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刚刚下过一场连绵的细雨,玻璃外应当是潮湿而清凉惬意的。
可惜这一切都叫混凝土和玻璃隔绝了,生生圈出一方恒温恒湿的所谓最适合人体的空间。
一个纤细修长的身影蜷缩在柔软的床上,厚重的被子胡乱压在身上,那人睁着眼,看着窗外最后一丝天光湮灭在地平线之下。
他的眼睫因失望而微微抖动,像是濒死的蝶翅。
几十个小时的被迫清醒让他的眼球和精神都疲惫不堪,可巨大的惶恐而导致的神经紧绷使得他难以入眠。
——该吃药了。
他的理智一遍遍地提醒着自己。
江姜像是终于做出了决定,用力闭了闭眼,一滴酸涩而至的泪珠被挤了出了,垂在眼尾的眼睫上,欲堕未堕。
他趿着酒店拖鞋,裹着松垮浴袍下了床,居家裤显然大了一码,推推叠叠的攒在脚跟。
他将另一个不允许酒店帮忙整理的行李箱打开,从折叠整齐的衣物下方拿出了一个明黄色的看上去像化妆包一样的包裹。
拉链上缀了一个可爱又幼稚的小黄鸭,但拉开拉链,里面装的却是几十个透明的分药盒。
江姜就这么捧着小包坐在地上,愣愣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实在太累了,太想堕入温热的黑暗中睡上一觉。
可那是治疗心理的良方,亦是剥夺他艺术天赋的毒药。
因失眠而比往日越发激烈的心跳像是在提醒着他身体的极限,他终于伸出手,各形各色的药片平躺在他苍白柔软的掌心。
蓝色的,绿色的,白色的,方形的,圆形的,片状的,大大小小七八粒。
他静静的看着那些药片,过了一会儿,猛地收紧掌心,缓缓起身,空着的手自虐般地狠狠抓了一把头发。
步履拖拉地拽着他的灵魂一路走到会客厅,路过吧台,纤细的指尖轻佻地勾住了水晶酒瓶的盖子丢到玻璃托盘里发出一声脆响,惊得他战栗了一下。
江姜一口把药片吞进了口中,就着酒瓶里剩了一个底的烈酒,一口气吞咽了下去。
干涩的药片混合着辛辣的酒液不仅没有变得顺滑而易于吞咽。
反而更大的刺激了脆弱敏感的喉管,带来了激烈的呕吐感。
纤细修长的指尖用力地掐入了沙发背,酒瓶在地上碎成一片。
江姜精致苍白的额角上青筋暴起,他扶着沙发背整个人蜷缩痉挛起来,剧烈的,犹如抽搐般地干呕呛咳着,却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大脑里一根筋像是正在被剧烈拉拽着的突突直跳,疼痛从后脑勺直射眼眶。
他蜷缩在宽大的沙发背后的地毯上。就这么过了十几分钟,那磨人的眩晕感与疼痛,逐渐顺着神经末梢退去。
江姜剧烈地喘息了两口。脸色可怖得像是从地狱边缘爬回人间劫后余生的厉鬼。
他就这么坐了半个小时,意料之中的睡眠却未能如想象中一样到来。
——他擅自停药太久了。
江姜扶着沙发背慢慢起身,随手拽过一条宽大的毛毯包裹住自己。企图通过这样而获得更多的安全感。
却仍旧是无用功。
他像是忍受到了极限,猛地起身,踉跄往阳台外走去,顶层一共就两间套房,一间他在住,一间郁文玉在住。
所以阳台联通公用空中无边泳池的门从来不锁,只虚虚掩着。
他推开门,踢掉了拖鞋,赤脚站在泳池边上。泳池里溢出的冰冷液体,漫到了他的脚心。
触感轻盈而迷人,像是在做着试探,又像是欢迎。
俯瞰下的城市霓虹炫目,灯火通明。
——但是好烦。
江姜收回视线,泳池里那色彩斑斓的马赛克瓷砖,在水波的荡漾之下,如同城市灯火一般,耀目的紧。
——却宁静非常。
他像是被安静蛊惑了一般,又往前走了两步,软嫩的前脚掌压在锋利流畅的泳池边缘,他蜷了蜷脚趾,有些冷。
江姜深吸一口气,苍白修长的指尖捏住了直挺漂亮的鼻子,轻盈地落了下去。
转瞬间就被冰冷的池水所包裹,那些液体贪婪的涌入他衣物间的所有缝隙,抢夺着他的体温。
这种被彻底包裹其中的感觉让他感到足够的安全,精神随着气泡自中溢出而一点点松散下来,随着肺部的空气被一寸寸排出而彻底抽离。
他一点一点地下沉,闭上眼。泳池里的消毒液味道的水给了他一个温暖,深入而周全的拥抱。
郁容拎着郁夫人亲自烤的小蛋糕,一路刷脸上了五十六楼,发了条信息给郁文玉说自己到了。
他轻车熟路地推开郁文玉从来不锁的房门。
但郁文玉却不在里面,郁容放下手里的小蛋糕,摸出摸出手机打算给弟弟打个电话,让他赶紧吃完写五百字感想发给沉迷烘焙的郁夫人。
但就在这时,虚虚掩着的阳台门方向传来扑通一声落水声。
郁容收了手机,往阳台走去,同时挑眉扬声:“这个天气晚上游泳,你什么毛病?”
