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 分别洗完澡的李昀州和盛域换上了干净的袍子,戴上了遮住整张脸的面具,但这一次, 他们穿了完全相反的颜色。
盛域一身白金色长袍, 遮住了全脸的面具连下颚的线条都挡的严严实实, 但他的身形却把这套袍子的华美展现得淋漓尽致, 即便遮住脸也挡不住高而伟的美感。
不得不说大祭司准备的很充分,就这么一间给李昀州休息的房间, 光是不同式样的白色长袍就准备了一衣柜,面具也有各种各样的款式,而无论是袍服还是面具都设计的非常华美, 哪怕是不怎么走心的黑色的那几套,看起来也绝对不丑。
李昀州穿了黑色的长袍。
简洁而森然的黑色展露了完全不同的气质。
两个人互相打量。
“你确定这样可行?”李昀州问盛域。
盛域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他听着面具后李昀州的声音,好像跟没有面具阻挡时有那么些微的不一样,更低沉也更让人心里发痒。
盛域喉咙里轻咳了一声,扯回那些发散的思维。
他点点头, “我觉得可以,到时候我们两个配合一下。”不管对自己还是对李昀州,他都相当有信心, 有时候两个人就算没开口,那种默契也很难形容,这是个会让人上瘾的感觉。
“你先到了这里最多一天,居然摸清了这里这么多情况?”李昀州惊讶地看着他。
盛域站到李昀州身后, 对着镜子帮他调整了一下面具的位置,在他耳边用极小的声音道:“因为在这里遇到了一个我也没想到的人,意外的居然帮上了忙。”尽管那个人会出现在这里, 本身就让人一言难尽。
两个人都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因为怕隔墙有耳。
“还有什么要调整的地方吗?”盛域问。
李昀州从镜子里看了他一眼,他进了一趟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梳子和发胶。
“坐下吧。”他让盛域坐在床边。
房间的空间不大,估计是受限于这个海底环境的关系,里面的各种配置却非常齐全,细节的方面也做的非常细致,可以侧面看出这里主事人的一些性格和喜好。
“你的头发跟我的区别很大,整理一下。”尽管他们并不打算也没办法做到换了衣服之后两个人一模一样,但大体上的相似起码要瞒过一般人的眼睛。
李昀州帮盛域喷上发胶,把头发往后梳,略长的发不再乱翘着,变得服帖和规矩。
盛域看他双手的动作都很流畅,终于放心了些。
因为整理头发的关系。李昀州靠的很近,盛域干脆揽住了他的腰,把脸靠进了他怀里,只露出头发。
“你这样我没办法弄了。”李昀州的手不得已抬起来。
“我想抱一抱。”盛域声音隔着面具又因为埋头有些模糊。
李昀州拍了拍他的肩膀,“再忍忍吧。”
他知道盛域应该很累了,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怀里抱着的人低笑起来,“宝贝,你好温柔。”盛域似乎已经抓到了让李昀州心软的小诀窍。
李昀州扬扬眉,一只手放下了手里的工具,搭在盛域的肩膀上。
“看来是我误会了,你精神好得很。”
盛域又低声笑了起来,肩膀轻轻耸动。
李昀州后退了两步,盛域看他要走,下意识地抓了一把。
李昀州顺势坐在了他腿上。
盛域一顿,反射般地抬头。
隔着面具,两个人的视线对上。
李昀州头歪了歪,手搂住他的脖子,“小盛总想做什么?”
“昀州。”盛域的声音从面具下传出来。
李昀州感觉大腿下的肌肉变得很硬。
“再忍忍吧。”李昀州说出了跟刚才一模一样的话,里面的意义却完全不同,“别撩火。”他说完干脆利落地起身。
这一次盛域倒是忍住了没拦,只是忍不住向后倒在了床上,长叹一句,“到底谁他妈在撩啊?”
两个人迅速的收拾好,李昀州问他:“你确定现在出门不会被拦?”
“当然会。”盛域说。
他们对自己在这里的定位还是很清晰的,如果真把自己当成客人无疑是自取其辱。
既然是以那种形式被‘邀请’来这里的,这个囚徒的身份该认就得认。
“但是我有办法。”盛域从口袋里拿出一条金色的链子,上面坠着一根白色的羽毛。
“乌鸦的羽毛。”不等李昀州开口问,盛域直接说出了答案。
“白色的?”
