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车轰鸣,穿过大街小巷。
李钺骑在车上,身体微微前倾,双手紧紧握着车把手,把油门拧到最深。
他甚至因为太过紧张,控制不好手上力气,手背上青筋暴起。
蓝色系统跟在他身边,充当导航:“前面左拐!然后直走!”
摩托车呼啸而过,像一阵风。
李钺是今天下午才回国的。
昨天早上八点,他和祝卿卿一起来到这个小世界,却因为角色设定的不可抗力,被迫与祝卿卿分开,甚至匆忙之中,带错了系统。
跟在李钺身边的,是祝卿卿的蓝色“老师系统”。
看见跟在自己身边的是它,李钺当时就感觉不太妙。
如果是祝卿卿带着老师系统,那他一定能被分配到老师身份,待在学校里,至少不会被欺负得太惨。
可如果祝卿卿不是老师,而是反派,身份多变的反派。
集团总裁或是修车工都好,可要是其他的……
在接收完剧情之后,这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烈。
那可是戒同所,那可是电击仪器!
李钺几乎不敢想,平时被书夹一下手指,都会“嗷嗷”乱叫的祝卿卿,怎么能被拉去电击?
这可是A级世界!
李钺想去找祝卿卿,可还没走出去一步,就被监工开枪逼了回来。
黄色的鸟枪子弹,打在他的脚边,扬起一片尘土。
李钺抬起头,环顾四周。
他这才发现,自己在一个隐蔽的海岸码头,身边都是和他一样的人,几十个人排成两队,安安静静地把船上的货物卸到岸上。
系统道:“不好意思,大反派,你现在是死在国外的卧底警察。”
“所以我是鬼魂?”
“那倒不是。他们用枪托打你的脑袋,把你打晕了,就把你丢进海里,你被海浪冲上岸,因为没有户口,在这里做了黑户劳工。”
“你不是‘老师系统’吗?”
“这个……”系统欲言又止,“等你活着从这里回去,应该就可以给警察们开讲座,当老师了。”
李钺沉默着,一边观察四周,一边跟在其他黑户劳工身后,把船上的货物给卸下来。
这大概是个热带国家,早上八点,就已经烈日炎炎了。
和他一起卸货的劳工,小的十四五岁,老的却已经有四五十了,甚至更老。
三个监工看守着,随身带着鸟枪,只要有人动作稍微迟些,就会被开枪警告。
一整天下来,李钺和几十个劳工一起,卸了几十船的货物。
晚上八点,他们每人分得一个盘子,开始吃饭。
米饭,加上熬得稀巴烂的糊糊,味道不是很好,分量也不足。
三个监工让他们快点吃,等会儿九点,又会有船进港,他们要在半个小时内,把所有货物装上船。
不许问货物是什么,更不许碰坏货品包装,碰坏一个,他们全部吃枪子。
这种货物,估计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钺仿佛明白了什么,把盘子里的食物全部吃完,观察四周。
夜幕降临,夜深人静。
在最后一次搬货的时候,李钺把货物放下,然后在回去的路上,悄悄掀开船板上的活板,顺着窟窿,钻进海里。
他把身上的衣服撕成条,结成绳索,一头挂在身上,一头挂在船上。
就这样,他跟着走私船逃走了。
晚上十一点,走私船靠岸。
岸上也有人在等着,他们把货物卸下来,每人一小包,骑着摩托车,分批带走。
李钺则趁着这个时机,悄悄离开船底,躲在了海里。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了,码头恢复平静,他才爬上岸。
在系统小光球的照明下,他穿过电网,翻过海滩山坡。
凌晨一点,他来到大使馆门前,敲响了大使馆的门。
李钺说出自己的名字,在系统的提示下,提供了自己的警号。
验证身份之后,他坐在大使馆柔软的沙发上,却没办法松懈下来。
他把自己的这一天的经历告诉他们,把自己和劳工们卸货码头的大致方位指了出来,请大使馆安排人去营救。
他想回国去找祝卿卿,但他还需要接受一些检查。
身体检查、心理检查,还要等待上级批复。
所幸工作人员们知道他这几年在国外过得辛苦,回家是他唯一的愿望,所以第二天上午十一点,他就被允许回国了。
上级还特意派了从前的同事来接他。
十二点的飞机,飞两个小时回国。
在飞机上,李钺问起祝卿卿的事情。
之前的同事低下头,神色有些为难:“队长,你不知道,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你死在国外,局里还给你发了讣告,祝先生也以为你死了,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就……”
李钺问:“就怎么了?”
