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晨晖撒入格雷戈城领主的奢华卧室时, 奥利弗静静地睁开了眼。
湛蓝色的眼眸在短暂的空茫后,神光渐渐凝聚。
随着关于那场“梦”的记忆渐渐回归,他心里的疑惑却反而越来越重了。
那位神秘的神祇之所以趁猫猫神沉睡时, 将他拉入疑似神域的地方, 又一直不肯露面。
当他接近神殿最深处、一睹对方真实容貌时, 却又被瞬间震晕过去了……这种不断反复的态度, 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遗憾的是, 就算他再想得到答案, 也不可能揣测到神明的心意。
思忖一阵后, 奥利弗下意识地侧过身,看了眼睡容平静、姿态纹丝未动的俊美神祇,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戴夫强掳走他、致使猫猫神发怒的事才过去不久,他实在不想让这位单纯可爱的神祇,再为自己冒险或受伤了。
算了。
奥利弗勉强按下心中困惑, 起身换下寝服。
无论如何,对方不像是抱有恶意:否则单凭那所恢弘神殿展现出的强大实力,那位神秘的神祇要是想让自己一个区区人类的灵魂彻底毁灭,恐怕只需要简简单单的一个念头。
在这种双方的实力过于悬殊,在自己没有任何反抗余地的情况下,奥利弗的心情反倒安定下来了。
要是在今晚休息时, 他再次被迫去往那所神殿的话……干脆别浪费时间,直接一探究竟吧。
“我先去忙了。”
在更衣洗漱后, 奥利弗临出门前, 忍不住回到床边,俯身吻了吻“睡美人”的前额。
浅金色的睫毛像蝶翼般轻轻扇动, 在洁白的眼睑上打下一片动人的阴影。
他含笑道:“希望你早些醒来, 亲爱的猫猫神。”
而福斯眼里的小主人, 这天的精神却比昨天要显得好多了。
不紧不慢地用过早餐后,奥利弗扫了眼依然没有出现骑士们身影的北门方向,就笑着向管家说:“我今天想去树林砍些树,多积累一些木材……对了,剩下那些旧城墙或者石柱的拆除工作,让他们都留着,让我明天亲自去做。”
福斯微微一怔,并没有做出任何质疑,而是从善如流地俯身道:“是。”
这下是连奥利弗给出那句“这又是来自伟大的猫猫神的考验”解释的功夫,都给直接省去了。
见小殿下有了精神,福斯很满意。
没有受到任何劝阻,只需要带上少数随从,就去往树林最茂密的那一代的奥利弗,对此也很满意。
他一边走,一边物色着最好的下手地点。
一选中,他就示意随从们退开一些,然后面不改色地从游戏背包里取出了斧头,冲着粗壮无比的树干挥去。
这趟跟随金发领主出来的,都是早已适应他做法的旧仆。
但林里刚巧目睹这诡奇画面的其他格雷戈人,当场就被吓傻了。
——在奥利弗大刀阔斧的改动下,他治下三城的树林和河流资源,都完全向领地子民开放了。只要是有节制地进行采用,就不需要缴纳任何外的费用。
为了避免太快引起外界的警惕和内部贵族的反弹,奥利弗并没有简单粗暴地降低人头税,但却不断增加着各项福利,间接减轻他们的生活负担。
譬如减少商税,降低外来商品的价格,鼓励消费,加大贸易流量;又如去除强制领民必须使用磨坊磨面、且缴纳1/15份额的小麦作为费用的陈规,而由城堡按月发放定量的薪水,让磨坊对领民免费开放;还有奴隶在完成当天指定的工作量后,要是有空闲的时间,是被允许接受自由民的雇佣的;借高薪聘请工匠参与城市重建的机会,也让些申请普通岗位的自由民接受短期的技术训练,掌握一些粗浅的入门技巧;建立公共医院,对医疗方面的进行改善,为有研究潜力的学者提供研究经费和丰厚薪酬;还有修建猫猫神的神殿,扩建城镇区域,提供条件好得让那些被视作“蚂蚁”的底层贫民泪盈于睫,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廉租房……
在这些变动中,数量最为庞大、位处中下层的自由民以及奴隶,无疑是获益最大的。
让人们感到目不暇接的一切,还只是个开始。
当这座目前只有领主大人知道完整蓝图的新城市,真正完成蜕变,以全新的面目屹立在这片土地上的那天到来后,他们更会被那远超这世上任何一座城市的各种公共设施所震惊。
可即使是还不知道未来的自己有多幸运的情况下,从没过上这么好的日子的大多数人,都已经真真切切地感到心满意足了。
这是上午,农奴们都还在田地里挥汗如雨,能来到树林中的,无疑都是暂时没有任务在身的自由民。
除了少数带着帮手来砍伐需要的木料的木匠外,就以妇人居多了。
因为树林里可能潜藏着蛇和一些小型猛兽,她们极少独自出行,而大多是等有四五个同伴了,再一起带上亲手编好的竹篮或是小竹筐,在树林里采摘野果。
当然,在人们被允许进入前,树林里的最初成熟、也是最大、品质最好的那两批水果,就已经被城堡里的人采收走了:它们被妥善地塞入一只只木桶里,妥善地储存起来,再以最快的速度运送到“酒城”奥尔伯里,成为制酒原料的一部分。
少数实在不方便保存的,则就地酿成果酒,只对本城市民供应。
奥利弗早早决定,将蒸馏酒保留为奥尔伯里独有的特色产品,而其他再制酒的酿造法则不需要保密。
这样一来,就能极大程度上利用当地的时令野果资源,也大致满足了当地人对酒这一备受欢迎的产品的需求。
毕竟非要追求蒸馏酒那种奢侈品的,在格雷戈城里也只是少数。
大多数自由民的收入虽然不错,但要是愿意掏出用一个月的辛苦劳动攒下的钱,去买上那么两三桶再制果酒,就已经称得上相当豪气了。
人们越是过得幸福,就越是对那位伟大的神明和神眷最深的领主大人心存感激。
可现在……
穿着耐脏的灰色亚麻布裙,结实的手臂上串着竹篮竹筐的妇人们,都看傻了眼。
她们面面相觑着,下一刻就本能地作出了同一个动作——揉揉眼睛。
伟大的猫猫神啊,她们都看到了什么!
