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好人,也许是坏人◎
赵向晚在病房见到了费思琴。
近距离看, 赵向晚对费思琴的美貌与气质有了更清晰的感知。
肌肤似雪、眉黛如山,秋水翦瞳,盈盈泪眼处, 令人看了就会生出怜惜之心来。
赵向晚留意了一下她裸露在外面的胳膊。深深浅浅的伤口被包扎得很严实, 露出来的肌肤难掩玉色, 浑圆的肩头线条优美, 颈部、胸部的曲线迷人,露肩连衣裙将她的好身材显露无疑。
顺着胳膊往下看,她有一双非常美丽的手,手指纤长, 指节有力,尤其是小手指特别长, 一看就是双练琴的手。
难怪黄毅描述案情的时候不自觉带上了私人感情, 什么:唉,她真可怜。啊, 她很冷静。我们得跟着去医院,以便进一步了解情况。
费思琴这个姑娘, 实在是太漂亮了。
她是赵向晚见过的, 最好看的女孩子。
如果不是昨天下午第一眼见到费思琴时,她的举止太过违和,让赵向晚有些警醒, 恐怕赵向晚也不会对她产生任何怀疑。
美丽的事情, 总会让人心生好感, 不自觉地想要信任她。
见负责问话的是女警, 费思琴往何明玉、赵向晚身后看了看, 潋滟秋波落在朱飞鹏身上:“黄警官呢?”
何明玉不知道费思琴在看朱飞鹏, 声音很温柔:“你这个案子由我们重案一组接手, 黄警官今天没有来。”
费思琴似乎很知道自己的魅力,微微一笑,身体向后靠了靠,半低着头:“有什么问题,你们问吧。”
她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些磁性,朱飞鹏感觉自己的耳朵有些发热。不知道为什么,他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为什么劫匪砍了费家三口,却放过了费思琴?实在是这个姑娘太有魅力了。她如果生在古代,绝对是一代妖妃。
何明玉觉察到了一丝异样,转过头瞪了朱飞鹏一眼:“你出去。”
朱飞鹏在女友的怒视之下,讪讪地抬手摸了摸脑袋,走出病房。
等到屋里没有男士,何明玉这才开始提问:“能不能再和我们把过程描述一下?”
赵向晚敏锐地发现,没有男人在场之后,费思琴的举止与眼神有了明显的变化。
费思琴身体坐直,微微往前,双手放在膝盖之上,坐姿十分端庄娴静。与此同时,她下巴也微微抬起,目光与何明玉对视,眼中瞬间有泪花在闪动。
何明玉被这双泪眼看得软了心肠,声音也变得更加温柔:“你别怕,我们是警察。”
费思琴点了点头,眨了眨眼睛,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真的是我见犹怜,何明玉不知不觉地心疼起她来:一个女孩,昨天被强.暴,又亲眼看到父母、弟弟被歹徒砍杀,现在还要她把这段可怕的经历重复一遍,多么残忍!
果然,何明玉叹了一口气,合上本子:“大致情况我们已经了解,具体细节我们等你情绪稳定一点再来询问。”
费思琴点点头:“那,谢谢你们。”
【呵呵,这世上的人,不管男女,都吃这一套。警察又怎样?还不一样是人?】
一道冷静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带着无情的嘲讽,冰冷得像冬天的湖面。
赵向晚的身体陡然坐直。
这是费思琴的心声!
刚才赵向晚试图探听她内心所想,但奇怪地触碰到了一道心墙,什么也听不到。现在终于听到,赵向晚立刻明白过来。
——费思琴是装的!
