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射在大地上, 给这片黄灰色的土地增加耀眼的金色。萧条的街道上,贝奇小心翼翼地从巷子里探出身子,她的怀里抱着块边缘有些腐烂的面包和几颗干瘪的西红柿, 她的包里还夹着几张破旧的纸币。
她的眼睛不受控制地望向怀中的面包,忍不住吞咽起口水。面包的麦香, 西红柿的果香, 盖过了腐败和酸味带来的呕吐感。她能感觉到肚子传来的声响和隐约的痛感。
她已经快三天没有正常进食了, 但她不能吃这些摆在她眼前的美味。因为家里还有嗷嗷待哺的两个弟弟妹妹等着她这一口食物。前几天辛辛苦苦赚到的钱, 又被人抢了去, 她这次打算把钱埋在自家的坟地里,希望父亲、母亲可以庇佑他们能靠着这笔钱活下去。
贝奇用自己还算漂亮干净的裙子遮盖住食物, 免得粘上灰尘。如果吃了不干净的食物,本来就在生病的弟弟, 可能很快就活不过这周。想到这里,贝奇难免有些伤心。
墨国并不缺少食物, 即使出现内乱也远没有达到有难民出现的程度。但一个失去所有成年人的家庭,显然没有能力从其他人手上夺回自己的田地。贝奇家成为了他们村子的祭品,一个混乱的时代, 财富不属于不能守护它的人。
贝奇无路可走,她只能翻出母亲的化妆品,母亲的裙子,以及母亲的高跟鞋。
“哟, 这大白天的,怎么还有这么漂亮的妞在街上?”一个轻佻的男人走到贝奇身边。如果放在之前,她早害怕的跑开, 寻找父母的帮助。
但现在,她只是尴尬地笑笑, 把衣服盖的严实一些,“先生,我已经有约了。”
男人毫不在意贝奇的拒绝,他直接把手伸进贝奇的裙子里,然后在惊呼中抱着她猛吸一口,“啊!真香,多少钱?”
贝奇不敢得罪男人,也不想再来一单生意,但她不敢大声呼喊。这个世道,能在白天出门的,都不是什么善茬,她喊来的绝不是帮手。
她有些瑟缩地把自己贴近男人,试图抚慰男人焦躁的情绪,柔声道:“先生,我晚点来,就在这里等您,可以吗?我真的有约了。”她必须把食物送回去,不然她可怜的弟弟妹妹就会饿死在家里。
男人却完全不顾贝奇的拒绝,他大笑着一把把贝奇抱起来,“没事,小妞,我约完,你再去下一单。”
男人并不理会贝奇的哀求,直接把她强行扛起来,然后自顾自地走进巷子深处。贝奇并不为自己接下来的遭遇感到害怕,她只心疼掉在地上的食物,甚至忍不住落下泪来。
“抱歉,先生。这位小姐与我有约。”诸伏景光一脸无语地磨蹭着脚底的血迹。到底是谁在这家糖果店门口杀了人,害得他一脚踩了上去。
诸伏景光的表情太淡定,衣服看起来也过于干净整洁。简而言之,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
男人很是机灵,当机立断就把贝奇放下,“啊,对不起,先生。我不知道,您请,您请。”他一边说着一边后退,然后一溜烟地跑远,完全失去了刚才对贝奇的勇猛。
贝奇看着眼前高贵优雅,戴着半张面具的男人,脸颊一红。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种贵族能看上自己,但也知道这是她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
于是她快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娇弱地靠过去,试图把自己的胸放在男人手里。但没想到对方一个错身躲开,贝奇毫无预料,直接摔到了地上。
贝奇呆呆地坐在地上,她发现男人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自己暴露的身体上,这才明白自己误会了对方的来意。
她没有对此感到高兴和惭愧,反而生出一股愤怒,她粗暴地整理着衣服,然后咬牙切齿地说道:“先生,既然你不买我,那你不如让我跟他走,我还能赚到今晚的饭钱!现在,因为您的好心,我和我的弟弟妹妹就要饿死了!”
说完,她也顾不上灰尘不灰尘,连忙捡起面包。她蹲在地上,努力地把番茄从肮脏的土里面挑出来一点能吃的部分,然后试图抹在面包上。
诸伏景光见状没有生气,只是无奈地叹口气。如果不是弥生说想试试这家网上颇负盛名的糖果店,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眼前的女孩没有自己在这个世道活下去的本事,就算他今天救了对方,也不能改变什么。给予对方希望,再亲手抹去这份希望,对这个女孩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善良,但没有能力的善良,不值一提。
不过他还是拉起女孩,轻轻为她整理被撕开的裙子,“我可以给你钱,但你护不住,拿着这罐糖吧,应该够你撑两天。”
贝奇看着只有巴掌大的糖罐,嘲讽地笑笑,两天,两天有什么用。今天饿死和两天后饿死,有什么区别?
不过她还是双手接过糖果罐,看着眼前眼熟的罐子,她沉默片刻,随后低声问道:“三个月前的生日,我还吃到了它,是我母亲买的。先生,这罐糖果现在值多少钱?”
诸伏景光沉默了,他不想告诉女孩这个糖果罐的价值,也并不打算欺骗对方。她的命,现在可能还没有这一罐糖果值钱。
见状,贝奇低低一笑,“我明白了,先生,感谢你。”说完她抱起面包和糖果罐,一摇一晃地走向巷子深处。
诸伏景光顺着女孩离开的方向看了一会儿,随后他拍拍刚才被女孩碰到的衣角,走出巷子。
和景弥生和伊丽莎白坐在车里等他。
诸伏景光打开门坐进去,吐槽道:“冈萨雷斯即将成为首领的消息看来没什么用,底层没有恢复平静,还是和之前一样乱。”那个女孩的裙子看起来很合身,还是新的,所以她原本的家境应该很不错,她是最近才流落到这步的。
和景弥生接过糖果罐,看了一眼价格标签,挑眉反问:“300美元?墨国的平均月工资也就这么多吧?”
