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除了SEAL, 我们还有很多像他们一样的人。你知道的。为了成功,能够出卖自己的一切的人总是很多。”
所以这就是蓝光公司在娱乐业屹立不倒的原因吗?这就是让蓝光公司乘风破浪的偶像产业吗?从选择符合标签的明星偶像,如同过去;到培养选择将自己标签化的明星偶像,如同林梦等人;再到如今, 就连作为人的特性都被尽力地抹去, 只为了让他们更好地扮演?
易晚不想去想蓝光公司用了什么手段来把这些人“洗”成人偶。有时候人的手段总能超出神的想象力。
“所以蓝光确定可以靠他们获得市场成功?你觉得粉丝会真的喜欢他们吗?”
“你在开什么玩笑, 粉丝们当然喜欢他们。业务能力优秀, 而且没有自我——没有自我, 等于永不塌房。永远是公司最好的吸粉机器。”灰宫说, “他们不会偷偷谈恋爱,不会耍大牌,不会‘矫情、作’,除非这些是写进人设里的东西。标签植入他们的体内,他们完美得就像科幻小说里的仿生人。”
易晚沉默了。
“可他们不是人。”
灰宫笑了。
“你觉得自己算人吗?”
他们肩并肩站着。易晚在玻璃反光中看见他们的影子,亲密无间得像是一对孪生兄弟。
丝线完成了对女体的修复, 将她放在大楼的最高层。素白的女体站立起来, 歪歪扭扭地向着楼下走去。易晚知道她会走下这栋大楼,走进某个录音棚,走进某个综艺,再出现在某个热搜上……
这就是工业化的蓝光大厦,工业化的娱乐圈,工业化的、属于每个人的人生。
恍惚间, 易晚看见丝线上悬挂的人从女体变成了他自己。强烈的恶心感让他低下头,想要呕吐出来。
疯了。
这个世界都疯了。
“……你和蓝光公司让我觉得恶心。”易晚说。
“来玩个游戏吧, 易晚。”灰宫打了个响指, “从今天开始。你破坏了我为章渐华准备的片场, 我也破坏了你为自己准备的、作为Iris5的第五人出道, 在这个世界上苟且偷生的第一个片场。”
“一首被偷掉的主打歌。我的第一张牌。”灰宫将一张名为“高塔”的塔罗牌插进易晚的衣领里,“现在轮到你出牌了。”
易晚定定地看着他。忽然,他一字一句地吐出了一句话。
“我一定会毁掉蓝光。”
“噗嗤。”灰宫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在考虑毁掉蓝光前,先保住你的组合吧。”
易晚循着他的眼睛看去。不远处,薄绛正站在楼梯扶手旁。他的身体一摇一晃,像是时刻都会掉下去的、断了线的风筝。
“那是。”易晚忽然笑了,“我可是有四个非常可靠的队友呢。”
说完,他摆摆手,转身离开。
灰宫凝视着他的背影,轻轻地笑了。
易晚不知道出去那张塔罗牌,被偷偷放在他身上的,还有一枚微小的窃听器。
无聊的人生需要用以打发时间的小游戏。灰宫想。既然如此,他可以和易晚好好玩玩了。
……
“会是谁泄露的曲谱?小安,小薄,你们都好好想想……池寄夏!不会是你吧?你是不是和谁聚会时把demo发给谁听了?”
“怎么可能是我!”池寄夏无语地在后座抓头发,“这段时间我都乖乖地跟着公司跑行程,我哪里有这个美国时间?总不可能是我梦里……”
易晚举起小手:“我作证,池寄夏可以在梦里干很多事,但不可能在梦里泄露曲谱。”
池寄夏:……
池寄夏直接从座位里蹦了起来,头顶车顶,车也一个趔趄。刘哥尖叫:“要死啊你!坐回去坐回去!”
