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原野没有转头也没有说话,心脏却跳得又重又快。程燎是不是听懂了他的话,有意为之地在暗示他什么?林原野的脑中就只剩下这个念头,牵动着他的心神来回跃动与盘旋。
程燎却好似无事发生一般,从他手中拿过了姜块与削皮刀,垂眸立于餐桌边,动作熟稔地削起皮来。
脸侧接收到林原野投来的目光,男人这才头也不抬地出声解释:“你动作太慢。”
林原野并未张口反驳,视线虚虚落在他拿姜和削皮刀的双手上,乍看之下像是在轻轻追随他手中的动作,细看的话却也不难发现,林原野的眼眸中根本就没有聚焦。
而他在意的也并非给姜削皮这件事。
两人各怀心思地吃完了这顿午饭,程燎下午被工头的电话叫走,顺便带走了放在他这里的衣服与裤子。
多雨天气终于要结束,工头将众人叫过去商量开工事宜。林原野闲在家中无事可做,回卧室的床上睡了个午觉。
傍晚起床以后,程燎又过来给他做了晚饭。男人做饭很好吃,可林原野也不想让他天天跑。听闻他们从明天起开始复工,林原野便拿出自己出餐费,让邻居送饭的理由来,让程燎明天不用再过来了。
对方并未做过多坚持,闻言也只点点头道:“有事叫我。”
林原野见状,顺着他的话半是玩笑半是试探地问:“上班期间也能叫?”
程燎神色平静地抬起头来,语气淡淡地承诺:“可以。”
“为什么?”承认自己对这样的答案心动不已,林原野面不改色地追问理由。
“如果只是普通的小事,你不会在上班的时候找我。”没有思考太久,程燎直接给出了回答。
男人说这句话时的神情与语气,看上去像是单单只在就事论事,但林原野仍旧听得心中微微发痒,甚至在某个短暂的瞬间里,他都想要开门见山地与对方挑明,隔在两人中间的这张窗户纸。
这张初时贴在两人中间的窗户纸,随着他与程燎近段时日的接触与相处,似乎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发轻薄而又透明起来。
虽然结果并非百分百能如意,但他至少也有近八成的把握,能够有效地将这层窗户纸捅破。只是眼下显然不是好时机,垂眼扫向自己行动不便的那只脚,林原野最终还是在心中说服自己,再等等好了。
就等到自己脚好的时候。
当晚程燎没有再留宿,但是对方在临走以前,也仍然替他搬好了洗澡需要的凳子,拿塑料袋套紧在他受伤的那只脚上。
“洗澡记得套塑料袋,脚底伤口的药两天一换,晚上最好不要熬夜,少吃辛辣和冷饮。”程燎站在门外话语微顿,继而做出最后的补充,“有事找我。”
林原野靠在门框边连连点头,虽然没有主动开口说话,眼中却渐渐染上点点细碎的笑意。在这样安然静谧的离别氛围中,他甚至产生了自己正在与程燎谈恋爱的错觉。
只是男人无论是对他还是对旁人,始终都有藏于冷淡外表下的那份仗义,这是他打从一开始,就在对方身上发现的。
林原野将自己从这份错觉里抽离出来,听见程燎低沉的嗓音缓缓落入耳中:“知道我电话号码吗?”