什么难过,什么流泪,什么柔弱,全都是演出来给别人看的。
赵向晚抬手接过何明玉手中笔录本,慢慢打开来:“何警官,细节需要及时了解,我们还是继续问吧。”
何明玉第一次听到赵向晚称自己为“何警官”,心中一惊,意识到自己感情用事,“哦”了一声,“抱歉,费思琴同学,请配合我们调查,争取早日抓到凶手。”
费思琴瞥了赵向晚一眼,泪水渐渐止住,温顺地点了点头:“好,我说。”
【这丫头有点意思,竟然不受我的影响,不会和我一样,天生冷心冷肺吧?】
天生冷心冷肺?赵向晚不置一词,低下头拿起笔,开始随着费思琴的讲述,尽职地做着笔录。
赵向晚的字迹非常工整,虽然不大,但秀丽端正。何明玉看一眼她的字,暗暗点头,开始询问案情。
“几点歹徒进的门?”
“一点多吧,我们家里人都有午休的习惯,当时睡得正香。”
“你也在睡觉?”
“是的。”
“你睡哪间屋?”
“南面靠客厅那一间次卧室。”
来医院询问费思琴之前,重案一组勘查了案发现场。
费家住的家属楼户型设计,住房面积大、动静分区合理、私密性好,是湘省音乐学院最好的教授楼之一。
教授楼一共六层,费家住三楼。建筑面积近一百平方米,三房一厅,大门正对着客厅,入户门处装了玻璃隔断,底下是鞋柜,形成一个玄关。
北欧风格的装修,浅色橡木地板,原木家具,客厅里的钢琴、手风琴盖着红布,墙上挂着屈薇歌的国画作品,一进屋就感觉到浓浓的艺术氛围。
客厅朝南,餐厅和厨房朝北,中间一条内走廊,连起三间卧室与一个卫生间。主卧在最里侧,私聊性好。南面次卧与客厅只隔一堵墙,北面次卧与厕所相邻。
赵向晚从笔录本里抽出一张图纸,上面是朱飞鹏画着费家户型图。虽然是简笔画,但大致能够把房间布局与陈设表达清楚。可惜今天没有带季昭出来,不然保证绝对还原,丝毫不差。
吸收以前的教训,现在赵向晚尽量不带季昭出外勤。好钢要用在刀刃上,确认需要季昭出手的时候,再让他去做就好。现在刚刚接手案件,需要勘查、调查的程序太多,暂时还不需要季昭。
从现场勘查的结果与费思琴先前的陈述推测,应该是费永柏、屈薇歌首先被砍杀在床上。夫妻多年睡觉位置也固定下来,费永柏睡南侧靠窗,屈薇歌睡北侧靠衣柜,因为天热开着吊扇。歹徒穿运动球鞋开门进去,应该是先砍向屈薇歌,她惊醒后开始挣扎呼救,费永柏刚一起身,一刀插入胸口。
歹徒砍杀了两夫妻之后,走出主卧。推开北面次卧,一刀将刚从床上爬下来的费思章砍死,这一刀正砍中喉咙,气管被割开,当场身亡。
接下来,他们进入南面次卧,发现费思琴,实施强.暴,事后离开。
何明玉继续询问。
“你睡觉的时候,有没有听到屋外有异常的响动?比如尖叫、呼救、打斗?”
“没有。我最近失眠,好不容易午休睡着,死沉死沉的。”
何明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歹徒推门进来的时候,你也没有醒吗?”连与主卧隔了条走廊的费思章都听到声音从床上爬起来,怎么房间夹在客厅与主卧之间的费思琴反而什么也没有听到?
费思琴低下头,声音变得低沉,似乎在哽咽:“我也恨自己,昨天怎么就睡得那么沉。要是我早早听到,哪怕是被他们砍死,也能帮爸妈和弟弟挡挡刀,让他们能活下来。只要是弟弟和妈妈能活下来,砍多少刀我都不怕……”
何明玉问:“歹徒对你做了什么?”虽然这个问题可能会触及费思琴的伤心处,但身为警察,该问的还是得问。
费思琴依然低着头,双手绞在一起,漂亮的手指头被扭成麻花状。
“他们,他们压在我身上,挨着个地把我强了,我想喊的,可是被他们堵住了嘴,还拿着刀威胁,我好怕,我不停地挣扎,可是根本挣脱不了。他们力气好大,我没有办法反抗。”
何明玉以前接触过被强.暴的女性,或多或少都会有心理阴影,不愿意回忆那段屈辱的画面。她正准备结束这个话题,赵向晚忽然插了一句话。这句话一问,惊出了何明玉一身的冷汗。
“费思琴,你是处女吗?”
