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刃几乎处在意识涣散的状态里。
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病了。
停灵一共三日,他便浑浑噩噩地过了两日。
半梦半醒里见到最多的是池池,还有与皇冠有关的所有过去。
“珍惜时间。”
“珍惜眼前人。”
“为什么?”
江烟止停顿几秒,缓缓给出回答。
“因为时间……注定了离别。”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身体还处在低烧的酸疼中。
不远处传来细碎水声,是有人在拧干毛巾。
裴如也坐在沙发床边,动作轻缓地帮他擦拭额头。
“今天是第三天了。”他慢慢开口:“刃刃,我们要去和池池道别。”
霍刃倏地睁开眼睛,在回归现实的这一秒如置冰窟。
“池霁是被谋杀的,”他再次急切地重复道:“那不是自杀。”
裴如也沉默点头。
“你也知道,你也看出来了,对不对?!”
霍刃不顾已经完全嘶哑的嗓子,起身时用力抓紧男人的手腕,指间的力度大到几乎要抓破对方的皮肤。
“他是高功能性抑郁症,会笑,会玩闹,能正常工作写歌,可是只要被过度刺激——”
青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因为激烈情绪已经在崩溃边缘,突然坐起时眩晕感如同暴涨的潮水,耳侧传来虚幻的蜂鸣声。
“我们要先去送别他。”男人低低道:“这是最后一次见他的机会了。”
“韩渠到底做了什么?你查到了吗?”霍刃用全力扶着他的胳膊,掀开毯子就跌跌撞撞地往外冲:“老师,一定还有证据,我们回十七楼——”
他长时间没有进食,膝盖和腿都不受控制。
“霍刃。”裴如也双手架住他的双肩,沉声把他拉回现实:“我知道你不想面对这些,可是再过几个小时就要开始火化了。”
“我为什么一定要去?!”霍刃怒吼回去:“他是被谋杀的!韩渠才应该死在那口棺材里——就因为我是队长我就要承受这些吗?你是不是还希望我足够体面足够像个人样的去送他走?!!”
裴如也把他扶稳之后才松开手,良久把掉落在地上的湿毛巾捡了起来。
“消失以后,就再也不会出现了。”
世间将再无池霁的踪影痕迹,有关他的一切都将回归混沌。
“不是因为你作为队长,就必须出席葬礼。”
“霍刃,你还可以最后见他一面。”
霍刃完全处在应激状态里,直到听到这句话时才露出仓皇神情。
“为什么……就只有最后一面了?”
这三天里,真正运行如常的只有公司系统,离皇冠越近,越会感受到那种猝不及防的冲击。
梅笙遥彻底消失了,自始至终都不再给出任何音讯,葬礼最终统计人数的时候,也打不通梅家的电话。
姜恕知道消息时摆摆手,示意王叔不要再去找那个孩子。
谢敛昀自己找了把凳子,在水晶棺旁从早静坐到晚。
有时候坐着坐着,突然会说一句:“叔,棺材里的这人,他长得不像池霁。”
姜恕瞧一眼棺中面覆黑纱的青年,再看一眼谢敛昀,半晌道:“不用安慰我。”
谢敛昀怔怔点头,枯坐许久之后又会开口说一句同样的话。
“叔,他不像是池霁。”
虽然身材相仿,但他总觉得这里装着另一个人,甚至根本不是人,是蜡像模型之类的替代品。
姜恕不再回应他的询问。
戚鼎和苏董一直不知道在忙什么,虽然时不时地回来探望他们几人的状况,但更多时间都在其他地方。
高层们全都静默地帮忙操持着这场葬礼,谁也没法面对这样的巨变。
从今日起,皇冠永远都缺失一角。
他们的诺亚就要消失了。
葬礼举行之前的凌晨,公司都在彻夜开会。
内容无他,A的未来和前程,必须要谈个明白。
霍刃低烧了好几天刚睡着,裴如也拜托薄玦帮忙照应着他,独自来最高层会议厅里参与表决。
男团女团里缺失成员的事情并不少见。
甚至对于娱乐圈来说,一个组合从创立、走红、得到认可,到最后的解散,才是完整的一个闭环。
似乎哪个组合都逃不开解散的命运,可他们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结局。
增设新成员的想法必然不成立,可接下来呢?
