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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月宫有兔 橙子雨 4239 2024-12-31 11:31:35

姜郁时邪剑在手,孤傲立于虚空之中,周身烈烈黑光如深渊之焰。

他不屑地瞧了一眼燕王耳上的那枚法宝耳坠,冷笑一声。

呵,根本无用。

这等寻凡法宝真用来对抗他手中的上古神武,根本撑不过一个回合就会碎裂。话虽如此,姜郁时的手指来回摩挲了剑柄几回,眸中恶意亦闪动几次,却始终未向燕止再度挥剑。

他倒是想。

天知道他有多想再如七年前那般,将眼前男人逼入绝境,再欣赏一次他在自己面前宁死不屈,但最终傲骨尽断的模样!

可惜还不是时候。

手中邪剑仅仅挥动五次,黑火已经燃去大半。剩下的力量他尚有更重要的用处,遗憾不能此刻尽数挥霍在眼前人身上。

毕竟,唤醒沉睡万年的邪神,岂是易事。

姜郁时心中无限思量,嘴角却勾起一抹森然笑意。他随手一扬,身后虚空顿时宛如镜面般清澈,倒映出了南越那广袤无垠、蔚蓝如洗的天空。

上百只漆黑的乌鸦,扑朔朔盘旋过深红色的祭塔,仿若变天风暴的序曲。

随后那乌鸦纷纷落地,化作一个个黑衣覆面、身形矫健的异界将士。尽管从他们落地的瞬间,寰宇天道就开始压制、侵蚀他们周身法力,但哪怕仅仅只有一炷香的空隙,只怕也足够他们将繁华的洛州瞬息化为灰烬!

轰。

一道雷火燃着长风长狂啸冲着姜郁时而去,被他周身黑火抵挡之后,又化作一只展翅火凤再度向他袭来。尽管有邪剑在手,姜郁时周身依旧顷刻被熊熊火焰包围,漫天火雨倾泻而下,他在邪剑黑气的掩护之下仍旧感觉到了焚山煮海、毁天灭地的可怕力量。

“呵,学得还挺快……”

脸颊被火焰擦出几道细小的伤口,姜郁时蹭了蹭,咧开嘴诡异阴森地笑了起来。

他是真的打心底里佩服这位燕王啊——没见恢复大司祭的记忆,倒是无师自通恢复了当年六七成实力。

“但,不过徒劳!”

尽管他不得不承认,当年的大司祭确实让他功败垂成,后来的燕王也曾给过他致命一击。非要说的话,他也挺欣赏他这么些年做出的种种……有同精卫填海、螳臂当车一般的不懈努力。

可,又有什么用呢?

他嘲讽地看着眼前人,手再度随意一挥。身后虚空明镜的精致,从南越的青空骤然化作一片幽暗深邃的夜幕。高耸入云的碎石坟茔,残破褪色的图腾,黑红夜色下漫山遍野开满了暗红色的花——那赫然是传说中神明的埋骨之地。

巨大的浮屠之阵,在埋骨之地上空静静流转。一道黑红色的脉流如蛟盘旋,如兽低吼,正源源不断将黑红色的煞气注入神骨坟茔之中。

“浮屠大阵之所用,除加速寂灭之月溃裂,亦可以……引灭世煞气灌注神冢,复苏沉睡万年的邪神怀朔。想必那时,这方尘世定会迎来比寂灭之月崩坏还要惨烈百倍千辈的永世无明。”

姜郁时说这话时身形未动,只以烈烈黑火化作人形,悄然凑近燕王耳边。

“而如今,已别无他法。唯有月华城主立即消弭寂灭之月,才能护这世黎民避及这这永世灾祸。”

“一切,就看燕王与城主,自己怎么选。”

“……”

他说到这,特意停下来,愉悦地观察这一刻燕王的表情。

他竟是直到这一刻才猛然发现,其实眼前这位“故人”——风华绝代的大司祭,所向披靡的西凉燕王,命运好像也未必比他好上多少。

甚至可以说,和他……很像?

“哈,哈哈……”

姜郁时突然之间笑出了声,时隔百年,终于久违地感到了一阵彻头彻尾的愉悦与宽慰。

燕王才是同他很像!

枉费他之前这么多年,费尽心机控制、操纵月华城主的命运,只为想让他沦落得和自己一样悲惨凄苦。

可无论他如何磋磨、打压,月华城主的命却始终都比他好上许多,明明都那么丑陋那么笨拙那么无可救药了,却总能遇到好心人,大发慈悲愿意接纳他、照顾他、帮他、对他好!

但好在,这世上终究是有人和他是像的。

为什么他一直没有注意到?顾菟才是跟他年幼时一样,被惨无人道地折磨。顾菟才是和他一样,一次次被所有人抛弃。顾菟才是同他一样总是被命运摆布磋磨,每一次都短暂地拥有希望又失去。

他竟然从来没有注意到!

枉费他骗了拓跋玦那么多次,耍了顾辛芷那么多回。他几乎是看着他们虐待小顾菟长大的啊,他竟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个人的人生有多像他一般荒谬可笑!