赵向晚的问话里,不带丝毫感情,仿佛她是一台机器,问出一个最最简单不过的话题:你吃了吗?现在几点了?
费思琴猛地抬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赵向晚,泓然欲泣的大眼睛里满是震惊。
【怎么敢?她怎么敢问出这样的问题!】
很好,终于又听到费思琴的心声,赵向晚感觉自己已经触碰到了打开她心扉的钥匙——不断质疑,就能听到她真实所想。
赵向晚不躲不让,目光沉静如水,看着费思琴那双因为震惊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
“在被歹徒强.暴之前,你是处女吗?”赵向晚再次重复了刚才的问题,并添加了前置条件。
【处女?处女是什么东西?能吃吗?值钱吗?我这么漂亮的一个人,要是没有男人追求,到了十八岁还没有和男人上过床,怎么称得上是美人?这个女警察问的问题真可笑!】
虽然心里说赵向晚的问题很好笑,但费思琴却面色苍白,转过脸看向何明玉:“我必须回答这个问题吗?”
何明玉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赵向晚的用意是什么,但长久的默契让何明玉无条件支持赵向晚。
费思琴眼见得躲不过,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鼻子,眼神略显游离。
【她要是继续问我,什么时候失去的第一次,和谁,我该怎么办?不,我坚决不能回答这样的问题。这与案件无关,对不对?我可以拒绝回答的!】
何明玉听不到费思琴心中所想,但看到她低头摸鼻子的动作,想到赵向晚曾经和大家交流过的微表情行为学理论,何明玉瞬间明白:费思琴在说谎。
费思琴今年十九岁,高三复读生,不是说父母管理极为严格吗?怎么竟然失去了女孩子的第一次?
一种强烈的违和感,让何明玉一下子忘记要问些什么问题。
赵向晚没有追问费思琴的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失去的,而是开始询问案情:“那三个男人,分别有什么特征?”
费思琴抬起一只手揉捏太阳穴,似乎很不愿意回忆被强.暴的过程,她的声音有些暗哑:“我,我没有看到。惊醒的时候,一个男人压在我身上,他们用枕巾蒙住了我的眼睛,我什么也看不见,只知道他们撕烂了我的睡衣,疯了一样地在我身上撞击,很痛,很痛,底下像火烧一样的痛。”
何明玉看一眼赵向晚,怕她情绪受影响,却发现她面色淡定,态度镇静无比。
赵向晚迅速找到费思琴描述中的漏洞:“枕巾蒙住眼睛?你的枕巾不是应该在你脑袋底下吗?扯下来时候也没能把你惊醒?”
费思琴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当时我很害怕,有些记忆是错乱的。也许那个时候我已经惊醒抬头?然后他们压过来?”
赵向晚步步紧逼:“如果眼睛被蒙住,为什么你看得到他们手里拿刀威胁你?”
费思琴明显愣了一下:“我刚才是这样说的吗?”
何明玉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对,你刚才说他们压在我身上,你被他们堵住了嘴,还拿着刀威胁,所以害怕没敢喊。”
费思琴再一次揉了揉太阳穴,忍耐着脾气:“我说过了,我现在脑子很乱,记不太清楚,你们让我想一想。”
她闭上眼睛,思忖了片刻,“是,他们拿着刀走到我床边,一个人骑在我身上,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三个陌生男人,吓了一大跳,刚想呼救,被骑在身上的人捂住了嘴,扯枕巾蒙住眼睛,然后,就是刚才我说过的,不断的羞辱与折磨,很痛。”
何明玉与赵向晚对视一眼。
费思琴的陈述明显有前后矛盾的地方。
两人看过妇科医生的检查报告,外.阴有撕裂外伤,大腿内侧有淤青,体内有精.液残留。女孩子被强.暴之后产生记忆混乱,这种情况也是有的。但混乱成她这个样子,一会睁开眼看到人,一会惊醒时眼睛被蒙住,前言不搭后语,真少见。
何明玉看着费思琴:“你看到他们的脸吗?”