“不管怎么说,其他五个人都还在,”陈董认真反驳道:“那五个孩子还是彼此的家人,现在拆团是要他们的命,为什么不让他们承载着池池的期望继续往下走?”
“你在说什么?”苏董反问道:“他们真的把池霁当作家人,今后只要再以A的身份出去,做什么都要被反复提醒这个伤痛。”
“他们都才二十多岁,人生刚刚开始,还各自都有未来的规划和发展——就算是出于人道主义,也不该再捆绑下去!”
只要这个组合还在,每时每刻都会提醒他们这份痛苦和绝望,又有谁能满脸笑容的去取悦粉丝,用哪里的力量继续发出光芒?!
对侧的几个董事面露惋惜:“可是一旦皇冠就此解散,这不就如了姓韩的意……”
“现在不解,伤的人就会越来越多,”另一人厉声道:“亲人死亡也是重大创伤,你觉得按照他们现在的状态还能去写歌表演吗!”
混乱之中,更多人看向了裴如也。
姜恕始终一言不发,没有人敢刺激他的情绪,更多地希望裴总能够给予决断。
裴如也微微摇头:“我们都没有决定的资格。”
“这件事,要看他们五个的意愿。”
“解散吧。”
众人转头望过去,却发现说话的人是谢敛昀。
青年两日内已经消瘦许多,再度重复了一遍。
“我说,解散吧。”
“谢敛昀,你疯了?!”
“谢谢,这可是你和姜恕亲自凑成的团啊,这不也是你的心血吗——”
裴如也制止了其他人的躁动:“听他说。”
谢敛昀缓缓站了起来,不想再在这里过多停留。
“如果不解散,其他四个人会内疚和罪责自己一辈子。”
“一切结束后碰面,家里永远少一个人,他们不会原谅自己,也没办法再面对其他人。”
“可如果是解散以后,如果是说一句去看看刃刃……我们还有重聚的可能。”
他说完以后再度看了眼裴如也,目光已有托付的意味。
“我去陪池池了,你们继续。”
等大门无声复位,寂静中再度有人开口道:“难道霍刃和其他四个,他们就不能互相鼓励和支持吗?”
“您是觉得他们都是钢铁战士吗?”苏董骂道:“我问你,哪个孩子的心不是肉长的?!自己都没法从悲痛里走过来,还要怎样?!!”
“这皇冠如果拿到手里,A的存在就使命结束,他们还有什么状态和心情去拿第二第三个皇冠??”
“如果拿不到,你觉得这份愧疚和罪责能让谁再好好过日子?”
“可是——”
十年策划,十八年心血,就这么全都结束了?
真的就要结束了?
皇冠的使命就是皇冠。
可现在——刚刚走到这里,就要画下句号?
从今以后,独占鳌头的又会是谁?!
争执持续了三天,最后还是由苏董拿了签字表,逐一的去询问意向。
谢敛昀安安静静地签了字,转身继续去擦拭水晶棺的灰尘。
梅笙遥已经渺无音讯,梅衡代为回答,说他答应了。
“薄玦,你的意向呢。”
薄玦刚刚把霍刃交给会议结束的裴如也,同样三天内就仓促地喝了几口热粥。
他看着白纸黑字,还有谢敛昀的签名,惶然地抬头望龙笳。
他们一南一北地隔空相望,目光都落在棺樽中央的纯白花环上。
然后同时静默地摇了摇头。
最后一张意向表签与不签,都已经不重要了。
其他人决定离开,哪怕霍刃执意独留,A都即将成为一池泡影。
二月二十日,池霁下葬。
OSC现场寂静无声,所有人静默起立,为他们缺席领奖台的赢家默哀致意。
SPF随即发表声明,证实了A就此解散的悲讯。
姜恕终于接受媒体采访,承认自己失职的同时表示会辞去自己在SPF的所有职位,从此远离娱乐圈。
这一天城郊有刺耳的连天烟火爆竹声,仿佛庆祝着百年一遇的发财之日。
这一天长街上无数人流着泪痛哭送别,控诉公司失职怠慢,要求SPF的高层血债血还。
一切都仓促匆匆,让人觉得这八年不过大梦一场。
没有人能理智冷静地度过这一天。
宝石中大多数人都惊愕到不能理解公告的意思。
先是池霁走了,皇冠又决定解散。
得到皇冠的皇冠就要消失了吗?