高高在上的大司祭啊,命途却和他一样多舛,无论是上一次还是这一回的终局,都注定是反抗不成、被碾碎剥夺所有!

甚至,这个人还更惨一点。

他还要亲手……送心爱的人去献祭。

自己当初也不过是眼睁睁看着,他是要亲自送他去死,哈,什么杀人诛心的桥段!

“哈,哈哈哈……”这人比他还惨,上辈子是不是犯了什么天条?

可是。

姜郁时笑了一会儿,又不笑了。

因为他前后想了两回,始终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不像他呢。

明明命运都是一样的,经历着一样的绝望,他怎么可以不像他呢?他不解,他不忿,顾菟的存在过于碍他的眼,所以七年前他咬亲手碎了他的尸才够解气。

而如今,轮回往复,又是相似的剧情。

姜郁时真的很想知道这一次又是什么时候……能再看到他一无所有、碾碎铮铮傲骨,被砍下骄傲的头颅?

应该很快了,他满心期待那天的到来。

……

姜郁时就那样低低笑着,黑火包裹的身影恍若烟尘薄雾,无声湮散。

东泽祭塔中,慕广寒咬紧牙关,于重重苦痛折磨中努力逼自己睁开眼睛、逼自己恢复清醒。然而周身疼痛虽如同万蚁噬心逼得几乎恨不得下一刻死去,身体偏又沉重得不属于他一般,丝毫动弹不了。

以前,无初次,他都曾怀疑过,每次月圆之夜的痛楚源头是否都与寂灭之月异动相关。

果然。

如今猜测终得证实,他也只能拼尽全力让自己在纷乱如麻的思想之中找到头绪。

“呵……”

片刻后,一声苦笑。

他实在还是难以想象,有人为了灭世竟不惜大费周章,构思出那么多异想天开到几近荒诞的办法,并将它们一一付诸实现——

在这五百年间,姜郁时试过人祭、试过阵法、试过种种邪门歪道,而今,他更是甚至不惜穿越乱流去到另一个寰宇说动他们的天兵千里迢迢过来作恶。

而就这他还觉不够,还在同时阴谋将寂灭之月的恶力注入邪神埋骨地,企图唤醒沉睡万年的神明?!

是真恨啊,想尽办法就为拉着全天下陪他一起死。

到底图什么?

慕广寒觉得他可能这辈子都永远无法弄懂姜郁时了,也再不想弄懂。如今想来,只怕从浮屠之阵起阵、姜郁时躲入月神神殿起,寂灭之月恶力就已在源源注入埋骨地。

而今,业力已唤醒了邪剑。

只怕不久,邪神也将一同被唤醒,那确会是比寂灭之月灾祸还要严重千百倍、整个寰宇永世无明的浩劫。

想要阻止这浩劫,只有月华城主提前献祭,从源头上净化寂灭之月的无尽业力。

“……”

慕广寒倒不是怕。

毕竟从五岁起,他就知道献祭是迟早的事。是他必然要面对的命运。

只是一切太过突然。

真的太突然,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之前的日子,即便浮屠之阵高悬天际,他却还是总能心存侥幸宽慰自己,尚不到最后一刻,或许尚有机会。或许,打通四座祭塔就能推迟一切。或许最后尚能有什么转机。

哪怕真的失败,无法打通四座祭塔,无力阻止姜郁时加速寂灭之月崩坏,那至少也该还有……一两年时光能留给他吧?

他答应过燕王要回家的。

他们约定好了,要一起回去的。

哪怕只剩一两年时光,也足够赶上秋日之景,他们商量过一起在院子里种棵柿子树。也还能看到一两回冬雪,在冬日晴好时一起爬上屋顶和猫儿并排晒太阳。

或许,还可以去附近游玩个几趟,去夜市买糖人兔子,去落水湾观萤火,在清晨黄昏观霞起霞落,坐在一起发呆看云卷云舒。

一两年也就够了。他所求不多。

没有非常遥不可及的奢望,比如要跟他一起过完漫漫一生,相伴到鬓边白发……之类的。

他只是想要能够跟他经历哪怕一次的四季更迭。

回一次枫藤小院,试一次冰和钓鱼,捉一次炎夏知了,赏一回秋风冬雪。还想要多碰触几次,多亲吻几回,多说说话。

但眼下,好像已经,不可能了。

真就注定……

真就注定,他所拥有的,就只有那么短暂,是吗?

“……”

“阿寒,阿寒。”

幽幽香烟,半梦迷离。黑沉之中荀青尾的声音突然传来,似是离得很远很远。可瞬间那半人半狐又到了眼前,耳朵尾巴一晃一晃的。

“阿寒,一切可都还好?”

荀青尾曾告诉过他,他们有夙世的缘分。因而狐狸常能入他的梦。

“阿寒,吾已回到原先寰宇。相隔太远,道法有限,有散宜帮忙吾才能最后同你说几句话,但吾此刻看不见你也听不见你,以后也只怕……有生之年都没法再入你梦去了。”

“阿寒,国师手中那把剑应是洪荒神物,你们务必当心。”

“好在任何寰宇之中,天地万物都相生相克。那剑再如何威力滔天,你们也一定能够寻到克制之物。”

“……时间不多了,我该走了。”

“阿寒,我舍不得你。”

“但就算此生缘尽,有夙世因果,下一世我们还会再相见,我在下一个轮回等……嗷!嗷嗷!散宜你掐吾尾巴做什么?疼,你放开!”

