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条女人闭了闭眼, 甩开先前心底发怵的感受,和一直跟在自己后方的女孩拉开距离,压低声音:“你先去馆里。”
女孩发怔的时候, 苗条女人无奈提醒:“不能让他们的人拿到限定铜钱。”
天黑的如此突兀,多半是早有算计。
周祁安这是想要一箭双雕,逼出他们的人,同时得到铜钱。
留下一句话后, 苗条女人主动和女孩拉开了距离,吸引暗中黑手的注意,退出没两步,利落迅捷地一闪身。
……偷袭的白绫绞空了。
“果然在附近。”女人冷笑一声, 周祁安一直在锁定自己的位置。
逐个击破, 这就是对方的战略。
才后退一步的苗条女人,第二次做出闪避的动作, 这一次进攻而来的是猎犬。
鸢这时也出现在附近。
场面变成二打一, 还外加一只狗。
苗条女人丝毫不慌,正当她从容不迫要做出应对时,一道对她而言已经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飘了过来:“距离太近了, 你现在出手, 至少十几人都会被拉进文物世界。”
周祁安说的是事实。
这也是女人迟迟没有动作的原因。
多人进入文物世界,为了活命他们只会合作, 说不定还能化干戈为玉帛,如此一来, 岂不是在给敌人助力?
不过她同样有盘算。
如今双方各怀鬼胎。
拿着手杖使着杀招, 周祁安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要不要做一场交易?”
苗条女人闪躲的同时, 反控住地上的猎犬,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它如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和你做交易的人, 从来没赢过。”
周祁安笑了:“可是你好像没有选择呢。”
前一秒无动于衷的苗条女人,听到这句话时,神情逐渐变得冷凝,对方不会无缘无故抛下一句狠话。
“我就是把你们太当人了,以至于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和其他副本相比,这次副本中缺乏一个重要构成因素:可以沟通的npc。
和默镇居民说话,只能用有限文字交流,还必须是在获得限定铜钱的情况下。应禹曾说过,即便是交流,玩家只能询问和热门文创相关的事情,打听其他信息会遭受攻击。
任何一个副本,哪怕再难,也不会存在这种情况。
所以肯定还有其他可以沟通的npc。
捕鲸者协会毫无疑问扮演着这个角色,作为npc,他们有存在的意义,和各自需要走npc的剧情。
第一个辨鬼任务中,游戏已经提醒过他们,身边人不一定是玩家。
玩家拆穿鬼的身份,可以避免被杀害,那拆穿掩护鬼的人,会得到什么?
“这才是贺阳突然出手的理由吧?”
贺阳冒然下杀手,更多是为了误导自己,让他下意识陷入捕鲸者协会正躲在暗处围猎,双方必须持续对抗的怪圈。
“你不是玩家。”周祁安终于说出这几个关键字:“作为偷盗文物的窃贼,你一定很了解博物馆的构造。”
配置和花古城的盗贼小姐如出一辙,他要通过特殊npc找到目的地。
伴随周祁安每多说出一个字,苗条女人的表情便难看一分。
两人手上依旧在你来我往的过招,心思却又在另一个维度。
直至听到下一句话,女人神情彻底有了变化。
“请告诉我,怎样才能进入隐藏的数据资源库?”