今天不应该是庆祝的日子吗?池池怎么就没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更多人完全不相信这个死讯,在从各种蛛丝马迹里寻找这件事的破绽。
抢救时间有问题,公司安保有问题,心理医生到底定期巡诊过没有,公司高层如此失职为什么还不引退?
即便白烛白花摆遍灵堂,还有很多人固执地相信着池霁他没有死。
也有人在奔走呐喊,痛斥着SPF是杀人公司,是失职到极点的废物点心。
前来悼念的晴天姐姐和宝石们哭红了眼睛,连着几夜无法入眠。
她们为池霁叠出成千上万只纯白纸船,每一艘船都扬起翅膀和高帆,引领着那个灵魂渡往天堂。
葬礼正式开始时,霍刃还是去了。
他穿着平整服帖的黑西装,胳膊旁侧的白纱醒目到刺眼。
苏董最后拿着意向表站在他面前时,迟疑犹豫着无法开口。
霍刃看了一眼签名,目光落在梅笙遥的空缺,以及最后一行‘龙笳’两个字上,良久点了点头。
“给我吧,我来签。”
自此日起,他的最后一个家被击碎成齑粉,自此再无任何归处。
-2-
池霁信教,弥撒开始时有神父和一众人祈祷祝福,偌大灵堂鸦雀无声。
他是被收养的孩子,养父母悲容哀怮,还是表达了让他留在本土的心愿。
归于尘,归于土,归于光。
自葬礼开始的那一秒,霍刃再也不去看任何人。
龙笳一度询问过他的状态,后者一言不发,连眼神对视都不再给予。
他已经被困在黑暗中,彻底出不去了。
陌生的圣歌在穹顶上空盘旋,远处有低泣和抽噎声。
霍刃反而有种抽离的放空感,这一刻没有流泪。
他安静地凝视着被花枝覆满的棺樽,以及睡在里面容貌陌生的另一个人。
血液放缓着速度,连心跳都在不断沉没。
他回忆着自己和池霁最后说过的一句话,回忆池霁从牢笼中一跃而下,又在绽放的白昙花中迎风跳舞的样子。
心脏再次开始绞痛。
所有记忆和思想都再也无法逃离这个桎梏,他似乎也在沉沦陷落,灵魂挣扎着不见光亮。
池霁被刺激了。
但如果是性别羞辱,如果只是那些污言秽语,他一定能扛过去。
可如果韩渠亲口或者亲手让池霁有了什么错觉,让他觉得自己是整个A的累赘,是所有人的负担——
“池池的抑郁状态和你们息息相关。”邬医生一度温和叮嘱道:“要让他觉得他是被你们需要和在乎的,让他能够拥有归属感和认同感,治疗也会变得更顺利。”
“他对你们的热爱是最真实也最炽热的。”
“抑郁症患者很容易有自罪心理,这也是需要物理戒网的原因。”
“一旦让他产生自己给所有人增加太多负担,是欠下太多罪债的错觉……”
霍刃猛烈抽气一声,心脏再次被攥紧压缩,痛到几乎要跪下来才能支撑身体。
疼痛如同电流般在贯彻他的全身。
裴如也在他栽倒之前快速接稳,示意其他人接替致辞,扛着他的肩膀快步往不远处的医疗室走。
还没有等往外走出几步,青年又一手捂住心口挣脱开他的支撑,踉踉跄跄地往回走。
然后长跪在棺樽旁侧,红着眼睛却无法再流泪出来。
站在远处的戚鼎看得心焦,询问性地看了眼苏绒。
我们……要不要告诉他?
