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酒入口的一瞬间, 谢明泽就后悔了。
原身记忆里压根没喝过酒,像这种体质,那还不是一杯就倒?
加上这种辛辣的滋味瞬间涌上, 谢明泽几乎是顷刻就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褚厉在谢明泽这么豪爽喝酒时还没反应过来,他在军营七年, 所接触的都是男子。
共同点就是不拘小节, 对着酒坛子就开喝, 褚厉所说性子内敛, 喝酒却也是同样, 一坛子下去也面不改色。
所以谢明泽喝下时他还没觉得有什么, 只是等一杯下去就看到谢明泽是不噎着了, 却捏着脖子猛地咳起来。
褚厉上前,连忙拍着他的后背,在谢明泽身体一晃时揽住他的腰。
因为动作幅度有些大, 谢明泽脚下不稳, 直接就撞着靠在他怀里, 被他揽着轻拍后背,等咳声止住,褚厉低头,却是一怔。
怀里的人眼角泛红,因为咳嗽眼底泛着泪意,鼻头也红红的, 本就昳丽的姿容,此刻靠在他怀里, 乖巧而又听话,抿着唇又带了些委屈,像是不舒服, 轻皱着眉头,独自生闷气。
褚厉呼吸在这一瞬都停滞,他原本只是心尖的痒意此刻蔓延开,压低声音,又轻又温柔:“怎么了?”
褚厉这时还没发现怀里的人已经醉了,意识也早就飞去九霄云外。
怀里的人慢了好几拍,才慢慢抬起头,仰着头可怜兮兮捏着褚厉,大概是难受得紧,抬起手虚摆一下,却没什么力气,手软脚软,声音也带着鼻音:“嗓子……不舒服。”嘟嘟囔囔的声音,又轻又委屈,像是撒娇。
褚厉脑海里像是有什么炸开,好半天才轻嗯了声:“那喂你喝点水好吗?”他从未有过的耐心慢声细语哄着。
怀里的人眼神有些迷离,瞧着他又像是看着别处,仿佛有意识,却又像是压根不认识他,慢吞吞颌首。
褚厉想扶着他站起身,对方顺势往下滑,大概更不舒服,抬头瞪他一眼,又凶又乖,还带着不满。
褚厉连忙将人揽紧,这次手臂揽得紧紧的,丝毫不敢松开半分。
却又怕自己的铁臂力道将人勒伤,只能一边注意着他的表情,一边探出手去勾过茶壶,倒了一杯茶水,凑到他的唇边。
怀里的人立刻张嘴喝了下去,吨吨吨一杯下肚,大概喉咙的辣意缓解不少,砸吧一下,觉得没喝够:“还要。”
于是,褚厉又倒了一杯,结果,就这么一连喝了好几杯才算作罢。
大概喝完了水,身体的不适被抚平,怀里的人呆呆被褚厉扶到矮几上,只是褚厉将人放好,对方往他离开的地方倒去,再来,再倒。
大概倒了两三次有些晕,谢明泽动作慢几拍慢慢扭过头,委屈了:“你不是我夫君吗?靠一下都不行吗?这个夫君不好,不要了,换一个。”
褚厉心梗:“……”
夫君是能随便换的吗?
谢明泽迷离的目光勉强对上褚厉的脸,这一对上,更不满:“你还凶。”
褚厉觉得自己比窦娥都冤:他哪里凶他了?他就是被气到了。
褚厉耐心哄着:“没凶。”
谢明泽醉酒之后格外的难哄:“就有,特别凶。我要去另外找个夫君,贴心的,赚钱的……”他低着脑袋,掰着手指,露出白皙的后颈,顺着宽松的后衣襟,甚至能看到脊背,褚厉只是不经意瞄一眼就把视线移开,结果,下一句就听到对方终于想到他一直想不起的是什么词,“还、还有……不败家的。”
褚厉:…………
褚厉头更疼:“没凶你,赚钱,不败家,以后钱都给你。”
“真的?”谢明泽仰起头,眼睛亮亮的,像是小狗崽,软乎乎的,让人想捏一捏。
褚厉这么想,也真的上手,手感比预期的还要好,瞳仁深了深,低声蛊惑:“真的,以后赚得银钱都给你,但是……夫君以后都不换好不好?只有夫君一个?”
谢明泽歪着头,一根筋慢慢想,也不知是不是想通:“……好。”说罢,怕褚厉反悔,非要拉着褚厉勾手指打钩。
褚厉坦然接受,瞧着某个把自己卖了的,越想越觉得心情不错。
厉四端着专门去买的点心敲门进来时,就看到爷和夫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爷的手还撑在夫人的肩膀上,靠得很近,姿势暧昧。
厉四连忙背过身去:“爷,属下送、送点心过来。”
褚厉嗯了声:“装起来,不吃了,夫人醉了,准备回府。”
厉四诧异不已,怪不得刚刚就觉得怪怪的,原来夫人醉了啊,他连声应了,就要迈出去关门时,就听到夫人的声音不满传来:“不走,走不动,要背。”
褚厉:“不背。”
厉四一个踉跄差点摔出去,等稳住时,忍不住回头:爷,夫人都醉了,只是背一下都不肯的吗?结果,下一瞬就看到自家爷直接拦腰把人抱了起来,低声不知哄着什么,夫人乖乖窝在自家爷怀里不闹腾了。
厉四:……
所以不背是因为要抱着吗?