“原本是黑色的,这是一根被大祭司用掉的羽毛,在祭祀那天。”盛域冷笑,“不然他怎么能搞出那么大的阵仗。”
李昀州脑子里散乱的思绪逐渐连成一片。
乌鸦的羽毛停驻了时间,盛域的血对大祭司至关重要甚至可以成为威胁大祭司的把柄,黑色的羽毛和白色的羽毛,不愿意离开灯光下的大祭司,盛域参加过的那场祭祀,关于祭品和受祭者的关系,大祭司的目的,这座海底宫殿存在的意义,还有,大祭司对待他们截然不同的态度,以及黑色长袍后面那个可能存在的支配者……
“你身上的属于黑天鹅世界的一部分力量在大祭司主持的那场祭祀中觉醒了?”李昀州的一句话可谓石破天惊。
盛域却不算意外,“知道瞒不过你,也没打算瞒你。”只是之前都算不上什么说话的好时机,现在说出来也没什么,毕竟大祭司自己也已经知道了这一点。
“黑色羽毛是已经使用过的,白色的才是羽毛最初的颜色,所以大祭司一直穿白金色长袍,因为他的神所代表的颜色原本就是这个颜色才对。”李昀州低头看向盛域手里的白金色羽毛,“谁也没有规定乌鸦一定要是黑色,特别是在那个诡秘世界,吊诡的乌鸦有一身白色羽毛,我们限于常识想不到,但不代表不存在,甚至在那个世界,逆向也许才是常态。”
盛域心里再一次赞叹。
李昀州的脑子是真的很好用。
“没错,白色是充满了力量的羽毛。”盛域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应该也是它原本的颜色。
“之前为什么不说?‘我怀疑那跟黑色的羽毛来自黑天鹅世界’?”李昀州模仿盛域之前的语气,“骗人很有意思?”
盛域这下庆幸脸上还有面具阻挡了,“我……”他现在也不想找什么借口了。
“怕我担心?”李昀州拿起那跟白的发亮的羽毛,“因为这东西沾染甚至浸泡过你的血?而你的血能够恢复它的力量?你怕我知道什么?”
“我没想着瞒你很久,但那场祭祀的确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楚的。”
他拉起李昀州的手,“我们先去那个地方。”
换了白色长袍戴着那根白色羽毛的盛域竟然在这里真的畅通无阻。
其实一路上他们并没有遇见几个人,罕见遇到的人看到他的装扮也是快速低下头行礼,那些看起来地位很低的人甚至直接匍匐到了地上。
这个所谓的‘海底王国’还真是把等级刻入了那些人的骨髓。
盛域和李昀州之所以互换了衣服其实是盛域要求的,因为他始终觉得这里的人对着白色长袍的人虽然敬畏,但眼底深处却暗藏着觊觎,虽然这种感觉并不明确,但向来相信直觉的盛域还是立刻做了这样的决定。
李昀州也没有否决他的提议,但他的想法其实更简单。
既然表面上白色衣服的人有更高的地位,总不能让盛域一直穿着黑袍维持着那个卑微的人设,偶尔也要公平一些。
“这里的人比之前少了。”
“大祭司可能有别的安排。”李昀州迅速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盛域带着李昀州走了不算长的一段路,直到盛域拉开铁门,嘈杂的机械声顿时传过来。
“这里沿路都有监控,包括这个机械操作间,不过只要不出手破坏,那些看监控的人也不会做什么。”盛域抬头看了眼监控的方向,然后牵着李昀州一路走到最里面。
最里面的场景的确出乎人的意料。
偌大的弧形透明玻璃似乎包裹着什么一般。
盛域和李昀州走近玻璃边。
内部的光不再影响视线。
“那是祭坛。”盛域说。
高耸的石柱和中央的祭坛,曾经出现在视频画面里的场景出现在眼前。
李昀州的手落在玻璃上。
“这里是一个圆形的建筑?”
