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心回家了。
这会正坐在沙发里盯着天花板, 一言不发。
她还是没接受死对头喜欢自己小妈这事。
自然而然的，也就没接受握手言和。
路云舒很怪，路云舒不正常。
但她发现, 当事人靳含霜的接受度比她高多了。
惊讶也就那么一会, 也没有难以置信, 平静得就像一湖水。
甚至还能坐在她身边开导她、安慰她。
沈文心轻笑出声：“你好像根本不在乎这件事，反倒显得我一惊一乍的。”
靳含霜说：“在乎呀, 也在乎你呀。”
她揉着女儿的发顶，声音轻柔：“我怕你不高兴呢。”
“不高兴？”
沈文心思索片刻, 摇了摇头。
“好像没有。”
从知道路云舒对靳含霜心意的那一天起，她的情绪一直都在诧异与难以置信间摇摆。
今天难以置信被消解了，就剩下诧异了。
“路云舒喜欢我小妈”这件事也早就盖过了“路云舒居然是个女同”这事。
真是狗血啊, 我同班同学居然喜欢我小妈……
就全是惊讶，倒没有一点不开心。
毕竟，她和路云舒的矛盾还远不到厌恶这样极端恶劣的程度。
沈文心揉了揉眉心：“等她自己放弃吧。
“她自己放弃了, 这事就可以* 揭过不提了。”
靳含霜闻言一笑, 问：“那她要是一直不放弃呢？”
沈文心动作一顿，抬头。
“那就应该问你了。”
“问我？”
“她追的是你，拒绝权在你手里, 不问你问谁？”
靳含霜弯唇：“啊……你要我做这个坏人。”
“这是做坏人吗？”沈文心问。
靳含霜诚实道：“对我来说, 有点。”
沈文心：“？”
靳含霜托着脸颊, 苦恼道：“你知道的, 我们关系还不错，她在我面前很乖，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 长得还漂亮，而我又喜欢漂亮的女人……哇, 我怎么下得去手呢？”
沈文心听笑了：“干嘛，你要跟她谈啊？”
靳含霜也笑：“哎呀，如果我们沈总不介意的话，我也不是不能考虑一下？”
沈文心竟也顺着她的话想象了一下。
她们俩谈恋爱的场面……
“……”
好怪。
她还是不习惯。
“不行，沈总介意。”
……
如靳含霜所说，路云舒的追求确实没有停止。
她还在坚持，非常努力。
过了这么多天，沈文心终于习惯了对方总是往家里送礼物。
死对头甚至还企图约她小妈出门吃饭。
都被她按回去了。
她不同意。
沈总不会让小妈被抢走的。
什么礼物，什么花，什么出门邀约，统统不准！
她不准，靳含霜也只好先不和路云舒见面。
虽然很想路云舒，但为了俩人的未来，为了让沈文心先顺顺气，只能这样了。
见不到女朋友，A市又多了一个伤心人。
路云舒郁闷了。
她原本还高兴能借追求的名义光明正大见靳含霜，这下好了，计划全被沈文心打碎了。
不让见面，不让一起吃饭，就差让靳含霜把她删了。
姓沈的实在太过分了！
……
沈文心又听见秘书说路云舒来找她了。
又是明海珠宝会客室。
俩人还是那个位置，各坐一边。
这回没有秘书陪着，偌大的会客室里就她们两个人。
沈文心：“干什么。”
路云舒：“找你吃饭。”
沈文心：“没事干了来找我吃饭？”
路云舒：“因为你不让含霜跟我吃饭，所以我来找你吃饭。”
沈文心冷笑一声：“我不明白这里面有什么关联。”
路云舒轻抬眼眸：“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抗拒我追含霜，还不让她跟我见面。
“沈文心，你不觉得你很过分吗？”
沈文心反驳：“哪里过分？你能接受你同学追你妈？？”
路云舒默了默，说：“我家里的情况和你不一样。”
但还是顺着她的话想了一下：“不过按照你这个情况来想的话，如果她们性取向一样，如果这个同学是个好人，能给我妈幸福，如果她们是情投意合，你情我愿……”
她看向沈文心：“有何不可呢？”
沈明海和靳含霜之间没有爱。
他们的爱都放在别人身上。
如果她是沈文心，她也不会管他们爱谁，只要他们都幸福就好了，只要他们永远都爱她这个孩子就好了。
沈明海和靳含霜也的确是爱沈文心的。
除了他们的爱，沈文心还有亲生父母给她的爱。
有这么多的爱，又为什么不能让爱她的人去获得爱？
沈文心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严重怀疑姓路的在借机会夸自己是个好人。
路云舒说：“含霜对你很好，你也不该阻挠她拥有自己的爱情，不该忽视她的感受和选择。”
沈文心还是没接话。
路云舒又说：“你拒绝我，所以你也要让含霜拒绝我？”
沈文心：“不然？”
路云舒：“你这样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谁？”
“我爸和你爸。”
沈文心愣了一下。
很尖锐的话，突然刺了一下沈文心的心脏，让她不适地皱了皱眉头。
“放屁，”沈文心沉声说，“别偷换概念，我跟他们才不像。”
会客室内骤然沉默下来。
曾经作为父亲情感载体的她们面面相觑，沉默不语。
在这一点上，深受其害的她们谁也不愿意向爸爸靠拢。
空气陷入死寂。
良久之后，路云舒启声：“抱歉。”
她声音温和：“我不该这么说。”
沈文心被这个道歉打得措手不及。
“……”
她靠向椅背，没有接话，但神色缓和不少。
下一秒，路云舒忽然道：“那你不同意是不是怕含霜会不爱你这个孩子了？”
沈文心愣了一下。