但是爷你是不是抱起来的有点早?属下还没吩咐下去呢。
等厉四恍惚的瞬间,褚厉察觉到抬眼,危险眯了眯,厉四迅速转身扭头迈腿关门一气呵成:吓、吓死了!
而另一边,谢相吐了一口血回来之后就一病不起,昏迷不醒。
孙氏与谢玉娇原本焦急等在府里等着定国公府恭恭敬敬来请他们进宫替公主治病,结果……却是等到谢相这么狼狈回来了?
孙氏等递了牌子进宫去请御医,焦急问管家:“怎么回事?老爷不是去定国公府了吗?你们没说神医的事吗?”
“夫人,老爷说了,可结果定国公压根不为所动,甚至还嘲讽老爷,说老爷是不是想借着神医的事拿捏公主拿捏定国公府,还说老爷既然有神医这条门路却一直藏着掖着心不正……定国公还说了很多话,左右不太好听。”管家支支吾吾说出口,脸色也不太好看,毕竟被人这么嘲讽,他都觉得没面子,更何况是老爷?
谢玉娇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
寿珠公主是尤贵妃唯一的孩子,视若性命,上辈子宁婉婉替寿珠公主请来神医后,可是成为整个定国公府的恩人,怎么到了她这里就没用了?
孙氏脸色也难看之极,她花了这么多心血,卖了这么多庄子,这么多铺子换来那些东西让谢玉娇带着请来了神医,如果定国公府压根看不上,他们请神医来又有何用?
谢玉娇心头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这股预感就像当初香珠明明胜券在握,突然杀出一个程咬金;难道……这次也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谢玉娇私下里不安将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母亲,我离开的这一个多月……宫里是不是发生什么事?”
孙氏这会儿也有所察觉,神医的出现对定国公府绝对是好事,定国公平时这般疼爱公主,怎么可能问也不问,见也不见就直接将老爷给赶出来?除非、除非……孙氏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人,她脸色微变。
谢玉娇看到这,不安问道:“母亲,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谢玉娇刚回来没多久,加上因为急着想邀功,想成为定国公府的座上宾、恩人,所以回来后就迫不及待立刻让孙氏说服谢相去了定国公府。
谢玉娇则是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些时日坊间发生的事。
孙氏白着脸,颓然坐在那里,浑身都是愕然:“要说真的有什么,大概就是……几日前仲秋节宫宴,听宫里传闻说是厉王遇到一位神医替他治好了双腿,依然能行走。只是这传闻只是传闻亲眼所见的人并不多……”加上这些时日还发生了很多事,以至于孙氏并未在意。
谢玉娇脸色微白:“不可能的,厉王的腿……怎么可能会好?”
别人也许不知情,可她却是知道的,上一世九皇子这时候已经将死,只是这时候消息还没传出来,直到很久之后她出嫁后才偶然得知九皇子当初重伤回京,不仅腿骨断裂,骨头都碎了不说,甚至有人说他死是因为中了毒。
可因为当时九皇子已经死了很久,这些传言一直都有,后来得到确定,也是太子登基后查的,当时扒开九皇子的墓穴,的确腿骨都碎了不说,骨头都是黑的,的确是中毒而亡。
当时太子登基后成为新帝借着这个由头将可能谋害九皇子的人都好一顿惩治严查,杀了不少查出是害死九皇子的臣子以及皇子。
不过因为是替胞弟报仇,倒是没人觉得新帝这么做有什么问题,还觉得新帝与故去的九皇子兄弟情深,有情有义。
谢玉娇即使再不想承认,等御医到了后,他们用了不少银两终于打探到一些消息,说是寿珠公主宫殿已经好几天没消息传出来,只是瞧着女医带着嬷嬷来回,还带着笑模样,完全不像是寿珠公主病重的模样,甚至尤贵妃开始打探各家适龄的公子,要替寿珠公主选驸马。
谢玉娇脸色惨白,上辈子直到寿珠公主的病情控制住,尤贵妃才开始选驸马,只是那时寿珠公主已经二十多,很难选到合适的,一直直到她死,寿珠公主年纪已经很大都没能出嫁。
尤贵妃不可能会让自己的公主拖着病体出嫁,毕竟不在她眼皮子底下可能会发生不可预期的事,除非……寿珠公主的病情,难道已经得到了控制?
这个念头让谢玉娇差点绝望,九皇子明明应该死的,却没死;九皇子明明腿骨碎了,却站了起来,难道……真的存在一位神医,治好了九皇子,甚至将寿珠公主的病情也提前压制住了?
如果这样的话,她岂不是白费力气求了神医回来?
