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橘白简直想朝徐栾吐一口唾沫。
可按照他对徐栾的了解,徐栾可能会舔干净唾沫然后评价一句好吃多来点,江橘白又忍下了这个冲动。
算了。
在心里诅咒徐栾就可以了。
愿老天长眼。
看着一声不吭的江橘白,江祖先一头雾水,“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还有什么关系是他不知道的?
之前的关系难道还不够?
“没什么。”江橘白不可能说,并且不管以后他跟徐栾的关系变好还是变坏,他都不可能将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告诉家里人。
真要说了,家破人亡都是轻的。
江橘白不知道该怎么把“我被鬼给草了”这种话说出口,哪怕换一种委婉的说法,也改变不了“他被鬼日了”的事件本质。
依旧会把家里人吓死吓疯。
徐栾没能听见自己想听的话,他收回手,猩红冰冷的眸子注视了江橘白一会儿,缓缓收回。
江祖先看着两人,深叹一口气,从床底下摸出一个蒲团,让徐栾也坐下。
"既然以前的事情你们都想起来了,我也就不继续瞒着你们了。"
老人愁容满面地看着徐栾,“当年的事情,我跟无畏子都是无可奈何,人鬼殊途,小白那时候年纪小,你离他太近,对他只有坏处没有好处,还伤他寿元。尽管现在也是,可有契约妨碍,一定程度上会比小时候好一些。”
“但是……不是没有影响,徐栾,我知道你对小白好,但是我希望你能跟他保持距离,他明显比去年虚弱了很多。”江祖先看着眼前的一人一鬼,后者哪怕拥有着比大多数人类都优越的外形,但他身上没有丝毫人类的气息,别说是日日相处了,就是只共处一室了这么一会儿,老人都感到有些隐隐的不适。
徐栾弯起嘴角,“人都会死。”
江祖先一愣,气得脸都白了。
“行了,不说这个了,”江橘白听得心烦,“阿爷,我想问问徐家的事情。”
他将这段时间自己跟徐栾的发现说与了江祖先听,“我怀疑是徐游,但我没有证据,警察也上了他家里,可是没有任何发现。”
“前几天我去挖了徐栾的坟,里边是空的,没有尸体,就连棺材都没有。”
“现在,我之前的班主任也出现了和徐栾去世以前一模一样的症状,但我不知道凶手是谁。”
“医学上的事情我不懂,”江祖先说,“但是用胎儿和婴儿去当做另一个孩子的养分……这不是种种吗?!”
江橘白心头一凝,“什么是种种?”
“取其精华,不要糟粕……难怪难怪难怪,难怪会有9岁的小鬼出现,因为那就是被种种需要被摈弃的垃圾,将劣质的部分提出,同时提供优质的养分,且必须要是徐栾同根同源同的兄弟。”
“所以当年我跟无畏子才在天使坟场看见了那些个鬼婴鬼童。”
“徐家也太阴毒了,种种是邪术,任谁操作的种种的,都要遭天谴!”
江橘白只当江祖先是在诅咒徐美书和江泓丽的有违人伦,丧失人性,没有放在心上。
但这是他头一次听见种种这种行话,他以为是徐游操作了全过程,现在看来,徐游可能只是提供助力。徐游应该不会邪术。
“至于你班主任……”江祖先沉思着,眼睛忽的亮了起来,“你有没有他的照片?”
“有。”江橘白掏出手机,打开相册,翻了一张偷拍的陈白水的丑图出来。
“……”
“要清楚的,这种顶什么用,五官都看不清楚!”
那江橘白没有。
不过他找上一个同桌江柿要到了,虽然也是偷拍,但这回不是丑图,也清楚了很多。
江祖先老花眼,他需要戴上他的老花眼镜,他举着手机,举得老远,细细地端详着照片里的男老师。
“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他问道。
“上学期。”
“不好,寿命只会到中年时期,死于意外,但具体是什么意外,这需要看了他的八字才能知道,不过就算有他的八字,也只能看出一个大概,解决不了问题。”
江橘白心脏哐哐直跳,“死于意外?你看照片就能看出来?”
“我刚学到的,”江祖先把手机还给了江橘白,“你要不信,你去找无畏子看一看。”说完,他还不忘直接报了无畏子家门的地址。
江橘白还真是不信,他抓起手机就下了楼。
“嘿!你这么不信任我你以后别问了!”江祖先愤愤道。
在老人的眼前,徐栾的身形缓慢褪了色,消失在眼前。
阁楼里除了江祖先再没有别人了,老人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徐栾是个麻烦,他和无畏子必须要想办法把这个麻烦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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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青青在厨房做午饭,她只听见院子里几声狗叫,等她追到院子里查看时,江橘白骑着电动车早跑出去了。
“饭给我留着!”少年头也没回。
他要去找无畏子,让无畏子看看陈白水。
徐家镇是南方的城市,年一过完,温度就升了起来,街边成笼的绣球抽了新芽。
但迎着风骑车,依然冷得刺骨,尤其是洒水车过去之后,头顶水雾纷纷扬扬落下,像密集的阵雨一样扎在裸露在外的皮肤表层。
镇上最热闹的地段,平时工作日热闹,周末就更热闹,穿着巨大人偶服的人活蹦乱跳到处给人塞传单,广场上有最近流行起来的爵士舞团在招新,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笑容满面。
但少年心头莫名躁动不安。
一辆120跟少年擦肩而过,地面水洼里的水被论坛碾得飞溅起来,直接溅到了少年脸上。
“我靠!”