黄毅告诉她,说费思琴告诉他们,强.暴她的是三个男人,很壮实,凶神恶煞的,露着脸,但却没有描述面貌特征。当时何明玉追问过他,黄毅解释说费思琴没记住。现在何明玉再问一遍,以确认是否需要季昭画像。
费思琴说:“就是刚醒的时候那么一晃眼,我看到是三个男人,都很壮实,皮肤比较黑,短头发,年纪应该还比较轻,二十多岁吧。其余的,我就不记得了。”
何明玉问:“你对派出所的民警说,他们把你捆绑了?”
费思琴有些茫然地“啊”了一声,“对,是捆绑了。他们没有杀我,只是因为他们手里有刀,一边弄我的时候一边划着玩,我听到他们在说,这么洁白细嫩的皮肤,划出几道口子血流出来更好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终于发泄完,扯过我撕破的睡衣,将我双手、双脚反过来绑住,就离开房间走了。我拼命地挣扎,好不容易解开绑住手脚的衣服,跑到旁边房间里,才发现爸妈和弟弟都倒在血泊里。我报了警,打了120,换了衣服,然后……就在家里等着。”
何明玉问:“动静那么大,没有惊动邻居吗?学校保安没有人过来查看吗?”派出所接警之后,第一时间与音乐学院保卫处取得联系,那边高度重视,马上派人前往现场,这一点,接警记录写得很清楚。
费思琴皱起眉毛:“我不知道有没有惊动邻居。我一直很害怕,打完电话之后,抱着胳膊坐在沙发上。后来听到敲门声,我去开了门,是我们学校的保安。他们问了什么,我说了什么,我当时脑子昏昏沉沉,完全忘记了。直到救护车过来,他们把爸妈、弟弟抬上担架,我才反应过来,穿上鞋子跟着出了门。”
学校保卫处、五福路派出所、三医院救护车,这三方出动的速度都非常快,因此胸口被利刀贯穿伤的费永柏还留有一口气。
赵向晚站起身,弯腰仔细察看费思琴的手腕,再蹲了下来,检查她的脚踝。
费思琴对赵向晚印象不好,缩回脚,警惕地问:“你要做什么?”
赵向晚目光似电,认真观察费思琴的面部表情:“你的手脚,并没有捆绑痕迹。”
费思琴呼吸一滞,鼻翼微张,眼睛瞳孔陡然扩大。
人类在遇到惊吓时,瞳孔会不自觉放大,以便于有更多光线进入眼睛,收集到更多影像信息,为下一步行动做准备。
【她在说什么?她是什么意思?我又说错了话吗?唉呀,我本来就不太会说谎,现在这样不停地编故事,真的是好累呀。艳艳总喜欢瞎出主意,这叫我怎么收场?】
费思琴在说谎!
艳艳是谁?
费思琴微微撅起嘴,说话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撒娇的意味:“他们捆住我手脚的,是被撕烂的睡衣,你们在屋里没看到吗?真丝睡裙,捆得也不紧,所以没有留下什么印子吧。”
赵向晚“哦”了一声,目光依然锐利无比:“那三个歹徒,对你可真是手下留情。”
费思琴垂下眼帘,长叹一声:“也许吧。从小到大,我都很有异性缘。学校里、学校外,不晓得有多少男生追我。不过我爸管得严,我一直没有交男朋友,认真读书。”
费思琴将自己没有被歹徒杀害的原因,归结于异性缘。
——因为觉得她漂亮,所以不忍心伤害她;因为被她魅力所惑,所以处处手下留情。
赵向晚有些无语。这世上如果真有怜香惜玉的歹徒,也不至于有那么多先jian后杀的案子了。
赵向晚继续看着费思琴的一举一动:“你父亲还在ICU抢救,你母亲、弟弟已死,你是目前唯一清醒的受害人。希望你能好好回忆一下,那三个歹徒的身高、体重、外貌,争取早日把歹徒抓捕归案。”
“嗡——”赵向晚的脑海里忽然传来一道刺耳的噪音。
费思琴面露痛苦之色,以手抱头,尖叫起来:“我已经很努力了,我已经很努力了!你们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看到费思琴情绪如此激动,何明玉没敢再问下去,拉了赵向晚一把,示意她停止询问,又出去叫来医生,却落了医生一顿埋怨:“她是受害人,不要再刺激她了。你们警察想要破案就去查嘛,不要在这里骚扰病人。”
从医院出来,刺眼的阳光让赵向晚眯起了双眼。
这么眩目的光亮之下,怎么还会有丑陋的罪恶发生呢?
