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余昧的病痊愈,已经到一月了。
严格来说也不算痊愈,他还是会时不时地咳嗽两声,每天起床时喉咙也哑得厉害。
他毕竟靠唱歌吃饭,哪怕明知道没有大碍了,余煦还是放心不下,考前的一周索性没回学校,把复习资料都搬进他房间里安了家。
他们专业偏重实操,却也有好几门要背书的课,三四百页的专业书,老师临到考前才划重点,只能靠临时记忆抱佛脚。
幸好他平时上课听得认真,基础也不错,那些知识点看一眼就能理解,还不算太痛苦。
余昧被他拘在房间里出不去,只能坐在一旁陪他复习,把猫抱进来消遣时间,算是享受假期。
他发现余煦学习时候的状态和平时也不太一样,大概因为多了副黑框眼镜,整个人看起来格外严肃,做题时抿着唇一言不发,眉头紧锁,年轻人的锋芒就有些藏不住,知情的知道是做编程题,不知道的还以为屏幕里藏了个仇人,下一秒就要动手。
但被自己抓到乱翘的头发挺可爱的,小动作也可爱,背不出书的时候喜欢揪卫衣绳,做题会无意识地转笔,嘴里念念叨叨的不知在算什么,偶尔还会莫名其妙地对着书傻笑。
余昧一开始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怎么每次翻到那一页,脸上一脸肃杀的表情就变得如沐春风。
后来走过去看了一眼,才发现那本书的第一页夹了张他的照片。
“每本都有,”小孩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却还是把书里夹着的照片一张张翻给他看,献宝似的,“这样我复习的时候会更有动力,也不会有事没事就想抬头看看你。”
有动力就是从天亮坐到天黑,除了下楼做饭吃饭,一整天都待在飘窗前复习,也没什么时间去黏余昧。
一开始余昧还有点儿不习惯,可能是习惯了他在自己面前话很多,还时不时要过来讨个抱,得了渴肤症似的,现在突然不黏人了,像少了点儿什么。
不过很快就习惯了,因为余煦只有学习的时候不来烦他,有时候学累了,或是复习完一门打算休息一下,还是会凑过来找他“充电”。
理由很充分——信息素那么相配,不合理利用才是暴殄天物。
余昧也懒得揭穿他那点儿小心思,就张开手随他抱了,偶尔还会低头亲一下他的额头或是耳廓,算是奖励。
几分钟前还一脸严肃锋芒毕露的人,被他随手顺一顺毛就软下来,撒娇似的小声叫他名字,耳朵也有些红——是挺可爱的。
那几天都在下雨,窗外天色阴沉得厉害,住在顶楼都能看见楼下的树被吹动,甚至还有那么几次雨夹雪,在这个南方沿海的城市算是很少见了。
窗外寒风阴雨,房间里却很安静又温暖,彼此的体温也是暖的,信息素交融,这种感觉实在很让人上瘾。
后来他的病彻底好了,也不太想工作,闲来无事,就培养了一项弄咖啡的新爱好,从磨咖啡粉到拉花,一套流程下来,能消磨半个下午。
一开始只是觉得余煦复习挺累的,想给人泡杯咖啡提神,后来发现这个过程也挺有意思,就有些入迷了。
准确来说,他喜欢的只是用牛奶拉花的那短短几秒,还有不管弄成什么样、余煦都会一脸惊喜欣然接受的反应。
至于之后那些麻烦的清理工作,第一次他还有耐心慢吞吞地收拾完,从第二天起就全都丢给余煦了。
余煦还是一如既往地给他找足借口,说自己学了一天也累了,正好干些不用动脑子的杂事,也算是放松——也不知道是单纯哄他的,还是真的乐在其中。
之后就是考试周了,他们要考九门课,把一周的时间排得满满当当,反而过得很快。
成绩是边考边出的,当事人自己不太在意,倒是余昧这个每天无所事事陪他复习的有点儿好奇,每出一课成绩就要让他查查看。
“这些题目都有标准答案,做的时候就知道能不能做对了,平时分老师也不会为难我们,分数不会太低的,”余煦把成绩单的页面翻给他看,“你看,好像都是满绩。”
他自己没觉得多惊喜,余昧也就只是象征性地夸了夸他,一边暗自松了口气——他之前还担心余煦搬过来跟他一起住,在他身上花的心力太多,会影响学习。