池寄夏看易晚,易晚说:“啊池哥也不用为了自证清白这么激动……”
池寄夏:……
系统:“你又输给他了。”
池寄夏忽然邪魅一笑。他伸手用力并泄愤揉搓易晚的脑袋。易晚面无表情且一动不动。揉着揉着池寄夏的手就被丁别寒打开了。
池寄夏:?
他看了一眼丁别寒,对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自己没头可揉吗。”
池寄夏:……我靠。
“刘哥你看!”池寄夏大喊道,“老丁和小易在车上都不忘营业呢!快拍下来发微博!”
刘哥:……
这个团他妈的只有他这个负责人在认真工作了是吗。
刘哥重重地叹了口气,手里的苹果铅笔在平板的日程表上画了又画:“一天,两天,还有四天……只剩下三天时间。你们打算怎么办?”
荒唐的事情已经发生,再去想也没有办法。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补救。还好整个虹团都很多才多艺……
或许,这也能成为考验他们的一次机会?
“我知道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解决这件事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我想知道你们的看法。”刘哥说,“你们觉得你们能为这件事做什么?”
他看向副驾驶上的薄绛。
薄绛:“……”
刘哥:……
他看向丁别寒,丁别寒沉默许久,道:“我可以刺杀SEAL……”
刘哥:“这种时候就不要开玩笑啦!!”
丁别寒看见易晚即将开口,在他说话前冷酷道:“我可以拉着SEAL的人一起上厕所。”
看见易晚默默合上嘴后,丁别寒居然有一丝扭曲的快感。
刘哥:……
这个团他妈的是不打算说人话吗。
“有那种素材库吧?公司里。”薄绛忽然开口了,“那种收集并买断了许多音乐人投稿的曲库。选一首补进专辑里就可以了吧。”
“……很传统的主意,不过也不是不行。”
灰宫和蓝总等人坐在总裁办公室里,监听着众人的对话。
“创作型乐队的第一张专辑里就出现别人的音乐?会是大丑闻吧?”
蓝桦说。
蓝桦同样也坐在办公室里,连同工具人团SEAL。SEAL的四人沉默地坐成一排,长卷发的女孩则坐在最靠边的位置。她低垂着眼,方才在大厅中被摔裂的头骨已经完全被丝线修复。
蓝桦一眼也不敢看她。他怕多看她一眼,他就会发疯。
怪物。
到处都是怪物。
那种想要冲出去的感觉又来了。蓝桦想。他想找个地方飙车,想要吃进一些刺激性的草药,想要大喊大叫,想要奔跑,想要把属于蓝光公司的所有东西都砸得稀巴烂……
他抖了抖。
因为灰宫看了他一眼。
蓝桦低下头,用手指竭力地抓着沙发布。
他不能开口,不能说话,不能飙车,不能发疯。这一切只因他在蓝光集团的办公室里,在他哥哥的监视和保护下。他始终只能做哥哥的好孩子。
监听器的声音沙沙的。许久无人说话。蓝桦不清楚兄长为何对A.T.这个老牌偶像事务所新推出的组合如此在意。在他看来,自蓝光皈依了天道的意志后,A.T.,乃至所有的娱乐公司都是强弩之末。没有人能抵挡来自蓝光的极度政治正确的偶像。即使是Iris5.
这个A.T.竭力推出的,由四个男主缝合成的仿制品。
监听器里终于传来安也霖的声音:“不行。”
“这是我们的第一张专辑,怎么能有那种粗制滥造的东西。而且,代写的事情一旦传出,就将会是毁灭性的大丑闻。”
刘哥说:“可我们只剩下最多三天用来设计的时间,你觉得我们有可能不抄袭、不借鉴、制造出一首更加优秀的新歌来吗?SEAL的新歌发布会就在我们的发布会的前两天,你觉得这是为了什么?”