“就心理出了点问题。你的葬礼结束后,祝先生就被他家里人带走了,说是送他去疗养院,以后不会再出来了。”
“昨天晚上听说你没死,我们也想马上联系他,但都这么久了,实在是联系不上。”
几乎是一瞬间,李钺明白了其中的关联。
祝卿卿和本文主角受,一定就在同一家疗养院里!
这样他才能做所谓的反派任务。
见李钺脸色铁青,同事又道:“我们已经派人去问祝家了,但祝家说,这属于公民个人隐私,不肯告诉我们。”
下午两点,李钺回国。
他回到局里,想要用信息系统查看祝青臣在哪个疗养院,却被拒绝了。
他没有办法,穷途末路,甚至想一家疗养院、一家疗养院地找。
忽然,他想到了主角受。
既然主角受和祝青臣有可能在同一家疗养院,既然是渣攻把他送进去的,那渣攻一定知道这个疗养院在哪里。
于是李钺临时借用了同事的摩托车,赶往渣攻的公司。
下午五点,李钺得到确切资料,赶往安乐疗养院。
*
安乐疗养院,又名安乐心理疾病矫正医院。
宣传单上说,他们可治疗包括网瘾、抑郁、性取向异常等疾病。
和普通的治疗中心不同,安乐疗养院收费昂贵,主要面对暴发户、中产阶级、有钱人家。
越是有钱人,就越在乎面子,越不能容忍自己家的孩子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
最关键的是,这家疗养院十分严密,绝对不会有外人知道,谁曾经在这里接受过治疗。
而这时,疗养院里,乱成一团。
祝青臣挟持着疗养院的王主任,将手里的碎瓷片插进他的喉咙,就算手上鲜血淋漓,也不肯放松。
他知道,自己一旦放松,面前这些蓄势待发的医生护士,就会一拥而上,把他按住。
到那时,一切就全完了。
祝青臣按着人质,一步一步地走下楼梯。
走到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或许是因为他太过紧张,整个人踩空了一下,险些摔倒。
面前一群人刚冲上前一步,祝青臣马上反应过来,把使劲按着瓷片,往王主任的皮肉里塞。
“不许靠近!”
王主任哑着嗓子,喊道:“别靠近,他让你们别靠近……”
就这样,祝青臣安全走到病房楼下。
他飞快地环顾四周,却发现自己分不清路。
他从来没有出来过,当然不认识路。
这个疗养院算是高级疗养院,独自占了一个山头,占地很广。
就算他认得路,他和叶勉,也肯定跑不了。
病房门外还有大门,大门外还有正大门,他们迟早会被抓住的。
于是祝青臣问:“叶勉呢?我让你们把叶勉抬下来,叶勉人呢?”
这时,几个护士抬着担架床,从楼上下来了。
“这里这里,叶勉在这里!”
叶勉被抬到他面前。
叶勉从担架床上爬下来,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祝先生……”
祝青臣简单扫了一眼,确认他人没事,就是脖子上有点痕迹。
祝青臣又问:“手机呢?我让你们给叶勉的手机呢?”
“这里这里!”众人连忙把准备好的手机递给叶勉,让他拿着。
祝青臣瞧了一眼,看向人群之中的一个医生:“我不要这个手机,我要这个医生的手机。”
他们准备的手机,大概率被拔掉了电话卡。
祝青臣可不傻。
那医生还有些不情愿:“祝先生,手机都是一样的,我也没把手机带在身边……”
祝青臣直接打断他的话:“我看见了,你的白大褂口袋里,有手机的轮廓,拿出来。”
没有办法,医生只能把手伸向口袋。
叶勉成功拿到手机。
他知道祝青臣想干什么,于是拿到东西的第一瞬间,他就让医生把手机解锁了,还检查了一下信号和手机号。
他朝祝青臣点了点头,表示一切正常。
紧跟着,祝青臣又看向四周:“我要的面包车呢?我要车!”
于是医生护士们又连忙联系司机,把车开过来。
三分钟后,一辆白色的面包车被开了过来,停在祝青臣面前。
“司机下车!”祝青臣道,“叶勉,能走路吗?有精神吗?”
“能。”叶勉用力地点点头,“需要我做什么?”
“你过来……”
正当此时,被祝青臣挟持的王主任大喊一声:“别放叶勉走!你们也把叶勉抓起来!用叶勉威胁他!”
他看出祝青臣关心叶勉,所以……
叶勉一惊,还没来得及跑,下一秒就被一群人按住。
祝青臣却不慌不忙,把碎瓷片往王主任喉咙里再送了送。
“啊——”
祝青臣看向面前的医护,歪了歪脑袋:“我是精神病,我在世上无牵无挂,我杀了他,一命换一命,很值得。”
“你们可是正经的医生护士,你们确定要为了这点死工资,就杀人吗?”