苏绒无声摇头。
变数太多,他们现在赌不起。
至少要再等两年。
葬礼结束的最后一秒,霍刃才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转身往外走,不再与任何人告别。
他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归宿,有自己的未来和生活。
即便池霁不死,未来六个人各自结婚成家,未必真的能像从前憧憬的那样住在大房子里。
他这一刻感觉到的只有背叛。
谢敛昀签字他理解,薄玦签字他也理解。
可是龙笳,我喊了你这么多年的哥哥。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他脚步突然踏空,下一秒就被疼痛完全卷走意识,再度回归混沌。
-3-
洛杉矶,海边别墅。
管家和女佣们难得忙碌起来,进进出出着添置新家具和摆件。
他们的老板似乎终于有结婚成家的意向,居然带了个人回家——这么年轻的黄金单身汉可不多,不谈恋爱才像有问题。
但裴如也带回来的那个人,虽然模样俊俏,但是脸色苍白,似乎一直在生病。
最初带回来的时候是在发高烧,听说在飞机上都吐过好几回。
后来靠药物硬是退了烧,可又像个盲人,谁也不看,来家里一个月了,从来不吭声。
青年便像是化作寒冰一般,深陷在房间一隅里裹着毯子昏睡度日。
既不肯与任何人交流,每天进食量实在少到没有,要靠营养针维持状态。
谁看了都心疼,哪怕并不知道他是谁。
这青年脸庞深邃,一看就是个有锋芒的好孩子。
怎么就病成这样,要多久才会好起来?
顶级的心理专家经常过来会诊,其他医疗人员也进出不休。
病名是心脏神经官能症、应激障碍综合征、中度焦虑和重度抑郁。
心脏的疼痛是内在情绪的外化表现,本身并不是脏器病变。
但也会一阵阵地发作。
裴如也最初是深夜工作时,发觉他昏睡时蜷着身子,疼到脸色发白。
后来渐渐就陪着他一起入眠,用体温和怀抱不断地给予安全感。
治疗还在持续进行中。
转眼春夏度过,初秋将至。
时都的那些名利纷争都化作遥远的号角声,被这里的阳光和海风吹散到几不复存。
SPF,采彼,OSC,娱乐圈,全都在距离的隔绝下变作了抽象的符号。
裴如也在签字时垂眼看了许久,无意识地为霍刃辩护了几句。
“不管怎么说……刃刃他会好起来的。”
“患者幼时长期处在高度应激环境里好几年,还目睹了母亲被家暴的全部历程。”医师耐心解释道:“根据您的叙述,以及他现在的状态,挚友去世和归属消失这两件事,无形中是在引爆他自幼年以来的全部负面情绪和痛苦记忆,把他的被攻击感和不安全感扩张到了最顶点。”
“现在的这种症状,本质也是一种自我防御和自我保护,请您一定要给他更多的包容和陪伴。”
每天要吃的药有四种。
他最开始进食困难,后来男人俯耳哄了又劝,这才渐渐开了口。
裴如也公务缠身,绝大数时间都陪伴着枯木般的青年工作度日,每天都会低喃着和他说很久的话,或者把他抱到轮椅上,带他去沙滩上逛几圈。
青年并不会应答他的询问,冷漠地如同一方寒石。
这是PTSD的典型症状。
他陷进去了,很难再出来。
不管是童年时被虐待的无数往事,皇冠和池霁的彻底消失,一切都是在彻底颠覆他的自我认知。
接触现实反而会变得更加痛苦。
“霍刃,你选择的是A,是姜叔和整个SPF十年磨一剑的作品。”
“不是任何跟风出道的小团体,不是随意散漫的自由偶像。”
“你和A的其他五个人,都将共同承担和这个团体共生死的牺牲。”
“一旦做出这个决定,就将永远没有回头的路。”
记忆中的幻影就坐在他的面前,像十字路口的掌灯人。
“所有合同无法约束阐明的一切。”
“都将被献祭给无尽的名利。”
男人十指交叉抵在唇间,目光洞察而悲悯。
“霍刃,现在你拥有最后一次离开的权利。”
他迟疑着伸出手,想要再看一次那份合同上白纸黑字都写着什么。
可再拿起来时,却是池霁温柔如初的笑颜。
老师。
我听了您的话,全都献祭了,不是吗?
