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时阴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和许林宴道:“我看我们还是赶紧溜吧。”
许林宴也是很久没见过这画面了:“我同意。”
至于小道士的意见,两人都没问。只是在离开的时候柳时阴说了一句:“快走!”
小道士愣了一会,看着他们转身就跑的背影才反应过来,然后连忙跟了上去。
大家想追他们,但是夜市还有其他的游客,没追几步人就不见了踪影。
柳时阴见甩掉了人,带着许林宴扭头就朝河道的方向走了去,而方向还是许林宴指给他的。
中途,柳时阴还拽了一把小道士,把差点被人流冲散的人给拽了回来。
出了人群,柳时阴和许林宴衣衫整洁,没什么变化。而小道士,也不知道被谁占了便宜,道袍都松了。
柳时阴看着人都懵了的小道士,笑着问道:“没事吧?”
“没、没事。”小道士嘴上是这么说,但脸上却是一脸的恐意。长白山的人真的是太热情了!
小道士歇了一会,拍了拍道袍上的灰尘,站直了身体说道:“我好像还没介绍过自己。我叫方清尘,是白泉观的道士。”
“我是柳时阴,这位是许林宴。”柳时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许林宴。
许林宴颔首笑道:“你好。”
“我知道你们。”小道士咧了咧嘴。
柳时阴疑惑了一下,他们似乎还没出名到连白泉观的道士都认识的地步吧?
小道士发现自己说的话有歧义,纠正道:“在东北虎园的时候,我见过你们。”
“哦,这样啊。”柳时阴和许林宴明白了。这位大概就是当时路人口中玩cosplay的道士了。
东北虎园离夜市不算远,大家能在这相遇并不让人意外。柳时阴忽然一把揽过了他的肩:“相逢即是缘,你说你是白泉观的,抓鬼驱邪应该很擅长吧。”
小道士方清尘傻乎乎地道:“会是会,但擅长不敢说。”
方清尘不敢在柳时阴面前逞工炫巧,说得有些谦虚。
“会就行。”柳时阴直接忽略了后半句话,“来来来,咱们抓鬼去。”
方清尘更呆了:“哈?”
许林宴在旁边解释道:“时阴对河里的水鬼很感兴趣。”
方清尘懂了,大佬这是想帮周围的居民解决水鬼这个隐患!果然不愧是有满身功德的修道之人!
方清尘忘了,柳时阴问的是他会不会抓鬼,并没有说自己要动手。
所以到了河岸后,柳时阴直接给自己和许林宴选了个绝佳的观影位置,然后摊手对他说道:“来来来,小道士到你表演的时候了。”
方清尘:“???”
这是要干嘛?
许林宴好心提醒他:“驱鬼。”
柳时阴兴致勃勃:“你们道士驱鬼不是要用桃木剑吗,你带了没有?”
方清尘感觉自己要是说没有,这人能给他捡一根木棍来以次充好。他只能喃喃地道:“带、带了。”
背包虽然不大,但是该有的东西却是一样不少。
方清尘从背包里取出了桃木剑,又取了一个罗盘。虽然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被赶鸭子上架似的被赶来驱鬼,但这种能利于苍生万民的事,他还是挺乐意去做的。
方清尘嘴里念出了一道道的经咒,罗盘开始嗡嗡地震动了起来。
柳时阴剥了一颗糖扔进了自己的嘴里,含糊地说道:“这小孩看着年纪小,但道术练得有模有样。”
关键赤子之心,在玄学一脉上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去!”方清尘掷出几张符。
符纸停在了水上的四个方位,接着一柄桃木剑竖立在了它们的中间。
柳时阴和许林宴看到,有四条金线从符纸上显露出来,然后纷纷连在了桃木剑中央,仿佛自成了一个牢笼。
下一刻,桃木剑剧烈晃动了起来,接着咻的一下,从水里就带出了一个白色的人影——是那只水鬼。
柳时阴拍手鼓掌:“干得漂亮。”
许林宴没说话,但也夫唱夫随地拍起了手。
方清尘羞红了脸,有些不太好意思地道:“这些都是道士的基本功。”
基本功也分好坏啊,小道士这一看基本功就很扎实,平时肯定没少修炼学习。虽然白泉观的观主玄术不太行,但教书育人还可以。
柳时阴把视线落到了面前的水鬼身上:“这就是那个自杀的女生。”
许林宴看着她皱了皱眉,对方身上的黑气有点重了。
方清尘也看到了那些黑气,圆圆的脸上肃穆了几分:“她杀过人了?”