回到市局,映入眼帘的是统一米黄色短袖衬衫、橄榄绿长裤,熟悉的制服给了赵向晚莫名的安全感。
进到重案一组的办公室,季昭没有第一时间迎上来,赵向晚有点不习惯,看一眼他的办公桌,空空的。
赵向晚问唯一一个留在办公室的刘良驹:“季昭呢?”
刘良驹说:“十分钟之前,季总过来了一趟,把季昭带了出去。”
赵向晚点了点头,径直坐在会议桌旁,一言不发。
头顶吊扇呼呼地吹着,将炎热慢慢驱散。
刘良驹有些摸头不知脑,主动给赵向晚倒上一倒凉茶,问跟在后面的朱飞鹏:“向晚怎么了?你惹她不高兴了?”
朱飞鹏摇摇头:“没有。她和明玉负责询问费思琴,把我赶出来了。问完之后她就成了这个样子,板着脸不愿意说话。”
何明玉将笔录本放在桌上:“这是我们询问的记录,你们看吧。”说完,她四处看了看,“其余人呢?”
刘良驹看了一下手表:“并不多都该回来了。”
高广强、艾辉在音乐学院保卫处、家属楼居民了解情况;
祝康、黄元德留在现场继续勘查取证。
许嵩岭今天在局里开会,没有出门。
刘良驹留在办公室做文书处理,正闲极无聊,拿过笔录本认真看了起来。看完之后,摇了摇头:“这个费思琴是不是有点自视甚高?”
何明玉点头道:“的确有点。不过,她有这个资本。”
刘良驹的好奇心成功被调动:“真的有这么漂亮?”
何明玉点头:“我见犹怜、风中百合的那一种。”
刘良驹吹了一声口哨,再问:“你们观察了她的微表情没有?到底是记忆混乱还是说谎?”
何明玉道:“我觉得她在说谎。”
刘良驹很不解:“为什么说谎?”
何明玉撇了撇嘴:“为了隐瞒真相呗?”
刘良驹悚然一惊:“那真相是什么?难道是她引狼入室,或者自导自演?”
引狼入室?是费思琴叫来同伴,开门进屋,砍杀家人,然后抢劫,伪造现场;
自导自演?根本就没有什么入室抢劫的男人,是费思琴亲自动手,将爸爸、妈妈、弟弟砍杀,然后再编造出一个被强.暴、入室抢劫的故事。
刘良驹与何明玉、朱飞鹏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看着赵向晚:“向晚,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赵向晚咕咚咕咚一口气把凉茶喝完,把手抹了一下嘴,将茶缸子放回桌面,面色肃然:“费思琴,在说谎。”
何明玉说:“她说她是处女的时候,我知道是在说谎。但其余的呢?难道也都是谎言吗?”
赵向晚冷笑一声:“所有,一切,都是谎言。”
其余三个都瞪大了眼睛,不会吧?全都在说谎,那代表什么?细思极恐。
何明玉拿过笔录本,逐条逐条地问。
“家人都在午休,她也没被吵醒,是假的?”