周祁安含着笑意的语气又轻又柔,不知道还以为是老友叙旧:“否则,我会把你们的身份公之于众,或者告知羊首人。”
羊首人脖子上挂着博物馆讲解员的牌子,不管它知不知道捕鲸者协会的身份,一旦有人告发,多少要做出反应。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提示音弹出提醒:
“你成功找到了隐藏在游客中的小偷。”
“他们偷盗了一部分文物。”
“隐藏支线已开启。”
【隐藏支线任务:虎口逃生
任务内容:被识破身份的小偷恼羞成怒,想要杀人灭口,请努力逃出小偷的魔爪。
任务奖励:进入数据资源库的资格】
一片黑暗中,苗条女人看不出青年的面容,但是完全能想到那双闪着狡黠的眼睛,此刻是什么样的状态……美丽,危险,又透着一丝温暖人心的假象。
雨水砸在地面,土腥味漂浮在空气中,两种味道交织在一起,让人觉得心躁。
此刻周祁安就像是伊甸园里的那条毒蛇,谁也无法拒绝。
他笑弯了眼:“你看,没人能拒绝我的交易。”
通灵之体在女人完全释放出杀意时,能感觉到更深入的寒气。
黑暗中忽然出现血光。
苗条女人目中的恨意几乎要掩饰不住,从身上投射出的红色光芒,直接辐射到周祁安身上。
她根本不想在这个时候下杀手,如果对方成功离开文物世界,找到数据资源库,整个形势将会瞬间逆转。但女人没有选择的权利,正如周祁安所说,作为副本中的隐藏npc,很多信息只能从他们身上获得。
一旦被玩家识破身份,游戏便会下发双方都无法拒绝的任务。
她现在要走的剧情,就是杀人灭口。
杀人杀的如此憋屈,她也是头一份了。
冰冷的红色如影随形,周祁安却浑然不在意,知道这是要被拉入文物世界的前兆。
红光中,他甚至有心情左顾右盼,很快扫到不远处羊首人贪婪的目光。
杀死贺阳后,掠夺的能量让五星级鱼目离复苏只余一线之隔。这第二颗心脏正在迅速消化这些能量,伴随着时间流逝,每消化一些,它的气味就更加鲜浓。
被羊首人用食物的目光注视着,一时间文物世界投射出的红光都显得和蔼可亲。
“看什么看?”周祁安呛声,“羊癫子。”
羊首人:“……”
红色持续释放,让不少玩家同时看过来,就在他们偏头的一刻,红光爆发到了极致,一个大活人竟然直接消失在了诡异的光芒中。
就在青年消失的一瞬间,鸢按住猎犬后颈的手微微用力。
他能活着回来吗?
捕鲸者协会是一群毫无底线的疯子,真逼急了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一定能。”
鸢忽然生出莫名其妙的信心,每一次接触中,周祁安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战斗。
现在大部分玩家被牵制在外面,失去了争夺限定铜钱的先机,凭借沈知屹的实力,拿到铜钱不成问题。
鸢抿了抿唇,只要这次顺利,他们将彻底摆脱劣势的被动圈。
“走。”一开始气势汹汹的玩家如今已经如乌合之众,应禹不知何时找了过来,周祁安先前在树上观察时,对着骷髅戒指详细说明过成员的外貌衣着特征,这会儿应禹主动使用了照明道具。
离苗条女人不远的地方,一个身上都没沾多少血,神情中也不似其他人惊恐的女孩进入视野范畴。
应禹:“去会会其他协会成员。”
顺便也触发一下支线任务,能解决一个是一个。
……
“卧槽槽槽槽!”
即便有了心理准备,熟悉的失重感传来的一刻,周祁安仍旧浑身控制不住地紧绷。整个人就像是掉进了一个漩涡当中,灵魂和肉体全都在前往另外一个空间。
下坠的过程中,周围暴雨的声音逐渐消失,土腥味和血的味道也闻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很奇特的味道。
酒香,肉的味道,还有香燃烧时的气味。
丝丝缕缕混淆着,吸进体内的一刻,周祁安大脑变得浑浑噩噩。
先是嗅觉,紧接着恢复的是听力,模糊的喜乐声不绝于耳。
等到终于能睁开眼时,一股巨力传来,背后一双粗糙的手正在粗暴按着他的头:“二拜高堂——”
“!”
啥玩意?周祁安还来不及反应就愣了下,他垂着头,正好能看到脚尖。
鞋翘设计的镶边靴子,绣着祥云纹路,明显不是自己的运动鞋。
尖锐的二拜高堂几乎要刺破耳膜,周祁安神情实在说不上有多好,自己这是和婚礼八字相克?
才逃脱嫁衣的魔爪,一转眼又亲自扮演了新郎角色。
“怎么也逃不出,婚姻的围墙吗?”
