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这个时候,姜池反而还缺心眼地觉得,和程燎搭话的机会终于来了。他在林原野身旁站上这么久,这还是对方第一次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大好的机会不能丢失掉,姜池主动摸出自己的名片递上,笑容热切殷勤地开口道:“程先生你好,我是姜池,我们以前见过面的。”
他这递名片的大胆举动一出,立刻就引来了四周其他观望人群的注目。整个会场中心霎时就安静下来,那些原本还在按兵不动的年轻男生,带着或好奇或看戏的想法,心思各异地看向焦点中心的姜池与程燎。
程家举办晚宴的目的很明确,场上所有人都在等着看,程燎会做出怎样的反应来。只是多数在赴宴以前,提前打听过程燎情况的人,都对姜池这样贸然行事的举动不看好。
甚至有站得离他们近的人,这会儿已经轻轻摇着手中高脚杯,提前替姜池露出惋惜与遗憾的神情来。
只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程燎面色淡淡地伸出手来,接过了姜池的那张名片。
“我记得你。” 男人话语简短地回答。
姜池脸上浮起两分明显的诧异来,他刚才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其实也只是社交场上拙劣的话术而已。毕竟他上一次见到程燎,还是几年以前林原野在酒吧喝醉那晚。
眼下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他并不指望程燎真的还会记得自己。然而摆在面前的事实却是,程燎不但记得曾经见过自己,似乎也还记得当年有关人情的承诺。
那么这样说起来,他今晚能够站在这里,让程燎接下自己的名片,多半也是托林原野的福。瞬间从稀松平常的推断中嗅出不同寻常的气息来,姜池有点疑惑地看了林原野一眼。
不料转头的时候,他才发现林原野也在看自己。恰逢这个时候,程家主持晚宴的人终于出现,程燎被电话叫走以后,姜池才在他久久的注视中出声询问:“怎么了?”
“你和程燎,” 林原野缓缓扬起眉来,“你们什么时候见过面?”
姜池闻言,面上神情微微滞住。
不等他想出合适的理由来,又听见林原野语气狐疑地追问:“另外,几年前我在酒吧里喝醉酒那次,程燎明明戴着帽子坐在包厢里,事后你又是怎么知道,他就是杨锦年的大学同学的?”
姜池一时半会看着他有些失语。他答应过程燎会帮对方保守秘密,这才刚刚和程燎搭上话,总不可能就立马违背自己的承诺。
他露出少许为难的神色来,最后破罐子破摔般地轻啧出声道:“我和程燎有过约定,有些事情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林原野没有再让他继续为难,但也没有就此让这件事翻页结束。他将这些疑问尽数都记在心底,打算今晚过后去找程燎问清楚。
但即便是如此,在突如其来地得知,身边本该毫无交集的两人,私下里竟然还有过不为人知的约定,林原野的心中仍是有些五味杂陈。
他原本就对程燎了解得不多,而从小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姜池,反而比他还要更加了解程燎。虽然知道这并非是姜池的问题,但他心中还是克制不住地涌起几分怅然若失来。
知晓程燎大抵忙着收名片,和见各家带来的年轻男孩,林原野没想要在晚宴上找他。然而宴会进行到半程的时候,他收到了程燎发给自己的短信,示意自己去宴会厅后的洗手间里找他。
林原野抬起头来环顾全场,果真未在会场中找到男人的身影。临时将林寻交由姜池照看,林原野起身循着标牌朝后方出口走去。
几分钟以后,当他推门进入洗手间内的时候,抬眼就见程燎弯腰站在水池边洗手。男人背对着门边的方向,将两边的衬衫衣袖卷高到手臂,两枚精致简约的袖扣被他从袖旁摘下,随手放在了旁边的洗手台上。
偌大的洗手间内并无其他人在,林原野反手带上洗手间的门,步伐不紧不慢地迈至他旁边的水池前,若无其事地垂下脸来弯腰洗手,只在对方的视野里留下,看不出明显情绪的侧脸轮廓来。
直至双手被微凉的水流打湿,他才慢悠悠地直起身体来,双手越过程燎放在池边的袖扣,去挤摆在镜子前的洗手液。
视线穿透镜子扫向站在旁边的男人时,林原野并未偏过头去看他,只收回目光垂眼望向自己的双手,指尖搓揉着泡沫漫不经心地开口:“别又把袖扣放在这里忘了带走。便宜的地摊货丢了还能够找回来,价值不菲的袖扣丢了,可就不好说了。”
程燎低沉的声音很快落入他耳中:“袖扣丢了可以不用找,红色的手绳丢了,再便宜也要找回来。”
林原野闻言,不由得轻声哼笑出声来,“有人忙着收各家递来的名片,和年轻漂亮的小男生相亲,又哪来的时间去找丢掉的东西?”
