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言书原本还现在惊恐和混乱中, 险些丧失意识,衡宁这一番掷地有声的话落到他耳朵里,瞬间惊得他整个人都清醒了——
什么?谁?住哪儿家?
温言书晃了晃脑袋, 等叫人头大的耳鸣声散去之后, 才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他:“啊?”
衡宁此时还握着他的手,一个借力, 把他轻轻从地上拉起来, 然后让人酥麻的声音拂过他的后颈:“不想我来?”
温言书只觉得全身一阵发麻, 脑子还没转, 嘴巴就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没。”
说完又悄悄抿抿嘴——不像话,自己干嘛那么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他晃晃悠悠从地上站起来,衡宁的温度让他逐渐心安, 等头痛、反胃、眩晕统统散去之后, 他终于缓过神来——
衡宁要住他家?他主动提的??
这人莫名其妙的主动让温言书无所适从, 以前自己倒是想方设法把他骗着能过一夜是一夜, 现在居然自己要求搬来住??
太他妈的怪了。
温言书疑神疑鬼着, 看着周遭一片漆黑黑的路, 又不敢离衡宁太远。
他低头迈着步子跟在衡宁身后, 他觉得这一次再见,这人真的变了好多。
别的不说,走路的腰背都要比之前更挺直些了。
温言书心脏一阵微动,又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过来, 清了清嗓子, 公事公办地问:“那你现在住在哪里?”
衡宁回头看了他一眼,确保他的步伐能跟上自己, 在收回目光:“之前跑了很多地方, 这几天刚回北京, 住的旅社。”
临回北京前,家里亲戚东拼西凑又给衡宁攒了一笔钱,说是不用还,衡宁倒也是把每家每户的账记得清楚。
这段时间里,他的全部重心都放在了案子上,没有太多精力去谋生,也再找不到白马桥那一片的便宜房价。
老丁是真的慈善家,他说衡宁是他现在课题的重要一环,无论是否成功,他都像当初冯然案那样,不收衡宁一分钱。
于是他住在便宜的青年旅社,白天出门打半天零工,剩下的半天,就是为自己的案子四处疯狂的奔波。
温言书听说他没有一直留在北京,心理上要好受很多,但依旧不太想搭理他。
衡宁倒也不太在意的他的态度,一路领着人回了单元楼下,这才看着一栋楼上的亮光:“你有觉得比较可疑的邻居吗?”
温言书想了想:“我不知道,这栋楼有几户一直在短期出租,还有一家经常来朋友,再加上这段时间我没怎么回来过,很多人我都不太认识。”
衡宁点点头——那就是没有线索,一栋小高层,无数陌生人,什么也不清楚。
温言书一走到楼道里就又开始焦虑,衡宁几乎能听到他呼之欲出的心跳声,一转头,这人正神经紧张地盯着单元门口看。
他忽然想起,高中的时候,温言书就是这么一个敏感得有些神经质的人,每天上学第一件事就是仔仔细细检查一遍座椅,然后在小心翼翼摸一遍桌子,翻翻抽屉、再看一眼水杯,这一通操作下来才能勉强安心坐下。
那时候衡宁还觉得好笑,感觉这人是不是以为自己是谍战片里穿越来的炮灰,和平年代里怎么会有人有这样的被迫害妄想症,现在看来他的所有警惕、敏感都非空穴来风。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样过剩的敏锐让他的精神状态始终紧绷着,却又实实在在给了他巨大的保护。
衡宁不想看他这副样子,干脆一把捞过他,把他从阴暗的角落推进敞亮的电梯里。
直到电梯门缓缓打开、两人一同站在了他家的门前,温言书的身子还微微有些僵硬着。
和对方住在同一栋楼,确实是让温言书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这让他对自己的家都充满了恐惧——
似乎眼前这精致的安乐窝,都成了别人用来窥伺监|禁他的牢笼。
看着他因为紧张好几次指纹锁输入错误,衡宁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歹也是花了百来块请的打手,给点自信好吗?”
温言书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直到对上衡宁浅褐色的眸子,才忍不住笑了一下:“好,好。”
他“咔哒”一下打开门,终于回到了暖呼呼的家中。
混乱和崩溃让他思维不太能接得上线,但衡宁倒是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他伸手把灯全部打开、又将那木头人牵到那安全感十足的单人小沙发里窝好,接着就转身进厨房。
一看到衡宁即将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温言书踉跄地又要起身:“我……”
衡宁站在原地,似乎是在等他“我”完,结果噎了半天,脑子清醒了,终于也不好意思把下半句讲完。
说来好笑,这人平时勾搭人的时候脸皮厚的很,正儿八经害怕了,到这么容易不好意思起来。
“我煮点夜宵。”衡宁知道他不敢独处、又碍于面子说不出口,于是转身来等他,“你进来烧点热水吧?”
