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五月十七日中午十一点十五分爆炸案开始算起,容克军官团们搞出反对希特勒的谋逆行动,只持续了不到二十四小时,就全面失败了。整个活动的过程,看起来就象是一场拙劣无比的闹剧。
随后的几天里,德国全国上下陷入短暂的慌乱之中——是慌乱而不是动乱,大多数人都为国家的前景感到极度的不安。而重新回到台前的希特勒,其总理府前车水马龙,一批又一批被吓坏了的容克将军们,几乎是排着队主动地到元首面前“表忠心”。
什么样才算是货真价实的德意志人?
鼠目寸光如容克贵族,胆怯似鼠如容克军官,厚颜无耻如容克将军。
在德国,所谓的容克群体,他们的节操也不过如此。德国人作事认真严谨,但并不等于他们骨头硬和有志气。即使是容克们最擅长的军事方面,无论是一战还是二战,以容克为首的德国国防军,从来只擅长打顺风仗,但遇到硬仗和逆风仗时,从来都是表现糟糕至极。二战战场上,遇到硬仗、苦战、逆风战时有上佳表现的,恰是不属于容克体系的武装党卫军。
借助五·一七刺杀案,汉娜用钓鱼手段,钓出了容克军官团中大批暗中反对她(他)的势力。魏兹里元帅在第二天就被秘密逮捕,和他一起被捕的,还有数量多达十五位的陆军将军,至于德国各地的市长之类的高官,同样也被捕了一大片。
七天之内,全德国总计有两千多人被捕,被抓的人看似不多,但相当一部分都曾经是地位显贵的“大人物”。除去国防军中的容克军官外,德国的金融家们是被捕的重灾区。
因为林汉的缘故,汉娜把清洗犹太人民族变成了清洗犹太人“阶级”。自从1933年在长刀之夜干掉希特勒取尔代之之后,整整七年,上台前以反犹出名的纳粹,党内几乎就没有再传出过排犹的声音。
和没做事就喜欢先大叫的希特勒不同,林汉和汉娜这对狗男女,则完全是“悄悄地进村,打枪地不要”的类型。这七年来他们表面上对犹太人一视同仁,暗地里却命令盖世太保调查德国国内犹太资本的详细情况。为了迷惑犹太资本,甚至有意地放纵他们,鼓励他们投机发国难财。
犹太人金融资产阶级这头“肥猪”,林汉和汉娜一养就是七年,直到今天,借着啤酒馆刺杀案,汉娜终于毫不客气地举起了屠刀。
以“勾结英国人出卖德国利益”为借口,盖世太保和党卫军在德国国内四处出动,到处查封准备好的黑名单上的犹太人资产,其中又以犹太金融势力是重点的打击对象。虽然逮捕这些人的罪名都是和英国人勾结谋害元首,但实际上大多数犹太金融家们都不过是因为怀璧其罪而已。
在过这程中,德国国内全部的私人银行全被强制性地收归国有,除了少数“提前站队”的容克们得以幸免外,余下的全部被“净身出户”,下场极其凄惨。
一时间,整个德国都陷入恐慌的气息之中。
但是,绝大多数人预想中的大枪决并没有发生。
五月十八日,回到总理的岗位上后,“希特勒”在对国民的公开讲话中,就宣布此次刺杀事件,所有参予的德国人他会动用总理的特权进行“特赦”,一个都不会处死,最高的处罚“顶多”只是无期徒刑。
汉娜不杀人,并不是因为她多善良,而是听从了林汉的建议。
“现在的德国,需要的是稳定人心。那些你很想杀的人,关到监狱里,有无数种方法可以弄死他们,没有必要过于粗暴地把他们全杀了,以免造成兔死狐悲。”
整个五月,德国陷入不安的恐慌情绪中,但这份不安却因为元首的“不杀”承诺,引发的波动都在可控范围内。
