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衡宁分别了没多久,温言书的手机又响了。
他低头看着那条短信——“报警?”那边只发来两个字,但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烦躁、恐慌和不安的情绪再一次将他淹没,他下意识回头,却发现衡宁早已经消失在了巷口。
温言书觉得脑袋嗡地白了一下,第一反应是去打电话找衡宁求助。
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这里距离派出所不远,温言书在脑子里划过这附近的线路图,心想,直接去到彭翔那儿避个风头也不是不行。
已经有差不多一年多没有经历过这么直白的危险了,温言书感觉自己的反应能力有些生锈,但一直高度紧张的大脑依旧在线。
他心里盘算着最佳路径,尽可能保持着冷静往巷口走去,却在进入下个路口的一瞬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异动。
温言书专业逃亡五百年,对各种声响动静极为敏感,那一瞬间,他便听出自己原路线的方向,传来了对方那克制小心、企图隐藏的脚步声。
他不敢让对方知道自己发现了异常,于是他佯装拿起电话,放平语气,一个人做起戏来:“喂?嗯,是我。好,我马上去!”
话音一落,就机敏的切换路线,朝右手边一个窄胡同拐去。
这一瞬间突如其来的拐弯,显然是在对方的意料之外,在对方脚步声顿住的一瞬间,温言书立刻绷起脚尖往最近的拐弯口飞奔去。
他虽然体质很差,但运动神经这块,自打入行以来就开始被迫锻炼得非常强大。
他拿出平时在跑步机上创下的最高速记录,用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极高超技巧,快速窜了过去。
这条胡同窄得叫人喘不过气来,像是一根被厨师丢在水池边满是腥味的鱼肠,连光都不怎么透得过来。
这样隐秘的角落似乎永远和一些秘密的行刑脱不开关系,一些糟糕的回忆在脑海中翻涌起来,温言书觉得恶心得快吐了。
身后的追踪者显然也略有些技艺,被他甩了半截儿之后,又很快嗅到了温言书的气味。
风和脚步声在温言书的耳边赛跑,但无论他对这里怎么熟悉,他似乎都躲不过、甩不掉。
在这样一个没有目击者、没有监控的地方,对方一旦抓住他,可能真就会直接拿刀杀了自己。
所以他半点儿不敢停步——他不怕挨揍,也不怕疼,但他还不想死。
风灌进脑子里,让温言书一阵一阵地头疼,急速奔跑中依靠墙壁才能转弯,让他借力的手心也都擦破了皮。
心脏快蹦出嗓子眼了,温言书的脑海里一段一段闪现出一些糟糕、恐怖的回忆,这让他短暂失了方向感,下一秒,他便将自己逼近一个死胡同里了。
下一秒,脚步声紧随其后,恍惚中,温言书只看那人手里拿了一根铁棍,径直朝自己跑来。
他看着那人飞速逼近的身影,深吸一口气,向后撤了半步以稳住重心。
伸手,摸向了腰间从不离身的匕.首。
不久前,衡宁快步从温言书的视线中撤离后,倚在摩托车座边,飞快地抽了根烟。
他掐着表,算好时间,这才轰着摩托,绕到了去温言书家必经的那个路口。
他的原计划是每个路口都比温言书早到个几分钟,藏在半个街道外的鲁班,悄悄看他慢慢穿过街巷,看着他进了小区门就安心撤离,转身回归到自己一天的计划当中。
但他等了好久,在本应该拐个弯就能出来的巷子头,几乎等了快十分钟也没看见温言书回来的身影。
直觉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下一秒,他便调转车头,朝方才温言书走过的巷子里追去。
路口窄得连车摩托车都进不去,衡宁三两下把车支在路边,风一般就穿过面前这道巷子。
他不喜欢走这样的小路,尤其是这里的地面有些阴湿,青绿色的苔藓会让他恍惚回到了渝市,这样的错觉让他感到更糟糕了。
兴许是因为常年在外摸爬滚打,衡宁的听觉敏感得过分。
他能隐约听见很远的街巷传来两个人嘈杂的脚步声,凭着脑中精确的活地图,一瞬间他就在错综复杂的路线中,找到了最佳选择。
衡宁觉得奇怪,明明自己打过的架少说也有成百上千,见血见伤也不罕见,但这一回,他却光是听着那若有似无的脚步声,就焦虑烦躁到了极点。
他想不明白,明明知道自己没有走远,为什么温言书不向自己求救。
但其实他心里实在太清楚不过——关于温言书的性格和作风,关于他宁可自己扛着也不和自己透露的原因。
火烧一般追到巷口时,陌生男人手中的铁棍刚举过头顶,温言书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巷子尽头,后背贴着墙壁,看不清表情。
那一瞬间,记忆与现实交织,两条幽暗的巷子跨越了时间线彼此交叠相连。
衡宁短时间内有一阵大脑充血,但身子还是很快走在了前面。
“哐当”一声闷响,男人径直跪倒在温言书的面前,手里的长棍直接被人空手夺了丢在身后,两块膝盖骨蹦脆一声磕在地上,似乎连瓷砖都要开了花。
突如其来的意外把本就高度紧张的温言书吓得一激灵,手里蓄势待发的匕.首险些一个不稳掉到地上。
巷口,一道凌厉的影子压来,那逼人漆黑几乎要将眼前那男人整个撕碎。
温言书的心跳依旧还在过速跳动,以至于面前衡宁的脸显得有些模糊。
那人还是一贯地沉默着,沉默着揪起男人的衣领,沉默地将他整个人用力砸在了墙面上。
衡宁的一言不发,让整个场面变得恐怖至极,那男人甚至没有反抗的机会,就在衡宁绝对力量的压制下瘫软在了地上。
但衡宁并不给他瘫软下去的机会,单手将那化成烂泥的男人拎了起来,转瞬间又一个侧身,整个轰然砸在了地上。
“我……”男人还没说话,衡宁的拳头又居高临下地砸向了那人的脸。
男人的嘴里嗫嚅着吐出一口血来,似乎还掺杂着一颗白牙。
有一瞬间,温言书感到了一丝恐惧,他看着男人逐渐迷离的意识,不由得想到了胖子说的“真怕哪天衡老板当街杀人”。
他刚要上前唤回衡宁的理智,就看那人冷漠地单手将男人从地面拎起抵在墙上,另一手泰然自若地收回口袋里。
“谁让你来的?”