“比心狠,你们可不过我。”
祝青臣一边说着,一边掐住王主任的脖子。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王主任就惨叫一声,立即改了口。
“我错了……我错了……快放了叶勉,放了叶勉!我错了,对不起……”
叶勉重获自由,祝青臣道:“叶勉,上车去,检查一下车子,看有没有人躲在里面。”
叶勉有些迟疑,他毕竟不会开车。
“别犹犹豫豫、磨磨唧唧的!”祝青臣呵斥道,“上车、检查车子,检查无误后,坐在驾驶位,把车窗全部摇上去。”
“好。”叶勉不敢再犹豫,直接爬上面包车。
他把车子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之后,便坐上了驾驶位。
祝青臣继续挟持着王主任,一步一步后退,来到车子副驾驶边。
“叶勉,给我开门。”
“是。”
叶勉伸长手,打开副驾驶的门。
祝青臣反脚一勾,将副驾驶车门全部打开,面朝外坐了进去,手上仍旧抓着王主任。
王主任十分惊恐,脸上身上冷汗涔涔,时不时转动眼睛,试图看看身后的祝青臣究竟要做什么。
祝青臣笑嘻嘻地对他说:“王主任,我们要带着你一起逃亡了,首先告诉你,我和叶勉都不会开车,要是我们一不小心,嘣——”
“车毁人亡,你也别怪我们啊。”
“这是你们运送病人的面包车吧?车上还有电击仪器呢,给你电一下,怎么样?你电了这么多病人,自己还没试过吧?开心吗?”
王主任被吓得整个人都僵住了,下一秒,祝青臣回头看了一眼叶勉,朝他做了个口型。
又下一秒,祝青臣一脚将王主任踹飞出去,拽着车门,猛地关上。
车门拉上的瞬间,叶勉按下锁住所有门窗的按键。
“咔哒”一声,车子锁上。
不错,刚才祝青臣对叶勉做的口型,就是——
锁车门。
反派系统提醒他,他和叶勉都不会开车。
他知道。
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想开车离开这里。
山头太大,他和叶勉又人生地不熟,开到天黑也不一定能开出去,反倒会因为不会开车,遇到各种危险。
不如将车子作为一个临时的庇护所,他们躲在里面报警。
之所以要求面包车,也是因为他们用面包车运送病人,面包车一定经过他们的改装,比他们的私家车更加牢固。
冷汗浸透了病服,祝青臣看向叶勉:“手机呢?”
“这里。”叶勉颤抖着手,掏出手机,“我马上报警……”
叶勉的手抖得更加厉害:“祝先生,手机锁上了。没关系。我还记得密码,我刚才看见了。”
这时,王主任被祝青臣推到地上,一声哀嚎,一群人连忙冲上去扶他。
王主任试探着,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结果刚一碰到,就疼得跟杀猪似的叫。
他坐在地上,指着面包车:“把车给我砸烂!把这两个人抓出来!我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众人扛着东西,一拥而上。
他们这样一吓唬,叶勉的手抖得更厉害了,按错了好几个密码。
祝青臣看不下去,一把拿过手机,调到面部识别模式,直接对着车窗外。
正巧这时,手机的主人扛着扫帚,冲到了车窗边。
“滴”的一声,解锁成功。
祝青臣直接按下“110”,然后拨号。
外面的医生护士大喊大叫:“他在报警!他要报警了!”
“保安!保安!”
“快过来啊!把门砸开!”
可不论他们怎么样掰门把手、怎么样砸车窗玻璃,都没办法进来。
祝青臣按下免提。
几个嘟声之后,电话被接通。
“你好,请问……”
“安乐疗养院,医生护士长期对病人使用暴力电击,逼死病人!安乐疗养院!快来!”
电话这边吵吵嚷嚷的,医生护士怒骂的声音、砸窗户的声音,准准地传到对面。
祝青臣把“安乐疗养院”强调了好几遍,对面似乎也知道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连忙应道:“好的,安乐疗养院是吗?我们马上派人过去,你们先不要挂电话,保持冷静!”
所幸接线人员十分专业,让他们别挂电话,又问他们现在躲在哪里、安不安全,让他们注意保护自己。
听着接线人员的声音,叶勉慢慢地冷静下来,也不再像刚才一样抖得那么厉害了。
只是他的声音还是哑的。
“我是正常人,我们都是正常人,我们都没病,他们没给我们做过任何测试,还要拉我们去电击,还有殴打辱骂,我和我的同伴都受了很重的伤。”
“好,我知道了,我们正在马上派人前往安乐疗养院,请你们务必注意……”
接线人员话还没完,正当此时,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传来。
祝青臣把手机交给叶勉,抬头看去。
叶勉却惊呼出声:“祝先生!窗户!”