“这就是为了从出道开始就打击我们,让我们永不翻身。”
“我……”
安也霖的声音也低沉了下去。他显然对自己能否如此快速地写出新歌没有信心。
监听器那边沉默了。
“自不量力。”蓝桦向后一靠,讥讽地笑了,“在发布前被带走主打歌,对于每个组合来说都是毁灭性的打击。在这样的心理状态下,他们还怎么创作?”
“也霖可以的。”监控器里突然传来易晚的声音,“也霖在这次出道前练习了20年,在这20年里应该写了很多歌才对……”
刘哥:“不要再说奇怪的话了……安也霖今年也才满20岁好不……”
安也霖:“对哦,我好像可以,我刚才忘了。”
……
……永远不要惹一个重生的创作型歌手。因为他可能拥有一个从前世带来的个人曲库。
蓝桦:……
“蓝桦,不要说出那种反派发言啦,会被打脸的。”灰宫说。
“可他们没有舞——”蓝桦恼羞成怒道。
安也霖:“关于舞蹈什么的,我也记得一些。虽然这种情况下直接拿来用了不太好意思,不过可以之后给那个人天降一笔巨款……”
刘哥:“可时间上还是来不及。我们需要通宵。尤其是舞蹈方面,池寄夏——”
蓝桦:……
“说了不要说出那种反派发言啦,看吧,又被打脸了。”灰宫轻松地说。
“那他们也没有时间练习——”蓝桦强硬地说,“尤其是那个舞蹈基础最差的池寄夏——”
“不过保持睡眠依旧是最重要的吧。”易晚在监听器里正常地说,“梦中一天人间十年。有科学研究说人能在梦里强化睡觉之前学习的记忆。可能池哥一开始不会跳,睡个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之后就会跳了……”
蓝桦:……
“都说了不要说反派发言啦。”灰宫笑嘻嘻地盘起腿来,“小蓝桦。”
他轻描淡写地说出了那句有如噩梦般的话:“如果不是因为有你哥哥在,在这个世界里,像你这样的性格,早就沦为炮灰被其他人利用至疯魔了吧?”
……又来了。
又来了。
蓝桦低着脖子,抿住唇。他使劲抓着沙发的手指几近发白。他有如溺水,有如即将窒息。蓝总看见他这个样子,叹息道:“你先出去吧。”
蓝桦出去了。
他走在蓝光大厦的休息区。那种强烈的不配与失格感再次袭来。他望着天花板,浑浑噩噩地想,他又搞砸了。
像他这样的人如果没有别人的要求和管束,早就沦为最底层的废物了吧。
蓝桦突然觉得想哭。因为他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普通人是没有生存下去的权力的。更甚之,人并不是生来就拥有做人的资格。
他决定找一个地方坐下,转眼时,却看见了一身红衣的女人。
秦雪心。
秦雪心也坐在一条长椅上发呆。蓝桦记得,她刚刚接受了来自他兄长的新合同。从今天起,她也将荣耀地成为这个主角工厂中的一员。
蓝桦在圈内听说过很多与她有关的新闻。什么炒绯闻啊、不择手段往上爬啊、伏地魔啊……按理说一个像这样的女人应该是极为执着于名利、极为珍惜这个机会的。
可她得到了一切,看起来也并不开心。
蓝桦不再思考。他们一个坐在长椅的左端,一个坐在长椅的右端。太阳从他们中间落下,只是沉默。
监听器仍在运作。虹团的五人很快就新歌的事情上达成一致,速度快得让刘哥都大喊大叫“你们到底达成了什么默契啊”。
“喂喂,怎么这么快就这么决定了啊?!这样显得这个危机好像根本不大的样子啊?!”
而后,便是监听器被捏碎的、电流刺啦的声音。
“你好像被发现了。”蓝总对灰宫说,“怎么样,该怎么说?他们不愧是主角团吧。这么快就解决了第一个麻烦?”
“倒也不算麻烦。”灰宫说,“毕竟。”
“毕竟他们准备好多少次,我就能偷走多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