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时候走的？”松田阵平的声音压抑, “是谁带他来的，你们问过了吗？”

“不知道……”

警察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吓到了，连忙说道：“他是一个人来的, 我们问了, 但是……”

那个人来的时候，手里还端着一小碟水果拼盘, 那时他正在跟身边的接待人员说话，看起来对珠宝艺廊极其熟悉。

他穿着一身与艺廊格格不入的黑色风衣，里面是一件白色的衬衫，领口上隐约能看到一些黑色的纹路延伸出来，他看起来像是心情很好似的, 然而那双暗红色的眼睛看过来时，却让那些准备上去询问的警察们一下子停下了脚步。

然后那个年轻人就推门进了最后那间休息室，他连门都没关, 就好像生怕路过的人注意不到他那样。

他在里面吃了一会儿水果, 像是等人等得无聊了, 又跑到另一边开始研究墙上的电视。

站在对面的警察忍不住往他的那边看了一眼，那名白发年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黑色的风衣扔到了一旁，在他卷起的衬衫衣袖下, 隐约能看到一些触目惊心的黑色纹路。

那些线条覆盖在他的手臂上, 犹如云雾一般轻忽而缥缈，又如同阴冷的风，直到他察觉到警察的视线, 似笑非笑地看过来时, 那边的警察才猛地反应过来。

那是蛇的图案, 仰首的样子仿佛凭空浮现在空气中, 与他颈侧的蝴蝶纹路相互呼应, 越发显得在白发下的眉眼轻佻而又邪气。

之后他走到门边，像是要把门关上，然而带来他的那名服务生却递给了他一样东西。

在一旁的警察明显看到他挑了挑眉，像是顾忌着周围还有人在，才没有把那些任性的话给说出口。

他回头穿上风衣，脚步轻快地离开了，看到他带着雀跃的背影，就好像突然想到了新的恶作剧一般。

松田阵平脸色更阴沉了，菊叶是看到东西才离开的，而他去找的应该是伊达航，那么就说明，最开始服务生递给他的就是伊达航的东西。

要么是那把牙签，要么是那几颗糖果。

这个猜测也在警察那里得到了证实，服务生递给他的就是松田阵平在桌面上看到的那几颗糖。

还少了一颗，因为他在好几种口味里面挑挑拣拣，最后选了白色的、不知道是牛奶还是酸奶的口味吃掉了。

他还在组织的时候，安室透派那些人去监视他，也经常看到他拿着类似的饮料，要么就是千奇百怪到让人想都想不到的口味。

这个人就是菊叶。

他真的在这里，而且应该是在等医生，可医生用伊达航的消息把他给调走了。

“不对，不是医生！”

诸伏景光突然在耳机里说：“他和菊叶之间又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而且他也没有必要等人到了再把他给叫走。

医生在这里设局，把诸伏景光这些人聚集过来，不就是想把他们一网打尽，他没有理由拒绝送上门的帮手。

而且还是菊叶这么厉害的帮手。

在这种时候，偏偏不想菊叶出现在这里的，就只有……

“金田雪帆……”松田阵平喃喃说道。

只有金田雪帆，绝对不想让菊叶出现在这种场合碍手碍脚。

在高尔夫球场的时候，松田阵平为了救医生，放在口袋里的糖掉了出来，如果那时候，金田雪帆已经架好狙击枪准备搅局的话……

他也能清楚地看到松田阵平的那些糖到底是什么样的。

也只有他，不仅了解医生，还熟悉他真正的说话习惯和做事方式，在警视厅那次，他不仅猜到了医生想要报复自己，还把组织里的另一个人送进了警视厅。

通过押运车那次的行动，他彻底看清了医生正在使用的身份，直到后来很久，松田阵平他们才反应过来，那时候他就已经知道医生在北岛科技了。

他电脑里满满的一个文件夹，全是医生那时候的照片，可他没有冲动，一直都在等待机会。

无论是在高尔夫球场那次，还是在米花町外的那次，他都是最后一个才出场，冷静理智到近乎冷酷。

想起他在拳馆中对二号动手，还是当着医生的面——松田阵平似乎能理解医生到底为什么要跑了。

可这并不代表，他能把这个地方变成他和医生的游乐场。

医生在这里给他们制造陷阱，金田雪帆就跑出来搅局，还用医生的名义把菊叶支开。

所有人都沦为了他和医生的陪衬，都是他们之间博弈的牺牲品。

但金田雪帆远远比医生更过分。

看到那些糖，菊叶就会下意识以为，那是医生想要对伊达航出手。

因为他们一直追在医生后面，医生终于还是不耐烦了。

这在菊叶看来自然也是理所当然的，恐怕在他离开这栋建筑的时候，连伊达航怎么死的都想好了。

松田阵平有些无力又愤怒地攥起拳头。

因为医生要报复他，就把组织里另一个知道秘密的人送进警视厅，因为警视厅想找出医生，就给警视厅寄炸弹，还是绑在了一无所知的路人身上，就连黑衣组织对医生出手，他都能毫不犹豫地对黑衣组织动手。

现在又能为了让身边清净一点，不要影响到他和医生，而用伊达航的性命把菊叶给引开了……

是不是在他看来，除了医生以外的所有人都是无关紧要的？

都是他随时都可以除掉的？

松田阵平的手心里迟钝地传来一阵异样感，可他却不觉得痛疼，反而觉得整个拳头都紧绷到了极点，那是最蓄势待发的状态，只要金田雪帆敢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一定会用最大的力气，直接把人揍倒在地上。