“是,她说近期失眠,难得午休睡得死沉死沉的时候,眼神游离,视线看上右上方,明显在说谎,这说明她根本就没睡。”
“歹徒拿刀进她房间,捂嘴、蒙眼、羞辱与折磨,是假的?”
“医院诊断有发生性.行为,但撕裂伤并不严重,她的情绪也相对稳定,这说明她并非被迫。因此我问她是否处女,以此推断有没有可能性.行为发生在抢劫案之前。事实你也看到了,她说谎了,她极有可能性.经验非常丰富。”
“被刀划伤、捆绑,是假的?”
“是,手腕、脚踝没有捆绑痕迹。如果能够揭开纱布察看她的伤口,应该能发现伤口不深,且伤口规则,为自残所至。”
说到这里,何明玉将笔录本狠狠摔在桌上,骂了一句:“蛇蝎心肠,什么人啊!”
如果赵向晚说的是事实,如果费思琴说的全是谎话,那这个案件就指向一个方向——
费思琴引狼入室!
她不仅开门让歹徒入内,指引他们砍杀父母、弟弟,而且事后在自己房间里发生性.行为,等到确认家人已死,放歹徒离开之后才从容报警。
朱飞鹏不敢置信地说:“啊,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竟然能干出这么泯灭人性的事?这简直禽兽不如!”
刘良驹也觉得有点夸张:“昨晚我们听季总说过吗,费家父母对费思琴关爱有加,虽然有点严格,但都是为了她好。她为什么恩将仇报,做出这样的事?没道理啊。”
是啊,杀了父母和弟弟,对费思琴有什么好处呢?
费永柏是音乐学院的副院长,又是手风琴演奏家;屈薇歌是画家,画廊生意可以说是日进斗金;弟弟也才十几岁就这么优秀,将来长大大了会是费思琴最大的支撑。
这么好的家人,一般人做梦都想拥有的家庭背景,费思琴为什么要亲手毁了它?
如果家里人都死了,费思琴一个人孤零零活在这世上,又有什么意思呢?
何明玉怎么也想不明白,拉着赵向晚的手问:“为什么啊?如果说费思琴不是他们家亲生的,如果说费家重男轻女,也许我还能理解一点,但季总说得很清楚,费思琴1973年出生,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用心教养,好好的,为什么要引人来杀害自己父母?没道理啊。”
赵向晚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许队不是说过吗?犯罪心理学千奇百怪,我们想不通,是因为我们是正常人。正常人的思维,无法猜度罪犯的心理。”
朱飞鹏举起手来:“那个,咱们现在就说费思琴是罪犯还为时尚早哈。一切都只是猜测,没有证据支持。”
何明玉伸手在他头顶狠狠拍了一巴掌:“看人家长得漂亮,立场就歪了?”
朱飞鹏喊起屈来:“不是不是,她长得漂亮我不否认,但我们是刑警,又不是推理小说家,一切都要讲证据的。”
赵向晚点点头:“是,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找证据。等高警官他们调查回来之后大家对一对,看看还需要做些什么。”
季昭推门而入。
手里抱着一大捧玫瑰。粉色、白色、黄色、红色,四色混杂,色彩艳丽无比。几十朵玫瑰花簇拥在一起,花瓣上带着水珠,透着股喜气洋洋的感觉。
赵向晚站起身:“季昭,你去哪里了?”