白泉观的道士不是野道士,不会见鬼就杀,但是也绝不会姑息已经害过人命的恶鬼。
柳时阴一眼便看出:“她身上还没背上人命,不过不代表她没害过人。”
像之前无故坠河的人,都是她动的手。但那些人运气好,最后都获救了,所以一直没闹出人命。害人未遂,依旧会产生业力,因此她周身才会弥漫着这么浓郁的黑气。
方清尘说道:“她好像已经没了理智。”
方清尘试着用清神符让对方清醒一些,但没有用,对方自杀太久,这三年来一直试图找替身,戾气缠身,已经腐蚀了她的大脑。
柳时阴觉得也没必要让她清醒过来,想起活着的事情有什么用,再痛苦一次吗?
柳时阴说道:“超度她吧。”
方清尘点了点头。
许林宴和柳时阴静静地伫立在一旁,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超度完成。是功是过,一切交由判官审度。
“好了。”超度完,方清尘身上已经逼出了一层汗,整个人都有些虚。
看着这样的他,柳时阴笑着道:“小道长你这身体不太行啊,还得再锻炼锻炼。”
方清尘没听出他的打趣,喘了口气道:“我会努力的。”
许林宴推了推柳时阴:“别逗他了。”
这孩子太认真了,很容易就把别人开玩笑的话当真。
柳时阴摸了摸鼻子,这小孩也不知道怎么长得,逗起来是真好玩。
“咕咕咕……”
这时候,方清尘的肚子忽然响起了一阵呜鸣声。
许林宴笑了起来:“饿了?”
方清尘有些羞赧:“……嗯。”
许林宴转过轮椅说道:“夜市还开着,我们去吃夜宵吧。”
“好!”方清尘特别地高兴,他掏出从刘老头那赚到的三千块钱说道,“我有钱,我请你们。”
柳时阴和许林宴都知道他身上藏不了钱,要是自己不花掉也总会有其他情况让他没了这笔钱,所以也没拒绝,欣然接受了他的好意。
在三人决定重返夜市的时候,一个满脸沧桑的男人堵在了他们的面前。
“几位大师,求你们帮帮我。”
男人衣着简朴,皮肤黝黑,双手粗糙,整个人身上都弥漫着一股酸味,也不知道多少天没洗过澡了。
他眼里全是绝望,但在看到柳时阴等人时却又迸发出了一缕微弱的希望。
柳时阴扫了他一眼,便点出了他的困境:“你想让我们帮你找到走丢的孩子?”
“对对对!”男人立马激动了起来,“大师你看出来了?!我女儿走丢后,我就一直在找她,可是不管我怎么找都找不到,求求你告诉我,我女儿到底去了哪!”
男人越说越激动,已经上手攥住了柳时阴的手臂,把他的皮肤都捏红了。
许林宴看着柳时阴手上的红印,冷着眼说道:“你先冷静一下,放开他。”
男人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有些窘迫地往后退了一步:“抱、抱歉,我太激动了,不是故意的。”
“没事。”柳时阴甩了甩手,并不在意这些小事。
男人手足无措地道:“刚才在算命摊前,我看到了你们和刘老头之间发生的事情,我知道你们肯定有办法能找到我的女儿,所以我一直在找你们。一路找到了这里,就看到了你们抓水鬼的画面。”
男人眼里满是急切,“大师,你们都是有真本事的人,你们一定要帮帮我,那是我唯一的女儿,是我妻子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宝贝。没了她,我也没了活在这个世界的希望。”
柳时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换个地方吧。”
男人不敢有异议,众人从河岸附近转移到了一家小饭馆里。
柳时阴坐下后直接就掏出了菜单道:我们边吃边聊。”
方清尘早就饿扁了肚子,还以为夜宵要泡汤了,没想到柳时阴还记着。
因为是方清尘请客,所以点菜的任务就交给了他。柳时阴和许林宴不饿,就只要了一碗面。
在上菜的途中,柳时阴给许林宴倒了一杯热水,然后抬头看向男人道:“你叫什么?”
