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琰躺在明华殿的寝殿内,常禄焦急的在一旁伺候着, 清河王也在一旁看着, 略有些试探的问道:
“陛下这是怎么了?”
常禄眼眶通红,道:“陛下连日来为了春闱大考的事劳心费神, 一直神思不宁, 食欲不振,太医也瞧过了,皆说让陛下安心静养,不必过度操劳, 陛下才十九岁啊,竟然为国事操劳的神思不宁,做奴才的瞧见都分外心疼。”
清河王听着常禄如此伤感的语气, 不免凝视着榻上躺着的少年,陷入深思。
太医匆忙来了明华殿时, 宋琰已经逐渐醒转, 太医诊断后也说宋琰需要静养, 不能太过操劳。
待得常禄送太医出门后, 宋琰才望着清河王,眼中含泪:“是朕不争气,叔公,奏折就拜托给你了。”
清河王愣了愣,总觉得自己好像落入了什么圈套一般, 但是又说不上来。
于是在宋琰移驾甘露殿后, 心腹随侍才愁眉不展道:
“王爷, 卑职有些害怕。”
清河王看了看小几上的奏折,又望着心腹随侍半晌:“本王也有些心绪不宁。”
随侍欲言又止,可在清河王的示意下,最后开口道:“卑职总觉得陛下隐藏颇深,好像不似表面这样单纯,王爷,不如咱们回去吧。”
清河王蹙眉凝思,否决了随侍的提议:“不妥,若是我们此刻回了清河府,便是落下了话柄,况且这小皇帝已经下旨昭告天下,让本王做此次春闱审阅官,若是本王临阵脱逃,岂不是给了小皇帝一个把柄,让他来治本王的罪么?”
随侍道:“可是王爷,卑职今日去探寻皇宫守卫,每一处都瞧过了,好像并没有因为王爷到来就加强部署,禁军营也是一切如常,甚至还与人交上了手。”
清河王:“为何?”
随侍揖礼:“是卑职冒失,被人察觉了,那少年功夫狠辣,招招致命,若不是禁军统领阻止,估计卑职此刻都还不能脱身。”
清河王眉头微蹙:“这禁军营竟有这样的人,怎么不见小皇帝留做自己的护卫,若是有人行刺,该如何是好。”
随侍摇头:“卑职就是觉得这宫内怪怪的,陛下也怪怪的。”
清河王盯着眼前的一堆奏折,一时间竟然猜不到皇帝的用意是什么。
虽说是以不变应万变,可是这样一来,清河王好像是掉进了宋琰设置的陷阱里,有些出不来了,只能被宋琰牵着鼻子走。
回去甘露殿的宋琰这走半道上就从骄撵上下来了,生龙活虎的模样,瞧不出一丝病态。
宋琰负手走在宫道上,身后跟着小心翼翼的銮驾,宋琰的脸上一脸得意。
清河王的随侍在宫中查探时便有人来回报他了,所以宋琰并不担心,刚刚装病,就是想告诉清河王,他身体不好,此刻他们又在京城,他可以直接篡位,自己没有反抗之力。
宋琰心里好高兴的,若非后面跟着銮驾,他差点蹦蹦跳跳就回去了。
好在他稳得住,才能及时压下自己差点蹦起来的双腿。
常禄小心翼翼的跟在宋琰的身后,回想着方才按照宋琰的吩咐演了一出戏,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但是他也不敢问,但他知道宋琰很开心。
嗯,主子开心,他就开心。
晚膳的时候,宋琰面对着一大桌的美味佳肴,食欲大振,看的常禄也是一脸惊讶。
他犹记得自从陛下登基为帝后,每日的膳食都进的不香,如今见着宋琰捧着碗,吃着眼前桌上的菜,鸡鸭鱼肉每个都吃了不少。
宋琰第三次将碗递向了常禄:“盛饭。”
常禄惊讶:“陛下,这都第三碗了,这有规矩,陛下用饭不得过两碗,尤其是这大晚上的,若是积了食是会损伤龙体的。”
宋琰嚼着嘴里的鸡腿肉,尽数咽下后才道:“朕许久进膳不如今日这么香了,朕多吃一些怎么了,大不了朕待会儿出去走走消消食,朕高兴,想多吃点,怎么得,你想饿朕的饭啊。”
常禄垂首,规规矩矩的为宋琰盛饭,然后在宋琰的指挥下,为他布菜。
宋琰吃着菜,不停的点头,胃口极好。
待得吃了个八九分饱,宋琰才放下了筷子,满足的擦嘴漱口,然后靠在椅子上。
这是他当皇帝这六十多年来,吃饭吃的最香的一次,他从来都不知道御膳房的菜竟然做的是这样美味,分明是一道白水青菜,可宋琰觉得这就是人间美味。
宋琰起身,冲着常禄道:“这会儿吃饱了,朕去走走消消食。”
常禄颔首,命人来撤了桌子,便跟着宋琰一道出了门。
春日的晚风格外的凉爽,犹如轻纱拂面一般,格外舒服,宋琰走在宫道上,抬首望着天空中那些璀璨闪烁的星星,觉得身心舒畅。
然而宋琰刚刚走到御花园,便与清河王来个照面。
清河王望着宋琰时有些惊讶:“陛下龙体有恙,臣正打算前去探望,竟不知在这里遇上了陛下。”
宋琰负手轻咳两声,扬起笑脸:“是啊,朕午后的确是不太舒服,这不太医瞧过了,用了药睡了一觉便好多了,所以才打算出来走走,叔公瞧,这晚上的月光多美啊。”
清河王看着宋琰这扬起的笑脸,忽然想起他的那个幼孙,不过八岁的年纪,为了逃学假装生病被发现后,就是这样一副模样。
清河王一想起在明华殿看了一下午的奏折,就觉得毛骨悚然。
这个皇帝竟然骗他!