祝青臣扭头看去,那群人疯了似的砸主驾驶的车窗玻璃,改装过的坚固玻璃,竟然真的被他们砸出了一个裂缝。
他们看见祝青臣和叶勉报警了,所以,现在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在警察赶过来之前,把他们两个变成真正的疯子!
只有祝青臣和叶勉疯了,他们才能逃过一劫。
如果祝青臣和叶勉不疯,疗养院被查,他们谁都逃不了!
王主任捂着脖子,坐在地上,这样对他们说:“快砸!他们两个就是疯子!疯子越狱,他们两个不是正常人,是真疯子!”
再砸下去,这玻璃非爆了不可!
祝青臣把叶勉往自己这边拉了拉,努力回忆着李钺是怎么开车的。
他后悔死了,在现代世界的时候偷懒,不肯花几个月时间去学开车,现在好了。
油门……
刹车……
玻璃渐渐碎开,祝青臣干脆和叶勉交换了位置,脚踩在踏板上,拧动钥匙。
面包车发动机的声音慢慢变大,祝青臣咬着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轰隆声越来越大。
忽然——
一个黑影从车头前面飞过去,一声巨响,一辆摩托车从天而降,将车门边的人撞开。
就差一下,车窗玻璃就要被砸开了。
祝青臣扭头看向窗外,虽然男人戴着头盔、穿得一身黑,可他不用看都能认出来。
这是李钺。
李钺来了。
祝青臣松了口气,倒在主驾驶的靠背上。
外面的男人骑着摩托车,拧动油门,轰隆轰隆,将围在面包车旁边的人全部赶走。
摩托车从不恋战,始终围绕着面包车,守护着他们。
摩托车开得飞快,碾过一群暴徒的脚,将他们吓倒在地,吓得屁滚尿流,手脚并用地爬走。
不多时,一群医生护士反应过来,扑上前去,想把男人一起解决。
李钺也不下车,直接摘下脑袋上的头盔,狠狠地砸在一个人头上,一抬脚,把那个人踹飞出去,带倒了一片人。
“保安!保安在哪?快过来啊!”
这里的保安还算厉害,拿着长长的武器,组成人墙,试图把李钺叉下车。
李钺骑着摩托车,一次又一次地把他们冲散,环绕在面包车旁边。
在他绕到第五圈的时候,一个钢叉准准地叉在了他的腰上。
李钺反手一拽,直接下了车,摩托车无人控制,猛冲上前,再次将他们冲散。
李钺抢过保安的武器,来到面包车边。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车里,却只能看见被玻璃遮挡着,祝卿卿灰蒙蒙的脸。
李钺问:“祝卿卿,没事吧?”
祝青臣把自己受伤的手藏在病服底下,摇了摇头:“没事。”
“来的路上就打电话给同事了,警察马上就到。”
“我也报警了。”祝青臣趴在车窗上,“李钺,你先进来好不好?我给你开门。”
“不行,他们人太多了,车门锁一开,他们也会进来的。”
“可是他们人这么多……”
“把门锁好,不许出来。”
李钺握着武器,站在面包车边,像守护祝青臣的天神。
王主任大喊道:“那也是个疯子!一起抓住!否则我们全都得坐牢!”
保安们再次冲上前,试图把他按住。
李钺将钢叉横过来,一次推翻一群人。
保安们还想再爬起来,正当此时,远处传来警车鸣笛声。
他们迟疑了。
警察已经来了,要是再打下去,肯定会被抓起来的。
王主任仍在不断叫喊着:“把他们抓起来啊!快啊!把他们全都关进病房,不会有事的!”
伴随着他的叫喊声,大批警察赶到。
鸣笛的警车将他们全部包围起来,警察手持枪械,从车上跳下来。
“不许动!全部不许动!放下武器,双手抱头蹲下!”
所有人在地上蹲下,祝青臣打开车门锁,李钺打开驾驶座的门。
“祝卿卿……”
隔着黑色的玻璃,李钺看不见他身上的血迹,直到车门打开,他才看见。
祝青臣穿着破破烂烂的病号服,身上手上血迹斑斑,头发乱七八糟的,脸上手臂上还有被人打出来的淤青。
刚刚还在说“我没事”的祝青臣,不等李钺把话说完,就扑进他怀里,“哇”的一声大哭出声,眼泪刷地一下就下来了。
“李钺,痛死了!他们全都欺负我!身上痛、手也痛,所有地方都痛!他们拿我的头往墙上撞,还想电我!”
李钺紧紧地抱着他,低下头,红着眼眶,吻了吻他乱糟糟的头发:“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