一旁的伊丽莎白叹口气,“听说这个街区的黑手党,收保护.费收的格外严重。没办法,家族没空管他们,他们就开始为所欲为。”
“我有时候在想,这些人做错了什么,要出生在墨国。每天都为活着担忧,不知道自己下一刻会不会死去。活着就已经拼尽了他们的全力,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出生的必要?”
和景弥生闻言意有所指道:“想这些没有任何意义,你不是救世主,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愣了一下,随后笑道,“我知道,就算是真的有救世主,也得是和景大人您这样的神明才对。”
……多冒犯啊
想起火灵教的一系列举动,和景弥生无语地看着伊丽莎白,“能不能别讲这么不吉利的话。”要不是他提前发现了奥山主教的权柄,他可真成为“救世主”了。
嗯?伊丽莎白显然没明白自己讲错了什么,她歪着头疑惑地看过来。
“……没什么,这件事情和你无关。”和景弥生揉揉额角,火灵教和他之间的事情,他不想说给伊丽莎白听。
“对了,琴酒那边情况怎么样?组织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弃吧?当初我让他们和你接触,看起来他们也没有这么做,现在冈萨雷斯上位,重新归拢权利,组织肯定不同意。”
闻言,伊丽莎白眼底闪过一丝忌惮。琴酒,一个原本她并没有放在心上的名字。但现在,对方在墨国掀起的风雨可绝对称不上小。
她斟酌着汇报情报:“如果他们打算与冈萨雷斯为敌,冈萨雷斯会陷入苦战,内乱也不会轻易结束。听说最近沃尔德曼很出风头,恐怕就是琴酒和他接触了。”
“有了沃尔德曼做傀儡,如果琴酒还能拉拢皇室做自己的靠山,冈萨雷斯这个继承派对,估计没这么简单能结束。”
听到了意外的词,和景弥生颇感诡异:“皇室……他们还有胆子参加?莱昂纳尔都在保利诺死了之后,逃得和过街老鼠一样。其他皇室的人来参加弗朗西斯科家族的派对,真的不怕被家族直接当场团灭吗?”
伊丽莎白却冷笑道:“皇室就是这样一群人,明明都已经变成臭鱼烂虾了,却还觉得自己是金枝玉叶。莱昂纳尔看不惯我母亲和她平起平坐,又觉得我挡了她女儿的风头,就缠着我那个利益至上的父亲把我们母女给害死。”
“当然,保利诺是不会干亏本买卖的。恐怕他以此为借口,找皇室要了不少土地和财产吧。”
和景弥生从未告诉伊丽莎白真相,但她确实猜得七七八八,“确实,你母亲那件事情,皇室赔了保利诺一栋庄园外加旁边的森林,然后保利诺‘运气’非常好的,从里面发现了一个钻石矿。”
“至于你,主要是保利诺看出来莱昂纳尔想要梅丽莎成为社交界的焦点,这才选中你成为那个牺牲品。”
“他不能忍受皇室的两个孩子都占据了大众的焦点。”
伊丽莎白没有感到任何意外,她似笑非笑地回道:“但是莱昂纳尔给了我父亲超过我本身价值的东西作为交换。”
和景弥生点点头,“是的,她保证巴尔的联姻对象不会是皇室成员。而且,保利诺想要借这件事情,把安德鲁搞下台。”
“虽然他们表面上关系看起来不太好,但实际上,安德鲁和巴尔一起背着保利诺,往外国卖毒品,嗯……这也是为什么我会来墨国的原因。”
“东西卖到了日本,在日本的接头人是大久保亚盛,组织想买走他的交易路线。但他不愿意交出接头人的信息,又很快被受害者家属给杀了。组织才派了琴酒和我过来,解决保利诺,然后打算在墨国掺和一脚。本来我是不打算动手的,但伊丽莎白你动手了。”
和景弥生耸耸肩,“所以情况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加上傅里叶,巴尔还有你和莉莎之间的矛盾,组织什么都没损失,就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恐怕他们早就在墨国建立好了自己的物资运输渠道。”
“毒品、人口、钱财。那些从百姓手里抢走的钱,总有流向,八成就是流向了组织。”
伊丽莎白眼底闪过一丝震惊,“如果真的激起其余残党的反抗,把冈萨雷斯也搞下台,那组织岂不是直接白捡一个弗朗西斯科家族的位子?”
“这……他们不显山不露水,什么也没做,怎么成为这个得利的渔翁了?”
和景弥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托腮看着不远处的庄园,琴酒和伏特加正下车,站在门口。琴酒穿回了自己的黑风衣和礼帽,他不再进行身份的伪装。
察觉到身后的视线,琴酒缓缓转过身。
和景弥生隔着单向的黑色车窗和琴酒对视,随即粲然一笑。
“他们准备好了,就等我们登场了。”
诸伏景光和伊丽莎白皆是不明所以,“什么?”
和景弥生低头轻轻地笑道:“伊丽莎白,还记得当初我们交易时,你说了什么吗?”
“记得,您会让和我母亲事件有关的所有人都不再获得幸福,我则会为您献上我的一切。”伊丽莎白单膝跪地,右手搭在心脏处以示忠诚,“我感谢您帮我解决了他们所有人,也让他们的灵魂都无法得到救赎。所以,我会完成我们的交易,无论您希望我做什么。”
和景弥生凝视着伊丽莎白,意味深长地说,“别怕,伊丽莎白,这是一场豪赌,但赌注不是你。”
“明天也许永远不会到来,但能到来的明天,一定比今天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