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佑禾进屋后, 顿时觉得重新活过来了,他狐疑地看了眼屋子里的两个人,觉得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又有些不对了, 刚刚他在外面也不是没朝里面看过, 但一看到两个人站的很近, 就自觉的转了身背朝阳台, 情侣之间那点事情谁都懂的,要不是实在冷得受不了, 徐佑禾还能在外面多待一会儿。
“你们这是?”商量出什么结论了?
盛域点点头,他表情镇定,但连徐佑禾都看出来他此刻的心情跟之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盛域轻咳一声:“盛世会和荣峥合作, 资金上的问题不大,而且我们……”盛域抬起手整了整衬衫的扣子。
徐佑禾立刻看到了他手指上多出来的戒指,反射性地看向李昀州的手,果然是一模一样的!
刚刚还没有的,他确定!
“你们……这是订婚?结婚?”他惊愕地看向两人,咳咳咳, 这就是商量出的结果吗?!
“是我想的那样吗?”徐佑禾干巴巴地问。
李昀州在他震惊的注视下也点了点头。
徐佑禾先是说不出话,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伯父他们知道吗?”他问的是盛域,因为李家现在知不知道同不同意已经不重要了。
盛域一副你在废话的模样。
“他们当然知道, 而且这件事还是我爸先提起的,不过我还是想在他前面。”盛域说完还不忘补充一句,强调他的‘先’。
李昀州都多看了他一眼,明显之前也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内情。
徐佑禾到底比薛浩他们几个更沉稳, 诧异了一会儿就冷静下来,只是还是忍不住感叹盛家一脉相承的大胆敢为,对面前两位能迈出这一步也着实钦佩。
“恭喜你们!我应该还是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朋友吧?”
“你当然是。”徐佑禾甚至还算得上是他们的见证者。
“那我可以在他们面前好好炫耀一番了, 张随估计要气死。”徐佑禾终于笑了起来,他想起那一群好哥们,顿时觉得刚刚受到的惊吓不算什么了,毕竟听了这个消息他们都要被惊吓,可见证求婚他可是独一人!张随都羡慕不来!
徐佑禾都能想象他们听到消息时鬼哭狼嚎的模样,小盛总居然是他们中间第一个结婚的!这么早就要把自己套牢,还是主动的!
换个角度想,他们拿出的结婚这一招其实真的很妙。有盛家背书,关于李昀州身上那些谣言不就不攻自破了吗?难道偌大的盛家会让盛域和一个本身有问题的人结婚吗?荣峥的资金问题也的确能得到解决。有了盛家这么一座靠山,其他的公司想要趁着荣峥的危机落井下石也要掂量几分了。
“我会打电话跟他们说的,到时候大家一起出来再聚一聚就是。”
徐佑禾听了盛域的话点点头:“明白!我去看看薛浩,你们两还没聊完吧?”他现在都怀疑他是不是进来的太早了,估计还打扰了他们两个人。
“已经聊的差不多了,一会儿一起回酒店。”
徐佑禾理解的看了他们一眼:“我懂,对了,我们来的时候只订了两间房,我跟薛浩一人一间,小盛总你今晚还是住昀州那儿吧。”
盛域还没说话,李昀州就答应了:“好。”
盛域当然没有不愿意的,他还记得跟李昀州刚刚的话题。
司机尽职的把他们送回酒店,一到酒店,徐佑禾就拖着迷迷糊糊的薛浩回了房间,来林州一趟,知道了这么大的消息,虽然暂时还需要保密,徐佑禾也需要时间好好消化一下,光是想想这个爆炸性的消息传开后吴州一些人的反应,就足够他乐呵很久了。
徐佑禾他们走了后,盛域跟着李昀州回了他订的房间,他的行李已经被送上来,跟李昀州之前带过来的行李箱整齐地摆在一起,看起来非常顺眼。
“还想吃点东西吗?”李昀州让人提前准备了热茶,不过没有吃的。
“不用了,晚上已经吃饱了。”盛域端起茶杯,坐在李昀州对面,摆出促膝长谈的样子,“我比较想听你说之前没说完的事情。”他环视了一眼房间,“这里都检查过了?”
“住之前就查过了,房间很安全,没有监听设备。”李昀州端着茶杯,“你真的想知道过去的那些事情?”
得到盛域肯定的答复后,李昀州表情未变,“其实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知道的和记得的那些事情和你所知的也并没有太大的差别,而且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我一直不大想重复的去回忆,深陷回忆就没办法好好走之后的路,人这一辈子能活多少年?没必要过的让自己这么难受又难堪。”
虽然这么说了,但既然答应了盛域,李昀州也确实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其实应该从那场祭祀说起,十几年前被绑匪带走后经历的那场祭祀我的记忆一直有些模糊,祭祀上发生了很多事情,结果你应该也知道,在警察来之前,绑匪就死了一个,其他的孩子也疯了,事后我也很奇怪,我记事很早,也并不觉得自己忍受不了那样的场面,哪怕是遇到这种意外,也不应该印象模糊,唯一的可能就是像当年那些大人们怀疑的那样是PTSD,可是警方那边提供的心理的医生的诊断居然无法认同这一点,警方那边的心理专家认为我当时的状态并不完全符合PTSD的表现。”
盛域的眉头皱了起来。
遇到绑架时李昀州的年纪还很小,面对突如其来的绑架、祭祀、威胁和死亡,事后他却茫然的失忆了,在当时的状态下,居然还能冷静的思考自己到底是不是因为心理受创失去了那一段记忆?
