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还是停在弥阿的边缘,一切的景物仿佛还是刚才的景物,但似乎又有什麽东西不一样了。
弥阿的城墙变得破旧,城墙上砖块完整的线条变成了被风蚀后圆润的弧线,已经垂落到了沙丘边缘的太阳突然又爬上了天空,阳光明媚地照耀着沙丘,映射出金色的光芒,十分晃眼。
但就在下一秒,太阳就像定格动画卡顿了一样,一帧一帧的向下落,很快又回到了日落的状态。
温德尔的耳旁突然响起了清脆的铃声,这和他手里的那枚分裂之铃刚好相反,分裂之铃是发不出任何声音的。
“你们有没有听见什麽声音?”他想转过头去问身边的人,但不需要问了,下一秒他就看见了发出铃声的东西是什麽。
一位胖胖的老妇人手里拿着比她本人还要高上一截的弯头手杖正在向他们缓缓走来,她穿着十分有波西米亚风格的红色长袍的,袍子的边角垂落着深色的流苏,背着大大的旅行包,包上则停留着几只小鸟。
温德尔注意到托尼的嘴张开了,他好像想说什麽,但就保持着这个微微张嘴的动作静止住了。
没有人注意到老妇人是从哪里走出来的,她好像突然凭空出现在了沙漠上。不是之前的道路被挡住了,就是从空气中走出来的。
“你们好,亲爱的。”老妇人靠近了汽车,和善地笑了。
她的笑容生机勃勃,整个人充满了生命力。就好像她其实没有表面上看起来年纪那麽大一样,但她的外表是无法改变的,因为她就是历史。
“您好,蜈蚣女士。”温德尔再三斟酌,还是决定用这个名字来称呼她。
老妇人不笑的时候,很少有人能够注意到她的两腮长出了两根半长的肉齿,当她笑起来的时候,人们的注意力被集中在她微笑的嘴角,才会发现她长着一张蜈蚣的口器。
这就是浪游旅人,唯一一位秘史准则的司辰,也是唯一一位无法进入漫宿的司辰。
“别紧张,亲爱的,我并不吃人。”浪游旅人哈哈笑起来,她将被她夹在腋下的看起来像是地图的纸卷摊开,但她突然又想起来了什麽,把纸卷重新收了回去,转而举起了挂在胸前的相机。
相机镜头对准弥阿,咔嚓一声。
在一瞬间,弥阿的色彩就像被拔掉下水道塞子的洗手池一样,螺旋着被摄像机黝黑的镜头给吸入了,仅仅是几秒钟之后,弥阿消失了。
摄像机一边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一边从顶部吐出了一张纸,这张纸的材质看起来很像是什麽东西的皮。
浪游旅人将材质不明的纸张团吧团吧做成纸卷,夹在了腋下。
温德尔的余光瞥见光秃秃的变成了沙丘的空地,努力不去想剩下的纸卷上面印的到底是什麽。
浪游旅人又被称为景象窃贼,她可以偷走实际的景物。
原来是这样偷走的。
温德而不去想自己一行人如果没有及时从弥阿逃出来会怎样,他总算是明白了,为什麽迷阿里的亡灵都像是被输入了程序的NPC一样僵硬了。
因为他们就是景象的一部分。浪游旅人收藏的是仍然有人存在的弥阿,于是他们便得像普通人还活着时一样生活,努力地无实物表演着滑稽剧。
“您……”温德尔几乎是第一次遇见真正的司辰,有时候他进入漫宿的时候能见到许多司辰路过时遗留下的影响,偶尔在光之果园,当他爬上果树想要摘果子时,能隔着繁茂的枝叶瞥见残阳或是弧月的光芒。
他从未直视司辰,也不敢这麽做。
浪游旅人还是温德尔第一次见到如此高位格人物的真身。
于是他便格外注意言辞。
“您的景象中有我的朋友存在,他们的肉体仍然存活于世,只是灵魂遗失在了此处。或许您不需要那麽多的灵魂存在于您的景象之中?”温德尔小心翼翼地说道。
浪游旅人出乎意料的好说话,她将弥阿的照片摊开,把挂在自己衣领上的眼镜取了下来,戴在脸上,仔细地查看着照片,就像一位坐在火炉旁边的躺椅上,佝偻着腰,带着老花镜,仔细地织着毛衣的老祖母。
“啊!在这里。”浪游旅人在照片都一角找到了不完全属于她的景象的图案。她从长长的袍子里掏出来了一把剪刀,现在更像织毛衣的老祖母了。
老祖母小心地用剪刀从照片上剪切了一角,缺了一块的照片在瞬间又自动复原了。
浪游旅人将小小的碎片交到温德尔手中,温德尔看见照片上的景象是一个中年人正带着四个学生在看地图,他们全部都穿着很适合探险的衣服,手里也拿着登山杖,火把之类的工具,这几个人已经是弥阿这幅景象的一部分了,但好在他们现在被分开了。
“多谢您!”温德尔十分惊喜,他本来以为浪有旅人只会把教授和那两个疯了的学生的灵魂给他,没想到连阿里和约翰的也包括在内。
但温德尔知道,没有什麽东西是免费的,尤其是来自上位者的恩赐。
就像他自己一样,温德尔给雇工工资以及给下属治伤都不是白给的,前者可能是为了绑他们去喂蜘蛛之门——虽然目前只限于计划中,他还没去过蜘蛛之门。
后者则是为了让下属更好地为他工作。除了数量有限这一点是缺点以外,教众不要工资就会很忠诚地干活,是比雇工好用的多的追随者。
来自于司辰的东西,会是免费的吗?