有了借口的温言书终于松了口气,理所应当地和他窝进狭小又安全的厨房里。
冰箱里还有些速冻的馄饨,衡宁拿出来一些下到锅里,温言书在一边慢吞吞接好水,生怕自己的水烧得太快,就没有理由赖在厨房不走了。
温言书平时喜欢研究烹饪,厨房里很多高级的料理机器,刚开始衡宁烧个水也需要研究好半天,现在居然也已经一副驾轻就熟的老手模样了。
厨房里,两个人都不吭声,只有烧水壶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小锅里掀着淡淡的面食的香气。
眼看着“咔哒”一声,水烧好了,而馄饨还远没有煮熟,温言书感觉崩溃,却只能慢慢地,一点点把水装进一边的保温瓶里。
他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两瓶水装了快五分钟。
但还是没能成功消磨掉时间,温言书又慢吞吞洗了两副碗筷,终于等到了馄饨慢慢飘起来了。
衡宁把他拨到一边,弯腰在柜子里拿调味品,又收走了一副碗筷,说:“我不吃,煮了你一人份的。”
温言书今晚智力不在线,听到这话,只支吾着点点头:“哦。”
“自己在家吃,就不加那么重调味料了。”衡宁一边加着盐一边说,“你自己平时也注意一点,你的胃和别人不一样。”
温言书乖乖应着,看着他在碗里撒了一层虾米和紫菜,开始咽口水。
晚上他和何思怀在食堂吃过了,只是没吃很多,现在正是最饿最馋的时候。
“你平时有条件可以熬点高汤做汤底,营养多了。”衡宁一唠叨起来也没完,但温言书听着他耐心的声音,只觉得整个人都酥化了,“鸡汤加葱段和姜片,其他不用别的调料,味道就可以很好了。”
温言书的魂儿已经被他手里一碗热腾腾的馄饨勾了去,跟着它一起飘到桌边,直到那人帮他把筷子摆好,才听到他说:“不过我特调的汤底,味道也不必高汤差。”
衡宁说得是事实,别看这人甚至连鸡精都没加,但味道却鲜得让温言书双眸发亮——紫菜、虾米、盐,这些几乎哪哪儿都能看得到的材料,经过这人神奇的配比,几乎互相激发出了彼此最大的能量。
温言书好久没有吃馄饨吃的快要哭过了。
大概是饿狠了,温言书埋头吃着,额头都冒了汗。
衡宁就坐在他对面,和之前见面时的那副回避和烦躁截然不同,此时他耐心得让温言书有些发虚。
温言书偷偷抬眼瞄了他几次,这人都稳稳地接过来、最后率先不好意思的居然是他自己。
忽然,衡宁出了声,把正想入非非的温言书吓了一跳:“我想好了,我决定好好生活。”
不得不承认,衡宁先前那些年的日子,最多算是活着。
他耗尽了最大的努力,劝自己别放弃、告诫自己好好坚持,也最终只能让自己“活着”。
而眼下,他决定从“活着”走向“生活”,挺直腰板、堂堂正正地生活。
毕竟他不亏待任何人。
温言书听到这句话,手里的筷子半天没有动静,直勾勾盯着他的双眸却被眼前的水汽蒙了一层雾。
两个人就这么隔着桌子对视着,不同于上一次互相无法看透,这一回,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彼此眼中的含义。
“老丁说这个案子有难度,但我会坚持打下去,杨梦圆那边联系上我,最近周末又可以做一些补习,稍微缓解一下经济压力。”衡宁乖巧地把一切安排和进展都汇报给温言书听,“我过年的时候还回了一趟家,家里人都支持我回北京……”
听着这声音在氤氲的水汽里收拢,温言书低下头,只说了一个音节,却听到了分外明显的哽咽:“好。”
吃完夜宵,温言书僵硬的大脑已经被这碗馄饨彻底融化,饭后的困顿又让他开始幸福得犯迷糊。
衡宁看他这个状态,总算安了心,拉他起来在家里遛弯儿助消化。
温言书晕晕乎乎地在客厅里打转,一口一个好困,似乎下一秒就能瘫倒在地板上原地睡死过去。
今晚,他们俩人估计是真的聊不起来了,不过似乎谁也不急,任由着沉默在空气中游荡,倒也没有人觉得尴尬。
似乎又回到了他们高中时候的相处模式——和彼此没有太多的交流,却又因为彼此的存在感到无比的安心。
温言书就这样晕乎了一晚,直到洗澡的时候不得不和衡宁分开,他才拿着睡衣,站在浴室门口,和那人僵持着对视。
一起洗?两人心里几乎同时划过这三个字,但没人说出口,只是这样直勾勾地等着对方开口。
最后,温言书还是率先败下阵来,他把手机开着外放听歌,最大限度地缓解了自己的恐惧。
他就这样熬过了自己洗澡、又熬过了衡宁洗澡,却熬不过两人洗完澡之后、衡宁自觉地进了客房。
主卧空荡荡只剩他一人,身旁是黑黢黢的窗帘,另一边是黑洞洞的门,仿佛在齐齐等待着将他拖入深渊。
温言书几乎是骤地爬起来,“啪”地打开灯,在心跳过速中坐在床上,半天没能缓得过来。
他一身冷汗,方才的动作碰掉了床柜的遥控器,一阵声响拔地而起,倒是刺激得他更头疼了。
一个人不敢睡觉,温言书无奈地垂着手——他已经变成了有一个彻底的废物了。
他不想坦白自己的这般窘迫,更不想拉下脸去找衡宁,只能开着灯,翻来覆去地在床上,不敢闭眼、也不敢睁眼。
正当他精神即将崩溃之时,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咚咚”。
温言书又一惊一乍地弹射起步回头,看着门口穿着自己大号睡衣的衡宁。
“我睡你这边儿行吗?”衡宁说着,已经不请自来地走进他的房间,“那边儿房间朝向跟我磁场不合,我睡不着。”
作者有话说:
臭男人!全天下也就你老婆跟你磁场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