“我找不到合理的解释,我父母和李家的其他人显然也不满意,失忆本身就是PTSD的一种症状,他们认为我需要更多的干预和治疗,他们找来了威尔逊。当时的我并不确认自己到底是哪一种情况,我也很想知道医生们会有什么样的诊断,所以,我接受了他的治疗。”
“威尔逊的治疗有问题?”盛域警觉道。
李昀州慢悠悠地喝了口茶:“说有问题也谈不上,但是他的治疗方法的确比较极端,他用了很多违反守则的方式试图让我回忆起祭祀中发生的事情,让我找到祭祀时的状态,这本来和我的目的也并不违背,所以当时我表现的很配合,这种配合大约给了其他人很大的错觉,他们认为这种治疗是有效的,除了我母亲。”
“李夫人?”
“她不认为这种治疗是有效的,因为在她眼里,从祭祀之后回到李家的已经不是她曾经的那个孩子。”
李昀州看出盛域的动摇,没有停下,而是接着说道:“被绑架的那天我记得是个周末,我母亲那天兴致很不错,带我去了远郊的花园农场去挑花,那家花店很大,后面是农场和花园,前面是铺面,花店的室内区域有一整面书墙,还有很多高大的花木,当时我在店里看书,母亲和其他人在外面挑花,那天天气很好,虽然隔的太远听不到什么声音,但我看见她一直在笑,中间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我察觉到不对时,外面那些守着她的人已经全都倒下了,我看到几个绑匪把她往车上拖,我应该停下的,因为那个年龄的小孩子是不可能抗衡那些绑匪的,我更应该躲起来寻找机会报警联系我父亲。”李昀州冷静的叙述像一个旁观者,“但我躲在门边的大箱子里时听见了我母亲哭着喊我的名字,那时候年纪太小了,根本来不及想太多就冲到了门外,最后两个人被一起绑走。或许我母亲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在我被救之后也总是念叨当时不该喊我,但是她有什么错呢?人在遇到那种危机时,惦记着自己的孩子太正常了,她只是忘了我在里面,而且她喊我的时候是我忍不住跑出来的,要错也不是她一个人的错误,可惜她并不这么觉得。”
李昀州端起茶杯,“后来的事情你应该也听过一些,绑匪为了顺利逃脱只愿意释放一个人质,家里人选择了母亲,她性子柔软又敏感,身体也一直不算好,家里人担心她承受不住这样的意外选择先救她,她一直在哭,哭的很惨,哭的眼睛打湿了遮眼睛的黑布,嗓子也发哑喊不出声音,我保护不了她。”
盛域忽然站起身,李昀州停下来抬头看向他。
“对不起。”他皱着眉难受地说,“我确实不该问这些。”
盛域没有想过这些陈年的隐私居然这么伤人。
“已经过去很久了,过不去的从来不是那些发生过的事情,而是人心。”李昀州又喝了口茶,“坐下吧。”既然已经开了头,他也没有中断的打算,“当年李家人选了她,大概又让母亲觉得很愧疚,加上绑架时发生的事情,她也一直深受困扰,哪怕接受了心理方面的治疗也不见好转,原本祭祀时发生的事情家里人是一直瞒着她的,可她还是知道了。在那之后,她就变了,或许变得不止是她一个人,从我回来之后,我的存在大约只让她感受到了陌生,那些愧疚终于不用日夜折磨着她,满腔的情绪有了抒发的渠道。”
“够了,昀州。”
李昀州停下来,望着他:“这还是第一次你单独叫我名字?”
盛域怔了怔,他抿了抿唇走到李昀州旁边坐下,拿走李昀州的杯子放在桌上。
李昀州看了眼杯子,也没有再继续拿回来,“有些事情摊开去剖析是很伤感情的,但有些人却爱追根究底,到底是过不了自己心底那一关,我母亲大概很愧疚于她的‘自私’,在她喊我名字的时候,在李家选了她的时候,得救的庆幸,对自己的憎恶,对孩子的愧疚或许一直困扰着她,等到听闻了祭祀上的那些事情时,她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如果我不是她的孩子,或许她真的会觉得好过一些,那她所做的选择,她‘自私’的想法也就不再成立了。”
盛域一把抱住他,他的手压着李昀州的后脑,另一只手贴在他的背上。
“我不想听了。”盛域在李昀州耳边低声道,他不想要李昀州用这种自我剖析的方式刮开伤口分析什么真相。
李昀州拍了拍他:“真的已经没什么了。”他平淡道,“人性的自私是深入骨髓的,谁没有阴暗的一面?只是有些人的光能压住心里的暗,有些人做不到罢了。过去那些年,她作为母亲并没有失责,她只是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一关。”
盛域不想说什么诋毁李昀州母亲的话,心中的怨愤却无法隐藏。
哪怕再早慧,当年的李昀州也还是个稚龄孩童,李夫人和李家做的这一切对李昀州意味着什么,盛域都无法去思考,李嵩然对妻子一往情深,那这些年,他对李昀州这个儿子到底是不是出于愧疚的补偿,李家那位老爷子对李昀州的防备又是不是因为李夫人临死前反复说的那些话在他心里埋下了深深的一根刺?
