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原野面上怔了怔,看着他迟迟没有答话。对方的问题虽然听上去可笑,但林原野也是直到此刻才发现,抛开两人的长相与性格不提,陈凛和程燎的确有些像。
甚至于就连戴上鸭舌帽以后,从帽檐下露出来的下巴弧线看起来都很像。
只是时间过去这么久,林原野从来都不知道,亦从来没有仔细深究过,在挑选男朋友这件事上,程燎会对他的审美与偏好造成这样大的影响。
他仍旧记得遇到陈凛的那个明媚午后。
自己从学校里的咖啡店外走过,而陈凛就坐在店内的落地窗旁。阳光透过落地窗透大片投落在店内,大约是光线有些刺眼,年轻帅气的男生在头上扣了顶黑色的棒球帽。
阳光下的桌面上摆着咖啡和笔记本电脑,男生坐在沙发里全神贯注地敲键盘。而在他手边不远的地方,还放着挂有意大利队徽的钥匙扣。
不经意瞥见他从帽檐下露出的下巴线条,林原野情不自禁地在窗外驻足,目光穿过落地窗投向他打字的双手。
他有生得好看的下巴和一双手,他还喜欢意大利这支球队。而仅仅是这几点浅薄的结论,就已经足够引起林原野的兴趣了。
他抬起手来轻叩面前的落地窗,在陈凛闻声转头看向自己时,无声地朝对方露出漂亮的笑容来。
林原野推掉了原本的计划与活动,在咖啡店内坐了整整一个下午。陈凛看上去也并非对他毫无感觉,两人交换了所有的联系方式,在分别以前约定好了下次见面。
在陈凛生日到来的那个月里,他甚至送了对方自己曾经见过的那款卡地亚手表。送这款手表的初衷也仅仅是因为,陈凛那样的手戴上以后一定会好看。
除掉这个原因以外,林原野并未多想。
而这块价格不高的老款手表,也就成了两人决裂与断联的导火索。陈凛这样的长相与身高放在学校里,身边其实并不乏殷切热情的追求者。
陈凛过生日的那一周里,市公安局局长的女儿同样也送了他手表。那是他喜欢的球员戴过的同款手表,价格远远在林原野那块手表之上。
陈凛收下了这份价值不菲的生日礼物,并且答应在生日那晚与她出去约会。为此他甚至将与林原野约好的那顿饭,临时找借口从晚上挪到了中午。
对方生日的第二天,林原野就知道了这件事。
后续发展自然也就不用再提,再往后就是杨锦年给自己介绍男朋友的事情。只是说来也算是巧合,杨锦年介绍的人与陈凛有些像,而他当时又恰好在气头上。
思绪运转到这里的时候,林原野心中倏地涌起轻微的错愕情绪来。
与陈凛有些像的男人,同时又是杨锦年的朋友。如同福至心灵般骤然思绪清明起来,带着几分不可置信与半信半疑的念头,下意识地抬起眼眸望向站在旁边的程燎,“你――”
调酒师略微惊讶的话语,毫无预兆地插了进来:“干嘛呢?这么热闹。”
明显僵滞的氛围霎时被打断,林原野循声回头看了他一眼。就见他将调制好的新品放在自己面前,若无其事地朝他扬起下巴道:“喝喝看。”
“谢谢。” 林原野开口向他道谢,却没有伸出手去拿,而是径直将脸转向仍在等答案的陈凛,语气近乎平静淡漠地强调,“你还想听我说多少次?我现在不喜欢你。”
“如果是这样,” 陈凛不甘心地皱起眉来,“相似的地方要怎么解释?”
“巧合而已。” 林原野不愿意与他多费口舌。
“那这个呢?” 从手机翻出自己戴同款手表的旧照片,陈凛指着程燎手上那块腕表不罢休地问,“手表也是巧合吗?”
而这一次,不等林原野主动出声回答,程燎已经眼神有几分冷漠地接腔道:“手表是我自己买的。”
陈凛看起来不太愿意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
程燎收回目光不再说话,转身在吧台旁坐了下来。他从口袋里摸出香烟咬在唇边未点,脸上看起来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可林原野却看得出来,男人明显是有些不高兴。
陈凛的视线沉默地扫过他嘴唇边的香烟,“你男朋友抽烟?” 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惊愕,“你不是不喜欢抽烟的人吗?”