他似乎知道盛域带他过来的目的了。
“是,祭坛是这里的中心位置,所有的房间和建筑都是围绕祭坛的环形建设而成的。之前我在祭坛中央的时候抬头看过,其实祭坛的上方可以看到海,不过那个视线海就像天空一样。四周都是玻璃围成的,只不过有的地方被遮挡住了,而这间机械操作间,留出了大片的玻璃可以看到外面,这里是很好的视角。”
盛域站在李昀州身后,两个人几乎贴在一起,这样他们说话的声音可以放得很低,相应的,人也靠的非常近。
李昀州顺着盛域说的抬头往上看,尽管视线仍然收到限制,但的确能依稀看到头顶的海水。
也就是说,这个祭坛的上方也许是除了正常出口外,他们可以利用的一个突破点。
“我们在这里的时间已经不短了。”盛域忽然开口道。
“嗯。”李昀州知道他想说,外面的人一定还在担心,甚至因为接连两人的失踪而造成更大的影响。
“我给爸爸留了一些东西。”盛域继续说。
李昀州忽然一顿,他刚想回头,盛域却又往前凑了凑,让他只能贴到盛域怀里。
“你当时就知道你的血液有特殊作用了?”李昀州猜到了其中的关窍,“这是你跟盛和嘉交换的条件?”等等,盛和嘉的问题是器官的莫名衰竭。
盛域的血液的力量是恢复?
“真把自己当成超人了?”李昀州语气依然冷淡,平放在玻璃上的手却渐渐握紧。
盛域用手盖住他的拳头。
“当时你昏迷期间,我做了身体检查,也测试过很多次,也是那个时候我才隐约察觉了一些,但其实一切还没有定论,而且那个时候,血液的力量也的确不算强。”盛域缓缓说,“大祭司的祭祀的确带来了不同,所以我才确定,他在祭祀上使用了特殊的力量,而那个力量不出意外只能来自黑天鹅世界。”
李昀州没有挣开他的手,维持着镜头里两个人贴在一起的姿势。
他甚至干脆往后靠了靠,“大祭司使用羽毛的力量进行祭祀,而你身上的血在祭祀中恢复了羽毛的力量,甚至还带来了一些别的影响。”恐怕当初盛域冒险做这一切,也是因为有这部分的倚仗。
“当时祭祀的意外的确是我还有大祭司那些人都没想到的。”盛域说着当时的场景语气里还冒着寒气,“恐怕也让他们吃了一惊,那么你呢?”盛域话锋一转,“真正的祭祀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说大祭司进行的不是真正的祭祀?”
“如果大祭司真的能进行沟通黑天鹅世界和这里的仪式,并且赋予人超凡的力量,你觉得这里还会是如今的模样吗?换句话来说,以他当年的地位和容貌,如果还有这样的手段,会沦落到选择在这里建设这座海底宫殿吗?他完全可以凭借本事得到某些信仰之国的庇佑,甚至掌握一些高层,建立更大的基业。但现在,他选择的这个地方还有做出的这些事情,其实可以看出他的色厉内荏,要么是力量在衰退,又或者力量有限,别忘了,黑天鹅的限制是存在的。”
“所以你完全是凭借猜测?”盛域诧然,“那你打算拿什么说服大祭司?”
主要是李昀州不管是脸还是说话的语气都太有说服力,连这种忽悠大祭司也能信?
“大祭司不是说羽毛是神的使者赋予他的?我想看看,谁才是那个神的使者。所以在此之前,需要一些诱饵来继续这个游戏。”
盛域直觉认为李昀州并没有完全说出实情。
“大祭司和我们都需要用行动证明彼此存在的价值。”李昀州靠着盛域,俯视着祭坛仰望着大海,声音凉薄,“就看谁能赢到最后。”
机械操作间的门被人拉开,来人看到玻璃前纠缠在一起的身影立刻道:“你们在干什么?”
白金色的身影转过头,露出那张没有表情的白色面具。
黑色的守卫巡逻队一惊,立刻俯下头,“大人。”但他们却没有退开,“这个时间您在这里……”
“滚。”白袍人森然开口。
袍子忽然动了动,黑色衣袍的边角露出了一二。
守卫们顿了顿,这才发现,被挡在玻璃和白袍人之间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守卫们心下了然,因为不敢得罪白袍人退后了几步,只是还没有离开。
直到一个黑袍人闻声匆匆赶来。
“都守在这里做什么,这几天来圣地的客人很多,明晚就要举行宴会了,还不快去巡逻。”黑袍人粗哑的声音吼完,守卫们才依言退去,最后赶来的那一个也在规矩行礼后匆匆离开。
李昀州的腿勾在盛域的腰上,“是他吧。”
双重的刺激让盛域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恶狠狠地盯着他,“别撩火。”他把这句话又还给李昀州。
他敢打赌,李昀州是故意的,还从不报复在明面儿上。
尽管看不见表情,李昀州的语气里却露出了难得的笑意,“看来大祭司真的给我们准备了一场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