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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木楔子

季商 奚声 3339 2024-08-06 18:38:08

季商这人着实奇怪。读他小说的人不多,粉丝寥寥可数,但他似乎对写作这件事锲而不舍,十分坚持。坚持到连作息时间也颠倒了。

晚上搜肠刮肚构思写作,大半个白天却用来睡觉。跟吸血鬼似的,日出而眠日落而作,难怪小泥巴说她家老板白天一般不见人。

这日正当周六,楼下客人不少。秋千上的小灯泡亮着,池塘周围的平台上分布着几顶帐篷,帐篷外挂着的彩灯也点亮了。

从露台望下去,像一把繁星被撒到大地,水面恰又倒映着一轮月亮,竟好似一贯抬头才能看见的夜空,今日垂首亦可得。

闲宵的生意看来不错,小泥巴东奔西走忙碌着,路过楼下都没来得及抬头看看她家老板。

季商看着楼下小泥巴的身影从草坪走到前厅,又从前厅急匆匆转道去了后厨,这才收回视线。他面上本带着笑,但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久远的记忆让原先略显欣慰的笑意,莫名带上了几分伤感与惋惜。

尹灏问:“怎么了?”

季商没想到自己一闪而过的情绪,竟被人察觉,只能打马虎眼,指了指尹灏身前的电脑:“我突然窜出来一丝灵感,你忙你的,我进书房了。”

尹灏没再追问,只道:“最好别关门。”

季商把关了一半的门推了回去,十分配合:“好的,尹灏学弟。”

季商一指禅戳键盘,一直戳到晚上十二点。眼下他的手速完全跟不上如泉水般涌现的文思,刚戳完几个字,原本突然出现的灵感像一枕槐安似的又虚无缥缈地淡了去。

楼下客人逐次散去,静夜里只有屋外的蛙鸣和客厅偶尔传来的纸张翻动声。

季商缓缓由烦躁变得平静,听了须臾有节奏的蛙叫,肚子也开始随之咕咕叫了起来。一看时间恰好临近往常觅食的时间点。

果然几分钟后,小泥巴敲了门。

尹灏起身开门。小泥巴端了一碟食物和几个水果放到餐桌上,比往常的量更足一点,看样子也准备了尹灏的那一份。

季商从屋内走出来,假意问道:“倪晓,你怎么上来了?有事吗?”

尹灏的电脑屏幕亮着,季商的目光在上面短暂停留一瞬,又不动声色迅速滑开。说起来也不是季商有意窥探警方机密,只是眼下他那如枯木般的灵感,恨不得向四处见缝插针地吸取点养料水分来自我灌溉一番。

那是一张凶案现场照片,死者坐着,看不清脸,形态却十分明显。

倪晓一点没给她老板留面子:“你不是每晚这个点都要吃东西吗?今天不吃吗?不吃我拿下去了。”

“拿都拿上来了,我吃一点吧。”季商装腔作势说完,想起适才小泥巴忙碌的身影,又正色道:“你安排个人替你晚上轮流守前台,不要每天都自己顶,赶紧去休息。”

倪晓道:“我自己守着放心,困了可以眯一会,白天不忙还可以补觉,老板不用担心我。”

“谁担心你啊,快下去。”

“好嘞。”小泥巴欢天喜地关门离开。两秒后却去而复返,将头从门缝里塞进来,对着尹灏卖乖讨巧道:“尹警官,不,尹哥,如果我老板吃东西洗澡上厕所不方便麻烦你帮帮忙啊,你不愿意搭理他,叫我也行的!”

季商险些被吓死,赶忙身残志坚地喊道:“我又没瘫痪,用得着吗我!操哪门子心。”

小泥巴走后,季商随即跟尹灏讲:“你别听她的啊,我自己可以的。”

可这话讲完后一转身功夫,季商嘴里叼着一个三明治,左手拿着个橘子走到尹灏跟前。

尹灏看了他一眼:“我不吃,谢谢。”

季商把橘子放到他跟前,从嘴里取下三明治:“麻烦帮我掰成两半,谢谢。”

尹灏抬头看向季商,嘴上带着些许嘲弄的笑意:“你又没瘫痪,掰开一个橘子这种事也做不到。”

季商想甩头离开。但尹灏虽然嘴上争锋相对,依旧帮忙把橘子掰开。

“另一半,答谢你。”季商拿了其中一半橘子,憋着笑意径直走进书房。

小泥巴买的橘子季商一贯用来提神醒脑。他在书房竖耳听了半响没听到任何动静,又晃悠出去接水。桌上空荡荡,垃圾桶里有橘子皮,尹灏已经吃了。

莫不是小泥巴买到甜橘子了?季商尝了一口,照旧酸得人灵魂出窍。

季商腹诽道:“外面那人,还挺能吃酸的!”

……

王景平案件案发当日,警方到达现场时,除了报案人之外,还有少量行人围观。凶案现场照片在网络传播过,后续警方干预,网络猎奇不实报道被尽数删除,这才避免了进一步扩大发酵。

虽然死者容貌及信息并未曝光,但警方的走访及排查动作,还是让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在小范围内传播开来。

因此王景平的学生几乎都得知了他遇害的消息。

在学生花名册里发现甘落落这个名字时,柴露恨不得立即把人叫过来问话。大约四分之一的学生完成问话后,轮到甘落落走了进来。

这日学校未强制着校服,她身穿黄色棉布连衣裙,凉鞋有些旧,斜跨小包的金属配件已经开始掉色。但朴素的穿着并不影响她原有的清丽。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连小学生都带着手机,更不用说这群中学生。所以即使学校让问完话的学生直接离开,但留在教室里的人大多依旧得到了小道消息。

