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我说我喜欢靳含霜。”

路云舒的语气还是那么的笃定、从容。

路芳如反而不明白了。

她不理解, 也不敢相信。

“你喜欢的人怎么会是她？”

路云舒反问：“为什么不能是她？”

路芳如：“那是靳含霜，沈明海的老婆。”

路云舒：“那又怎么样呢？沈明海已经不在了，含霜还得为他守寡一辈子吗？”

路芳如：“……”

路芳如：“她比你大……大多少来着？”

路云舒：“七岁。”

路芳如皱了皱眉：“你也知道大七岁。”

路云舒满不在乎：“也才七岁。”

她搬出路梦阳：“我也比阳阳大七岁, 她不是还喊我姐？既然是姐姐和妹妹的年龄差, 那我和含霜又有什么不可以？”

路芳如：“……”

真有道理, 无法反驳。

姑侄俩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僵持不下。

片刻之后，路芳如忽地发出一声轻笑。

有点无奈, 又有点孩子长大的怅然感。

“你很清楚你在做什么。”

路云舒跟她说这些就不是为了让她劝自己。

这孩子当然知道自己在喜欢谁，也没打算对她们藏着掖着。

她很有主见，从小到大, 一直如此。

“等一下，”路芳如忽然想起一件事，“所以你之前一直喜欢的人……就是她？”

路云舒点头。

路芳如抓住了重点, 表情都严肃了：“这个意思是, 沈明海在的时候，你就喜欢她了？”

路云舒继续点头。

诚实得要命。

路芳如：“……”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真是难以置信！

她的侄女居然会喜欢一个有夫之妇，还喜欢了那么多年。

难不成这里头有什么隐情吗？

过了一会, 路芳如继续面色严肃地问：“靳含霜如果喜欢女人的话, 当初为什么要和沈明海结婚？”

路云舒就等着她问这句话。

这件事情不说清楚, 她姑姑是不会接受她喜欢一个有夫之妇的。

于是, 她把靳含霜告诉她的答案，原原本本转述给路芳如。

同时她也希望姑姑可以理解靳含霜的选择。

路芳如听完就都明白了。

怎么说呢，也算在她的意料之内吧。

因为路诚当年就猜过, 沈明海娶靳含霜是为了做面子功夫，今天终于被证实了。

至于靳含霜的选择, 旁人无可指摘。

一个人想要让自己过得更好，这本来就没有错。

但路芳如忽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知道是该感慨这那两个人性取向都不同还能结婚，还是该感慨侄女居然那么早就暗恋靳含霜了？

又或者，她应该感慨侄女怎么偏偏喜欢上哥哥对家的人？

“……”

又是漫长的沉默。

良久之后，路芳如沉声开口：“云舒，你最好告诉我，你在喜欢她之前就知道她喜欢女人，知道他们是表面夫妻。”

路云舒乖巧地点了一下头。

路芳如瞬间安心了。

还好，这孩子早就知道内情。

只是这爱情仍然来得令人意想不到。

房间内再度沉默下来。

路芳如没说话，路云舒也不说。

姑姑需要时间消化信息，她安静地等着就好了。

她已经习惯这样了。

每个人在知道她喜欢靳含霜时都这反应。

反应最大的那个膝盖还撞桌子上了，甚至还阻止她见她女朋友。

想到这里，她悄然抬眸望向对面的路芳如。

她的姑姑应该不会阻止她见含霜吧……不行，她得问问。

“姑姑。”

“嗯？”

“你不会阻止我见含霜吧？”

路芳如望向她。

然后启声：“别急，我还没考虑到这一阶段。”

她的脑子现在有点忙，要处理的信息量太多了。

路云舒了然，不说话了。

路芳如又看了看她，跟着把水果连盘端起，放进她手里：“你先回房去吧，姑姑再想想。把水果带上。”

路云舒没有拒绝。

步步紧逼只会适得其反。

她相信她姑姑会想开的。

但走之前，路云舒还是强调了一句：“姑姑，含霜很好，我很喜欢她，我跟她在一起很开心。”

路芳如愣了一下。

路云舒看着她，目光真挚：“真的。”

在一起这半年多的时间里，她们每一天都在为能和对方在一起而庆幸，每一天都很开心。

除了沈文心阻挠她，不让她见靳含霜的那几天。

路芳如不言不语地看着路云舒的神情。

路云舒没有说谎。

她最了解自己的侄女，她是不是说谎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路芳如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路云舒的手臂。

她说，好。

她说，知道了。

她说，你先回房间去吧。

最后说：“去帮我叫一下姑父。”

