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长廊时, 正在极速奔跑的周祁安有意放缓了些脚步。

他想要尽可能争取亲手杀死游泳馆负责人，鬼市的经营权是其次，周祁安更看重这重【身份】。

对玩家而言, 成为老板，肯定是存在某种加成的。

比如在他人体验馆时，系统提示身体素质会小幅度提升。

拥有圣器的事情随时会彻底曝光，暗中还有一个不知道在搞什么鬼的捕鲸者协会, 周祁安没有兴趣建立自己的势力，光是为身边人投注的精力已经让他分身乏术。

“绝对的个人力量足够支配一切。”

沈知屹的这个想法，周祁安其实是认同的。

呲溜，呲溜。

游走在天花板上的庞大阴影没有具体形状, 摩擦间产生的动静听得人倍感不适。

先前这阴影还要慢周祁安半拍, 当发现猎物速度慢了下来后，顿时大喜过望, 立刻就要抓住这个机会：

“死——”

很难形容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声音, 仿佛喉头塞着泡发的物质，只有一些从细孔里钻出的风，勉强融合成一个字。

周祁安打开从鬼手里夺来的求救信号灯。

幽暗的走廊中, 影子的痕迹加重, 方便他判断怪物的位置。黑影侵袭，周祁安走位十分精准, 没有彻底躲开，刚好让半个肩头暴露在攻击范围。

血花自胳膊上炸开, 比盲鳗还要恶心的软体肢节瞬间穿破皮肉。

“卧槽。”

疼痛让周祁安倒抽一口冷气。

伴随距离的拉近, 他也终于看清游泳馆负责人怪异的脸庞, 还有那双贪婪的眼珠。

……简直就是一张摊开的大饼脸，面积是正常人类的数倍。

怪物得寸进尺, 戳进皮肤的软体就要进一步释放毒素，融化猎物的血肉。

蓦地，一个明艳的笑容映射在浑浊的眼珠中。

见惯了猎物死前的痛苦哀嚎，这莫名的一笑，使得怪物诧异中动作慢了半拍，也就在这零点几秒的功夫，夺目的金光刺痛了两个硕大的眼珠子。

周祁安左手握着渔叉，配合笑容，此刻他才更像是那个夺命的厉鬼。

再强大的生命机制，也经不起违背规则后的削弱，更何况辅助游泳馆负责人杀戮的发丝，正被门口的上司狠狠拽着。

这个人头——

“百分百拿下。”

【您的血量耗损400cc。】

圣器戳穿怪物身体的一刻，庞大的肉体顷刻间像是被融化了一般，头顶肉块簌簌疯狂掉落，大量污血顺着镜片滑下，周祁安视野模糊，身体仅仅是一晃后，很快站稳。

这次失血过多，对比以往头晕的情况竟然稍微有些减缓。

“身体素质提升，造血功能似乎也强大了……”

每家店的主人都有些特殊能力，作为玩家，他在已经拥有多技能的情况下，游戏不太可能再给出逆天本事。

只有增强体质不会影响数据平衡。

血块的下落中，周祁安朝后退了一小步，用白绫优雅地擦了擦镜片。

绸缎式的布料享受着血肉的滋养，几乎是以吸附的方式，处理干净了眼镜脏污。

周祁安重新戴好眼镜。

望着地上不成人形的玩意，他关怀问：“亲，你脖子在哪里？”

不确定位置，不好割了带走啊。

游泳馆负责人如今大致呈现的一滩液体形态，残缺的肥肉堆在一起，只有中间一双血红色的眼珠子很醒目。

怨毒的注视中，它冷不丁主动切断头发，剩下的半截全部朝周祁安倒刺而来。

眼看那头发越来越近，周祁安不闪不避……不久前，他看到门开了。

那代表着，上司即将进来。

大门并非正常打开，而是直接四分五裂。

速度不算上司的强项，他还站在门口，只是从周祁安的角度，可以清楚看到地上那些血水在一点点凝结成冰霜。

阴气是怪物最直白的实力象征，周祁安因为寒冷脊背都直不起来。

而刚才还嚣张了一瞬的发丝蔫了下来，色泽干枯，本就在垂死挣扎的怪物不死心，继续强行操纵发丝，但那发丝攻击人的速度，和拖拉机差不多。

背后传来不耐烦的声音：“你在磨蹭什么？”

