他似乎看到文仕棠站在床头,似乎在开口说些什么。
文仕棠静静地看着他:“你把他照顾得很好。”
他说:“看在他远道而来的份儿上,送你一句话吧。”
陆昀章看到那个人的神情恢复到凌冽严肃:“让他小心唐继唯。”
那是他最后的印象。
再次彻底地醒来,身边环境变得熟悉,是文仕棠的公寓。
走下楼,小朋友正在厨房不知忙着什么,陆昀章知道自己今天又要遭殃了。
他站在楼梯上,咳嗽两声,文仕棠霍然回过头来,惊讶地看着他。
陆昀章冲他张开怀抱:“过来。”
文仕棠放下手里的东西,一步一步走去,然后被稳稳地抱紧在怀里。
陆昀章吻他的发顶:“想不想我?”
文仕棠声音有些闷:“不想。你骂我。”
“不想哦,那为什么要一大早跑来我的门前?”
“你……”文仕棠试图从他怀里挣脱,却被更深地抱住:“好了好了,不闹,我那天是太生气了,以后一定不会了。所以可以告诉我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吗?还是坚持你的意见?”
文仕棠停了一会儿,认真道:“你有你自己的事业,我不想成为你的牵绊。”
又回到这个问题,陆昀章手掌摩挲着他的肩头:“我们不讨论别的,我只问你,希不希望我留下。”
“陆昀章……”
“仕棠。”陆昀章声音沉沉,“如果你这次再不说实话,我就真的生气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文仕棠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人听清:“想。”
“但是……”
“没有但是。”
陆昀章捏捏他的脸:“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你自己,我们会给彼此最好的未来。你从来都不是我的牵绊,是我愿意为你把脚步放慢一些,你是我全部规划的最终目的,你明白吗?”
“我们还这么年轻,不用那么心急,你明白吗?我的小工作狂?”
文仕棠想了一下,也许是他太过于追求成功,忽略了一些更重要的东西。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迟疑着亲了陆昀章一下,这时已经不需要再踮脚。
陆昀章知道他是终于想通了,心底一块大石落地,笑着感叹:“自从遇见你,我简直一年要老十岁。”
“你知不知道,你都半年没有和我撒过娇了。”
“我……”
文仕棠突然想起什么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那上面俨然是陆昀章的笔迹。
“这封信是不是你写的?”
陆昀章点头。
他从那个世界回来之后,没有醒来在正常的时间线,而是在出现在他离开的那个早上,床上躺着的,是另外一个陆昀章,而手表显示的时间只剩下五分钟。
于是他坐在桌旁写完了这封信,简要地交代了将要发生的事情,这时敲门声响起,他本想去给文仕棠开门,却在这个时候,周围空间再次扭曲,他消失在了原地。
文仕棠进来之后,在书桌上找到了那封信。
信的第一句话是:亲爱的小朋友,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不要害怕。
最末一句是:我爱你。
陆昀章挑眉:“仅仅是一封信,你就能相信这么离谱的事情?”
“不是因为信。”
文仕棠抬眼,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因为是你写的,我一直相信你。”
陆昀章心头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样,又酸又软,他亲亲文仕棠的额头:“所以以后还要继续相信我,想要什么要直说,不要说反话,好不好?”
文仕棠垂下眼睫:“我知道了。”
另外一边,陆昀章离开一个小时之后,房间里还是空空荡荡,文仕棠开始有些心慌。
他给方桦打去电话,确认陆昀章也没有出现在公司之后,难得有些不知所措。
难道一样滞留了?可是要多久呢?
他一向习惯掌控一切,也可以掌控一切,可是再强大的不可抗力面前,也只能等待。
又等了半个小时,他实在等不下去了,开车去了恒都,一路上到办公室,再次和方桦确认陆昀章还没有来上班,方桦见他神情严肃,心里也开始打鼓,但还是如实回答了问题,他确实没有见过陆昀章,他今早没有来公司。
“知道了。”
文仕棠停顿一下,还是向办公室走去,在门前停顿了一下,然后果断推开,陆昀章安静地坐在办公椅上,支着额头似乎在想什么,甚至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方桦大吃一惊,他确定自己没有见到过老板,他是怎么凭空出现在这里的?
文仕棠摆手示意他去忙,自己走进办公室,关上了门。
直到他走到办公桌前,陆昀章方才如梦初醒般抬起头来:“仕棠?”
文仕棠摸摸他的脸:“你在想什么?”
“我……”
陆昀章有些犹豫,他只是有些羡慕另一个时空的自己,他原本也可以让文仕棠在他的照顾下成长,而不是让他一个人走那么长的路,两人之间横亘着那么多的错过、辜负和心碎,那些大大小小的、有些甚至还来不及抚平的伤痕。
他握住文仕棠的手:“我在想,如果我真的可以穿越到属于我们的过去,改变一些事情,那该多好。”
文仕棠摇摇头:“陆昀章,也许那个时空的文仕棠很幸福,但这并不代表我过得就不好。”
他随意地靠在实木桌面的边沿:“一定要翻旧账的话,我一样犯过很多错误,你难道是想让我们一件一件挖出来,互相检讨?”
他笑了一下:“有个问题许多人都问过我,但是因为我没有问过自己,所以也没有回答过他们,我觉得如果一定要回答的话,这个答案说给你听比较好。”
文仕棠看着他,云淡风轻又无比坚定:“陆昀章,我觉得值得。”
“你呢?”
陆昀章抱住他的腰,头在他胸口蹭了蹭:“你是我这一生最值得的选择。”
后者低头看着他,打趣道:“你不是又要哭了吧?”
陆昀章失笑:“胡说八道。”
文仕棠扬了扬眉:“所以,不生气了?”
陆昀章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警戒地后仰,谨防糖衣炮弹侵蚀他坚定的革命意志。
感动归感动,醋还是要吃的。
“这是两码事。”
文仕棠无奈了。
那有什么办法呢,那就哄哄吧。
他跨坐在陆昀章身上,抱住他的脖子:“不生气了好不好?”
文仕棠凑近在他耳边:“昀章哥哥。”
这还要他怎么生气。
陆昀章心软无比,揽住文仕棠的腰,两个人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然而下一刻,陆昀章忽然睁大眼睛,像是被什么击中一样。
昨天晚上,那个时空的文仕棠和他说了自己的秘密,他带陆昀章来到自己的书架旁,从上面取下几本书,这几本书的类别不同,相同的是,每本书上都有几页被圈了起来。
那个世界里,十九岁的文仕棠告诉他,这些痕迹是突然出现的,绝对不是他的手笔,也不是别人的恶作剧,因为这几本书是他最喜欢,从十六岁起就带在身边反复看的。
陆昀章大脑飞速旋转,如果按照出版年份把那几本书排列,再把被圈起的页码对照英文字母的顺序,正好是两个单词:TRUE ESSENCE
是他们戒指上的铭文。
文仕棠,哪怕是十九岁的文仕棠,也足够聪明,他也许早就猜到了密码的指向,却不知道背后的含义,直到遇见他。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文仕棠:“那些书的页码?”
文仕棠冲他眨眨眼:“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