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景光安抚性地拍拍安室透的后背, 笑道,“我原本以为你会和我对点暗号,或者问些只有我知道的事情。”
安室透沉默片刻, 随后笑着摇摇头,“我还不至于连你都认不出来。我原本以为……算了, 没什么。”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错觉, 一个骗局, 一个精神压力下产生的、虚无缥缈的幻影。
他登船前的心理检查报告堆在他的工作台上, 多到上司吓得立马批了他的休假申请。但实际上他没有病, 起码没有病到会幻视的地步。
说起幻视,他想起和景弥生曾在山王祭时频繁地看向虚空, 那时就是hiro站在那里吧,也是那场事故中, 织田弘才出现在他面前。
“山王祭的时候,你曾经说过, 命运会指引我找到答案。你当时非常的惊慌,带走了hiro,而且让他最近都不要离开你的身边。”
“我可不可以理解为, 你复活了hiro,所以世界线才创造了山王祭这场大规模的灾难?因为我对世界线很重要,所以你告诉我,命运会指引我找到答案。你无法对抗世界线, 于是让我去试探祂?”
很难想象安室透居然在挚友复生这种情况下,都只让自己腾出了不到十秒进行感情宣泄,然后就恢复了理性的思考。
诸伏景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脸上变得有些难看。但和景弥生并没有察觉到这背后的故事,他顺着安室透的话题继续道。
“不全对, 那场灾难原本死的应该是晴空塔的七人。我当时获得了创生的权柄,我以为我可以随意地使用它。没有一个孩子会在拿到玩具之后不心动吧,我也一样。我相信了世界线,我使用了权柄。”
“权柄拯救了那七人,我便觉得自己也能复活安东弥生。但我失败了,当时hiro正好出现,我不明白自己失败的原因,便选择尝试复活hiro。”
“我也失败了,他现在只是一个有点强大,完整的灵体,并不能称得上是人类。世界线想要杀我,也想要杀他。这就是我们和祂站在对立面的原因,很简单吧。”
安室透头疼地揉揉眉心,“我明白了。虽然说我明白了,但好像也没有任何意义。我甚至不知道这个世界线是什么东西,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现在,我们还是想想组织打算干什么吧?庄园里面发射的并不是组织里面的迫击炮,很有可能组织是把它们放在了这个包围圈里。”
“组织既然发起了总攻,迫击炮都可能是低的……他们一定拥有一件,他们自认为能够弑神的东西在,才会发起进攻。”
“我能问一句吗,外力的攻击会对你造成真实的伤害吗?”
还不等和景弥生回答,安室透就自己推理出了结果,“不对……你住过院,赤井秀一说你晕倒过。你的伤势很奇怪,外伤很轻微,但报告查出来你身体各方面都受到了严重的损伤。”
“但你说杰克丹尼看着你喝下了含有剧毒的牛奶……你真的喝下去了。也就是说,你的本体受到的伤害,会反应到这具身体上。但这具身体受到了伤害,哪怕再致命,你也可以修复。”
“如果我能得出以上结论,组织肯定也可以。朗姆让杰克丹尼给你下药,就是为了确认你的身体会不会因外力而死。”
“但组织在知道这个结论的情况下,依旧行动了……”
“等等,你在最开始加入组织的时候,琴酒有给你打审讯药剂,那个时候你的反应很剧烈……神经毒素。不,你后面明显免疫了神经上的刺激……但在之前你的反应和正常人类的反应一致……你的表现就像被逼到临界值,不得不改变了什么一样突兀。”
安室透沉默两秒,然后总结道:“你修复身体需要能量,所以你不到逼不得已,不会用能量修复身体,因为能量的缺失会影响你的本体,对吗?那次审讯药剂,已经威胁到了你的本体,所以你不得不使用能量改变了这具身体的什么东西。”
“我猜是痛觉神经?也就是说,你能修改一部分的人类基因表达?”