周祁安干笑一声。

下一刻，白绫飞了出去。

它天生就是绞脖子的利器。

白绫也不负周祁安所望，围着怪物身体游走一圈，最后在游泳馆负责人不甘的怒吼中，锁定了一片区域，自动打结绕了两圈，又瞬间收紧。

周祁安站在负责人面前：“曾经有具溺死的尸体，你藏去了哪里？”

回应他的，是拼命挤出来的诅咒：“死，不得好死……”

周祁安居高临下，先故意晃悠着他人体验馆的钥匙，随后弯下腰在肉块中摸索。恶心的黏腻声中，一只细白的手抽出。

摊开掌心，里面是一枚古铜色的钥匙。

差不多同时间，白绫完成了一次狠辣的绞杀。

垂下来的异形头颅肌肉抽搐着，眼珠里最后倒映着两把钥匙的残影，死不瞑目。

“给了你一个临死前发言的机会，还不懂珍惜。”

多少厉鬼因为死前没机会开口，抱憾终身。

【你成功杀死了33号游泳馆的馆主】

【你获得了该店铺的经营资格】

【你的身体素质得到小幅度提升】

和上次一样，依旧有致未来店主的一封信，内容大同小异。

周祁安眉宇间夹杂着几分思量，鬼市下发店主资格相当大方，倒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啊——”

一声小小的惊呼打断周祁安的思索。

袁惗书不知何时出现在几米外。

先前动静太大，她被陈素派来查看情况，想着顺带在检查一下长廊有没有尸骸。游戏总喜欢玩灯下黑，把东西藏在最显眼又很容易忽视的地方。

结果一来就看见令她终身难忘的一幕：

两个男人，西装革履的手中提着烧烤店老板的人头，面上带有一丝不耐烦；另一边，青年手中的畸形头颅还很新鲜，这怪物的血液偏黄褐色，溅在白色的帆布鞋上，空气中散发着腐烂的气息。

空旷毫无装饰的走廊中，二人看着一个比一个邪恶。

周祁安率先抬起头，“任务完成了？”

袁惗书呆滞地摇了下头，好半晌才说：“……还没。”

周祁安淡淡：“有药吗。”

他的半个胳膊像是废了一样，全是黑血，毒素不断蔓延。鲜血淌过指甲的瞬间，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这种恐怖视觉冲击下，当然有了！

袁惗书拿出仅剩的治疗道具：“可以加速愈合创口，不过毒就……”

周祁安满意点头：“足够了。”

把伤口毁尸灭迹，沈知屹就不好说什么了，他至今还记得当初去丰水村前对方的威胁，一副要是自己太过火，就另有安排的样子。

地面，墙壁，天花板……到处都是污水。

周祁安勉强从碎肉中拔出腿，直接往外走。

袁惗书忽然说：“馆主已经死了，任务是不是就……”

周祁安没说话。

内鬼不是袁惗书。

如果是，那她的心计就太可怕了。

自己拿走了经营资格，系统许诺的体检报告主人公就换成了他。报告中含有馆主的弱点，内鬼肯定会很感兴趣。

如果袁惗书是内鬼 ，现在应该积极完成任务才对。

“继续做。”他说。

剩下的相信沈知屹那边会做好安排。

三楼。

空气中的水分在某一刻锐减，楼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墙壁上那些蔓延的黑色发丝停止了生长。

六爷拿出手机，正准备询问情况。

沈知屹抬手直接制止：“不用问了，鉴定报告我来找就行，你去帮他们找尸体。”

