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原野顿了一秒,若无其事地抬起眼眸来接话:“还行。”
程燎目光扫向他受伤的那只脚,“脚好了?”
“好得差不多了。”林原野接话。
颜言抱着空菜篮从棚外走进来,“什么好得差不多了?”
话音落地,注意到程燎也坐在棚内,她面上神情愣了愣,继而才小声提醒对方道:“我爸爸刚刚往施工区域去了。”
程燎闻言,起身垂眼朝林原野道:“我先走了。”
林原野点了点头,目送男人的背影消失在棚外,转而心不在焉地回答道:“没什么。”
颜言也就识趣地不再追问,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低头继续处理菜盆里的辣椒。
慢吞吞吃完手里的苹果,林原野回头将苹果核远远隔空丢入垃圾桶里,又单手抵着下巴,回味了一遍刚才与程燎的独处。
他心中变得愈发笃定起来,自己的感觉不会有错,那天中午在他家的厨房里,程燎说的那些话,就是在刻意暗示自己。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林原野的唇角甚至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他始终对此无知无觉,直到余光间偶然留意到,身旁女孩数次悄悄投来的好奇目光时,才猛然回过神来,神色镇定地将唇角弧度压了下去。
鱼既然已经咬了钩,也就是时候该提竿收线了。毕竟抛开鱼上钩的时限不谈,旁边还坐着其他虎视眈眈的垂钓者。
林原野开始等待收线的好时机,只是程燎每天早出晚归地来干活,工地上又是人多嘴杂,他实在是挑不出任何好的时机来。
从两人单独外出吃饭那天起,余微微有好几天都没有再出现过。对于这样的发展与走向,林原野自然是十分乐见其成。脚伤恢复以后,他又开始每日背着画板去工地上。
短暂的雨季结束以后,小镇上又恢复到了从前的高温酷暑。
周五那天吃过午饭,林原野跟着他们躲在遮阳棚下吃西瓜,没过多长时间,就听从棚前路过的工友说,政府那边突然来人了。
以为是对工地安全隐患与施工材料质量的例行检查,工头捧在手中的西瓜都没吃完,就带着两三人急忙跑去门口迎接。
这点事情与林原野他们无关,几个人坐在遮阳棚里,谁都没想要跟过去打探情况。未料几分钟以后,林原野就从棚下远远地瞧见,工头领着那戴金边眼镜的斯文男人,非但没有去工地上的施工区,反而径直朝他们在的遮阳棚走了过来。
林原野便下意识地收回目光,侧过脸来看向坐在身旁的男人。程燎眼也不抬地在摆弄自己手机,从头至尾没有看过远处那些人一眼。
片刻过后,工头带着那人走入遮阳棚里,停在了程燎面前。
“这个就是。”工头指着坐在桌边的程燎,转头回答那秘书模样的斯文男人。
周围看热闹的工友们,齐齐将视线投向坐着没动的程燎。工头见状,连忙喊了一声程燎的名字,想要说明来人的身份:“这位是――”
来人直接打断工头的话,话语简单明了地开口道:“程燎是吧?余小姐托我来给你送邀请函。”
男人从公文包中拿出三封邀请函,将第一封摆在离程燎最近的桌边,接着伸手扶了扶眼镜,抬头环顾四周问道:“陈洼是哪位?”
躲在林原野后方观望的娃娃脸,神色怔愣地站起来认领自己名字:“是我。”
省去说多余话的力气,男人直接将第二封邀请函递给了他。
娃娃脸连忙将双手按在裤缝边擦了擦,紧张而又惊奇地伸手接过,略有几分语无伦次地向他确认:“我、我也有吗?”
男人略微点了点头,算作是回答他的问话。众人又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汇聚在他手中最后剩下的那封邀请函上。
着实有些出乎林原野意料之外的是,第三封邀请函是给他的。林原野伸手接过来以后,甚至还当场拆开邀请函,看了一眼印在里面的名字,的确是自己没有错。
男人完成了送邀请函的任务,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甚至回绝了工头让人重新切好送来的西瓜,很快就从工地上离开了。
工友们瞬间如同全数涌上前来,心情热切地将程燎与娃娃脸团团围住,提醒他们将邀请函拆开来看。
邀请函印着余微微生日派对的时间与地点,周六晚上在镇上的酒吧里。完美避开程燎的工作时间不说,还考虑周全地邀请了程燎的朋友。
大约在余微微看来,自己或许也是被放在“程燎朋友”这个挑选范围里的人。
“周六晚上没什么事情。”娃娃脸小声嘀咕完,扭头期待地看向程燎,“程哥你去吗?”
