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䶮骑着马悠悠前行,嘴里还叼着那根儿草,梗被他翻来覆去地咬在嘴里,毛茸茸的草穗跟着上下晃悠。
过了青霄宗,是一处深涧,路成蹊径,崎岖不好走了,只得牵着马儿走。
那根草惨不忍睹,被伏䶮吃了一半,他悠哉地走着,涧水成湍在不远处潺潺奔流。
本来只能听到些鸟叫猿啼,突然间,伏䶮听到了人说话的声音。
“天呐!是大妖!”
“天呐!额滴亲娘,是大妖!”
“二姐、三姐,来了个大妖!”
伏䶮四处望了圈儿,也没看到有人的踪影,可那声音就是不绝于耳,虽然微弱,但很嘈乱。
“折寿啦!天呀,我要被妖气压得喘不过来了!”
“我快枯啦!救救我!”
“他的嘴里还嚼着我们的一个兄弟姐妹呢!好恐怖的大妖!”
“救命啊!”
“我要装死啦!”
“他快要踩到我的腰了!”
伏䶮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突然低头,看向脚下的一群兰花,声音立刻安静了。
“嘘——”
“嘘——”
“别嘘了。”伏䶮说道。
这下子彻底安静了。
伏䶮感到有趣地蹲下来,细看那些兰花,看到脚边的几簇兰花正剧烈地打着颤,好似在发抖。
妖,是繁衍生息在妖界的,三界虽有序,却没那么分明。妖界是妖的老巢,也有在人界活过百年后修出灵识的散妖,这些散妖不经教化,或天真烂漫,或怙恶不悛,但大多不会回到老本家妖界,对他们来说人界才是家。
这一小群兰花,大抵吸了青霄宗附近的灵气,修成了花妖,却从未离开过这片深涧。
“他不会吃了我们吧……”
“是啊,我要吃了你们。”伏䶮说道。
“天啊,救命啊!”
“妈妈呀,为什么我的根不能拔出来飞奔!”
“我要土遁!”
“如果能跪下,我一定马上给他磕头!!”
“你们没见过大妖?”
那群兰花安静了一会,集体晃动叶子摇头。
“放心,你们这点儿妖力都不够我塞牙缝的。”
花丛中传来舒了一口气的声音。
“还好,还好!”
“太好了,他看不上我们!”
“但我可以把你们踩烂了再走,这也不费吹灰之力。”伏䶮说话大喘气,才把下半句慢慢地吐出来。
“啊!我不理解!”
“我不理解!”
“我也不理解!”
伏䶮笑得开心,看着一群兰花妖被吓得神志错乱的样子。
“我问你们,这片山涧叫什么?”
“叫…叫镜月溪。”
“那这里离邯羌漠地有多远?”
“不远了。”
“再往西走,也就几百里地。”
“哦……”伏䶮垂眼打量它们,把嘴里咬烂的华草放在一株兰花旁边,“来,你们认识一下新朋友。”
“救命啊!”
“天啊!它死了!”
“它死了!几乎尸骨无存!”
“他居然把半截尸体放在我们这儿!”
“真变态!”
“大坏蛋!”
“你们在这镜月溪里不无聊吗?”伏䶮又问。
“不无聊。”
“不无聊。”
“有没有人想跟我去邯羌漠地?”
“才不去呢!”
“那里都是风沙!”
“漠地里没有水!”
“我……”
“傻子才去呢!”
“我想去……”一株兰花弱弱地说道。
“嗯?哪一株在说话?”伏䶮的听力敏锐,没有落下那道微弱的声音。
“是我……”
“是她!她在你身后呢!”
“不要跟这个大妖走!你会死的!”
“他会吃了你!”
伏䶮朝背后一看,才发现在背后稍远的地方还有一株兰花,她的花朵是蓝色的,看起来很瘦弱,叶子不如别的兰花肥厚,甚至有几片被虫子咬得残缺不齐。
“你想好了?”
“嗯,我想好了……”
“你疯啦!”别的兰花关切地叫起来。
“你离开镜月溪会死的!”
伏䶮看一眼那株兰花,她妖力十分微弱。他弯下腰,动手把那株兰花挖了出来,看到她的花根,眼底露出一抹惊色。
别的兰花抱着哭成一团,有的在唉声叹息。
伏䶮将那株兰花连泥捧在手上,装到一个布口袋里,转头说道。
“再见吧,小傻花们。”
“他骂我们傻!”
“他杀了蓝玲,还骂我们!”
“蓝玲安息!”
“……”
兰花们又热烈地说起来,声音随着伏䶮的离去渐渐地远了。
伏䶮牵着马,走出镜月溪的地界,一路上终于有个说话的伴儿。
“你的名字是蓝玲?”
“是,大人。”
“你为什么想去邯羌漠地?”
伏䶮骑在马上,赶着日落,悠闲地看着沿途风景,与兰花妖聊起来。
“回大人,我出生起就在镜月溪,从未见过大漠,很想去看一看。”蓝玲回答到,声音又细又温柔,如果能化形,大抵是个病弱的美女子。
“邯羌漠地全是风沙,没有水,太阳也很烈,你去了就会死,你不怕?”
“我体弱多病,根扎不进地底,几乎被老鼠啃没了,不能像兄弟姐妹们活得那样久。从我出生起,我的头顶就有一棵大树,枝繁叶茂,挡住了太阳,也挡住了月亮,只在最亮时才会稀疏地渗透几缕光线下来。去邯羌漠地的商队常常路过镜月溪,他们口中总提起邯羌漠地,说那里的月亮很圆很美,沙漠一望无垠,非常壮阔。如果我到了邯羌漠地,就能每夜都见到月亮吧。”
“你现在抬头看看。”
伏䶮打开布袋的袋口,月光掉进口袋里。
马儿在缓缓地走,布袋挂在马鞍上,跟着一晃一晃的。蓝玲抬起头,透过小小的袋口,望到一小片夜空,满月就在这一小块儿夜空里摇来晃去,像一颗璀璨的夜明珠,柔和又静谧。
“真美啊。”蓝玲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