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合是被衡宁吓醒的。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睡过去了, 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醒来,就仿佛杀了衡宁祖宗十八代一般,让他如此暴怒。
那人死死攥着手机, 正疯狂拨着号, 一边自家的椅子已经被踹翻在地。
他眼睛红得就像滴血了一般,怒吼着问自己怎么回事, 整一个要杀人的模样。
李自合睡得比他死多了, 自然答不上话来, 害怕得抖成了筛子, 大脑也跟着一片空白。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的就被人拉到了警局,看到警察同志的一瞬间,他几乎是跪下来抱住了他的大腿, 似乎生怕自己的命再次落在衡宁手中一般。
这是他长这么大岁数, 第一次从警察叔叔身上获得安全感。
这一通报案来的气势汹汹, 派出所的民警也立刻紧张起来, 以最高规格待遇接见了两个人。
此时的衡宁已经几近崩溃, 但值得庆幸的是, 这个人就算崩溃也依旧条理清晰, 他以最简练的语言向民警阐述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并且把温言书留下的线索也逐一交待过去。
整个过程听得所长一边联系刑警队,一边勃然大怒:“你们这是在胡闹!!拿生命当儿戏!!”
衡宁也暴躁得很,一把自己该交待的交待完, 情绪也终于跟着失控了:“我他妈想这样吗??现在说这个有屁用!”
一边的彭翔赶紧把两人拉开, 怕他们真的打起来。
衡宁气得心脏都快炸了,他来来回回在派出所踱步, 双眼自始至终都死盯着手机的屏幕——
临走前, 温言书给自己留了讯息, 告诉了他自己详尽的计划。
他说自己随身带了定位器和隐形摄像,网络正常的话,会第一时间发送位置或视频给衡宁。
但眼下,时间已经临近十二点,距离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过了将近四个小时。
没有消息,依旧是没有消息。
警方以最速度找到了温言书联系的那位跑腿小哥,直到半夜被叫进警察局,小哥仍旧以为自己上楼搬下来的是一台家电。
小哥一听事情原委,脸色瞬间苍白:“卧槽?那我搬的时候一点儿动静都没有?难不成我搬的是死人?!!”
极度敏感的衡宁可听不得这话,一个起身立刻揪住了小哥的衣领:“你他妈逼说什么屁话?!”
彭翔又一次把衡宁从暴怒的边缘拉开——今晚这人要是不看好了,指不准就要当场出个命案。
对方的反侦察意识很强,送货的货车藏在一片监控死角里,同时段有无数量同车型的货车经过,小哥按照印象提供的车牌查无此车,必定是在装完货之后换掉了车牌。
和衡宁预想中一样,刑警队对这件案子极度重视,几乎是立刻成立了专案组,对这七辆同车型的车辆进行了视频追踪。
等回顾了一遍这四个小时的视频之后,所有人都出了一身冷汗——这些送货车的路线极其复杂,满车大箱套着小箱到处送,几个小时过去,装着温言书的箱子不知道有没有更换包装,更不知道已经跟着这些车子送到了哪里。
公安局快速召集了这七辆车的驾驶员,都声称没有看见过小哥描述的那款箱子,显然已经有人对外包装进行了伪装,因为重货多,更是不可能靠着重量记住某个箱子。
根本没有线索,衡宁的四肢也跟着冰凉起来。
他死死盯着手机,只在等着那人给自己递过什么信息来。
信息递不出去,温言书也焦急得一身冷汗。
他醒来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应当还是在箱子里,但四周自己垫的缓冲衣物早已不见,双手也被捆在了背后,显然是有人将他摆弄好,放进了另一个更加宽敞的箱子里。
温言书隐约觉得不妙——自己全身上下的衣服都被人换掉了,这意味着自己身上的定位器、录音机和摄像头,基本已经全军覆没。
除了那枚藏在耳钉里的微型摄像头。
他轻轻用肩膀蹭了蹭耳朵,确信自己的耳钉还在,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这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这个耳钉摄像头是他在做暗访记者时的应急兜底设备,结构简单个头小,自带□□随时加入附近的WIFI,在有网络的情况下可以自动连接手机app,并实施发送照片或视频到匹配的移动终端。
临走前,温言书给衡宁的手机下载了接收端的app,并且留言教他如何操作使用。
现在唯一的无奈,就是这附近没有网。
温言书自醒来开始,便强迫自己超负荷进行思考,他生怕自己一闲下来就控制不住地多想,他害怕自己恐惧退缩,害怕自己失去理智。
这么多年来,他卧底、潜伏、身临危险的次数实在是太多,见识过的恐怖也远不止如此。
虽然正常人难以理解,但温言书始终告诉自己,自己的工作就是这样的……
温言书正给自己洗着脑,就感受到一阵颠簸,应当是被搬下车了。
黑暗中,人的观感会被放大,温言书听着四周的脚步声,只觉得脑袋被各种各样的声音东西充斥着,让他分辨不出任何东西。
他甚至觉得自己快要吐了,那颠簸感让他想到了在长途汽车晕车的感受,就是这么熬人又恶心。
终于,箱子平稳落地,一阵诡异的沉默中,彻骨的寒意爬满了温言书的全身。
“刺啦”一声,是封顶被撕开的声音,接着一股刺目的灯光从头顶卸下。
见光的一瞬间,“砰”一声响,一只脚连人带箱给温言书踹飞了半米远。
即便有了心理准备,温言书也没料到会有这么大的动静,他双手被捆在身后,摔出去的一瞬间甚至没有丝毫的缓冲。
疼死了。
温言书觉得全身哪儿哪儿都不太对,那一脚让他两眼昏花,好半天才适应了室内的灯光。
他能感觉到自己呼吸的急促和瞳孔的震颤,但他还是努力眨眼,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情况——
这是一间不大的房间,窗帘紧闭,开着白色的日光灯照明,完全无法确定地理位置。
而方才那踹他一脚的男人,此时正居高临下看着他。
温言书只战战兢兢瞅了一眼,便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
眼前那个男人的身边,是一排排叫他牙齿发颤的刑具。
有血槽的尖刀、带刺的鞭子、实心的棍棒、形状奇特的老虎凳……
这一地让他熟悉又恐惧的东西,似乎就在大声朝他呼喊,告诉他接下来要迎接他的是怎样的折磨。
数九寒冬,温言书的额头渗出紧张的汗水,吧嗒一声掉到地上。
“温记者?”男人调笑的声音在他头顶盘起,“何苦要把自己逼到这一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