以魏兹里元帅为首的“反希特勒集团”在这场风暴中被连根拔起,借着拔出萝卜带出的泥,汉娜借机将国防军内部清洗了一次。一些不太听话的“老家伙”被提前退休退役了,而后换上了“自己人”。不过汉娜并没有完全清洗“容克”这个集团,她也只是处理了一部分人,余下的人,如曼斯坦因,莫德尔这些年青有为的新一代将领,在风暴中都没有受到波及,反而得到了提升。
政治是一种妥协,容克军官团毕竟是德国这台战争机器重要的组成部分,在找到能替他的“新零件”之前,汉娜也不可能将整个容克完全摧毁。借助“五·一七”事件敲山震虎一下,取得想要的东西之后,汉娜还是得继续和容克这个阶级合作。
事实上,在五月的风暴中,容克这个阶级虽然在军队中的影响力大大下降,但在经济上和财富上,不但没有受损,反而“吃肥”了不少。
五月前,在看过林汉交过来的关于德国进行社会主义改造的方案后,李润石主席如是评价道:
“正在进行社会主义改造的德国,最后诞生的,将是一个披着社会主义皮的怪胎。”
而当时林汉这么答他:
“嗯,整合,合并,所谓的国有化之后,新诞生的几个巨型托拉斯国有企业。名义上是国有企业,但实际上依旧是从前的那几个容克资本家的财产,只不过他们的生产计划和自由受到国家中央政权指令的直接控制,再不能象从前般为所欲为。你说这是怪胎,倒也没有错。”
李润石主席一针见血地指出:“不光是这样,那些改造后的克虏伯、奔驰之类的公司,这些大资本家在这过程中不但利益分毫无损,反而获得了巨额的暴利。德国正在进行的所谓的国有化改造,不过是以牺牲中小资本家的利益,以获取大资本家的支持。”
林汉答道:“是这么回事。但是这些新诞生的所谓‘国企’,他们已经完全受国家政权的控制了,也不全是资本家的财产了。”
“所以我才说是这是怪胎。借着对这些国企的控制,那些活下来的大容克资本家,他们对德国政治的影响力也会变得更大。现在靠着希特勒的威望,可以压制他们,但是他的继任者呢?”
林汉冷血地说出了后面的话:“那也就剩下几个超级大容克资本家而已,实在不行,希特勒一声令下,党卫军和盖世太保出动,把那些几个超级容克全部抓起来,象当年枪毙沙皇全家一样地杀光,问题也就解决了。”
李主席问道:“你那个时空,七十年后的中国,也是这样的吗?”
林汉抬头看了看天空,似乎瞧见了一只八爪横行的生物正隐藏在虚空中对他挥舞着铁钳。他小声道:“怎么说呢?当时说这叫市场化改革,但我知道那些被市场化的大型国企,他们的领导都是你认识的人的子女后代……关于这一点,另一个时空的你,很早就预见到了,所以才有了那最后十年的悲剧。”
他接着发表意见道:“希特勒对德国进行的这种改造,有点象历史上孔老夫子在鲁国玩的那一套,去其枝叶,挑拔大容克和中小克容的矛盾,借机彻底消灭中小容克。最后只剩大容克这些孤家寡人,到最后再处理这些大容克。”
李主席道:“处理掉大容克后,会有新的容克取代他们的位置的,只不过是换一批享受这场盛宴的食客而已。”
林汉叹气道:“权力与资本的诱惑,又有几个人能抵御得了呢?所以我们那个时空,苏联解体了。身为苏联这个国家统治者的苏联共产党,快快乐乐地把自己的国家肢解了。解体之后,当年执政的,有能力享受这顿大餐的人,最后都成了在苏联尸体上诞生的超级富豪。社会主义者,共产主义者,最大的不幸就在于,这是一场和自己的战争。人在某些特殊的时期,是可以自己战胜自己的,可是人不可能一辈子都在和自己为敌并永远取得胜利。”
李主席沉默了。当时林汉注意到,坐在对面的他用力地捏紧了拳头。