……
“安室先生……有没有人说你蛮可怕的。”和景弥生欲言又止,他总算知道船上那个FBI为什么那副表情了。他还一句话都没说了,安室透就把事情推理的七七八八了。
“还好?我觉得你留的情报还挺多的。”安室透耸耸肩,“所以我说了,我能猜出来的东西,组织肯定也能猜出来。”
闻言和景弥生揉揉额角,告诉了正确答案,“我存储的灵魂数,就是我能修补的次数,超过这个次数,我就不能再修补了。”
“我现在存储的灵魂是154人,也就是说,组织杀我155次,我就无法复原这具身体了。”
“听起来,挺难杀的?”安室透挑眉,“我可只有一条命。”
和景弥生耸耸肩,“但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伊丽莎白和hiro受到的伤害,会由我去承受。伊丽莎白是我的人类信徒,hiro只是一个假冒的人类。他们都需要我分出去能量保护,一次攻击就是一份能量。”
“154次,这是我们三个人的总数。”
安室透闻言眉头一皱,“也就是说,52次吗……好像突然变得有点棘手了。”
和景弥生摇摇头,“不,安室先生,如果你跟着我,我还要保护你,也就是39次。我建议你去找朗姆汇合,你的身份没有暴露,你还是朗姆的手下。Hiro可以变回灵体跟在我身边,这样我就只需要护住伊丽莎白就可以了。”
“不,和景大人,您不需要护着我,他们不会动我的,我可以自己离开。”伊丽莎白连忙拒绝,“您已经完成了和我的交易,不需要再为我做什么了。”
但和景弥生却伸手摸摸伊丽莎白的头顶,“伊丽莎白,如果我不出现,你刚才已经死了,你是他们的目标。甚至他们杀你的需求,远大于杀我的。”
“为什么?”伊丽莎白疑惑地歪着头,她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值得被杀的原因。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他们认为你是我的信徒,我的锚点。认为神明失去了锚点就会在时间的洪流中失去自我意识?”和景弥生眨眨眼,“我也不是很明白。”
听到此话,伊丽莎白便低下头沉思片刻,犹豫地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会跟在您的身后。如果真的已经威胁到您的安全,请放弃我吧。我知道,死亡不过是回到您的怀抱,请不要为我的生命而忧虑。我自从遇见您后,再也不会畏惧死亡。”
虽然他从未有过信徒,但伊丽莎白的恳切还是感动了他。和景弥生温和地笑笑,正准备说些什么。
突然,他听到了不远处的破空声,那声音直直逼近他们所在的位置,就像一个即将被敲响的丧钟,诉说着下一秒的惨剧。他回头望去,伊丽莎白和安室透的生命在这一刻开始急速地流速,他甚至看见了他们即将离体的灵魂!
组织出手了!
反应过来的和景弥生脸色一变,他拉着伊丽莎白和诸伏景光就猛地往窗外一跃。破碎的玻璃溅了三人一身,割破了他们的皮肤,鲜血直流。但现在明显顾不上这些,和景弥生仍然飞速地向外奔跑着。
“砰!”
突如其来的炮火正正落在他们刚才歇脚的房屋上,冲击波携带着炙热的火焰,隔着一整条巷道,突破数道坚硬的墙壁猛地冲过来。火舌席卷过和景弥生的发梢,烧灼着他的衣摆。和景弥生在地上猛地一个翻滚,极限躲过迫击炮的攻击范围。
这次的攻击可比刚才打庄园的炮火猛太多了。
他拍拍衣角站起来,语气复杂地道:“这可真是……够准的。”如果不是他在一秒内跑出一百米的距离,此时大家都得死。
安室透虽然在看见和景弥生跑的第一时间就已经跟着往外跑,但他的速度肯定远远不如和景弥生。他才刚翻出屋子没走两步,炮火就已经如期而至。
滚烫的火焰吞噬着他的皮肤,白光让他瞬间失明,而下一秒,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出现在了几百米外的和景弥生身边。
“……153次”和景弥生静静地看着安室透。
虽然和景弥生没有谴责的意思,但安室透也知道自己刚才差点死了,是和景弥生救了他一命,他有些尴尬地抬手,“抱歉……我立马走。”
他在这里呆着,不过是给和景弥生增加累赘罢了。于是他侧头看了一眼诸伏景光,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也不过只是吐出一句,“保重。”
“你也是,zero。”诸伏景光挥挥手,目送着安室透跑远。
可还没等三人喘口气,下一秒,和景弥生再次抱起伊丽莎白就是一个开跑,“hiro,变回灵体。”
同样想法的诸伏景光,连忙变回灵体回到项链里面呆好。一个炮火下去,就是一平方公里范围的建筑被炸毁。和景弥生这具身体只是人类,带一个伊丽莎白已经颇为吃力,他还是为弥生减少一点负担吧。
此处的地形复杂,过多的房屋让人很难呈直线奔跑。和景弥生干脆一个大跳,跃入空中,可没想到原本应该落在他身后数百米远的炮弹此刻不知为何,与他迎面撞上。
伊丽莎白瞪圆着眼,惊慌地看着炮弹朝她飞来,她甚至看见炮身的颜色和上面不详的火光,鼻尖充斥着刺鼻的味道。
好在和景弥生以一个常人无法做到的姿势,强行扭身,炮弹险之又险地擦过伊丽莎白的手臂落在地上。
“砰!”