“聪明的小孩招人疼,太聪明的小孩却让人觉得诡异和畏惧,平淡普通一点反而能过的更快乐。”
“这就是你这些年来一直置身事外,打算按部就班地按照家里人规划的那样去走的原因?”盛域的嗓子发哑,“凭什么呢?”
李昀州怔了一下。
“凭什么他们那么对你,你还要按照他们的心意来?”这么多年来,李昀州一个人到底是怎么在过日子?身边明明有许多人,但是却很难从人身上感受到纯粹的感情,如果不知道就好了,可越是清晰的认知到这些,越是让自己平静去看待,不是越发感到孤独吗?
孤独至死,盛域脑中冒出这么一个词,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怀抱。
李昀州轻叹了口气,又缓缓拍了拍他的背。
“我不想说这些的。”他语气温和,“一直不愿意告诉你,只是因为这些事情说起来似乎太狼狈了。”也没有谁应该为另一个人的情绪买单。
“不,我现在觉得,你可以说给我听。”盛域执着道,“因为不说出来,永远都不会好。”他松开手扶着李昀州的肩膀,认真地看着他,“不管你身边谁走了,谁死了,我都会努力活的比你久一天。”保证你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有人陪伴。
至少不是那么空荡荡的清醒的活着。
李昀州平静的心湖仿佛被掷入了一颗巨大的石头,谁都不知道湖面之下有多少波澜涌动。
“之前你说伯父会倒戈最大的可能是因为你母亲,最有可能出现问题的要么是那场绑架,要么是她的‘心病’,要么是她的死,可是绑架不是你造成的,你甚至还是个受害者,她的‘心病’伯父心里应该也是知道的,唯一剩下的就是她的死。”打定了主意后,盛域开始认真分析这件事情,既然已经讲到这一步,至少要达到他们之前的目的,确认李嵩然变化的原因。
“是。”李昀州已经想到了这一点,“或许有人给他看了些什么,彻底打破了他多年的认知,这件东西应该和我有关,也许他是真的认为我母亲的死原因在我。”
“但他这些年都没有这么想过。”
李昀州用手指梳理着盛域乱翘的头发,“他真的没有这么想过吗?”
盛域一时间居然无法回答,有些话说出来太伤人了。
李昀州接着道:“或许这件东西只是让他再次确认了他的想法。”
盛域:“你觉得会是谁?”
“能和当年的事情扯上关系的人已经不多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开口:“威尔逊。”
“又是他。”盛域沉声道,“我一直在让人查他。”
“还有件事,这些年来,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也找不到方法去解决,我不认为我会真的接受不了祭祀上发生的一切,可我的确对那一段经历记忆模糊,直到现在。”那些陆续发生在他们身边的事情逐渐拼凑出一个吊诡的世界。
“直到现在……”盛域显然也想到了割裂世界的黑天鹅游戏,“你是说,也许很多年前以前,在你只是个孩童时,黑天鹅游戏或者游戏里的某些东西已经介入了这个世界?”
“准确的说,应该是介入了我的人生。”李昀州看了眼窗外,“否则我实在想不出一个几岁的孩子怎么大发神威打死了匪徒,逼疯了人质,哪怕那是我自己。”
“操!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它为什么会找上你?”盛域的眉头拧成一团。
“这就像鸡生蛋还是蛋生鸡一样,你觉得是先有了黑天鹅游戏才有了指挥官,还是先有了指挥官,才有了过去的那些事情?”李昀州和盛域一道靠在沙发里,“或许现在我们并不用考虑的太远,那些该出现的人总会出现,你不觉得,这一次倒吊人消失的太久了吗?”
盛域冷脸道:“如果东洲代理人之争还没结束,他迟早会出现。我们总会知道这一局游戏到底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结束。”他接着问,“你不打算再去见见伯父吗?”
李昀州摇头:“他要见我早就出现了,如果他不想见我,我去找他要个答案根本没有意义,既然他想在商场上要一个结果,那就用这些来说话。”他话锋一转,莞尔道,“还要谢谢小盛总雪中送炭,给了我一阵强心剂。”他看了眼手里的戒指。
“不客气。”盛域握住他的手,“明天,我要去趟旗州见一见大祭司。”
今晚,李昀州已经说得够多了,而他说的这些,足以为盛域拼凑出许多过去的真相,一切追根究底又回到了那个该死的黑天鹅游戏之上,它既然能在多年前就恶劣的拨弄命运玩弄别人的人生,所图就不会只是眼前他们看到的一切,不管是大祭司还是倒吊人,盛域已经开始迫切的想要从这些人身上挖出更多那个世界的秘密。
他想毁了它,彻底撕碎它,这样的念头甚至比以往还要强烈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