林汉又道:“我穿越前,我们那个时空的中国,已经是世界第二强国了,工业生产能力更是世界第一,同时还有着世界工厂的美誉。虽然被我这个伪左份子称为正在换皮,向右转开左灯的中修,但终究是在前进。只是前进的过程中,走到最后,会是什么样的一条路,我来早了,并没有看到。不过……”
林汉敲了敲桌上他带过来的希特勒的改造方案。
“现在的德国,等希特勒元首改造完毕后,到时候这个德国的经济和政治结构,应当很象我那个时代的中国。这个位面的中国,终有一天最后会蜕变成我所在的那个时空的中国,我认为这是历史的必然性。在这个必然性到来之前,我和你,都可以拿现在的德国作为参考,看看这种披着社会主义皮,实为几个特权容克家族势力联手操控国民经济甚至是整个国家的德国,最后会走到哪里,这是很有趣的一件事。”
五月十七日的容克军官叛乱事件,汉娜母女所以能轻易地压制下去,除了希特勒这个身份无与伦比的威望外,另一个原因,却是她们得到了德国国内的“大容克”资本家们的支持。披着社会主义皮的“国有化”改造之后,以克虏伯、奔驰、拜尔等公司的大老板们,在仔细看过了希特勒交给他们的改造预案后,他们惊喜地发现,他们虽然失去了自己公司部分的权力和利益,却拥有了和希特勒一起“共享德国”权力的机会,得到的远比失去的多得多。
严格地说,汉娜现在玩的这一套,只能说是“修正主义”的“德修”,而不是真正的社会主义改造。
在经济上,比如克虏伯、拜尔、奔驰这类大型私人企业,在被“国有化”之前,他们全部都是“负债”经营,在银行有大笔的借款。而随着“国有化”后,原债权银行也被国有化了,所有的欠债就变成了左手欠右手,等于是全免了。光是这一点,就不知带来了多少巨额的利益好处。
按“希特勒”的说法,未来的百年里,这些被国有化的大型企业,仍然交由原有的老板负责经营管理。更重要的是,在这过程中,汉娜母女还答应将让出部分的国家权力。
从前这些大容克资本家们只能站在幕后,靠操纵政治选举来影响德国的国策,但“改造”之后,他们“理论上”却有资格直接坐到台前,和希特勒一起操控国家——前提是希特勒不会象林汉说的那般,直接撕破脸,再次用“屠杀”的方式来“掀桌子”。
汉娜在清洗军官时,之所以对谋逆者喊出“一个都不杀”的口号,其根本原因,也是为了安这些人的心。
为了更大的利益,德国的容克资本家们毫不犹豫地站到了希特勒这一边,暗中勾结,将容克军官团给卖了。
从林汉和李华梅身上,李润石主席了解到了另一个时空里,1950年后六十余年里世界的变局,知道了另一个时空的自己遇到了什么,做了什么,产生了什么样的后果,也知道了苏联和东欧社会主义集团的解体。
知道了这一切后,未来的中国该怎么走,就成为摆在他面前不得不慎重考虑的大问题。
在离开中国回到德国前,林汉劝他道:“就象太阳一定会升起,也一定会落下,有些东西,有些事,是必然会发生的。所谓的王朝周期率,在我看来是无法避免的。有些事情,你越想去避免他,抗拒他,往往会适得其反,倒过来促进最坏的结果产生。世界是比好的,同样也在比烂的。当这个世界大家都在比好时,时代就会进步,向前发展;当大家都开始比烂时,则是在发展中倒退……我记得您说过,历史是螺旋前进的。妄想只有向上的抛物线,而没有向下的抛物线,那是不可能的……”
当时李主席没有直接答他,只是在林汉上飞机前,送给了他一张字帖,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七个大字。
“我以我血荐轩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