“我只收了姜池的名片。” 男人开口道。
俯身在水流里冲掉手心的泡沫,林原野转身四处寻找纸巾盒。后者转身从墙边抽出纸巾来,抬脚走至他面前停下,神色自然地用纸巾裹住他的掌心与指尖,将覆在他双手上的水珠缓缓擦干。
林原野伸出双手停在半空里,任由他的动作落在自己手上,一双黑眸眼也不眨地盯着他看,半晌意味不明地轻轻哦了声,语调刻意为之般地朝上扬起问:“那就是在忙着和年轻漂亮的小男生相亲了?”
将擦过手的纸巾丢进垃圾桶里,程燎眉眼淡然地上前一步,将他困与洗手台与自己的双臂之间。男人近距离地低下眼眸来,眸光里带着几分流连的意味,寸寸缓慢地挪过他数日未见的脸庞。
“可是我只想和你相亲。” 程燎说。
并未抗拒他突如其来的靠近,林原野一动不动地站在他身前,故意长长叹了口气道:“我不好。”
“哪里不好?” 对方配合地接过他的话问。
“我年纪太大。” 林原野一本正经地回答。
“我不喜欢年纪太小的。” 程燎说。
“我没有出国留过学。” 林原野歪了歪头。
“幸好没有出国留学,” 程燎缓缓吐出话语,“不然会有被别人拐走的风险。”
林原野红着耳朵啧了一声,最后不甘示弱地张口道:“我没有年轻的弟弟好看。”
程燎没有再说话,眼眸微微眯起看向他。
迟迟等不来他的反驳的话,林原野不由得纳闷且失望地挑了挑眉。莫非在程燎心中看来,自己还真就不如那些年轻小男生长得好看?
沉默地抬起眼睛与程燎对视,他没有说话。
却见对方毫无预兆地垂下头来,微微张唇咬住他的鼻尖道:“撒谎是会受到惩罚的。”
林原野愣了一秒,很快回味过来对方话里的含义,唇角不受控制地弯了弯,语气中却仍旧佯作无动于衷般问道:“什么惩罚?”
没有开口回答他的话,程燎修长的手指抵住他的下巴抬起,覆在他脸前的温热唇息,沿着他的鼻尖慢慢滑落下去,似乎是想要去亲吻他的嘴唇。
原本还听话老实的林原野,关键时刻却反应极快地转开了脸,继而停在男人脸侧缓缓启唇,轻声笑着将对方说过的那句话,原封不动地奉还回去道:“撒谎是会受到惩罚的。”
没有忘记对方在自己这里,还有尚未销账的欺瞒举动,极力克制住想要与他接吻的冲动,林原野抬起手来将人推开,转身慢条斯理地朝门边走去。
在他走到洗手间门边,即将伸手拉开眼前那扇门时,程燎的手从后方越过他落向门把手,径直将那扇门锁上了。
他将林原野拉回门边的墙壁前,语调清晰而平稳地告诉他:“我去镇子上是为了你。”
“为了我?” 林原野不明就里地抬起头来。
对方却没有再继续往下说,而是眸色微暗地盯着他的脸道:“你家里人让你回来相亲?”
林原野神色坦然地点了点头。
握在他手腕上的指尖下意识地收紧两分,程燎微微拧起眉来问:“和谁相亲?”
和你,林原野在心中默然回答,但他并未打算说给男人听。
程燎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他脸上,见他没有想要任何答话的念头,在片刻的沉默以后,又低下声音来情绪克制地追问:“三场?还是四场?”
听闻对方这样问,林原野佯作惊讶地开口问:“杨锦年告诉你的?”
程燎面上神色微顿,“你和杨锦年视频的那天,我在他的办公室里睡觉。”
那就是不小心听到了,林原野微不可见地挑了挑眉。他原本就是故意说给杨锦年听,好让对方事后再转述给程燎。事情比自己想象中更加顺利,林原野的话语里浮起少许笑意来:“怎么了?就只允许你在家办相亲宴,还不能让我回家相亲吗?”
眼前的男人并未出声答话,结实的手臂却径直绕过他的后腰,将他紧紧搂在了胸膛前。下一秒,程燎的声音贴着他耳旁响起:“你知道的,我原本并不知情。”
林原野没有否认他的话。因而他此时此刻提起来,也是带了几分玩笑的意味在其中,并没有打算要牢牢揪着这件事不放。
未料还没等他主动给台阶下时,程燎就率先一步垂下头来,惩罚般地张唇咬住他的耳垂。伴随着喷洒在脸侧颈间的温热呼吸,男人刻意放慢语调的声音落入他耳中:“可是你却同意家里人去相亲。”
“在你不跟我联系的那三天里,我每天都在等你的电话。” 程燎嗓音低沉而又淡然地控诉他,“而我的小虞却在和别人相亲。”
再一次在浑然不觉的情况中落了下风,林原野表情略微错愕地抬起眼眸来,却又很快就怔在了原地,“你叫我什么?”
“小虞。” 对方这样叫他。
嘴唇轻轻蹭上他的耳朵软骨,程燎收紧了环抱他的双臂力度,慢慢低下头来将脸伏在他的颈间,漆黑的眼眸中似有沉落的情绪涌动,“不要和别人相亲,小虞。”
从突如其来的怔愣里回神,林原野终于意识到男人是在叫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