他不想在看到那张天真而又纯良的脸上出现灿烂的笑脸，也不想听他再用期待的口吻叫自己前辈，问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发工资……

“我现在总算明白你是什么感受了。”他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在耳机频道中响起。

金田雪帆脸上总是带着灿烂的笑容，仿佛以为全世界都是好人的职场新人样，假装听不懂他们的冷嘲热讽，又总是那么热情，那么无忧无虑，好像从来没有遇到过烦恼——

如果不是松田阵平亲耳听到他说杀死了二号，亲眼看到了他眼里的杀意，他恐怕都不会相信。

明明看起来那么简单，就好像初出茅庐的实习生一般，偏偏又是最恐怖的、最不在乎别人性命的那个。

医生好几次选的爆炸地点都是废弃场所，要么就是像剧院那样正好在休假，而金田雪帆呢？是在人头攒动的警视厅发布会……

这次，他又选了怪盗基德出没的场所，又或许是因为医生选了，而他只是顺手而为。

可这里明明有这么多的警察……

他的警号都还留在警视厅，松田阵平昨天才查到，他还申领了新的警服。

他到底……到底怎么能想得出要做这种事的！！

他在桥上的时候就动用了高杀伤性的武器，如果这次也是……

“我找到那个服务生了，”安室透在耳机里说，“他没看到是谁把糖给他的，他回到岗位的时候，那些糖就已经放在桌面了，他是从对讲机里收到的命令……”

珠宝艺廊的每个服务生都配有对讲机，是挂在耳朵上的那种，据服务生回忆说，他当时听到的不是熟悉的声音，不过今天珠宝艺廊要来的人很多，富泽集团那边也派了不少人过来，所以偶尔也会听到陌生的声音出现。

而且那道声音之前就出现过，还让他拿了水果拼盘给白发年轻人，那个年轻人收到之后好像很开心。

“他就是这么伪装成医生的……”安室透说起来还有些不可思议，他和金田雪帆只见过一次，那次还被他给放倒了，除了他好像是和医生长大之外的情报什么也没得到。

但安室透心里始终不肯相信这样的事实，这岂不是说明金田雪帆也有可能活了很久，偏偏他还每次都对着诸伏景光一口一个前辈，像个真正的好下属一样，哪怕诸伏景光偶尔使点坏也装作没看到。

可直到现在，他用一小碟水果拼盘就骗过了菊叶，这才让安室透不得不承认，哪怕他不是跟医生一起长大的，也对医生有着深刻入骨的了解，只有这样才能在见都没见过菊叶的情况下，就猜到医生是怎么对待菊叶的。

“菊叶离开已经有接近十分钟了。”

菊叶是看到了那些糖立即回去拿衣服离开的，很容易就能猜到他走了多久，安室透的声音有些凝重：“我打班长的电话打不通。”

“我去找他！”松田阵平说，“我知道他要去哪里。”

他昨天才跟班长见了面，听他提到今天要回去见女朋友，打不通电话很有可能是已经开车出发了。

菊叶就算去找他也没有那么快追得上，松田阵平说：“你继续打电话……算了，我自己打吧！”

昨天见面的时候，伊达航正好跟女朋友通完电话，松田阵平眼睛扫过的时候，隐约看到了屏幕上显示的电话号码，他没放在心上，现在想起来，大概是……

他试探着按出一个号码，打过去没人接，再尝试组合按了另一个，也是错的，连续尝试了几次，都没能对得上，他又改为打班长的电话，还是打不通。

他让跟在自己身边那几个警察留在原地，飞快往外走去。

以前住院的时候，好像听班长说他女朋友喜欢的数字是多少来着，电话号码后面也用了那个数字……09？还是19？29？

松田阵平一个个打过去，正坐在车上的今鹤永夜看着他反反复复的信号，慢悠悠地用纸巾擦着手。

他手上的纹身是用特殊药水涂在上面的，看起来就像是真的纹身那样，没有那么快消失，却可以用另一种药水中和起来，暂时隐藏。

他把纹身藏好了，这才换了衣服出门。

用菊叶的身份最主要是为了去珠宝艺廊里放信号中继器，这样所有经过珠宝艺廊的信号都要从中继器里再次收发，只要他不想，松田阵平一个电话都打不出。

所以，伊达航的手机其实还能正常接电话，也不存在开车上高速就没有信号的可能，只是松田阵平的手机出了问题而已。

但这种时候，松田阵平最先想到的绝对不会是怀疑自己。

等到松田阵平打电话的频率越来越快，好几次只听到提示音的开头就把电话挂掉重新打之后，今鹤永夜看了一眼系统，将他的信号重新连通，不着痕迹地转接到自己这边。

电话终于打通了，松田阵平正要松了口气：“班——”

他的话才刚起了个头，忽然听到另一边传来火车经过铁轨的啸声，那声音离得很近很近，就好像刚把手机从铁轨两旁捡起来那般。

一个轻佻又带笑的年轻声音传来：“刚刚好像有点吵，你是在找我吗？”

——是菊叶。

尽管从未和他正式通话，松田阵平却一下子认出了那个声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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