衡宁的声音没有太大起伏,甚至带着些痞气的松散,但他的音质有种被烟浸过的颗粒感,回荡在这长巷里,清晰得叫人心惊肉跳。
男人已经被打成了猪头,满眼被揍得稀里哗啦的泪痕,他蠕动了一下嘴巴,疼得快哭了,又生怕衡宁嫌他讲得慢,就呜哝呜哝开口,挤出一堆听不懂的音节。
但这回,衡宁只静静看着他,似乎分外有耐心,盯着他重新找到了嘴巴长在脸上的感觉。
“喔……勿日奥……”男人一开口,肿得快炸得嘴唇就开始疯狂打颤。
温言书凭着他的眼神,猜他说的是——我不知道。
衡宁听到了这个答案,只轻轻活动了一下肩膀,咔咔的关节声响落在巷子里,却像是机.关枪的子.弹直捅男人的心房。
“呜呜呜……”男人痛苦地摇摇头,又扑通一下给衡宁跪着了。
在那之后,衡宁就没说过一句话,也没动过一次手,男人每抬一次头,接触到衡宁的目光,就自己把自己吓到四肢乱颤。
和温言书猜得差不多,这人又是替人办事拿快钱。
经了几手拿到温言书的个人信息,跟踪他到家,给他发威胁短信。
“揍一顿两千,杀了能拿五万……”男人的嘴已经能讲话了,但此时被吓得也是分毫没有血色可言。
温言书只听得一阵阵背后发寒,因为那人确实是奔着杀了自己去的,今天如果不是衡宁来得及时,要么就是自己死在那人的棍棒之下,要么就是自己手中的匕.首送自己陷入囹圄之中。
他看着衡宁脸侧的线条,劫后余生的后怕感让他整个人有些脱力。
但温言书还是强撑着,和衡宁一起把男人送进了派出所。
被问及男人脸上的伤情时,还没等温言书开口,男人瞥了眼衡宁,就哆哆嗦嗦道:“我……我自己逃跑……摔的……”
于是,衡宁还得到了所长亲口颁发的“见义勇为”口头表彰。
等出了派出所,温言书终于缓过劲来,他站在寒风里,好半天才对衡宁道出一句:“谢谢。”
衡宁直接无视掉了这两个字,装作不经意地瞥了眼他被墙缘擦破皮的手心:“要去医院吗?”
温言书这才感觉自己的手火辣辣地疼。
这是这场搏杀中,他和衡宁加在一起收获的唯一一处伤口——还是他自己擦破的。
他捂着手,摇摇头说:“没事儿,回家擦些碘酒就行。”
衡宁便点点头,不做声了。
既不问他为什么会被人追杀,也不问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这样的沉默让温言书感到一丝惶恐,他再清楚不过,今天的这场闹剧,勾起了一些仅属于他们二人的糟糕过往。
后来,衡宁还是用摩托车把温言书送到了小区楼下。
他慢吞吞从后座怕下车,注意着没让手碰到衡宁的衣服。
温言书站在原地,久久没等到衡宁的道别,于是微微欠了欠身,转身准备离开。
“那什么……”温言书刚要迈起步子,就听衡宁喊住他。
温言书抱着一丝期待回头,便听到衡宁说:“你给胖子那几百块钱……”
原来是说这个。温言书苦笑着回过头,说:“没事儿,说好了给他的,不用退给我。”
此时,衡宁正直直看向他,目光直白而坚定,这是重逢以来所不常见的。
他说:“我没说要退。”
温言书愣了愣,疑惑地望向他。
“那些钱,就当你买了我们店新业务了。”
衡宁调转车头,留着温言书越发困惑地站在原地。
“滴.滴打人,包年会员。”衡宁骑在车上,背朝着他扬了扬手机,“有需要随时打电话给我。”
作者有话说:
正确追老婆的姿势:我可以随时随地保护你。
错误追老婆的姿势:滴滴.打人,包年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