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有片刻的喧哗,孙琦和叶雯老师一起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周礼一行。
至此,洪流几位主演基本到位。
魏城走在周礼身侧,目光却不自觉瞥向了一侧坐着的简夏。
简夏正垂眸看手机,眉角眼梢的笑意十分温和。
听到动静,他抬起眼来,随即谦逊又礼貌地站起身来:“叶老师,孙老师。”
“小简。”叶雯笑了起来,“咱们戏中是母子。”
“那小简该叫妈妈。”孙琦也笑了。
他们这边热闹着,周礼一行不好往前,便坐到了距离简夏最远的距离。
这里没有人不知道他们三人的纠葛,不过即便八卦,大家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异样,氛围至少还能过得去。
秦春和抬腕看了看时间,拍拍手:“还有几分钟的时间,等会儿咱们就开始。”
只有几分钟的时间了?
见孙琦和叶雯也渐次入座,魏城忽然站了起来,周礼伸手想拉他但没拉住。
在大部分人没注意到之前,为了不至于更难看,他蹙着眉别开眼去。
“夏夏,”魏城直接走到简夏面前,“方便说两句吗?”
“你还有脸来找简夏。”林轻蹭一下站了起来。
“关你什么事儿啊林轻。”魏城简直烦透了。
“总关我的事儿吧。”朱茜也站起身来,低声道,“别闹了,魏城。”
“茜姐。”魏城不觉哽住了,心被什么揪着一样难受。“我只是想说两句话而已。”
“想说什么?”简夏起身。
“夏夏。”林轻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
“没关系。”简夏说,“这么多前辈在这里,因为这点小事儿争吵太不礼貌了。”
他看向魏城,往出口的角落处走了两步:“到一边说吧,说完咱们就再没纠葛了。”
房间入口处有一架不大的屏风,恰好形成一块视角盲区,简夏带着魏城站在了屏风后面。
“夏夏。”魏城艰难地叫了一声简夏的名字。
“有话就快说吧,”简夏淡声道,“我没有多少时间陪你耗。”
“夏夏,”魏城深深地吸了口气,再压不住心尖上那句话,“我好想你。”
简夏愣了一下,像是难以置信,又像是不可思议。
片刻后他忽然笑了:“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魏城,”他往前逼近一步,“你怎么好意思,又怎么敢说这句话的?我的家因为谁才变成了现在这样子,我妈差点丧命,都是因为谁?要不是……”
他抿了抿唇,强行停了下来,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格外亮,也格外冷。
像是就要喷出火来,也像能将人刺到遍体鳞伤的尖锐冰凌。
魏城被惊得往后退了退,又急忙往前了一步。
“对不起,我真不知道我爸会做这样的事情,”他举起手来发誓,“我真的不知道,他怕我向你透底一直都瞒着我,如果我早知道的话……”
简夏抬了抬手,挡住了他后面的话。
“那又怎么样?”他问。
“魏家背叛了简家,你背叛了我,不是吗?”
魏城:……
痛苦在那张熟悉的脸上蔓延,如果是以前,简夏一定会心软,可现在,他站在原地无动于衷。
“我不是,我不喜欢他。”魏城喃喃地说,“一切都是意外,我只是喝多了酒,我只是新奇……”
“新奇什么?”简夏嗤笑一声,“新奇床上的感觉?”
他逼视着魏城:“所以这也要怪我咯?怪我不让你碰,怪我感情没有从亲情转成爱情,是吗?”
“你可以先和我分开的。”他说,“而不是在我家陷入绝望时再过来踩一脚。”
魏城想说不是,想为自己解释一句,可对上简夏的眼神,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简夏的眼神太冷漠了,带着蔑视,陌生的厉害。
简夏从来都是知足爱笑容易满足的,他没见过他这样的一面。
可真说尖锐好像又不是。
反而更像是历经沧桑后那份波澜不惊带来的力量。
实实在在地钉在了他心上。
魏城只觉得自己后脑像炸了一样嗡嗡作响,以至于连自己的话都听不清楚。
“夏夏,”他伸手想要拉简夏的手,被简夏沉默着躲开了,“我不能没有你。”
简夏看了他一会儿,随即嘲讽地勾了勾嘴角:“这是想让我给你做小吗?”
魏城愣住了,随即立刻摇头:“不,我不是……”
“魏城,你还是不是个男人,”简夏有些愤怒地抬手推在魏城的肩窝处,将他推的不停后退,“自己闯了祸就该自己承担,睡了周礼就是意外,背叛我家就和你无关,和我退婚就是你父亲逼得……”
看着魏城眼睛里的绝望越来越多,他冷冷地问他:“那么你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做一个听话的提线木偶,然后自怨自艾吗?