密教的司辰们并不比别的地方的神更加贪婪,只要你有能力,在漫宿里面随便乱转到处拿东西司辰也不会管的,只要能提供足够的祭品,哪怕召唤一支镜中少女军队,残阳也不会在意他的仆从都被薅羊毛薅走了。
只是,凡事都有代价。
镜中少女消失时会变为恐惧,召唤了多少位镜中少女便需要抵抗多少份恐惧。在漫宿里获得的影响也可能转化为其他的东西,这些都是需要付出的代价。
比起其他魔法体系,这份代价已经很轻了,毕竟不是人人都是康斯坦丁可以赖账的。有些仪式魔法,光是发动第一个步骤往往就需要献出不止一条生命。
当然,无形之术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仪式,但一个问题通常有很多种解法,准则可以相互转化,仪式也可以用无害的来代替。
除了一些特定途径——比如刃——的司辰热爱战争,其余大部分都司辰都是很平和的,至少对于凡人这样的蝼蚁,他们不在乎蝼蚁个体的死活。
温德尔已经不算是普通的蝼蚁了,他已成功穿过牡鹿之门,是理论上有机会向上前行的一万人之一的通晓者,虽然他仍然是蝼蚁,但也算是个有名有姓的蝼蚁了。
他已经有了站上牌桌的可能性,有资格向司辰献上礼物。
“您有什麽需要我去做的吗?”温德尔问。
即使浪游旅人看上去再和蔼慈爱,温德尔也不会把她当做是真的老妇人,她除了秘史以外,还是蛾相的司辰,眼前刚刚消失的弥阿城就是被她毁灭的。
“我说了,别那麽紧张,年轻人。”浪游旅人还是笑着,她脸上的口器已经不那麽奇怪了,“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如果你一定要感激我的话,要是你有机会,给我带一杯不调花蜜吧。我已经许久未曾品尝道它的味道了。”
不调花蜜是司辰制花人制造的一种“饮料”,制花人经常会往赤红教堂送上一些,如果运气好恰好赶上了,便能够带上几滴花蜜直到梦醒。
前往赤红教堂需要通过孔雀之门,这是温德尔在飞升之前能够达到最高的一扇门,他如今离孔雀之门还很远。
“我会尽早为您带来的。”温德尔没有问制花人她该怎麽来取不调花蜜或者是不能进入漫宿的她之前是怎麽品尝到不调花蜜的。
“不用急,年轻人,”浪游旅人把眼镜收好了,“我们还有的是机会见面。只要你仍然追奉启明,以后我们还有很多机会合作。”
温德尔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浪游旅人这样的大神有什麽时候会需要用到他?不过既然对方都这麽说了,那只能认了。
果然司辰的馈赠不是那麽好拿的。
“那麽,再见了。”浪游旅人笑道,“期待我们下一次见面。”
她只是一个转身,便消失在了温德尔面前。
温德尔陷入了思考,他到底要追奉什麽呢?
温德尔并未认真彻底地审视过自己的欲望,他渴望知识,但并不痴迷于此,渴望知识对于他而言,是飞升的一条道路,并非他的本性就有那麽渴望求知。
那麽感官呢?温德尔不是禁欲主义者,但也并不迷恋,他去过不少次蜕衣俱乐部,但只不过是去大饱眼福谋求安逸的,老实说,现在他还不太能接受杯之人的一些行为,所以去俱乐部偶尔还会让他产生恐惧。
力量呢?温德尔渴望力量吗?他觉得自己并不向往力量,但广而泛之,他向往权力,有时候力量就是权力。可是如果要飞升,俗世的权力便是需要被放弃的东西。
不过,考虑到继续追奉启明可能会被卷入浪游旅人未知的阴谋中,追奉欲望又让温德尔滋生恐惧,渴求力量或许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浪游旅人自己都被禁止进入漫宿——虽然只有一面被禁止,她想去的话还是很容易可以去的,温德尔却没有那样的本事,他要是掺和进浪游旅人的事里面,要是也被禁止进入漫宿就遭了。
还没等他考虑清楚,旁边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
“什麽?”托尼问,“又有什麽奇怪的东西出现了吗?”
他觉得自己的耳朵可能是被恐怖分子那边连环的爆炸声震出幻听来了,今天他一直听见咕噜噜摇骰子的声音。
“不。”温德尔停下思绪,摇摇头道,“什麽都没有。”
守夜人发起了一场巡礼,七个朝圣者进入辉光,七者将摄食四者,最终让骄阳再度升起。七个人里面浪游旅人是首位,还包括特蕾莎和沐光明者(灯飞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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