男人略有些拘谨地说:“我姓何,叫何大良,从n市过来的。”
“n市?”许林宴微讶,“那你怎么来了长白山,这两个地方距离可不近。”
何大良苦涩地道:“有一个朋友知道我丢了孩子,他正好在这边旅游,就告诉我说有见过一个跟我女儿很像的孩子,我就想着来看看是不是她。”
但何大良找了许久,找了长白山附近很多的村落都没有找到他的女儿。很显然,他朋友递来的消息并不怎么准确。
可是没办法,这些消息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对于像无头的苍蝇,忙无端绪的何大良而言,有总比没有好,也算给他了寄托。
而且如果不是假消息呢,为了不错过任何的机会,就算要让何大良从南赶往北,他也照去不误。
许林宴问他:“你孩子是什么时候丢的?又是怎么丢的?”
“上一年春节的时候。”方大良十分悔恨地道,“因为过节,要买很多东西,我去了一趟集市。孩子妈生我家笑笑的时候难产没了,家里的老人年纪也大,看不住孩子,她才六岁,正是爱玩爱热闹的时候,就缠着我想跟我一块出门。我拗不过她,就把她带上了。”
“后面买的东西多了,我顾不上牵她,就让她跟在了我的身后。”
何大良说到这里,双手颤抖得格外的厉害。
“那天集市人很多,我也不知道笑笑是从什么时候和我走散的。等我在集市里疯找她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人了。后面报了警,警察来说笑笑可能是被人贩子抱走的。”
因为是农村地方,也没什么监控,也没能查到抱走笑笑的人贩子是谁。
春节时正好是冬天,天气特别冷冽,很多人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跟个粽子一样,那个人贩子也不例外。
“他”只露了一双眼睛,时至今日还不知道是男是女。
对方也聪明,抱走了孩子后没有立刻驱车离开,而是不知道藏在了哪个村子里面。等后面警察进行排查时,她早就带着孩子远走高飞了。
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年,笑笑也不知道被卖到了什么地方。
何大良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可能在什么地方受苦受累,他就越加的怨恨自己。
“要是我当时一直没有松开我女儿的手,要是我一直抱着她,她根本不可能被人贩子拐走……”
何大良说着就哽咽了起来,“都怪我这个做爸爸的没用,连个孩子都看不好,是我害了她!”
方清尘嫉恶如仇,忍不住骂了一句:“是人贩子太可恶了!”
不能说何大良完全没有错,但这个世界上要是没有人贩子,他们的孩子根本丢不了。
许林宴问柳时阴:“怎么样,要帮他吗?”
柳时阴挑了挑眉:“都找上门了。”
而且……
他示意许林宴瞅向方清尘。这小道士明显一脸想帮忙的表情。
许林宴低头笑了笑。
柳时阴对方清尘道:“想帮就帮吧,你们白泉观应该也有一些寻人的术法。”
方清尘点点头:“是有,我学这个还不错,之前就帮人找过几次走丢的孩子。”
何大良兴奋了:“道长,你愿意帮我?!”
“遇到这样的事,我也不能袖手旁观。”方清尘一脸正气地道,很有名门正派的风范。
何大良眼圈都红了:“谢谢,谢谢。”
这时候方清尘点的菜都上来了,何大良连忙道,“这顿算我的,我请你们吃!”
方清尘着急了:“不用不用,说好了我请的……”
“这顿还是让我们小道长请吧,他不花这钱,这钱就该以其他方式没了。”柳时阴见不得他们客套来客套去,直接出声打断了他们的推搡。
何大良没听懂柳时阴的意思。钱在自己手里,还不是自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许林宴配合着道:“你要是想请,可以等孩子找回来再请也不迟。”
方清尘点头:“对!”
那时候他的钱就该都花完了,还能蹭一顿饭吃,真是太好了!
何大良见大家都这么说,也不好再说什么。
方清尘点的菜有点多,直接铺满了一整张长桌,连隔壁的桌子都被塞了一半。
柳时阴也没想过他会点那么多,看着仿佛要替饭馆老板清库存的方清尘,他道:“……这些你能吃得完吗?”
许林宴感觉自己看着都已经饱了。
何大良已经有点慌了,他能帮道长解决多少食物?虽然这段时间他每天就啃了一个馒头,肚子挺饿的,但他真的吃不下那么多东西……
方清尘眨着大眼睛,有些迷茫地道:“多吗?”
柳时阴筷子都有些拿不稳了,用眼神询问许林宴,这还不多?
许林宴沉默了。
方清尘似乎看出了他们的担心,嘿嘿傻笑道:“你们放心,这些我一个人就能解决掉,绝不会浪费食物的!”
方清尘说到做到,他的身体里就像是长了个无底洞,桌上的食物正以肉眼可见地速度一点一点被消灭掉。
柳时阴和许林宴的面还没吃完,长桌上的食物就见了底。而方清尘道袍下的肚子,瞧着还很平坦。
柳时阴跟许林宴嘀咕:“他吃的东西都去了哪?”