进食,睡眠,**。
恋爱,情绪,话语。
健康,空间,**。
可是为什么连灵魂都会变成祭品?
他们是有史以来夺得皇冠的最年轻组合,出道第六年刚开始就拿到了最高的荣耀和认可。
代价是——
他的家人,他的家,他的全部。
裴如也再度推门进来时,霍刃就裹着毯子坐在落地窗前,膝上落了一片殷红落叶。
后者垂着睫毛静默不语,良久才回头望门口一眼。
FALSE今年有希望入围,在疯狂吞并资源之后一路高升,营销事件每个月都做出爆款,在群龙无首的内地人气飙升的如同又一轮造神运动的开始。
就在今天,领队已经放话出来,说自己要带着团队夺到皇冠。
他的刃刃还在生病,不能急。
就算回国,也需要重新把身体调养回原来的状态,很多事都要一步步地安排。
即便霍刃不出手,裴如也布局做事也没有打算给韩家留任何后路。
他清楚刃刃是一时被刺激到精神崩溃,没有办法缓过来。
可韩家必然要被连根拔起,斩作血泥。
他放不下,霍刃更不可能放下。
“今天喝了两杯水,进步很大。”裴如也坐在了他的旁侧,将电脑摆在他们的面前,没有动他膝上的红叶。
“要不要看几部录像?”
霍刃漠然地看着屏幕,没有给任何回应。
裴如也帮他把毯子裹好,倾身按开了文件。
画面一闪,是梅衡的访谈录像,画质模糊失真到发黄,很有上个世纪的特色。
霍刃呼吸停顿了几秒,有种自己又在做梦的迷幻感。
梅衡十五岁时还在街边卖鱼,被星探看中之后阴差阳错入了行,第二年带着专辑出道,直接爆红大江南北。
他年轻时面容俊秀,如今也保养得宜,谈起过去时笑的很坦然。
年少成名,十八岁时就在时都体育馆开了个人演唱会,当晚座无虚席堪称盛景。
随之而来的还有种种非议和谣言。
车祸门,艳歌门,抄袭门,他从艺二十余年,站在名利和争议的风口浪尖,依旧姿态平和,笑容温润。
他坐在主持人的身边,慢慢讲述着自己的故事。
如何意外受到赏识,如何通宵写歌作曲。
正当红时遭遇车祸,紧接着挚友罹患重病很快去世。
一重又一重的打击,就好像是坠入命运的漩涡中。
“对于拥有同行的新生代,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男人沉吟片刻,再度看向镜头。
霍刃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些,错觉中仿佛在与他直接对视。
梅衡在前四十分钟里回顾了人生中跌宕起伏的许多片段,此刻的神情怀念而释然。
他停顿好几秒才开口,声音蕴着力量。
“你要踩着疲惫和痛苦继续往前走。”
“你要迎着非议与中伤去选择。”
“你要成为唯一的光。”
霍刃看着梅衡微微颤抖,深呼吸着想要控制住自己。
他突然被带离无尽的涣散状态,真实又凌冽的空气开始在肺里膨胀。
过去,现在,未来。
苦难和荣耀让他一度被抛掷到找不到自己的心跳。
每一句话都仿佛是昨天响起,让他看到当年还没成团前时的那个孤独又执拗的自己。
他已经快要忘记有关这段录像的过去。
有关A的一切记忆都太过深刻,就好像他天生就和其他五个人在同一个家庭长大,这辈子都不会分开。
在正式加入A之前的所有记忆反而都模糊到失色,一度像从未存在过。
裴如也用指背帮他擦拭脸颊,再度打开另一段录像。
一个清秀瘦削的少年坐镜头前,望着他们笑着眨眼睛,颇有十五六岁时的自信爽朗。
“你好,我是霍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