房间的门开了,携着一股冷风,又一行人走了进来。
简夏停下手里的动作,沉默着偏头看过去。
是傅寒筠,身后跟着唐格。
简夏身上的戾气还未及散去,满眼的冰冷犀利,对视间直直刺进傅寒筠的眼睛里。
男人漆黑的眸子极深,没有片刻的躲闪。
“傅总。”
“傅总。”
“傅总……”
秦春和的嗓门更大:“小傅总,快来快来,这边坐。”
满室恭谨又热切的招呼声相继响起。
让简夏再次意识到,在越来越轻松的相处中几乎被自己忘记的,傅寒筠非同寻常的地位。
他不觉有些心虚地垂下眼去。
不仅仅是因为地位上的巨大差距,而是真的心虚。
毕竟,自己昨天才刚约人领了证,今天就在这里和前任订婚对象拉拉扯扯。
拉拉扯扯也就算了,还偏偏让人撞了个现行。
能不心虚吗?
而且,自己现在的样子好像还有点凶?
简夏不自觉抿了抿唇。
其实,他平时真的不是很凶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简夏听魏城期期艾艾地招呼了一声:“傅总。”
“嗯。”傅寒筠低低地应了一声,擦肩而过时,他的手臂蹭到了简夏的衣袖。
“快到时间了。”他说,声音很低,可简夏却听的清清楚楚。
他无意再和魏城纠缠。
事实上,家里出事两天后他就已经利落地放下了过去的一切。
那些曾经的情感,在他母亲的病面前早已变得稀碎。
若不是担心在这么多前辈面前闹出笑话,今天他也不会站在这儿。
如果早知道傅寒筠要来,他就算憋死,就算社死,也绝不跟魏城说一个字儿。
“你怎么来了?”简夏跟在傅寒筠身后,声音像蚊子哼哼。
像是很轻地笑了一下,傅寒筠还没说话,就被热切地迎上来的齐春和握住了手。
“不知道您要过来,”齐春和显然也不知道傅寒筠要来,“早知道的话我们就再多准备准备了。”
“没什么准备的,”傅寒筠淡声说,“这样就很好。”
“怪我忘了提前说,”钟选也起身,“是我约小傅总过来看看的。”
简夏沉默着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傅寒筠则被秦春和与钟选安排在了两人中间,靠窗的位置。
“夏夏。”林轻凑过来,“你没事儿吧。”
“没事。”简夏说。
刚才他确实受了影响,也是真的生了气,但傅寒筠进来的那一刻,他就冷静了下来。
“那就好。”林轻偷偷握了握他的手,是安慰也是鼓励。
忽然,他的手猛地一紧。
“别抬头。”他凑在简夏耳边,声音紧张又兴奋。
“怎么了?”简夏小声问。
“诶,”林轻说,“小傅总好像在看我诶。”
简夏:“……”
.
人到齐了,大家按照顺序围成了一个半圆。
助理导演还特意拉了半扇窗帘,在中间点上了香氛蜡烛。
氛围感营造的很棒。
前半段大都是孙琦和周礼的台词。
作为新晋影帝,孙琦一开口就惊艳了众人。
他的台词很稳,且情绪细腻,有着极强的感染力。
可周礼却受之前闹剧的影响,发挥不稳,实力本就有差的情况下,对比就更是惨烈。
钟选还好,面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傅寒筠则更是安静。
他漫不经心地靠在窗边,略显锋锐的眉眼处被半缕阳光晕染,像是恰到好处的柔化,保留了俊美却化去了锋利。
剧本摊在膝头,他眉眼微微垂着,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直到钟选侧身在他耳侧说了句什么,他才懒懒地抬了下眼。
他一抬眼,简夏的视线就立刻移开了。
全场唯有秦春和坐不住。
他抬起手来,止住了周礼才念到一半的台词。
“周礼,”他问,“要不要缓一缓?”
周礼委屈极了,抬头的第一时间就去看傅寒筠的神情。
他还梦想着将来可以签入夏日娱乐呢,结果第一次见老板就这么拉胯。
万一傅寒筠脾气上来把他踢出洪流去……
别说夏日娱乐了,官宣换角是大忌,以后哪个组还敢用他?