季昭一看到她便喜笑颜开,急走几步送上手中玫瑰。
【给你。你说要真花,我让我爸拿来的。】
赵向晚微微一笑,接过花来。季昭这是将老爸压榨到极致,连追求女孩子都是让季总去买花。
一大捧玫瑰花灿烂无比,将赵向晚的苹果小脸挡得严严实实。
何明玉羡慕地看着赵向晚手中鲜花,捅了捅朱飞鹏的胳膊:“你看看人家季昭。”
朱飞鹏嘻嘻一笑,走上前去,在那一捧花里扯出一枝深红的玫瑰,送到何明玉面前:“来来来,有花同享。”
季昭的到来,令刚才略显沉闷的气氛鲜亮了许多。
赵向晚拿过来一个大大的方盒子,将整捧玫瑰插在其中,摆在会议桌中央。花香扑鼻,随着吊扇风的吹动,渐渐弥散开来,整个重案组办公室都变得温馨愉悦起来。
季昭也没介意赵向晚把花放在哪里,高高兴兴地挨着赵向晚坐下,一双眼睛恨不得粘在她身上。
今天赵向晚一整天都在跑现场,到下午快吃饭了才回来,季昭觉得很久都没有见到她了,想念得很。
【你去哪里工作了?累不累?】
季昭懂得关心人,主动询问自己的行踪,这让赵向晚的心情好了起来。
刚才费思琴的怪异与冷血,给赵向晚的内心带来很大冲击。赵向晚也算是参与过不少大案的人,凶残狠毒之人接触不少,但像费思琴这样,外表柔弱美丽,内在却对亲人如此冷血的,却是头一回遇到。
多少人,想要得到父母之爱,费思琴却弃之如敝屣;
多少人,想要有优渥的家境,费思琴却一点也不珍惜;
多少人,想要拥有美丽的皮囊,费思琴却在糟蹋它。
虽然赵向晚没有确切的证据,说费思琴是凶手、或者是帮凶,但她知道这个美丽的女孩,是这桩案件的始作俑者。
或许因为赵向晚曾经无比渴望父母之爱、无比向往城里知识分子家庭的幸福和谐,因此对费思琴的行为有着下意识的排斥。感情用事也好,不冷静不理智也罢,反正赵向晚今天很不开心。
季昭见赵向晚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握住她的手,笑容阳光而单纯。
【你去哪里了?我一个人有点无聊】
小云雀叽叽喳喳在枝头蹦跳,让赵向晚直观体会到了什么叫“雀跃”。
“我们接手了一个案子,有点血腥,我不太喜欢。”
【血腥,是什么意思?】
“死了两个人,一个人还在抢救,现场有很多血。”
【死的是好人,还是坏人?】
季昭在市局待了这么久,耳濡目染的,也知道刑警的不容易。死人看多了,他一丝畏惧都没有。听到赵向晚说死了人,第一反应便是询问死的是好人还是坏人。
赵向晚愣了一下,突然发现自己忽视了一个问题。
遇到死者,她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个人是受害者,是弱者,默认为“好人”。
正因为如此,才会对费思琴的行为如此之愤慨。
但有没有一种可能,被害人并非好人呢?
费永柏、屈薇歌如果真的是季锦茂嘴里所说的那么爱孩子,为什么会把费思琴教育成那样一个性格?
会不会,抢劫杀人案的罪行之下掩盖了一些我所不知道的、灰暗的东西?
想到这里,赵向晚豁然开朗,紧紧捏了捏季昭的手,微笑着回答:“目前还不知道,也许是好人,也许是坏人。”
先入为主要不得,警察破案要讲证据。
自己仗着有读心术,总喜欢有了结论再来反推、寻找证据,并非好事。
世人说谎,有各种各样的原因。
有些人说谎,是为了保护自己;有些人说谎,是因为真相羞于出口。
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先前执着于辨别谎言的赵向晚,忽然对人性有了更加深刻的认知。
世事,并不是非黑即白;
世人,并不是非善即恶。
赵向晚松开季昭的手,站起身倒了一杯凉茶,抿了抿唇,态度郑重地递到朱飞鹏面前:“师兄,你说得对。咱们是刑警,不是推理小说家,一切都要讲证据。”
朱飞鹏不懂赵向晚此举何为,不过他向来豁达,二话不说接过茶,一饮而尽,砸巴了一下嘴,美滋滋地说:“小师妹敬的茶,喝着就是得劲儿。”
摆正了态度之后,赵向晚重新拿起笔录本,开始回忆与费思琴的每一句对话,将疑问一点一点地进行梳理。
1.费思琴的交友状况?
2.费思琴与父母、弟弟的真实关系?
3.现场痕迹检测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