再睁开眼睛,却还是看到那位像阳光一样耀眼夺目的高贵大人……不辞劳苦地挥着斧头,在一干随从的袖手旁观下伐木时,她们再站不住了。
“神啊,”有人倒抽一口凉气,全然无法接受:“那位尊贵的殿下,怎么能做那样的累活!”
她不敢说出口的是——那位殿下纤细白皙的手臂,可能只有自己的一半粗!
这样的画面实在太有冲击性,所有人都无意识地忽略了一点。
……金发领主眼也不眨地劈砍着树干时,不但一直精准地打击在同一个地方,挥舞的角度也一模一样,神情看起来也无比轻松。
相比起他的闲适自然,承受斧头劈砍的树干的反应就很激烈了。
“咚,咚,咚。”
足足要三人才能合抱的粗大树干,理应不会被一柄斧头简单撼动。
偏偏它每遭一下劈击,整棵树都倏然一震,树枝晃动惹得树叶摩擦,发出那一阵阵下雨般的“簌簌”声,简直就像一位五大三粗的壮汉在孩童的踢打下瑟瑟发抖。
在一番小声议论后,领头那人鼓起勇气,就要走上前来。
她当然不敢直接向似乎沉浸在工作里的领主大人说话,但却能询问那些仆人,是否愿意允许她们为殿下效劳。
“请问……”
不等她小步走近,早已留意到她们驻足的随从们,就投去了审视的目光。
福斯只淡淡地扫了一眼,就不在意地移开了视线。
而见管家表现得并不在意,随从们才一动不动,没有上去驱赶她们。
“女人,不许再靠近了。”
见她忽然走近前来,男仆约翰不禁蹙眉,低声制止了她。
“请、请宽恕。”
她紧张地捏紧了木篮那毛毛刺刺的把手,小声道:“我只是想问下,那——”
话未说完。
“轰——”
一阵在她们耳中简直惊天动地、下意识地尖叫出声、却让随从们波澜不惊的声响,就在身畔猛然炸开了。
她不禁瞪大了眼。
手里的木篮可怜地掉到了地上。
同样掉在地上的,还有被金发领主以那看似纤细柔弱的胳膊劈砍了十下的这棵大树。
它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在妇人们无法理解的视线中,轰然倒下了。
沉重的树木刚重重地撞在地上、让地上那沉积了几百年的落叶化成的层层灰土一下惊起。
早干惯了这项活的奥利弗并没有在意陌生人——尤其那还是自家子民的参观,也没有被她们这时的尖叫惊扰。
几乎是大树倒地的瞬间,他就往后撤了一步,然后将那几十块木料连带2颗橡木树种,都一起收进了特意空出来大半空间的系统背包里。
这套堪称行云流水的动作一完成,他就若无其事地朝剩下的木桩继续挥动斧头了。
很快,在她们麻木又茫然的注视中,那硕大的木桩也“噼啪”碎裂,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代原先的大树站在眼前那块土地上的,是两株奇异的小绿苗。
砍树当然不能忘记种树。
再把最后那点木料收走后,奥利弗就顺手把刚得的那两颗橡木种子一起种下了。
接着,重温旧梦的领主便淡定地走向了下一棵大树,并再次挥起了无情的斧头。
约翰这时才有空侧过头来,冷淡地询问已经是瞠目结舌的妇人:“什么事?”
她呆立了很久,直到约翰都快不耐烦了,才如木偶般扭动了僵硬的脖颈,虚弱道:“……没什么。非常抱歉,我……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