学生对王景平的评价和学校老师的说法一致。谈到王老师时,他们大多表现得很悲伤,然而像甘落落这样震惊和伤心的确属罕见。她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

甘落落哭个不停,柴露坐到她身旁,安慰了好久,她才渐渐平静了些许,开始回答问话。

对于王景平每月给甘落落转钱这件事,她并没有隐瞒。甘落落父亲病逝,母亲在一家酒店里做客房服务。她本人以高分考入辰星中学,学校免除了她的学费,所以母女两的日子虽然清苦,但经济上却还能维持得下去。

事情的转折出现在一年多前,甘落落的母亲被电瓶车撞伤腿。肇事者逃逸,不属于工伤,单位只提供了最低生活保障补助金。这样一来不仅母亲的医药费难以维系,连两人的生活费也没了着落。

后来甘落落偶然得知做酒水推销提成可观,便办了一张□□晚上下课后到酒吧做起了推销工作。

因为照顾母亲与兼职,甘落落开始频繁请假,成绩也有所下降。王景平找她谈过多次,但甘落落觉得家里的情况和兼职性质难以向人启齿,便一直隐瞒没说。

“后来,王老师还是知道了。去年暑假,我们班里有几个男生到酒吧里玩,恰好撞见了我。一开始他们也怕父母和老师知道他们去酒吧,我们就说好相互保密。后来他们常来酒吧照顾我生意,再后来就要让我陪他们玩,陪他们喝酒,我不兼职的时候也要求我出去见面。我不喜欢这样,我让他们别再这样了,但是没人会听。有一次我一时冲动说要把他们去酒吧事告诉老师,没想到他们转头便把我的事添盐加醋讲了出去,还弄得学校里人尽皆知。”

柴露开始相信甘落落是真的不知道王景平被害这件事。一个十四岁的女孩被人知道在酒吧做兼职,再加上那几个男孩的夸大抹黑,那么很大可能性,在学校里她已经渐渐被边缘化了,没人会和她做朋友,自然也没什么人会和她分享小道消息。

不过甘落落对于被孤立一事已不太介怀,她所有精力都放在赚钱生存这件事情上。

“后来王老师私下资助我,我妈的腿也开始好转,为了不影响学习,我就没再去兼职了。”甘落落说到这里又开始哽咽,“可是现在王老师出事了,以后,再没人能帮我了。”

尹灏道:“在酒吧骚扰过你那几个男同学,能把名字提供给我们吗?”

甘落落绞着手指,目光闪躲游移不定。

柴露道:“你放心,他们不会知道消息来源于你。而且在你之前我们就已经知道前几天你们班有几个男同学在酒吧跟人打架,打架的人和曾经欺负你的人,是不是同一伙人?”

甘落落点了点头:“三个人,安伟是老大、还有曹锟和张卫东,张卫东今天没来。”

安伟架着腿坐在沙发上,双臂抱在胸前,微微扬着那张布满青春痘,却刻意憋出成熟老道劲儿的脸。

谈到王景平时他没有多大情绪起伏:“啧,可惜了。王老师虽嘴碎管得宽,但比起其他来老师来,他还是好说话得多。哎,不知道以后换哪个老师来当班主任,好日子到头了。”

柴露道:“怎么个管得宽法?”

安伟咧嘴笑了笑:“美女姐姐,你们到底想问什么啊?一个个问这么久了,也不累,难道王老师的死与学生有关?”

柴露直接忽略安伟的问话,眼前这个十四岁的男孩比搔首弄姿的中年大叔更显油腻。安伟的年龄与家中的弟弟相仿,她代入了一下,恨不得兜头大耳光子抽过去。

鉴于和学生谈话,柴露作为女性更有亲和力,所以尹灏只是参与,主导工作交给了柴露。

不过安伟油滑轻浮的态度让他着实有些忍不住,况且怀柔政策对安伟这类型男孩根本不管用。尹灏插话道:“腿放下去讲话。”

安伟斜眼看着尹灏:“我腿不舒服,就得这样架着,不然难受!”

“好。”尹灏道:“你腿架稳了。我们来谈谈七月三日下午六点到晚上十一点半,你都在什么地方?”

安伟转头看向尹灏,急眼道:“我凭什么告诉你?王老师的死跟我有半毛钱关系,你凭什么这种态度来问我?”

“怎么着小朋友,急了?还是心虚了?”

尹灏站起来走到安伟身前,安伟被迫抬起头来看他。

“这样,我们来假设一下。”尹灏突然俯身撑着安伟身后的沙发,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直起身体。

“前几天打架输了不说,他妈的还被老师训了一顿。在学校里称王称霸,怎么能在那几个混混的阴沟里翻船?越想越不服气,必须得找补回来。终于熬到放暑假了,老师也管不着了,非得把那几个混混再收拾一顿。妈的!运气不好,遇到了一个管得宽的老师,暑假了也不得消停,还到酒吧来蹲点逮人。也不知为什么平时文弱好说话的老师那天却跟吃了火药似的。没办法啊,别人往你身上浇油你没有不炸的道理。喝了点马尿又想起自己是未成年,新仇旧恨,一刀……”

安伟终于放下架着的脚,直接跳了起来:“你、你、你一个警察怎么能随便污蔑人啊!我要投诉你。”

“好啊,投诉我之前先说说那晚的行踪。” 尹灏坐下,靠向椅背,神情淡漠道:“你不说也行,滨河路那一段,酒吧也不算多。我可以一家一家去查。但是呢,以免认错人冤枉你,只好请你的父母一起来观看监控视频。不仅是酒吧外,酒吧内的视频也一起看看。”

柴露控制着想要笑出声的冲动。安伟缓缓偃旗息鼓,终于老老实实坐了下去,磕磕巴巴开始交代那晚的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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