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林原野话语漫不经心地反问:“你还不明白吗?”
“如果你真的不明白,那我可以再告诉你。” 他近乎毫不留情地揭开了盖在真相上的这层薄纱,“我认识程燎的时间,比认识你的时间更长。”
陈凛的脸色明显青白了几分。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看林原野的眼神不再暗藏愧疚与深情,而是逐渐转为了剧烈翻涌的憎意。
陈凛神色狼狈而又难堪地离开了。
调酒师自觉地回到吧台后去忙碌,没有再打扰他与程燎两人。林原野伸手拿走了男人咬在唇边的香烟,语气自然地叮嘱对方道:“少抽烟。”
程燎一双黑眸沉默地望向他,半晌眉毛轻轻动了动问:“你不喜欢别人抽烟?”
林原野没有立即给出回答,反而提及其他毫不相干的事情道:“我记得你以前不抽烟。”
“什么时候?” 程燎问。
“我读大学的时候。” 林原野说。
“抽。” 男人落在他脸上的眸光微微顿住,“只是没有在你面前抽过。”
林原野露出几分若有所思的神情来。想来也是,对方很早前就告诉过自己,他从大学期间就开始抽烟。程燎上大学的时候,自己多半还在念高中。
只是林原野读大学的期间里,一直是以为他不抽烟的。这样的误会大概还要归结于,他与程燎的最后那次见面。
第三次见面的时候,程燎仍旧是坐在杨锦年的车里。那天他临时决定回家一趟,打电话让杨锦年来学校接自己。
没有立马答应他的要求,杨锦年在电话里问他:“你自己的车呢?”
“送去做保养了。” 林原野回答。
杨锦年在手机那头沉默两秒,然后才简单解释道:“我可以送你回去,我要先送朋友去机场。你如果赶时间的话,就自己打车回家吧。”
大学城到机场的距离并不近,如若是放在平常时候,林原野大概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行从学校里打车回去。可他在听到杨锦年还有朋友要送时,最后却又不知道怎么的,鬼使神差地应了下来。
杨锦年开车带着朋友来学校接他,林原野从学校门口的路边上车,见杨锦年旁边的副驾驶里没有人,便习惯性地拉开前面的车门坐进去。
直到对方重新发动车子离开,林原野才有意无意般地顺口提起道:“我们是不是还要去接你朋友?”
话音尚未落地,车后排就传来了年轻男人的低沉回应:“我在。”
林原野猝不及防般地愣住,回过神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出于短暂的心悸,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心跳频率竟然快得有些不正常。
他没有从前排转过头去看,而是不动声色地将视线挪向了外侧后视镜。他很快就从后视镜里瞥见了,男人从帽檐下露出来的熟悉的下巴与嘴唇。
林原野尝试着用轻快的语气问候他,可是男人却始终都没有开口搭话。
偏生他心中半点也不恼,反而仗着男人看不到自己的举动,一双眼睛久久地盯在后视镜上,目光放肆而又张扬地打量起对方来。
当时正值即将下雪的寒冬季节,男人身上穿着长款的黑色连帽大衣,耳朵里塞着白色的蓝牙耳机。他的双手略显随意地交叠在身前,手上没有戴任何多余的饰品。
大衣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宽阔的肩型,柔软的毛衣里隐约可见胸膛结实的轮廓。男人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以及线条好看却冷锐的下颚,隔着小小的后视镜落在林原野眼里,无端端地透着几分淡淡的漠然与疏离。
但林原野并未就此萌生出任何退意,他的视线依旧毫无遮拦地扫过对方薄薄的耳垂,对方明显突起的喉结,对方从袖口里露出来的骨节分明的手腕。
杨锦年两次落在耳朵里的话音,都被他心不在焉地忽略了过去。
而也是在那个时候,林原野才后知后觉地终于发现,自己似乎早就已经习惯了悄悄观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