按照他这么能吃的情况来看,他也不该就长这点高啊。
许林宴虽然双腿不能直立行走,一直坐在轮椅上,但他跟柳时阴一样,也有一米八高。而这样的许林宴,平时吃得还不多,尤其在外面的时候。
只有柳时阴下厨,他才会比平时多吃一些菜。
方清尘不仅长了一张娃娃脸,还带着婴儿肥,一顿貌似能吃七八个成年男人的量,身高却也只有一米七。
也不知道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吃的都补给了脑子。
等方清尘吃完了所有的菜,许林宴问了一句:“你吃饱了吗?”
方清尘摸了摸肚子,回答道:“差不多有六分饱吧。”
众人:才六分吗?
许林宴十分善解人意地道:“那你还要再吃一点吗?”
方清尘欣喜地道:“可以吗?”
许林宴笑了:“当然。”
柳时阴也在一旁说道:“想吃就吃吧。”
能吃是福,他们还能当现场看大胃王吃播了。而且付账的又不是他们,只要不浪费食物,管他吃多少。
柳时阴和许林宴两人齐齐看向了何大良,何大良马上表示:“我也没意见,小道长你吃你随便吃。”
方清尘红着脸比了个手指:“我再吃一点就行。”
他的一点和柳时阴认知里的一点并不一致。看着又摆满了一桌的食物,柳时阴除了佩服,只能感慨一句:“这人怕是饕餮转世吧。”
太能吃了,就没见过这么能吃的人。
许林宴看着他,仿佛想到了谁,笑出了声:“我倒是认识一个人,他也很能吃。”
“谁?”柳时阴问道。
许林宴本来想说你也认识,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敛了眸子道:“也是一个小孩,很久没联系了。”
柳时阴见他说得随意,只以为是无关紧要的人,遂不再追问。
方清尘吃完后,众人又接着说起了何大良的事情。
方清尘:“找人不难,你现在身上有带着你女儿穿过的衣服或者其他贴身之物吗?”
何大良从随身行李袋中取出了一个布偶:“衣服没有,这个可以吗?是她出生的时候我给她买的,她睡觉的时候就爱抱着它。”
很多小孩都会有自己的安抚物,譬如口水布、枕巾、毛绒玩具之类的东西,在心理学上又称作过渡性客体。
而这个布偶,就是何笑笑的安抚物,被她经常带在身边。
“可以。”方清尘接过了何大良手中的布偶,又问他拿了何笑笑的生辰八字,以何大良的血为墨,写在了一张符上,最后贴到了布偶身前。
方清尘的罗盘又开始转动了,指针一会指向南方,一会又指向了北方,四处漂移,完全没有固定在一个地方的意思。
方清尘皱了皱眉道:“不对啊,怎么找不到人?”
有何笑笑的安抚物和她亲缘的血液在,不应该完全找不到人。最差罗盘也应该告诉他一个方向!
何大良的心都揪在了一起:“道长,那怎么办?”
“我再试试。”方清尘这次还取了一根香出来。
他把符用香点燃,然后对着布偶叩拜了三下。这是另一种的寻人术法,如果找到人后,香火会指引罗盘引渡出正确的方位信息。
可是一通操作下来,香都快烧完了,罗盘上的指针还在疯狂地打着转,都快转出虚影了。
何大良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个罗盘……不会是坏了吧?”
方清尘很想说他的罗盘没那么容易坏,但是看着罗盘此刻的表现,又莫名地有些心虚。
不会真坏了吧?
这罗盘还是观主给他的,说是很厉害的法器,有价无市。
现在坏了,他回观后要怎么交代?
“没有坏。”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柳时阴出声了。
他点了一下桌子,那疯转不停地罗盘顿时就安静了下来。而随着罗盘停下,那烧得只剩最后一节的香蓦地就断成了两半。
此时已经凌晨过十分,夜市的人少了一些。入了秋的季节,晚上的风还带了一股凉意。
有路人打小饭馆面前而过,嘻嘻哈哈的笑声飘进室内,但何大良也好,方清尘也罢,他们的注意力都在柳时阴的身上。
柳时阴掐了一段诀,才沉吟道:“你的女儿何笑笑就在长白山,但似乎被困在了一个很古怪的地方。”
那地方似乎被什么阵法遮掩着,磁场诡谲,只用简单的术法轻易算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