按照后背的劲道很大,根本无法挣脱,周祁安并未反抗,先尝试搞清楚周围环境。上次被拉进文物世界,如果不是用斯先生的汽油破局,可能就不止是废一条胳膊的事情。
一切未知的情况下,他丝毫不敢大意。
强行按头间,高堂是望不见了,周祁安先去偏头看新娘。只是这眼尾余光的轻轻一瞄,被涂脂抹粉的脸蛋变得更白了。
自己身旁竟然立着一个纸人。
纸人做工敷衍,眉心乍一看有一枚黑痣,眯眼细瞧时却发现是一枚长钉,这是一个半成品,看不出男女,扎纸匠在制作时,手似乎都是抖的,很多地方的米浆抹了出来,有苍蝇蚊虫不小心黏了上去,如今只剩下断翅的尸体。
周祁安轻吸口气:“……”
他想电饭煲了。
经典还是原配好的忏悔中,拜完高堂,周祁安终于能真正抬起头。
座上两名老人大约六十来岁,衣服颜色偏深,红白相间的灯笼都挂到了堂内。灯笼诡异的光芒下,二老挂着看似慈爱的笑容,正欣慰望着眼前两位新人。
再度和婚姻绑定,周祁安表情看着像是在奔丧。
他静静等待着,大约几秒后,终于等到游戏这个颠公的系统提示音。
“支线任务--玉佩已开启。”
【任务内容:找齐玉佩的另外部分,交给新娘后,说一句‘永结同心’。】
【温馨提示:你可以和喜堂内的来宾多交流,他们会为你提供很不错的帮助。】
周祁安再次朝纸人新娘望去,纸人腰间确实挂着半枚玉佩,纯白色,很薄,剔透到几乎和纸面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瞧不出来。
显然,这次文物的核心就是古玉佩。
正当他审视文物时,身体没来由地轻轻一颤,周祁安迅速收回视线,发现先前还慈爱笑着的老人,面相骤然变了。
原本浑浊的眼睛闪烁着微光,脸上的贪婪几乎要从树皮般的皱纹中逸散出来,他们就像是饥饿的野兽,虎视眈眈盯着自己。
周祁安皱了皱眉。
这样的目光他很熟悉,就在不就前,羊首人也是用同样的眼神在看他。
转过身,后方大约有十来个圆桌,每一张都坐满了宾客,一个个露出无比垂涎的神态。
一阵阴风忽然吹进喜堂。
“夫妻对拜——”
纸新娘纹丝不动,新郎官面皎如玉。
衣袍被风吹起,鲜红色的礼袍和黑色长发顺着一个方向飘摇。
下方一双双快要冒绿光的眼睛,根本不在意新郎容貌如何,全都盯着微微起伏的胸膛处,恨不得亲手挖出藏在薄皮和骨骼下的东西。
很香。
为什么会有东西这么香?
宾客们喉结全都可疑地滚动,有的甚至不由自主地流下了口水。
特殊气息的笼罩下,新郎官在他们眼中变得又香又软。
“不好。”
屋漏偏逢连夜雨,五星级鱼目彻底苏醒了,伴随自身的进化,它爆发出的气息远比以往更加强烈。
周祁安敛了敛眸子,听到了一众吞咽的动静,连旁边先前强行按头的礼生,眼珠子都像是黏在了自己身上。
高堂,宾客,礼生。
喜堂所有人,全都想吃了新郎官。
作为不善视线交织汇聚的中心,周祁安觉得完全可以举办一个擂台赛……不,一场比武招亲。
全都打一架,谁打赢了才配站到他身旁,挥动屠刀。
“不要对着别人的新郎流口水。”周祁安面无表情提醒礼生。
没人鸟他。
在座全是翻滚的喉结。
“……”
周祁安闭了闭眼,早知道这个副本带亲妈不带上司了。
“扒下他们一层皮,当份子钱。”还有旁边这个秃头纸人,他妈肯定看不上,直接统统扬了。
现在再唱世上只有妈妈好已经来不及了。
“另一半玉佩……”
在一众恐怖的注视下,周祁安视线快速掠过顾客,桌上的饭菜都是一些半熟品,牛肉还血淋淋的,米饭上撒着灰色的东西,远看是芝麻,稍微往前走两步,发现是香灰。
礼生按住了还想要往前走的周祁安,也就是在这时,后者瞳孔微微一缩。
前排圆桌后竟然搁置着一口实木黑色箱子,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箱子上方系着绸缎绑得结,箱体很长,冷不丁看过去还会以为是棺材。
“那是什么?”尽管心中有些猜测,周祁安还是问了句。
礼生笑呵呵道:“新娘子的嫁妆,这么丰厚的嫁妆,您就偷着乐吧。”
“有你的坟头土厚吗?”