他清楚周祁安又用了杀魇体时的手段：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六爷愣了下。

这还用找吗？负责人已经离开，推开门直取就行。

然而沈知屹站在门口，完全没有让开的意思，那一双眼底笼罩着阴森森的寒意。

冲突能免则免，六爷虽然有些不悦，还是转身离开，发消息问陈素他们那边的情况。

一整层只剩下沈知屹，接下来只要等到拍照任务完成，然后把人清出去就好，体检报告只会发给还在馆内的卧底。

这东西对祁安有益处，可以帮他更好的掌握身体情况。

手机突然响了。

一张充满朝气的脸庞出现。

外面在下雨，周祁安站在屋檐下，目中全是明亮的笑意：“负责人已经被我解决了。”

过程中镜头一直在若有若无往身上各部分拉，恨不得给出一个全景，袖子高高挽起，衬衫上虽然有血，但没有伤口。

沈知屹一眼看穿：他在展示。

展示没有受伤。

但越展示什么，代表越缺什么，只是这难得孩子气的炫耀举动，让他心头蓦地一软。

想来这也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沈知屹轻轻一叹。

刚刚还在想让周祁安走掠夺者路线，以最快速度走完接下来旅程的决心，现在又迟疑了。

“不要让其他人看到我的体检报告。”细细的雨丝吹拂在脸上，周祁安睫毛微微颤动：“我不信任他们。”

沈知屹点头。

都听你的。

——————

雨天无限放大了所有气味。

雨水越下越大的时候，尸体终于被找到。陈素等人拍完照，走出游泳馆的时候长松口气。游戏确实玩了手灯下黑，兜兜转转，尸体最后竟然是在淋浴间找到。

在那之后，游泳馆内，沈知屹成为继周祁安之后第二个使用广播的人。

“闲杂人等离开，一分钟后，留下者后果自负。”

玩家就这么无奈走了出来。

六爷再好脾气，也有些无语：“他到底想干什么？”

周祁安没理会。

大约五分钟后，沈知屹走了出来，身后是一片散不开的阴影。

看到他后，周祁安重新开口：“三只鬼都已经解决了。”

因为还没有交付头颅，目前主线任务进度仍然停留在（1/3）。

现在完成了报社老板的复仇，想来报社鬼很快就会来反杀他们了。

“接下来最要紧的事情，就是找出对付报社老板的办法。”

众人默契地谁都不提报社老板反水的原因，周祁安话音落下，陈素直接说：“我们要进入报社鬼的地盘。”

去报社内部，找到克制报社老板的办法，杀死报社鬼，才能终结这个副本最大的威胁。

六爷：“报社鬼死了，集团那边怎么办？”

周祁安望过来。

对视几秒钟，六爷猛地拍了下脑袋：“我真是犯糊涂了。”

按照他们先前的推断，报社老板在搞垄断杀人，藏起来的员工尸体正是它拖出来摆在大厅。

假设报社老板死了，一切迎刃而解。

周祁安利落地拿出应禹曾经给的包，把两个头颅一股脑塞进去，然后轻松一背，在众人目瞪口呆中开口：

“还有一件事，报社老板的那张报纸，可以通过吞噬人头猎取其他鬼怪的能力。”

每多说一个字，其他玩家脸色就难看一分。

如果不把头颅交出去，第二天就会有玩家死在郝会鲨集团员工手里，交出去，等于在壮大报社老板的力量。

周祁安倒是看得很开：“找到弱点前，这本身就是一只无解鬼。”

属于强杀也杀不了的。

换个角度，头颅其实是缓冲期，既然主线任务中是猎杀三只鬼，那么哪怕交完最后一个头颅，想来报社老板也不会立刻全灭了他们。

中间应该还有一小段能够挣扎的时间。

陈素点头，“没错，何况一切顺利的话，我们今天就能在报社找到出路。”

气氛凝重了很多。

六天的生存本还有两天，谁知道这两天中会发生什么。

丰都日报社离这里有点远，路上陈素联系小女孩和乔松，通知他们在报社门口汇合。

周祁安锁好游泳馆的门，走在队伍最后，正在看沈知屹得到的体检报告。

有关进化部位的交代，他一目十行扫过，主要先看弱点。

通常来说，人类的弱点是心脏，五星级鱼目的存在，让周祁安觉得哪怕心脏被洞穿了，都可能还有生机。

【弱点：眼睛（你知道它里面藏了多少东西吗）】

“？”