“不去。”程燎说。
娃娃脸心中虽然觉得可惜和遗憾,但也无条件支持对方做下的决定。
林原野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心中却漫不经心地猜想,以余微微心思细腻且滴水不漏的程度来看,事情多半不会就这样简单解决。
不然也就无法说通,为什么来送信的不是余微微本人,抑或是其他普通身份的人,反而偏偏是政府那边的人。
他的料想没有错,考虑到会被程燎拒绝的事情走向,余微微直接选择了从工头那里下手。送完那人离开的工头,很快就原路返回来,找程燎与娃娃脸游说谈话。
政府那边与工地过检事宜息息相关,假如他们两人接了邀请函不去,就怕日后对方会想方设法地为难他们。且来送邀请函的人也明确提及过,只要程燎明天晚上能去,以后他们工地想要办事开条,自然也会变得更加方便。
工头和他们谈的这些话,与其说是要求,倒不如说是请求。谈话结束以后,程燎答应对方会去。工头自然也是喜出望外,决定周六破例给他们放假。
程燎既然要去,林原野自然也要去。
三人约好明天下午,在程燎住的地方见面,晚上再一起过去。当天林原野回家没多久,就从酒吧老板那里听说,余微微周六已经在酒吧包场,明天还会有人过去提前布置场地。
他们的见面时间虽然约在傍晚,但林原野在第二天中午,就以家中没饭吃作为借口,提前去了程燎住的地方。
男人出来开门的时候,仍旧是穿着随意黑发微乱的懒散模样。从拉开的铁门边走进去,林原野忍不住回头问他:“你中午才起床?”
伸手带上院子的铁门,程燎双手插在大裤衩的口袋里,声音略低地嗯了一声,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没有买菜,你想吃什么?”
“你原本打算吃什么?”不用他带路,林原野轻车熟路地朝屋内走。
“煮面吃。”程燎言简意赅。
林原野心中微愣,回想起他日常生活中的拮据,语气不变地顺着他的话道:“我也吃面。”
男人踩着拖鞋从他身侧慢悠悠走过,径直去开角落里冰箱的门。
看他找食材去厨房煮面,林原野对下厨一窍不通,也就没有跟过去,而是自觉在沙发里坐了下来,等着对方叫自己去端碗。
然而对方也没有叫他去端面碗,煮面似乎不需要花上太多时间,程燎很快端着第一碗面出来,将面碗和筷子摆在他面前,示意他自己先吃。
林原野拿起放在碗上的筷子,垂眸看了一眼对方煮的面。碗里虽然不见任何煮面的配菜,面里的红油辣汤看上去却很开胃。
他握着手里的那双筷子,夹住碗里的面条慢吞吞地卷起来。未料卷开最上层的面条以后,埋在中间金黄微焦的煎蛋,就彻彻底底地露出完整的原貌来。
林原野眉尖略微向上挑起,夹起藏在碗里的煎蛋咬了一口。酥香焦脆的味道瞬间从唇齿间散开,林原野心情愉快地眯起眼睛来,未曾想过自己也会喜欢上煎蛋的口感。
余光瞥见程燎端着面碗在旁边坐下,视线掠过男人握在手中的筷子,林原野忽然面露几分若有所思,“你一个人住,怎么会买两双筷子?”
眼前的人还未出声回答,他倒是又顺藤摸瓜地回忆起来,程燎这里喝水的杯子也有两个。然而从之前在这里洗澡,自己借对方拖鞋穿的事就能看出,程燎并非是习惯多买日用品的人。
“买来备用。”男人回答他。
“备用什么?”林原野下意识地张口接话,问完以后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又落入了对方设下的套中。
果不其然就见程燎眉毛微微扬起,视线缓缓落向他拿筷子的那只手,“这不就用上了吗?”
分明是再平常不过的解释话语,林原野却不知道怎么的,听得两侧耳根隐隐发热。
但即便如此,林原野心中仍旧保留有足够的理性。毕竟两人之前互不相识,程燎多买的水杯和筷子,自然也就不可能是为他准备,
他的视线在半空里飞快游走,想要若无其事地将话题转移,却在看清程燎吃的那碗面时,脸上浮现出了轻微的怔色。
铺在上方的面条已经被筷子挑开,然而程燎的碗里却不见任何煎蛋。
他目光略微困惑地抬起头来,“你不吃煎蛋吗?”
“只有一个。”程燎淡淡接话。
说不上来心中是什么滋味,林原野低头想要将碗里的蛋夹给他,视线触及煎蛋上的缺口时,才记起来就蛋已经被自己咬过。
林原野用筷子将煎蛋分成两半,想要将自己没吃过的那半分给他。随手丢在沙发里的手机忽然响起铃声,他一边回头在沙发里找手机,一边让对方将自己没吃的那半煎蛋夹走。
身后很快传来男人动筷的声响,程燎没有拒绝和他分吃同一个煎蛋。
林原野找到手机接通电话,却是询问他是否需要购房的售楼人员。很快将电话挂掉,他转过身来重新拿起碗上的筷子,视线扫过碗里剩下的那半块煎蛋时,满眼诧异地顿住了――
煎蛋上除了撕裂留下的痕迹,不见任何被他咬过的缺口。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朝程燎看去,却见对方将他吃过的煎蛋夹在筷尖,在自己接电话的这点功夫里,就已经吃掉了大半。
“你那块是我咬过的。”林原野说。
“是吗?”程燎神色平常地看了他一眼,“我没注意。”
仿佛不怎么在意他说的话,程燎略微抬了抬手,将筷尖上最后那块煎蛋送到嘴边。发现林原野仍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男人拿筷子的右手顿住,眼中浮起意味不明的莫测情绪,“我已经吃了。”
“还是说,”程燎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骤然锁住他的视线,“你现在想要回去?”
林原野张了张嘴,“我――”
对方似乎没有在认真听。
他张口咬住那块煎蛋,面色淡然地看着林原野没说话。
眸光落在他唇边,林原野的话音猛然顿住。
快了,应该就这几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