更不用说这个组还有简夏了。
周礼简直恨透了,偏偏一转眼又对上了简夏身后林轻幸灾乐祸的眼神。
他轻哼一声,把脸扭开。
秦春和过去为周礼讲戏,钟选也跟了过去。
林轻悄悄趴在简夏耳畔:“活该,让他也尝尝被背叛的滋味儿。”
简夏正低头默念自己的台词,闻言顿了顿。
确实是风水轮流转,只是那时候周礼上赶着要介入他和魏城之间,而他却早已对魏城毫无兴趣而已。
“现在觉得怎么样?”半晌,钟选和气地问周礼。
“我可以了,导演。”周礼点了点头。
一切重头开始,回归正轨的周礼虽然仍和孙琦没法比,但也算是过得去。
你一句,我一句,台词终于慢慢绕到了简夏身上。
他这个角色更复杂也更多变一些,在不同的环境,面对不同的对象,性格,外在表现都会有细微的差别。
他一开口,全场不觉都抬起眼来。
今天到场的演员大都在衣着和妆容上做了功课,只有简夏,穿得简简单单,一看就是个学生。
可台词从他口中吐出来时,那种青涩感却自然而然地退了下去。
他对上孙琦,语气有着久别重逢的喜悦,有着刻意压制的情谊,娓娓道来,如小溪流水。
他对上叶雯老师,则张力十足,或简短或沉重,或迸发出动人心魄的叛逆和不羁。
在某些场合他浪荡放纵,而某些场合则认真严肃……
他说话,动作,都和身边八九十年代那些人不太一样。
对应着齐溪这个人物一波三折又与众不同的成长环境与酸涩经历。
就算对上周礼,他仍行云流水般,一切把控,都精准到让人惊艳。
好像完全没有受到对方的影响。
相比较而言,周礼好不容易稳下来的状态又乱了。
他们两个现实中对立,戏中也是对立的角色。
简夏能精准把控齐溪的情绪,可周礼语气中本该压着的不平和愤恨却全都露了出来。
不愧是周长山看中的人。
一瞬间,齐春和和钟选脑海中都掠过了这个念头。
他好像已经不再是简夏,他就是齐溪。
在大家都或震惊或欣赏地看着简夏时,唯有傅寒筠微微垂眼,掩住了眼底炙热的光芒。
随后,他无声地笑了一下。
黑色.童话他看了无数遍,无一例外,几乎每一遍他都会为其感到震撼。
看的越多,他越是无法想象,屏幕上那个如玉一般的少年,那时候才刚刚升入高二。
仅仅十六岁而已。
即便所有人都认为这该归功于周长山。
可傅寒筠却知道,即便周长山再会调.教演员,如果简夏没有灵气,也绝对演绎不出那么成功的随孟。
可也正是因为周长山,所以才让人忽略了简夏的真正实力与潜力。
而他……
他安静地看向简夏,眸色意味难明。
他将亲手将这人捧上王座,奉他为王。
结束时,已经接近正午,秦春和本想组个局,无奈叶雯老师已经有约,简夏下午有课,钟选也着急回去筹备拍摄的事情,最后只好约定下次。
大家都是开车来的,唯有简夏他们一组是打车过来的。
在外面空地上车时,孙琦率先招呼简夏:“我今天从电影学院过,捎着你们吧。”
简夏还未回复,就听傅寒筠淡声说:“我带他们吧,我的车大一些。”
孙琦自然不会和傅寒筠争,笑着上车去了。
刚要上车,魏城又出来了。
“傅总。”他叫了一声,忍不住看了看傅寒筠身侧的简夏。
傅寒筠不懂声色地动了动身体,将简夏挡在了身后。
“有事儿?”他问,声音很淡。
“是,是这样,”魏城有点磕巴,“我听说之前也有投资人退出,我……”
“你想撤资?”傅寒筠似笑非笑地问。
魏城脸都红了,点了点头。
闻言,简夏和朱茜不觉对视一眼。
魏家坑了简家,抢了简家的客户,不应该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吗?
怎么看起来,魏城好像很窘迫的样子。
“去和秦导说吧。”傅寒筠像是笑了一下,莫名地,魏城从这声笑里听出了鄙夷之意。
魏城更磕巴了:“刚,刚,刚和秦导说过了,他,他让我找您。”
傅寒筠微微沉吟,片刻后才道:“再去找他。”
一路上都很安静,直到车子在电影学院门口停下,朱茜率先下车,拉着林轻说要去挑点水果。
唐格和王叔更是纷纷下车抽烟,一时间车子里就剩下了简夏和傅寒筠。
简夏不自觉又想起了在门口和魏城争执时的场景,一时尴尬到脚趾都恨不能蜷起来。
他刚要推门下车,手腕却被傅寒筠不轻不重地握了一下。
和上次一样,一触即分。
“你是在生气吗?”简夏只得问。
他倒没自作多情地认为傅寒筠会吃醋,而是觉得自己确实做的不好。
既然已经和人家领了证,就该有个领证的样子。
“生什么气?”傅寒筠压了压眼底的笑意,明知故问。
“我和魏城没说什么,”简夏解释道,“我只是在和他划清界限,彻底断绝关系。”
“嗯。”傅寒筠低低地应了一声,“我听见了。”
“你听见了?”简夏不觉愣了下,双眸微微张大。
“从……”傅寒筠微微顿了一下,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不觉汪起了笑意,“从‘感情没有从亲情转化成爱情’的前一句就听到了。”
简夏偏头想了想,忽然意识到他前一句是“怪我不让你碰”。
耳尖不自觉泛起一点热意来,简夏没想到傅寒筠也有这么促狭的一面。
他侧身想要下车,却再次被傅寒筠握住了手腕。
“简夏,”他说,“后天我来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