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也没回店里, 就在路边说话。
方婷穿的工作服,很单薄,程诺看着都替她冷。心里有丝不耐, 不明白, 为什么方婷会这么执着地找她麻烦。如果是为了宗朗,接电话那次宗朗应该说得很清楚了。她仍旧这样, 又有什么意义?
“程姐。”方婷道, “都是聪明人,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承认, 我喜欢宗哥,喜欢他八年了。可他总觉得我小, 把我当妹妹看,没动过别的心思。我虽然不甘心,但也没办法。感情嘛,总要两个人你情我愿才好。”
说到这里, 她顿了顿, 看着程诺。“可是后来你出现了。程姐,你的出现让我意识到, 我很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所以我嫉妒。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嫉妒使人发疯。所以我说了一些过分的话,做了一些过分的事,只是想为自己八年的单恋做最后一搏。”她自嘲地笑,“可惜没什么效果。直到上次宗哥当着我的面摔了手机, 告诫我。我才知道,我彻底没机会了。”
“说了你可能不信,那次之后,我已经决定收拾心情,忘了宗哥,重新开始,甚至想祝福你们。毕竟是我喜欢了八年的人,他如果能幸福,对我来说,也算圆满。”说到这里,她突然转折:“可是,昨天我才知道,你竟然离过婚,而且很可能再也没有孩子。”
方婷直直地看着程诺,“程姐,你不觉得,这样对宗哥很不公平吗?”
“他是孤儿,最渴望的就是家庭、孩子,你却给不了。”
“给不了爱的人幸福,却仍霸占着他,程姐,你这样,是不是太自私了?”
方婷咄咄逼人,用最戳心的话,往程诺身上插刀。
程诺还没对宗朗提起过不能怀孕的事,不是想隐瞒,她没想过要隐瞒这件事,只是每次想提起时,总觉得时机不合适。现在被方婷毫不顾忌地提起,她才发现,或许是有合适的机会提起的,只是在她心底最深处,或许还藏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忧虑,所以才不敢提起。
当她第一次从医生口中得知这件事的时候,不异于天崩地裂。她曾经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个孩子,有个家。她自认是个没什么上进心的人,只想守着自己的小家,一家人相亲相爱,平平淡淡一辈子。可是这个梦想却不能实现。
她还记得,告诉林以安这件事时,他安慰她没关系,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想要孩子,有很多途径,实在不行,还可以领养。那段时间,他对她格外关心,下班就回家陪她,希望她能忘怀。她的心情也的确因为他的举动而平复,渐渐地不再去在意。
直到他父母知道了这件事,不能怀孕,就不再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林以安是独子,他父亲也是独子,传后,对于林父那个年纪的人来说,大过天。
林母弄了许多中药,给程诺调养,中医西医轮着看。久不见成效,也就有了怨言。自古婆媳难调,程诺为了林以安,千忍万忍,始终没有对林母说过一个不字。倒是林以安看不过眼,和他父母顶过几次嘴,两代人之间,为此而闹得不愉快。那段时间,家里的氛围冷到让人窒息。
也正因为如此,不能怀孕,在那个时候,成了程诺心里的一根刺。深埋在心底,无人知道。
后来出了丁嘉的事,她心如死灰。之后很多次想起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想,如果她没有流产,如果她能正常地生育,那么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情绪最崩溃的时候,她曾将不能生育,视为原罪。但是冷静下来,她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一切,不过是她遇人不淑。
来到荷叶洲后,她决心忘记过去,也就将不能生育的事埋在更深的地方,深到,她自己偶尔都会忘记。和宗朗在一起后,也曾想提及,但每次,她都能给自己找到借口,认为时机不合适,而迟迟没提。
现在,方婷将她心头的那根刺直接曝晒在阳光下,让她无法回避。
她以为会痛的,但是奇怪的很,她发现,她已经能够坦然面对。虽然对这件事仍抱有遗憾,但不再忧虑。因为她现在没有理由地相信,宗朗不会介意。
她笑着看向方婷:“你说的没错,爱一个人,就要让他幸福。但你要知道,真正相爱的人,不会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而退却。对于我和宗朗来说,最幸福的,莫过于,我知道他会永远在,他也知道,我会永远在,其它的,不重要。”
“爱有很多种,我也敬佩你八年的感情,但是你知不知道,有时候,一厢情愿的付出,对别人也是一种压力。”
“站在你的立场,八年的光阴,宗朗都没有给出回应,会让你痛苦。但站在宗朗的立场,他凭什么要对一个,他并不在乎的人包容?你的付出是你自愿的,没有人逼迫你,你也就无权让宗朗做出回应。更没有立场,对他的生活,指手划脚。”
“方婷,其实有时候,学会放手,才会更幸福。”
就像她对林以安,如果一直纠缠,只会让她浸泡在无边的痛苦中,挣脱不出。但放手了,回头看,那些也不过只是一段回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苍白,直至消失。
程诺说完,看见方婷眼眶微红。她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却看几步外的银杏树下,站着个人,对她微微笑。
她有些意外,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宗朗扬了扬手里的文件夹,“少拿了一份文件,回来取。”
程诺又回头看方婷,她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又低头沉默,最后转身离开。
宗朗走过来,将她轻拥在怀里。“说得很好。”他道,“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程诺问:“什么事?”