他走到泳池边上,入眼的却不是郁文玉,少年纤细的身躯包裹在浴袍里沉静地沉在水底。
他闭着眼,偶尔有三两气泡从口鼻溢出。
郁容第一反应就是这小子作什么妖呢,毕竟江姜在他那儿正反两张面孔的印象过于深刻。
但是他在原地站了半分钟,江姜仍旧一动不动,如此这情况就着实有些诡异了。
“江姜!”郁容喊了一声。
江姜没有反应,郁容啧了一声,掏出手机想要喊人上来,又想到这人也不是个什么阿猫阿狗。
万一拖到人来真出点什么事儿,终于无声地骂了句操,脱掉西装外套跳了下去。
泳池的水并不深,不过三米多一点。郁容很快就伸手拽到了他,分明是听到他入水的声音就过来的。
但触手的体温,冰冷得就像是在十几米深的湖底,沉埋了许久的尸体一般。
当江姜被那温热的掌心抓住小臂,随后被揽住腰肢向上带起的时候,无意识地就纠缠了上去。那温度与力量,太过让人渴望与贪恋了。
可下水救人最忌这一点,郁容一边抱着他往上浮,一边愤愤地拍了一记他的后腰,也不管人能不能听见,刚刚浮出水面就怒吼了一声:“你他妈别动。”
江姜虽然身体纤细,但到底是个男孩子,且不配合至极。郁容废了不少力气,才将人带上了岸边。
郁容躺在地上出了口气,江姜安静地顺着被他拉上来的力道伏在他胸口,他平复了一下呼吸,就一手揽着他,一手撑着坐起,低头去看江姜的情况如何。
“喂,醒醒。”
江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咳出残水,下一秒却肢体发力,将自己更紧地缠了上去。
他将头深深埋入了郁容的脖颈间,整个人陷入了他的怀里。
郁容已经许久没有跟齐凯言以外的人那么亲近过了。他一只手撑在身后,和腰腹一起支撑着二人的体重。另一只手僵硬地悬在江姜背后几寸的位置。
“江姜?”他又喊了一声,江姜终于听见了,他只是抬起头仍旧维持着这个亲密得过了头的姿势。
隔着几寸的距离,定定地看着郁容的双眼,湿漉漉的发丝,仍旧在往下掉着水珠,他脸色苍白下颌尖瘦,泛灰的眼珠像是水洗过的琉璃珠,毫无焦距地微微颤抖。
——柔弱、动人而又美丽。
郁容皱眉,觉得他状况不太对,打算推开他去打电话叫人,却在刚刚用力地那一刻被更深地挤进怀里,一双冰冷柔软带着细微颤动的唇贴了上来。
随后是微凉地,带着酒气的柔软舌尖。
郁容下意识地去推他,入手却是一片冰润滑腻的诱人肌理。
江姜身上的浴袍早在挣扎时散得差不多了,郁容原本空悬的手掌因为要推开他的缘故,落在了他纤细劲瘦的腰肢和饱满臀肉交汇的深深凹陷之中。
江姜的吻眷恋而生涩,裸露的青涩果实轻而易举地挑动起了男人的情欲。
——“你不是就喜欢这种……”
郁容习惯性地夺回了主动权,男人强势地掐着少年的下巴尖,残忍地施予了一个老练而带着欲念的吻。
小孩儿哪里经受过这些,腰一下就软了下去,鼻间吐出甜腻的求饶般得闷哼声。
郁容却是被这一声惊得神经一紧。
我在干什么?!
男人猛地推开他,江姜被他推得向后栽去,差点又要摔回池水里,幸好郁容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
江姜咽下卡在喉咙口得那一声惊喘,略微仰头看着郁容此刻复杂的神色。
他仍旧跨坐在郁容地腿上,往前挪了挪,手从郁容的腰腹间徐徐下滑,落在了男人的腿间。
“不做吗?”他问得天真,“你硬了。”
郁容没有说话,但是手却按在了他的臂膀上,无声地阻止了他仰头索吻的动作。
江姜好似被这拒绝倏然惊醒,他蓦地抽回手,打量着郁容平静而毫无欲色的眼底,半晌放弃般地垂下头,“对不起。”
道歉精又又又上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