嫁妆直接抬到堂上,显然有问题。
礼生瞪他一眼,坚持接下来的流程:
“礼宴……吸溜……”礼生咽了下口水,扯着那尖锐的嗓音:“礼宴宾客——”
不是传统夫妻对拜的说辞。
周祁安不动声色地继续打量那口箱子,提示音说和宾客交流有利于找到玉佩,应该就是这个环节。
四个字落地,礼生放开一直钳制着周祁安的大手。
两米外,有的宾客已经悄悄抽出腰间的小刀,磨刀霍霍,更有甚者,徒手掰碎了茶杯,尖锐的瓷片藏在袖口中,只等香喷喷的‘小羊羔’主动走到上桌。
喜堂像是被分割成多个空间。
全部宾客咧开嘴角,一个个迫不及待伸手:“来这桌。”
“不,先来我们这里。”
上方笼罩在灯笼光内的老人满脸狰狞,也冲周祁安伸出手:“乖儿,再来敬我们一杯茶吧。”
几处阴影同时朝周祁安站着的地方蔓延而来,礼生也悄悄伸出了瘦到骨头快要穿出来的手。
周祁安低着头,像是被吓到了动都不敢动。
就在这些人变本加厉的时候,他忽然重新掀起眼皮,转头直接对新娘子发火:
“你也动起来啊!该宴宾客了。”
说罢,明明纸人像是黏在地板上一样,周祁安长臂一伸,硬生生靠着蛮力拽动着对方,一路来到宾客旁边一起敬酒。
圆桌上的宾客瞧见新娘被硬拉来,都快要冒绿光的眼中,顿时滋生出浓浓的恐惧。
有人想起身后退,奈何周祁安速度更快,已然来到桌前。
他指着那位想站起来的宾客说,用霸道总裁的口吻说:“女人,给他满上。”
不忘回头看着两位老人:“别急,一会儿我再让新娘给您二位敬茶。”
一杯算什么,给你们喝一壶。
“……”
纸人自然是不会动,但长钉处,已经有黑血开始滋滋往外冒,血水流过特殊纹理的纸面,十分骇人。
俊秀的新郎官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挽起宽大的袖子,凶巴巴的,活脱脱一副斯文败类的样子。
他继续教训新娘:“父老乡亲都在这里,你摆脸色给谁看呢?”
宾客悄悄握着瓷片准备割喉新郎的手开始颤抖,有种要昏过去的感觉。
“不,不用倒了。”宾客咽了下口水,这次是恐惧产生的生理行为,不是因为馋,“你让新娘子在一边休息就好。”
周祁安冷笑,从长钉和粗糙的扎纸工艺看,这些人明显都很怕新娘。
“和我斗。”
时间越久越不利。
这次没有倒计时,但纸人流黑血绝对不是好兆头。
周祁安见好就收,把纸人稍稍移开一些,重新回到桌前。
现在已经撕破脸了,时间紧迫他也懒得装,直接拿出圣器,一副猫咪揣手的样子抱着渔叉。
一双眼睛被金光照得亮晶晶的,进一步施加威压后,周祁安冷笑一声:“谁渴了饿了和我说一声,我还可以让新娘给你们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