纪散宜自始至终隐而未现,只有声音无波无澜,像是梵音缥缈,幽幽回荡于苍茫天地间:“世事轮回,循环往复,历久弥新,周而复始。”

“愿君安好,有缘……自当再会。”

缘起缘灭,夙世轮回。

浩渺苍穹,无垠天地。

只是他就连这一生的记忆都零落,碎琼乱玉,又哪里还知前世因果。

只能记起当年月华宫,一抹火红跃入眼帘,受伤的小狐狸一双圆眼睛瞪着他憨态可掬。从此长夜孤灯,有它相伴,不再形单影只。隔年的春日里,小狐狸叼来一朵小野花,轻置于他掌心。

那是匆匆此生,他经历过的诸多里苦乐交织里,难以忘却的真切与美好。

而除了那一刻……魂游虚空,如梦似露,其实还有许多画面。月华城花朝节之夜满城的明灯烟火。洛州月下小院里馥郁的栀子香。还有,西凉小镇的某个安静冬夜,灯笼映着雪地,天冷路滑,燕止从牵着他的手到最后将他一把抱起。

尘世天道,许是每个人,都被早早定了命数。

但即便早有定数,即便短暂。枫藤遍野,萤火飞花,他也终是,从这尘世得了许多。

赵红药:“城主!”

宣萝蕤:“城主,您到底怎么了啊?究竟哪里受伤了?你能听见我们说话吗?”

窄袖一沉。慕广寒睁开双眼,一只手死死抓住她袖口,咬牙低声对她道:“你们快马,速回援南越,带上神武……要快。”

他随即喘息了几口,当下已是浑身寒湿颤抖不停,又艰难道:“南越王库地宫应当……亦藏……神兵你们,去问,邵霄凌,问阿铃,去找……”

“好,”宣萝蕤赶紧点点头,“城主,那咱们一起回南越,即刻就走!”

“城主?”

“我不走……”

“我留在这,等燕止。你们,勿念,速去。”

他说完这短短几句,已是虚弱得半晕厥过去,再没有力气说什么。只在心中默默计算,西凉快马回南越,三五日可达。希望洛南栀他们守得住,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异界军队再有仙法,只要他们神武在手,相信也能与之一搏、扭转乾坤。

赵红药几人相视一眼,虽都无比担忧眼前城主情况。可此行追随城主过来之前,他们也都答应了燕王要誓死遵从城主之命,无有所违。

“城主,我等领命。那您……自行保重!”

慕广寒终于心中稍安。

他实在喜欢西凉这帮人。行事果决动作快,从不会拖泥带水。

众人离去后,他孤身一人咬牙蜷缩在神殿冰冷的一角,周身疼痛潮水般汹涌撕扯,他疼得眼前发昏,却还在撑着最后一口气力不让自己倒下去。

他不想……

燕止拿了纪散宜的符咒,应该很快就能穿越乱流,到他身边。

他是真的还想努努力,至少以一副还有人样的姿态……站在他面前。

然而,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竟也实现不了。

又一阵剧痛铺天盖地袭来,他身子晃了晃,终是无力支撑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之上。再想起身,手指竭力磨出血痕斑斑,仍无法坐到。

倒是挣扎间,有什么东西掉在手边。

是一只荷包。

精绣的小兔,火红的柿子,里面藏着缠绕着的两缕长发,一黑一银,你中有我。

慕广寒望着那结发,一时心中无限柔情,回落又是涩然。疼痛加剧,意识也跟着逐渐涣散。此刻他连勉强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到了。

月华散逸,照映献殿的万方仙穹镜。

镜面波动,涟漪四起。

慕广寒暗自苦笑。原来他竟然连最后一次见他,都没有丝毫矫饰的机会。

他还想着……好不容易抹去了伤痕,能给他看一眼。结果这一次却还是像之前每一次见他一样。一如既往的,那么狼狈。

“呵……”

罢了。慕广寒终于彻底放弃了,就那样无声无息半死不活地望着那镜面波光粼粼,越发像一片碧蓝的水面。

那水面让他想起此生第一次看到燕止的真容时的情景。

西凉簌城的城外温泉。燕王疲累,洗了一半靠着石头小憩,容颜如画。他回想着那时场景,心里莫名做着他的千秋大梦——或许马上从万方仙穹的镜水之中,又能看到燕王出浴的绝色美景。

结果,从水波里跃出的燕王,模样却不比他此刻的狼狈样好到哪里去。

一头湿漉漉的兔毛胡乱发贴在脸上,遮住了那双深邃好看的眼眸,好似一只水鬼。很久不见的西凉没眼睛大兔子造型重新现世。

慕广寒明明已经气若游丝,还是当场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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