沈知屹默不作声走在一边。

他比周祁安更了解对方的身体，重来一次，周祁安所有的力量都被游戏封印在眼珠中，让他从进化者变成普通人。倘若能量解封，并且他还使用了这股力量，那就破坏了游戏本身的公平性，很有可能面临封号甚至销号。

当然沈知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他提前把这股力量分割成浅层和深层，只要不出意外，即便遇到危险，爆发的也是浅层力量。

周祁安还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被来回做过统筹规划。

体检报告上另外一行文字才是真正让他心惊的：你的大脑正在经历记忆麻痹，普通麻醉剂无法作用中枢神经系统。

这才是麻醉清醒的真正原因。

“记忆麻痹……”指关节在用力弯曲中隐隐发青，周祁安面上硬是没有让人看出来一点情绪。

有人对他的记忆做过手脚吗？

或者该说，这种神不知鬼不觉麻痹记忆的手段，真的是“人”能做到的吗？

一路沉默往前走着。

丰都街的排水系统做得一塌糊涂，积雨聚在地面，踏进去水都能蔓延到裤管。

正好快到午饭时间，大部分游客都选择了临街找饭馆避雨，他们这一支行色匆匆还淋着雨的队伍，看上去分外违和。

一行人形如鬼魅般，沿着街道往前穿梭了一段时间。

快要抵达时，不远处站着一道娇小的身影。

小女孩已经到了，正在仰头看着报社，猎犬安静地站在她身边。

雨天行走的脚步声压根无法遮掩，鸢回过头，脸上有一丝没有掩饰的疑惑。

陈素在电话中说两只鬼已经解决了，如果不是知道玩家不会在这件事上开玩笑，她当时就会开口质疑。

此刻，她忍不住再度确认：“烧烤店老板和游泳馆……”

陈素：“死了。”

鸢说：“不久前，你还在发求救短信。”

陈素瞄了眼队伍后方的上司和周祁安，意思不言而喻，是有人帮忙解决了。

鸢：“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

“他们怎么做到的？”

“不知道。”

鸢沉默了。

有一瞬间，她想替周祁安问一句：要你们何用？

毕竟她自认在这个本里，发挥的价值也很有限。

陈素说：“不用妄自菲薄。”

强杀游泳馆负责人这件事，除了周祁安，其他玩家不可能做到。因为只有经营权，才能让负责人不顾一切地上钩。

鸢颔首：“你倒挺开朗的。”

把没用说的这么清新脱俗。

陈素：“……”

“乔松呢？”刚看完体检报告的周祁安，忽然开口。

才问完，暴雨中跑来一道人影，乔松是撑着伞来的，还换了身干净衣服。

在众人注视下，他无奈说：“背上伤口不愈合，只能娇气点。”

袁惗书忍不住低头望着手上的尸斑，表示十分理解。

无视鸢和乔松盯着自己背包看的视线，周祁安一句话把话拉回了正题：“既然到齐了，就去一起闯一下报社。”

门口香炉里的香无火自燃着，日报社在二层，从这里看去，窗户紧闭，隐约可以瞧见窗户内部应该贴了不完整的窗花，外侧墙皮附着了不自然的熏烤痕迹。

周祁安突然按住眼睛，有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一片火光，犹如炽热的熔浆，全部被封印在窗户里。

余光留意他的鸢忽然问：“你也看到了，对吗？”

其他人诧异地望着他们，看到了什么。

“火。”鸢沉默了一下：“像真实，又像是虚假的烈焰。”

那很有可能就是用来对付玩家的死亡规则。

“这只鬼……太难对付了。”周祁安突然倒吸一口冷气：“他把火放了，那我放什么？”

“……”

作者有话说：

周祁安：那我就只能唱歌了，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

玩家：？？不理解，真的不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