江橘白连人带车,从马路上横扫了出去,他趴在路边湿漉漉的没草的草坪上,等着五脏六腑自己归位。
“没事儿吧?”几个路过的大婶儿见着他,忙跑过来将他扶了起来。
江橘白呲牙咧嘴,“没事,谢谢。”
他手机在不远处的地上叽叽呱呱地响了起来,一个热心大婶小跑过去,把手机给他捡起来送到了他跟前,“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可怜的小家伙,还是个学生呢。
江橘白道谢后婉拒,几个大婶儿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
他接通电话。
“江橘白,陈老师走了。”
“什么?”江橘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他浑身的血液冰冻住,停止了流动,心脏也跟着停下了运作。
江柿在那头抽噎,“陈白水啊,小芳刚刚给我们班班长打电话,班长通知的我,让我跟你也说一声。”
江橘白手里的手机掉在了地上,他慌忙弯腰又捡了起来。
江柿已经从抽噎变成了嚎啕大哭,“他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班主任,从来都没嫌弃过我们末班!”
身后的汽笛声络绎不绝,一声高过一声,尖锐刺耳,但都会在驶离后变得渺远。
江橘白挂断电话,他用手使劲搓了搓自己的脸,看见自己裤子上和手上全是泥。
他往下面绿莹莹的河边走,路上全是石子,他走得踉踉跄跄。
半途,徐栾挡住他,“你想做什么?”
江橘白把手摊开,“我洗个手不行?”
少年蹲到了河边,河里全是水草,水底下的石头又长满了青苔,整个河面看起来都泛着幽幽的绿。
他把手伸到冰冷的水里,把泥洗掉,又站起身,弯着腰用沾了水的手去揩裤腿上的泥块。
手上的水,裤子上的泥块,眼眶里的眼泪,一齐噼噼啪啪落在水面上。
江橘白一边抽噎着,一边洗裤子,一边用手背不停去擂眼睛。
半个小时后,江橘白狼狈地站在陈白水家门口,他敲一次门,站一会儿,再敲门,再站一会儿。
一直都没人来开门,江橘白在走廊里一直等着,他浑身都已经冻僵了。
直到缓缓上升的电梯,停在了这一层,江橘白撑着地面,慢慢站了起来。
是师母徐司雅抱着女儿出现了,徐司雅还穿着睡衣踩着拖鞋,头发胡乱塞在衣领里,脸色很差,她看见江橘白,一愣,“你怎么来了?”
江橘白有些无措,“我听说,陈老师……”他说不出口。
因为陈白水前几天还好好地坐在他面前,在听见他晚上睡前会背单词的时候,一脸的欣慰。
徐司雅让江橘白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钥匙,江橘白帮她开了门。
“你先等等,”她语气虚弱,“她在医院哭睡着了,我先把她放到床上。”
徐司雅抱着女儿进了次卧,很快就出来了,她烧上水,还不忘给江橘白拿了几包零食,之后才在江橘白面前坐下,“人已经没了,你跟其他学生不要因此影响到功课,生死由命,没办法。”
江橘白完全能看出师母是在强撑,他抽了几张纸巾,递到徐司雅手中。
徐司雅颤抖着手接了纸巾,却直接伏在膝盖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他刚刚还好好的,还说等你们考完了,要一起聚餐,在书房批试卷的时候,他忽然叫了我一声,但我当时在陪丫头玩玩具,我没去看他,等我进到书房的时候,他倒在椅子上,心跳和呼吸都没了。”
“都怪我,他这段时间一直说不舒服,他叫我,我还不去看他。”
江橘白的心都拧成了一团。
江橘白陪了师母一会儿,到吴青青给他打电话,催他回家吃饭,他才离开。
少年没有告诉徐司雅陈白水死亡的真正原因,陈白水肯定也不希望妻女搅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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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在路边的电动车,徐栾蹲在旁边,手里拿着一包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纸巾,正在擦着刚刚江橘白翻车蹭上的泥。
江橘白慢慢走到徐栾的旁边,他声音哑了,“为什么陈白水从察觉到死亡,间隔时间连一个月都不到?”
徐栾朝他微笑,“我不知道。”
“你这样看起来很像凶手。”
“他没有得罪我,你不要污蔑人。”
“我在想,”江橘白在路边坐下,他双手揣在兜里,双眼无神,“如果是徐游做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跟陈白水的恩怨早就存在,他要下手,他们还是学生的时候就可以下手,为什么选在现在?”
“陈白水发现自己不太舒服的时候,恰好是我告诉他徐游的异常,他登门去找了徐游之后,”江橘白的脸完全失掉了血色,“徐游察觉到了威胁,所以才会选择除掉他?”
“不是师母的错,是我的错。”
江橘白从小到大犯过很多错,是人都会犯错,但江橘白没想过,自己一个莽撞的决定,居然害死了自己最爱重的老师。
眼泪无声滑下。
徐栾停下了擦拭车,他凑近少年,舌尖从泪珠的部分循循往上舔,温热的泪痕变成了鬼祟舔过后,冷血动物匍匐在皮肤上的阴冷。
江橘白头皮一麻,心情已经差到了极点,此刻更是被徐栾刺激得情绪崩溃。
他一耳光就扇在了徐栾的脸上,这还不不够,他实施了自己之前的想法,他朝徐栾的脸上啐了一口唾沫,冷眼看着对方。
徐栾表情没变,这一耳光对他而言,不痛不痒,只像是被猫爪子挠了一下。
恶鬼没有身体,就只是一缕游魂,飘荡在天地之间,风都能将它们吹散。
但此刻徐栾心脏的位置却抽痛了起来,不为被打,而是为了少年的眼泪。
恋人的眼泪才是针对恶鬼最有力的法术,它简直要魂飞魄散了。
“别哭了,我这个月不草你,也不亲你了,好不好?”徐栾低声哄着少年,似乎什么都愿意为对方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