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景弥生取下定位器把它丢入河水中, 湍急的河水很快带走了炮火的攻击。他把伊丽莎白的尸体放在一座还算完整的花园里,他等了两秒,一道灵魂便浮现在他的面前。
“和景大人, 又见面了。”
变成灵魂的伊丽莎白伸出手,好奇地打量了一下自己, “看起来和活着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就是有点透明。还有原来这个毒药喝下去是这种感觉, 就像吃了安眠药一样。”
看着和生前没什么两样的伊丽莎白, 和景弥生多少放下心来, “伊丽莎白,我现在无法保证你在外面的安全, 世界线随时可能动手抹去你的存在。我会保留你的记忆,然后让你重新转世。”
“啊……果然不能像诸伏先生一样一直飘着吗?好吧, 和景大人,那麻烦您了。”伊丽莎白不甘地撇着嘴, 她原本还很期待能飘着走了。
见状,和景弥生哭笑不得,“Hiro能这样是因为我喂了很多的生命线给他, 而且还把他链接在其他人身上,我现在没有多余的能量给你。放心,我保证保留你的记忆,然后给你找一个父母和睦的有钱人家。”
“还要父母长得漂亮的!和景大人, 你可要好好给我选啊。”伊丽莎白微笑着叹息,她看着眼前的神明,随后伸出手触碰对方, “那么,这次是真的不得不说再见了。”
“……神明大人, 虽然母亲曾经告诉我,不要轻易向神明祈祷,但我从不后悔与您的相遇,即使现在也是如此。感谢您为我做的一切,期望我们还有能再见的那天。”
下一秒,伊丽莎白的身影渐渐消散在空中,风带走了她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点痕迹。
和景弥生垂下眼眸,他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尸体,不知向谁承诺到:“别担心,我保证会让你转世的。”
他变出一束洁白的百合花,把象征胜利和祝福花束丢在破损的尸体上,“晚安,伊丽莎白。”
诸伏景光知道即使和景弥生不在意人类的生死,但这和有人逼他的信徒去死,还是两件事情。不在意,但不意味着你需要去做,更何况还是被人逼着去做。
“弥生,我们消灭组织后,就可以让伊丽莎白回来了。之前茵茵不是也重新投胎了吗?别担心。”
可和景弥生不仅没有丝毫被劝慰道,反而脸色差的可怕。
他低垂着头看着脚下的尸体,呢喃道:“可是伊丽莎白还是死了,和组织计划的一样……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一种无法逃出的宿命感……”
就像当初的那7个人,兜兜转转,还是死了7个人。自以为自己行动了,自己拯救了,自己改变了,但最后还是回归到了同一条路上。
命运就仿佛一座迷宫,看似给你了岔路,给你了选择。但无论你在迷宫里转了多久,转过了几道弯,最后也只有一个出口。
听到和景弥生如此消极的话,诸伏景光不免一愣,“组织确实计划的很早很周全,但目前为止不是还没有能伤害到你的手段吗?”
就算刚才的炮火再密集,也没有真正伤害到弥生分毫。他损失的能量,全部都是因为保护了zero不是吗?
和景弥生紧锁眉头,比起之前的危机,他这次的反应似乎更加悲观,就好像已经知道了前路,“不……组织能在12年前就在伊丽莎白的心脏里面安装定位器,就为了今天。你难道不觉得,是因为组织早就知道伊丽莎白会成为我的信徒,而我今天一定会带着伊丽莎白逃跑吗?”
“安室先生说过,乌丸莲耶的一切决定都准的可怕,就像未卜先知那样准确……如果他真的能预知未来呢?海伦娜,也就是伊丽莎白的母亲,她曾经拥有的能力便是预知危险,换句话说,也就是预知未来。”
“虽然伊丽莎白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继承到这份能力,但不否认有人能预知未来的情况曾经出现在世界上。”
和景弥生抬头看向安室透离去的方向,“预知未来……12年前就开始谋划伊丽莎白的乌丸莲耶,真的不知道安室先生的卧底身份吗?”
什么!?
这怎么可能?以组织的脾气,发现zero不是早就应该把他除掉了吗?
等等,难道说,组织一直对卧底赶尽杀绝,就是为了让他们错误地认为组织只要发现了卧底,就一定会立刻处理掉对方,不会放任对方苟活。同样的,那只要没有被组织追杀,卧底就会误以为自己没有暴露。
也就是说,如果组织没有追杀zero,他们都会认为zero是安全的,然后放心地让他返回组织。
因为他们潜意识就觉得组织不会放过任何卧底,而且会第一时间处决对方。但其实,组织早就知道了zero的卧底身份,组织利用了他们的惯性思维,选择不做出任何行动,就为了等zero今天自投罗网。
这个想法实在是过于恐怖,以至于诸伏景光几乎不敢想这件事情为真的可能性。
他正准备张口,下一秒,漫天的炮火哑然而止,就好像组织已经知道自己达成了这轮的目标,接下来的攻击毫无意义。
“叮叮叮”
在这份寂静中,诡异又突兀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
听到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铃声,诸伏景光心里慌得直跳,他瞪大双眼,死死地望着和景弥生的手机,恨不得给它戳出个洞来。
和景弥生没有诸伏景光如此大的情绪波动,甚至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叹息,他接起电话,语气平淡地问:“琴酒,哪里见?”