等到考试周结束,离过年也不远了。
余昧对过年这件事没什么特殊的感觉,也不会特意去数什么离过年还有多久,看到余煦手机上的倒计时,才知道那个数字是“16天”。
在他固有的认知里,过年只是一段单人工作的时间,因为往年许观珏要回去跟家人团聚,于是公司通常会把他的单人工作集中安排在那几天里,忙起来连星期几都分不清,更不会去想新年的事。
倒是会抽空给余煦打个电话——当时他们还是单纯的资助和被资助的关系,电话里也没什么话题可聊,除了问成绩就是问缺不缺吃穿,有没有什么想买的想要的。
小时候余煦还会说想他,问寒假能不能过去看他,后来长大一点就懂事了,也就不再说这些可能给他添麻烦的话了。
然而今年,同样是离新年还有十几天、寒假刚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却已经一起待在家里、围着料理台准备火锅食材了。
吃火锅的事还是余煦提的,说自从他上次生病,到现在快一个月了,两个人都没怎么好好吃过饭,好不容易放假了,总要做些符合节日氛围的事。
从某种意义上说,准备火锅食材比做饭简单,洗完菜切一切就行了,他原本也没打算让余昧进厨房。
但余昧挺喜欢看他切菜的,看着看着又忍不住想动手试试。
芹菜切段,午餐肉切片,巴沙鱼要再检查一遍有没有刺,牛羊肉都是现成切好的,拿出来摆盘就行了,都是些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事,居然也磨磨蹭蹭地弄了一个小时。
五花八门的食材盛在盘子里,渐渐占满了餐桌,余昧看着那些盘子,还有中间那口已经冒出热气的锅,突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像腾升的热气都扑在心口,碰到他那颗冷冰冰的心脏,又凝成细小的水珠,漫开一片潮意。
在这样温暖的环境里待得越久,他就越不想回到那个冰冷的舞台上,和娱乐圈一刀两断的念头也更加清晰,甚至产生了一种荒唐的决绝。
走到桌前坐下来的时候,他看着余煦,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阿勉,如果哪天我半身不遂了,走不了路,可能连床都下不了,你会……介意吗?”
余煦分碗筷的手一顿,警惕地看向他:“怎么突然问这个?”
“假设而已,”余昧对上他的视线,神色还是很平常,熟练地将情绪掩藏周全,“你也知道我身体不好,早年在台上透支太多,总有一天要遭报应的。”
余煦皱眉,绕到他身边蹲下来,在他不明所以的目光里伸出手,捧住他的脸轻轻摇了摇:“别说这种话,不会的——不是我介不介意的问题,是根本不可能有那一天,我也不会让它发生。”
这个动作有些越线,余昧被他捧着脸,总有种被他当小孩子哄的颠倒感,就下意识往后躲了躲,目光却还是沉静地停在他身上,索要一个明确的答案:“所以呢,你介意吗?”
“不介意。”余煦顿了顿,可能是怕他不信,又补上一句,“哥哥,我想你好好的,平安健康地过完一生,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有资格一刻不离地照顾你,也是我的荣幸。”
他的语气明明很真诚,眼神也坦荡,余昧却还是听得一怔,想不通他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肉麻话,连忙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不太自然地转移话题:“好了,吃饭吧——我就是随口一问,怎么还当真了。”
余煦看着他藏在发梢里的耳朵,总觉得那层薄薄的耳廓有些泛红,也不确定是不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