而自己真的落入他的圈套,替他看了一下午的奏折,虽说这是皇帝吩咐的,可他到底是分封出去的王爷,看奏折这样的事可以与谋反论处了。
这小皇帝好深的心机,亏他下午瞧着宋琰躺在榻上那可怜的模样,生出了几分疼惜。
结果这一切都是圈套,实在可气。
可又能怎么办呢,如今在京城,在皇宫,虽说他交代过若自己又所闪失,世子就可起兵,可如今是他没有把持住,翻阅了宋琰送过去的奏折。若是此刻他再对宋琰不敬,便没有正当的出兵理由了。
清河王的心里苦,但是不能说出口。
宋琰望着清河王笑着道:“叔公今日替朕批阅奏折辛苦了,日后还得麻烦叔公呢。”
清河王:“!!!”
这个小皇帝竟然又在试探他,这回他可不会再上当了。
宋琰道:“朕每日都批阅那奏折,实在眼睛都疼了,叔公真好,能替朕分忧,若是叔公能一直替朕分忧便好了。”
清河王连忙揖礼一拜:“陛下切莫胡言,臣原打算春闱过后便回清河王府的,实在不敢再替陛下分忧了,陛下,臣左思右想,实在觉得胜任不了审阅官一职,还请陛下另选他人吧。”
宋琰直勾勾的看着清河王,不解的挠了挠额头,难道他的话清河王没有听明白?
于是宋琰凑近到清河王的耳边,小声道:“叔公,别回清河了,朕让位你,你来做这个皇帝,朕什么都不要,就给一笔钱,足够朕后半辈子生活就行,实在不行,你找点鹤顶红什么的,给朕药死也可以,朕会拟好圣旨的,绝对不会牵连叔公,真的。”
清河王听着宋琰这小声说的话,虽是小声,可一字一句却是清清楚楚,听的真真儿的。
清河王脑子嗡的一声,突然什么也听不见,直挺挺的倒了过去,吓得宋琰连忙将他抱住。
看着翻白眼的清河王,宋琰吓的连忙将他抱紧,然后让随行的内侍去宣太医。
“叔公,叔公,你别吓朕啊,朕说的都是朕的,你别出事儿啊,你出事儿了朕怎么办,朕还就指望叔公你了呀,叔公,叔公,你可不能有事儿啊。”
清河王倒在宋琰的怀里,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的,十分难受。
宋琰一边慌慌张张唤着叔公,一边晃着清河王,总算在太医赶到前,清河王一口气缓了过来,喘息着望向宋琰。
他双眼通红,显然也是吓唬住了。
清河王望着宋琰,伸手紧攥着宋琰的衣袖:“陛下是信不过臣吗?竟然连番试探。”
宋琰摇头:“没有,朕没有试探,朕是真心的,只要叔公愿意,朕立马就可以回去写诏书,明日就可以发到全国。”
清河王直视着宋琰,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以何种表情面对他。
宋琰刚要开口这太医便到了,清河王满心疑虑的望着宋琰闪到一边,任由太医为自己把脉。
然而他的心还是静不下来。
这个小皇帝刚刚说要让位给他?
让位给他?
还立马就写诏书,还能给他药死?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宋琰的一番话冲垮了清河王先前所有的戒备防线,竟然隐隐的有些期待起来。
太医道:“陛下,清河王没什么大碍,只是一时病症,眼下没什么要紧的。”
宋琰一听这才放下心来,连忙唤来随侍,与他一同送清河王回去明华殿。
直到躺在床上,清河王都还没有缓过神来,一直都在审视着宋琰。
宋琰守在床边,笑着安抚道:“叔公不必多心,朕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况且君无戏言,明日便是科考第一日,也是小朝会,叔公可得来啊。”
清河王连忙拽住宋琰的衣袖,做着最后的挣扎:“陛下,这样不妥。”
宋琰有些不解,可还是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若是叔公不放心,朕回去便写诏书,明日一早便送到叔公手里。”
清河王:“陛下不再考虑考虑?”
宋琰:“朕考虑多时了。”
清河王:“可臣……”
宋琰:“叔公莫要担心,若是叔公还有忧虑,那朕便先将诏书写给叔公,待得春闱过后,再公告天下,好让叔公能够安心阅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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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 琰:喜滋滋,终于可以退位了。
【三更在明天晚上,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