路云舒还是乖乖应好。

她知道的，这个家里第二个吃惊的人要来了。

路云舒转身离开书房。

可当她走到门口时，忽然又被姑姑喊住。

只见路芳如神情复杂地问她：“你刚刚说你跟沈文心和解了，那沈文心知不知道——”

“她知道。”

“那她……？”

“已经没意见了。”

“哦……”

路芳如掩唇不语，表情更复杂了。

那孩子居然也知道，而且还没意见……

路芳如拧着眉毛沉默了好半天。

沉默着，沉默着，突然莫名其妙地笑出声了。

路云舒：“？”

…

“你姑姑为什么笑啊？”

温柔的声音从手机听筒里传出。

画面里的靳含霜正一脸好奇地望着路云舒。

路云舒回想起姑姑的话，也很无奈地笑了：“姑姑说……我们的辈分好乱。”

靳含霜：“？”

想了一下：“是有点哦……”

她不自觉在脑子里捋了捋目前的关系。

捋了一遍，不想捋了。

好乱，还是各论各的吧。

靳含霜歪了歪脑袋，目不转睛地看着路云舒，启声道：“你看着心情还可以。”

路云舒颔首。

没有不开心。

起码没有当年刚向姑姑出柜时的惶惶不安。

靳含霜看她这样也放心了。

她虽然不在现场，但通过路云舒的反应也能猜到一二。

路芳如的反应应当在路云舒的预料之内。

既然是在掌握之中的事，就她们就稍稍安心吧。

只要她的云舒没有不开心就好。

“辛苦啦。”

靳含霜温柔地碰了碰手机边沿，就像在抚摸她的小狗爱人。

“我的云舒又勇敢了一次。”

她的女朋友总是这么直球。

可是好可爱，也很勇敢，也很坦诚，她很喜欢。

“不过……你姑姑会同意我们在一起吗？”

路芳如说她要想想，但谁又知道思索完的结果会是什么呢？

万一她想完还是觉得她难以接受呢？

她们两个不会要被两边的家里人轮流阻挠一次吧？

路云舒回想起姑姑那个笑。

“不知道，但总是有希望的。”

“毕竟她不是我爸。”

…

路芳如和丈夫坐在书房里，面面相觑。

俩人一块消化了这个爆炸性信息。

有人一起震惊，路芳如心里都平和多了。

又平和，又庆幸——替侄女庆幸

幸好她哥路诚不知道这事，否则还不知道怎么炸锅呢。

紧接着，她听见丈夫程树恍然大悟道：“原来云舒的叛逆期在这里……”

路芳如：“？”

她忍不住笑了。

“这叛逆期来得也太晚了吧。”

“孩子嘛，她们在咱们这里永远是孩子，叛逆期什么时候来都不晚。”

程树笑得依旧慈祥。

路芳如说：“可是云舒说她很开心。”

她的侄女说喜欢靳含霜这件事让自己很开心，跟靳含霜在一起也很开心。

那个陪着她侄女看星星，逗她侄女开心的人就是靳含霜。

靳含霜的存在，让她们家孩子很高兴。

路芳如和程树看向对方。

夫妻俩在彼此的眼里看见一份心软的温情——知道孩子现在过得很快乐，他们也会忍不住为她开心。

这不是叛逆期，这就是爱。

孩子已经长大了，她明白什么是爱。

但是靳含霜特殊的身份又让他们无法轻易妥协。

那再怎么说，也是路诚死对头的妻子啊……虽然有名无实。

可她们家小孩又真的很喜欢她……

夫妻俩又默契地陷入纠结了。

几分钟后，程树开口了：“阿如，你还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的话吗？

“你说，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我们应该过好当下。”

路芳如看向他。

程树温和地说：“既然云舒和沈家那孩子都翻篇了，咱们也没什么不能翻篇的，孩子开心就好嘛。

“而且要是真的接受不了，你也不会坐在这里想这么久了。”

他太了解自己的妻子了。

她聪明优秀又疼爱两个孩子，会尊重她们的每一个选择。

正因为考虑到了路云舒，所以她才在这里犹豫、纠结，想着该怎么办。

可是他们还能怎么办呢？

孩子已经喜欢的不得了了……

路芳如叹了一口气。

是啊，要是真的接受不了，就不会在这里想这么久了。

她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程树的视线跟着她，好奇道：“去哪？”

路芳如：“去找云舒，约靳含霜年后一起吃个饭。”

她回身看向丈夫：“当家长的，总要亲眼过一遍才安心。”

瞎猜瞎想，不如亲眼见上一面——她未来的侄媳妇。

侄媳妇……靳含霜……

啧，好怪。

路芳如皱着眉头离开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