他下意识地想要点头,很快又回想起来,自己上次存入手机的号码,还是从酒吧登记姓名电话的那张纸上看来的。
思及到此,他稍稍模糊了一下自己的说辞:“我不记得有没有了。”
程燎直接将自己的电话号码报给他。
后者反应过来,匆忙打开手机新建电话联系人,指尖堪堪打下一个数字“1”,短时记忆就陷入了卡壳。带着几分疑问的情绪,林原野抬起头来看他。
“我来打。”男人拿过他握在手中的手机,指尖动作流畅地输入自己的电话号码。
号码输入完成以后,程燎仍未将手机递还给他,而是又轻轻点过联系人姓名那栏,开始打字输入自己的名字。
林原野看着他在手机里打下一个“程”字,接着又输入自己名字的拼音。只是男人打的并非是单字,林原野很快就瞥见,选项中紧跟在“燎”字后出现的,还有一个“原”字。
程燎直接选取了选项排在最前的“燎原”二字,然后才将多出来的“原”字删掉。他在林原野的注视里平静抬眼,“燎字难找,我习惯这样打。”
林原野心中微动,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将程燎送到院子门边,目送对方的身影离开以后,才转过身来将院子大门锁好。铁门落锁以后,他没有立即朝里走,而是再次拿出自己的手机,低头输入了“燎”字的拼音。
果不其然就看见,输入法有自己打过程燎名字的记忆在前,此时跳出来的那排选项中,程燎名字中的那个字,赫然就排在了选项首位。
林原野唇角轻轻扬起来,重新将手机放回口袋里。
他在家里待了三四天,脚底的伤才逐渐好转起来。只是他人虽然大门不出,给他打电话的人倒是有不少。单说那个找他帮忙的酒肉朋友,电话就又给他打过两次。
最后那次林原野倒是耐着性子听了几句,听对方说到得罪了程斐朋友,想要通过自己认识程家人曲线救国时,林原野就终于再也忍不住,语气古怪地打断他道:“我不认识任何程家人。”
林原野说的话不假,他的朋友圈子虽然不小,却没有任何程家的人。而他唯一认识的程家人,也只有程斐。两人用结仇来形容也不为过,交朋友是则是断然不可能的。
不料对方想找的人实则是杨锦年,“你表哥不是认识吗?我记得你们关系很好。”
“表哥认识不等于我认识,我连他的名字都不清楚。再说了,”林原野懒洋洋地躺在沙发里搭起腿来,“我表哥那条路如果真能走得通,我现在就不会在乡下了。”
“那是因为他前些年在国外,管不上国内这些事情。前不久我听说,他很快就要回国了。”对方道。
“马上回国,”林原野漫不经心地点头,“但是,这些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对替他和杨锦年牵线的事兴趣不大,他将自己的态度摆在这里,便不再开口说什么。电话那头的人见他说服不通,最后也就悻悻挂掉了电话,没有再来找过他。
只是他没能料到的是,自己那从小认识的发小,竟然也会对程家人回国的事感兴趣,甚至还专程抽出时间来找他打听,个中相关的具体细节。
林原野略感奇怪地问起时,姜池也只是轻轻啧了声,委婉含蓄地答:“还不是我爸妈,让我回来以后多对这些事上点心。”
他立刻就明白过来,姜池和自己不一样,他留学回来是要继承家业的。适当接触与认识程家回国的年轻后辈,对他来说不算是坏事。更何况这位回国的年轻后辈,和程斐是完全不同的。
可惜手中并无有用的情报提供给他,林原野如实告知道:“不清楚,我没有问过杨锦年。”
最后反倒是凡事俱不关心的他,从姜池那里零散听来了几件事。
据闻对方大学毕业留在国外不回,是因为与家中人思想观念上的不一致。而眼下各方传来他要回国的消息,也是因为家中老人身体情况愈发不好,程家终于还是主动做出了让步。
林原野作为毫不相干的局外人,对于姜池说给自己的这些事,也就权当作是茶余饭后的八卦传闻,听完后淡淡评说两句,却并未往心里去。
甚至于和姜池说话的时候,他还分出心来暗自琢磨,明天是不是该去找程燎了。
林原野向来都是想什么做什么,隔天中午睡醒起来,在家吃了个午饭,他就背着画板去了工地上。
他到工地的时候,恰好还是工人们午饭后的休息时间。一路被其他人问起脚伤情况,林原野皆是微笑给出回应,直到他在工地上遇到袁存。
林原野收起唇角尚存的笑容,视若无睹般地从男人面前走过,却被袁存张口叫住问:“你来找程燎?”
他没有就此止住脚步,而是继续朝前走去。
对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接着在他身后声音不高不低地开口:“那你今天可来得不巧,程燎不在。”
“他不在?”林原野转头淡淡问。
“不在。”袁存看向他的目光里,渐渐浮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来,“你要找他,还不如找我,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敏锐地察觉出来,这一次对方不像是往常那般,说些性质恶劣的玩笑话,而是话中有话,林原野轻抬眼眸看向他,“为什么?”
“我现在还单身,可程燎就不一样。”袁存戏谑般地嗤笑出声,“他马上就要当镇委书记的上门女婿了。”他看林原野的目光中流露出怜悯与唏嘘来,“不用再找了,程燎吃饭前和镇委书记的女儿出去了。”
不等林原野做出任何反应来,他又不带停歇地补充,“你没来的这几天里,镇委书记的女儿每天都会过来。不相信的话,”袁存看笑话般地咧嘴一笑,“你可以去问问工地上的其他人。”
两分钟以后,林原野果真在娃娃脸那里,得到了说法相差不大的话。程燎中午和余薇薇出去了。程燎为了余薇薇,已经私下里退还了颜言送的礼物。程燎很快就是镇委书记的上门女婿了。
林原野听了,不由得微微扬起眉来。
他倒是不曾料想到,自己不在的这几天里,竟然还会让余薇薇钻了空子。
林原野:别做镇委书记上门女婿,来做林家上门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