路云舒皱起眉头：“你不会真的是这么想的吧？”
沈文心眼眸微眯：“难道不是你想要把我小妈从我身边抢走？”
“有病。”
路云舒黑着脸骂了一句。
“我要是真想不管不顾地把她从你身边夺走，我为什么还要在意作为她女儿的你的看法，又何必来找你谈和，挨你一顿白眼？
“又或者，你觉得含霜是那种会为了女朋友抛家弃女的恋爱脑？？”
“胡说八道，”沈文心反驳了，“她才不是！”
路云舒目光灼灼：“那你在介意什么？”
沈文心哑然。
路云舒：“还是你觉得我的条件不够好，配不上她？”
路云舒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位沉默的死对头：“沈文心，我没有那么差劲吧？
“至少，没有差到连见她一面的资格都没有吧……”
她垂下眉眼，藏在镜片后的一双眼里满是落寞。
她已经好几天都没见过靳含霜了。
明明是女朋友却连顿饭都不能一起吃，只能在视频里看见彼此，听见彼此的声音。
靳含霜会安慰她，说再等等。
可她真的好想她……
她越想靳含霜就显得她这会子越可怜。
什么优雅贵气全部丢到九霄云外，只剩下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狗。
沈文心：“……”
她站起身。
“打住，别在我这里装可怜！”
…
路云舒被沈文心赶出来了。
她坐在车后座，透过车窗沉静地看向明海珠宝集团的办公大楼，收回视线，给女朋友发消息。
[路云舒]：卖可怜这招真的对沈文心有用吗？她刚刚把我赶出来了
有演的成分，但也是真的。
她真的很想她的女朋友。
她的女朋友回复了：
[信我]
[知女莫若母]
…
沈文心下班回家，发现客厅里多了一只超大的白色狗狗玩偶。
就放在落地窗边，超大只，超显眼，跟守护神似的。
没错，这也是路云舒送的。
沈文心站在白狗玩偶面前，和狗面面相觑：“……”
没由来的，她想起路云舒在会客室和她说的那些话。
想起路云舒因被禁止追求靳含霜而可怜兮兮的模样。
那副做派，仿佛从头到脚都在质问她：我只是喜欢含霜，我做错什么了？
做错什么了……错在不该爱上她的小妈吧。
路云舒喜欢谁不好？
为什么偏偏是她的小妈？
那可是、可是她妈啊！
但……“有何不可”？
路云舒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她耳畔。
如果路云舒足够好，如果路云舒能给靳含霜幸福，如果她们情投意合，两厢情愿……有何不可？
沈文心猛然回神，惊了。
好险，她差点就被姓路的带进去了！
不行，这只狗也要退回去！
之前路云舒送给靳含霜的东西都被退回去了。
留着就是给路云舒希望，她才不要给姓路的希望。
沈文心扭头看向靳含霜。
靳含霜正在摸狗爪子。
白白的，毛茸茸，特别好捏，靠上去还很舒服。
靳含霜捏得眼睛亮亮的。
沈文心：“……”
显然她小妈很喜欢这只狗。
靳含霜：“好可爱啊~”
沈文心：“……”
特别喜欢。
忽然之间，她脑海中又闪过路云舒的话：如果她们情投意合。
如果靳含霜也喜欢路云舒呢？
如果靳含霜和路云舒在一起真的会很高兴呢？
……
沈文心更加沉默了。
她这几天只在乎自己的感受，好像都没问过靳含霜的想法。
如果靳含霜真的也喜欢路云舒，她要怎么办？
她还应该阻挠吗？
路云舒真的有那么十恶不赦，真的配不上她小妈吗？
也没有吧……
路云舒还有一句话说得很对。
她们的父亲不在了，她们再继续互相针对也毫无意义。
她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两家的矛盾从来都在她们的父亲身上，与她们无关，她们只是他们互相厌恶的情绪傀儡——爸爸讨厌什么，女儿就要讨厌什么。
挺不讲道理的。
她这几天也挺不讲道理的。
跟她爸似的，她讨厌谁，靳含霜就要跟着讨厌谁。
她不能接受路云舒喜欢自己家人，于是靳含霜也必须要拒绝路云舒。
蛮横、专制……她明明最讨厌这样，然后又成了这样。
不行，这样不行。
她冷静下来重新审视当前的情况。
刨除两个爸爸的矛盾，路云舒的条件确实很好。
甚至是百里挑一的好。
样貌漂亮，优雅多金，聪明能干，还敢作敢当，这么多年也没听过她私生活有什么不检点的，确实没有差到连见靳含霜一面的资格都没有……
沈文心再度看向靳含霜的背影。
靳含霜确实对她很好，视如己出。
靳含霜爱她，她也爱靳含霜，所以她应该问一问靳含霜自己的意见——问问她会不会喜欢路云舒，在乎她的感受。
“小妈。”
“嗯？”
“你喜欢路云舒吗？”
靳含霜背对着沈文心，愣住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
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这孩子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钓鱼？
她发现我和云舒在一起了？
不应该啊，这几天我们都没见面，她怎么可能会发现呢？
那她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靳含霜脑内风暴了几秒，最终茫然地发出一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