谢玉娇一个没忍住,因为愁思加上这段时日在外奔波体虚,一口气没上来,愣是给气晕过去。
谢府一番鸡飞狗跳,谢明泽一直到第二天才醒来,还是被饿醒的。
他梦中都在追一只猪,追着追着猪在他面前变成了烤乳猪,那香味香得他一直追着追着,结果就在眼前时,却发现总是差一步。
他猛地睁开眼,烤乳猪不见了,香味也没了,近在咫尺的是一张俊脸,长长的睫毛遮住平日里深邃的一双凤眸,薄唇微抿,平时禁欲般严丝合缝的衣襟此时扯开一部分,露出结实的胸膛,再往下就看不到了。
谢明泽傻了眼:??便宜夫君怎么会躺在他床榻上?
而随着他视线往后,等看清房中的摆设,赫然明白,不是便宜夫君躺在他床榻上,而是他出现在便宜夫君房里了。
谢明泽连呼吸都放轻了,脑海里断片的记忆终于纷至沓来,谢明泽随着回忆,整个人都不好了。
从一杯烈酒下肚,他先是仗着浑身无力扒着褚厉不算,甚至还嫌弃人,嚷嚷着要换夫君?这还不够,临走前还非要让褚厉背着他,结果,这厮……最后是公主抱将他抱走的?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这还不是让谢明泽崩溃的,他的目光僵硬着一点点重新下移落在褚厉下唇上的伤口,已经结疤,只是在薄唇上极为明显,这……是他咬的。
褚厉一开始是将他送回他的院子,结果到了地方,他死活不肯从他身上下来,什么是不是嫌弃糟糠夫是不是外面有别的小妖精了,夫夫就是要同床共枕的,他就是外头有人了!
最后褚厉没办法只能将他重新抱了回来,结果等将人放下床榻时,谢明泽一个不小心仰头碰到刚好低头将他放下的褚厉的唇,醉酒的谢明泽也不知脑子是不是秀逗了,觉得对方的嘴软软的像是果冻,嚷嚷着要吃果冻。
谢明泽估计当时褚厉整个人都是懵的,毕竟……果冻是啥他都不知道。
这一闹,谢明泽就把褚厉当果冻啃了,还咬了人一口。
最后好说歹说才把人哄松开,结果谢明泽丝毫要拉着人一起睡。
大白天的啊,谢明泽就这么缠着自己的夫君从中午回府就歇下了,一直到如今天亮起来,谢明泽自己倒是醉酒睡得一塌糊涂。
谢明泽绝望闭上眼:这么丢人发酒疯的疯子,肯定不是他。
他现在唯一庆幸的是不是自己没有跟便宜夫君酒后乱X?可、可这特么也太丢人了。
谢明泽懊恼无声嗷一声,又怕将便宜夫君给吵醒,到时候更尴尬。
谢明泽偷偷松开缠在人身上的手脚,小幅度一点点像小仓鼠屯粮食,往后挪,最后踮起脚,迈过褚厉翻到床下,全程都是屏住呼吸,等终于踩在地面上,谢明泽低头赶紧拢了拢自己虽然凌乱却还算整齐的衣服,套上鞋子就跑。
等一直出了房关上门,他才大口大口喘气。
而在门关上的同时,床榻上原本紧闭着双目的褚厉慢慢睁开眼,无声无息转过身。视线直勾勾落在窗棂上倒映着的影子,瞧着谢明泽猫在那里的动作,忍不住嘴角勾了勾,指腹轻轻摩挲着被咬破的嘴唇,眼底的冰雪消融,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与情意潋滟。
谢明泽出了房门才算松口气,他蹲在那里大口大口喘气,等情绪平缓,才站起身,将身上的衣服穿戴好,头发重新束好,这才幽怨耷拉着脑袋往外走,完了,他发酒疯举高高要抱抱丢人就算了,还咬了便宜夫君。
这、这失态的发展不太好啊,便宜夫君会不会以为自己是故意想讨要亲亲的?
他的脸面啊,一口酒全毁了。
只是这还不算,等谢明泽刚出了主院,迎面看到端着膳食过来的厉四。
厉四看到谢明泽顿时眼底一喜,最后不知想到什么,眼底带着要笑不笑的神情,可当着谢明泽的面不敢太过明显表现出来:“夫人怎么这么早就起了?怎么不和爷一起用早膳?”
谢明泽哪有心情,随意摆摆手:“唔,我不太饿,先回自己的院子了。”说罢,不等厉四开口,就脚下生风走了。
厉四眼底带着掫揄的笑:到底是新婚燕尔,哎呀,从昨个儿中午到今天一大早,夫人怎么不饿,肯定是不好意思了,爷也真是的,怎么能这么胡来呢?
不过中午是不是应该加餐好好给两位主子补补?
谢明泽接下来一整天干脆窝在房里不出来了,名义上就是醒酒,只是还没等他吩咐,一品斋的膳食几乎不间断的送来,一日三餐,光这一顿,让谢明泽瞠目结舌。
毕竟他还记得刚成婚那会儿,府里吃花用度都很节俭,他当时还给厉四银票让他去买一品斋的膳食,结果现在这是伙食上去了?
可他饿得很,也懒得管这些,吃饱了就睡,只是睡多了后,他完全睡不着。
一闭上眼就是自己醉酒将褚厉啃了的事,这特么让他以后还怎么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