琴酒在手机那头笑得非常开心,和景弥生都能听见他话语间的笑意,“看来你发现了,回到宴会厅吧,我们在那里等你。”
和景弥生眼眸一暗挂掉电话,我们……
“果然,组织早就知道了安室先生的卧底身份,刚才让他回去真是失策。”和景弥生头疼地揉揉额角,“不对,如果组织在12年前就给伊丽莎白安上了定位器,很难保证安室先生身上没有。”
“唉,真是麻烦。”
诸伏景光从刚才起就异常地沉默,他紧抿着唇,似乎经历了强烈的心理斗争。最后几乎是从喉间强行挤出了一句话,“……不要管zero了,弥生,这是个陷阱。”
如果说炮火只是为了逼死伊丽莎白,那zero那边的陷阱,一定是一个组织认为足以能弑神的陷阱。在没有任何情报的前提下,诸伏景光不愿意和景弥生去赌这个陷阱是不是真的致命。
zero死了,大不了可以和伊丽莎白一样回到和景弥生身边待着,但和景弥生死了,他们就什么都没了。
“……hiro,我知道,我还没有那么傻。但你的生命线连在了安室先生身上,他要是死了,你也会死。我不是救他,也是为了救你。你和伊丽莎白不一样,你死了,就真的死了,我也没办法再让你回来。”
和景弥生无奈地叹气,“安室先生本来不会那么容易死的,世界线一直在保他。但从刚才起,我就再也看不清世界线和生命线了。”
“如果世界线选择舍弃安室先生,也要把你拖下水,我也无能为力。”
他原本以为,安室透的生命线,只是和当初船上的人一样,是一个争对他的陷阱,但他现在不敢去赌。如果世界线真的拼着弄死安室透的心,也要弄死诸伏景光,那他的一切准备都白做了。
“那就不要管我了,弥生。没必要的,我本来就是已死之人,我也不曾期待死后还有新的故事,我早该回归大地。”
诸伏景光温和地看着和景弥生,“你为我做的够多了,能看见zero一面已经很好了,我没有什么遗憾的。不要让我拖累你了,没必要为了我踏入这个陷阱。”
和景弥生静静地望着诸伏景光,他似乎在思考什么,但谁也读不出来分毫。
最后他叹息一声,“我明白你的心意,hiro,我很感谢你的付出。但很可惜,我确实如你所想,我有即便知道这是个陷阱,也有不得不踏入的理由。”
“你知道吗?预知未来其实不是一个权柄,而是一种神赐。神明对信徒赐下自己的预言,而这份预言的本质,是这个世界曾经经历过的真实。”
“预知未来,其实是世界无数次轮回中,每一次重要选择留下的定轨节点。神明把节点告知自己的信徒,看见节点的信徒自然就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选择。”
“就像今天,如果伊丽莎白不是身体里面被安装了定位器,她就不会死。而想要伊丽莎白死的乌丸莲耶,就会选择在12年前给她安上定位器。对于我们来说,就就是预知未来。”
“但我说过,这个世界没有神明。所以乌丸莲耶不是信徒,他也不是被神明赐福知晓了重要的节点。”
“而是他自己就是那个重启世界的人。”
“他的权柄,是时间。”
如果说世界线介入还在可控范围,现在就已经完全超出了和景弥生的控制范围。毕竟有时间权柄的存在,就意味着,那个讨人厌的原罪又找上门来。
诸伏景光很快地理解了其中潜藏的话语,“弥生你的意思是……如果你现在不去,乌丸莲耶就会选择逆转时间?”
和景弥生淡淡地笑着,诸伏景光却只从这份笑意里面读出了嘲讽和不甘。
“是的,我没有时间权柄,逆转时间,又或者重启世界之后,我也会失去现在的一切。乌丸莲耶已经知道我这具身体的主人是安冬弥生。也就是说,下一次重启,他会直接在我附身安冬弥生的那一刻,把我杀掉。”
“那个时候我一点能量都没有,虚弱到甚至无法移动,杀我简直是再轻松不过的举动。”
“但乌丸莲耶只是一个普通人,逆转时间对于他来说,一定是有非常苛刻的条件,所以他才一直没有使用时间权柄。不然,早在知道我身份的那一刻,他就可以立马选择逆转时间,把我击杀。”
“所以,在知道这些之后,我的目的就很简单。我必须赶在乌丸莲耶重启世界前,把他杀死,然后困住他的灵魂,使得他无法使用权柄。”
就像他对奥山主教做的一样,知晓对方使用权柄的条件,然后用永恒的幻梦困住对方。
“……我明白了。”见和景弥生终于吐出自己隐瞒的信息,诸伏景光总算松口气。他不是不信任和景弥生,相反,这个世界上除了zero,他最信任的就是和景弥生。
但一位神明甘愿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一个人类,就算这个被救的人类是他自己,他也不信。
所以,和景弥生明知道是陷阱,还要没有犹豫地踏进去,只有一个原因:
他有一个必须踏进陷阱的理由,这个理由才是真正威胁到他生命的东西。
诸伏景光不在意和景弥生对自己隐瞒了信息,毕竟他听完和zero一样,都是“我明白了,但没有用”。这可能也是和景弥生很多信息不愿意告诉他的原因。
没有人类会告诉一只猫自己的职业计划,也没有人类会告诉一只蚂蚁自己的详细病情。
如果真的有人认为这种情况合理,那这个人就该去精神病院了。
所以诸伏景光并不在意和景弥生隐瞒了什么,他只想知道,藏在海底的冰山到底有多大,起码死也让他死个明白。他害怕谜语和误会,他也害怕未知的事物。面对危险和困难,他更希望大家坦诚地走到一起,共同迎来结局,哪怕是个团灭的结局。
“所以如果我们不去,我们三个都会死,对吗?琴酒会杀了zero,我会被世界线杀死,你会在世界重启后被组织杀死。”
听上去简直是孤注一掷,绝地求生,但诸伏景光却没有丝毫害怕,反而眯着眼笑道,“这可真是,有够刺激的。既然舞台已经为我们搭好,没有主演缺席的理由,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