“我爱你。”
“包括你的一切,过去和未来。”
程诺眼热,偎进他怀里。她想,她上辈子大概是拯救了银河系吧,所以这辈子,让她遇见了宗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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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朗拿了文件又匆匆离开,走前交给程诺一把钥匙,是他市区房子的钥匙,告诉她,逛完了,就去那里等他。
程诺揣了钥匙,保存了他在微信发过来的地址,满心欢喜地,去逛家具市场。
房子里除了原先留下的三四件家具,就再没其它东西,平时来个人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她早就想买一套沙发,不要布艺或皮质的,选那种仿古的木质长椅。再挑个抽屉柜,方便收纳。最重要的,是要买一盆兰花。房子里的那个古老的花架,不利用起来,太浪费了。
预算不多,程诺跑了好几家家居市场,精挑细选,才先定了一张做旧的原木色长椅。交了钱留了地址,等商家送货就行。抽屉柜却迟迟没找到合心意的,只能放弃,在地图搜了附近花鸟市场的位置,去买兰花。买完了,却发现不远处就有一处旧货市场,当即进去逛。
逛了几圈,她发现自己是来对地方了。虽然都是旧货,但有很多,正适合摆在她的老房子里,价格也不贵。
她选了个很古老的五屉柜,柜角处有些缺损,但不防碍使用。这柜子有些年头,看得出是老工艺,并非机器制造。
旧货不包送,程诺付了运费,和店家商量好了,明天送货上门。买完柜子继续逛,又发现两只红漆箱子,没有犹豫地买下了。看中一张书桌,买下。遇见一个商家刚收回来的旧藤椅,买下。一个旧鞋柜,买下……
等到离开旧货市场时,太阳已经落山。她算了算付出去的人民币,心疼又满足。
她的房子,又增加了许多新成员呐!
期间宗朗给她发过几条信息,问她在哪里。程诺回复了,估计他仍在忙,也没打电话过去。从旧货市场出来,就按着宗朗给她的房子地址,打车找过去。
小区不大,应该是新建的,并不在市中心。程诺找到楼栋,上到二十五层。打开门的瞬间,程诺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老房子。
房子不大,大约一百平左右,三室两厅。很空旷,只有几样基本的家具。至于生活用品,程诺四处看了看。除了主卧里铺了被子,卫生间里摆着牙膏牙刷,其它什么都没有。
冰箱是空的,厨房只有装修时一起安装的灶具,碗筷没有一个。桌面地面,落了薄薄的一层灰。
程诺去找抹布,想要打扫一下,结果连块布头都没找到,无奈只能下楼去小区超市大采购。毛巾拖鞋、洗漱用品、扫帚拖把,清洁剂,杂七杂八,装了满满两大袋。
回到宗朗的房子后,撸起袖子打扫卫生。从阳台到房间,墙面到地面,全都擦得干干净净。等忙完,倒在沙发上看了眼时间,才发现已经八点多。
今天肯定是回不去洲上了,她歇了会,有些饿。之前在超市买了几袋泡面和一打鸡蛋,准备给自己煮碗泡面吃,微信的信息音响了起来,点开看,宗朗发来条消息,说已经在路上,十分钟之内就到家。
程诺煮面的时候,便多拆了一包。宗朗之前说晚上有饭局,她估计他肯定没怎么吃饭,又喝了不少酒。
没有调料,最简单的煮泡面,加了两个鸡蛋。大概肚子饿的原因,程诺闻着泡面的香味就吞口水了。端上桌还没来得及吃一口,门口就响起了开锁声。
她放下碗去门边迎,拿出之前在超市替宗朗买的新拖鞋放在门边。
宗朗一进门,就发觉屋子里变得干净整齐。
这套房,他很少住,只是有事耽误回不了洲上的时候,偶尔住一晚。对他来说,这里就像宾馆,所以也没费什么心思收拾。
可是今天打开门,看到整齐的屋子,嗅到食物的香味,以及,程诺见他回来时脸上开心的笑,他才恍然,原来,家,并不单指一栋房子,而是一种感觉,一种能让人身心放松,无所顾忌,自由自在,又心怀惦念的感觉。
只要有这种感觉,哪里都可以是家。
他搂住扑进他怀里的程诺,低低轻语。“有你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方婷的戏份巳杀青,撒花恭喜她领盒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