又是一栋栋房屋在炮火中倒塌,火焰逐渐扩散在这片区域,但街道上安静异常,没有任何人从房子里走出来。这是个死城,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他甚至无法补给灵魂。和景弥生脸色难看地看着变成废墟的城市,没有言语。
“砰!”
“砰!!”
接二连三的炮弹像不要钱一样,一刻不停地追击着他们的脚步。和景弥生甚至还要分心顾上和他们反方向跑的安室透的安危。
“149次,安室先生不能跑得再快点吗?”和景弥生无奈地叹息一口,随后用劲全力地往反方向奔跑。安室透毕竟是人类,跑得再快也不能指望对方一分钟跑出去一公里。
又是数发迫击炮,每一颗都砸在他们身边,和景弥生不得不一直在楼宇间奔跑跳跃,才能躲开一道道的炮击。
“不对劲,这些炮弹太准了,我们身上有定位器。”诸伏景光皱着眉提醒。
“……我知道。”
和景弥生没有继续深入这个话题,他抱着伊丽莎白,一刻不停地奔跑着,密集的炮火向长了眼睛一样跟在他们身后。
“组织这是围了多大的包围圈?我都跑出原地十五公里了。”和景弥生忍不住深深地叹口气,就算他是神明,但这具身体也只是人类。他就算跑得再快,那也是用两条腿在跑。
可他抱怨的话刚落,下一秒,更加密集的炮火从天而降。和景弥生无奈地轻啧一声,再次开启逃跑之路。
“不行,我们得想个办法。组织这么多年的积蓄,我们不可能等到他弹药用尽的那刻。”诸伏景光看着和景弥生额角逐渐渗出的汗水,看来奔跑对于弥生来说,也是一种能量消耗,他们不可能一直跑到组织停火的那一刻。
“你想吧,我现在是明白蚁多杀死象是什么意思了……”
和景弥生感觉自己是那个拿了一亿元,然后被蜗牛无时无刻追杀的倒霉蛋。不致命,但逼得他不停的移动,烦都能烦死。
“和景大人,放下我吧……”伊丽莎白突然出声打断,她松开抱着和景弥生的手,“诸伏先生是灵体,不可能携带定位器。定位器如果在您身上,您早就会发现了。所以,定位器在我身上,是吗?”
和景弥生没有接话,他沉默地抱着伊丽莎白继续躲避炮火。
“抱歉,但确实如此。”诸伏景光说出定位器的事情,其实就是为了劝和景弥生放弃伊丽莎白,但和景弥生拒绝了。
“如果能随便取下来,和景大人早就做了。所以,是在我的身体里面吗?我从小到大就动过一次手术,那是我母亲去世后,他们为我动的手术,说我得了心脏病。”
伊丽莎白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笑着,“真是的,这位BOSS真可怕啊,怎么可以预卜先知到这种程度。那可是12年前啊……”
和景弥生本无意告诉伊丽莎白这件事情,追逐虽然麻烦,但还不至于威胁到他的生命。但既然伊丽莎白已经做出选择,他也无意更改对方的决定。
“伊丽莎白,很抱歉,我确实不能在你活着的情况下,取走你身体里的定位器。那些炮弹的目标一直是你的心脏,定位器确实在你的身体里面。”他从一开始就发现了炮火的攻击目标,也试图跑出包围圈,但失败了。
“我明白的,和景大人。您可以带着我跑今天,明天,但不可能跑一辈子。取出定位器需要做手术,组织不会让我们有这个空余的时间。”
“我说过我会将一切献给您,我不会让您难做的,”伊丽莎白异常灿烂地笑着,她把手上的药瓶塞进和景弥生的上衣口袋,“那么,待会儿见。”
她在开口前,早就服下毒药,她静静地在和景弥生的怀里失去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