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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怪物(正文完)

季商 奚声 6973 2024-08-06 18:38:09

每个人的身体里都有一头怪物,被恨意折磨的丁少东有、被自责侵蚀的韩勋有。

季商有、丁恒远自己也有。

然而丁恒远也清楚季商与自己的不同之处,季商能将那头怪物关在心底。

被爱的人迁怒、与罪犯对峙、一次又一次地央求警方彻查、一次又一次地对丁恒远和他家人道出真相,没有任何人相信他,可他依然没有行差踏错,他始终囚禁着内心的怪物。

王景平说出真相的那天,刚下手术台的丁恒远从父亲那里得到这个消息时犹如亲历剜心之痛,他愤恨妹妹丁思新的含冤惨死,同时也觉得愧对季商。

除了恨意与痛苦,季商曾经不被信任时的失望,更让丁恒远耿耿于怀。季商压在石头下那张写着联系方式的纸,被丁少东撕成碎片,又被丁恒远捡了回来,他将破碎的纸屑一点点拼凑还原。

这么些年里,他一直循着季商的印迹。在彻夜难眠的深夜里拨过很多次那些熟记于心的电话,但都在接通前又胆战心惊地挂掉。他在季商家的楼下看过窗前晃动的人影,在公大校门口进出的学生里寻觅,在闲宵点一杯咖啡独自坐着,直到四楼房间的灯亮起。

丁恒远一直将季商留在自己的世界,却又因为丁思新的死与父亲的怪责,不敢再次走进季商的世界。

在得知丁思新死亡真相那天,丁恒远除了痛苦、恨意与愧疚,竟诡异地生出了那么一点轻松。

他不管不顾地开车到达闲宵,轰隆的雷声犹如晨钟暮鼓敲响他的希望,倾盆而下的雨水像是给了他一次新生的洗礼,雨夜里闲宵透出的光好似指路明灯。

他推开那扇门时,季商正走向前厅。

就差一步,十二年里,丁恒远迈不出去。就差一声,十二年里,丁恒远叫不出口。

他鬼使神差,身体的每个毛孔都形成了惯性,在季商目光移来的那刻,转身冲进雨里,狼狈不堪地再次逃离。

丁思新的死不再横亘在他与季商之间。丁少东也不再有理由责恨他与季商。可是他这样一个不施信任,反肆意迁怒于季商的旧日恋人,在季商那处还能留下什么印迹呢?

所以当丁少东那双空茫苍老的眼睛、在丁艾出生时都没有重新点燃生机的眼睛,再次熠熠闪烁着光芒、对丁恒远说他要复仇,要那个四个人渣下地狱时,丁恒远的顾虑与反对轻于毫毛。

他的妹妹、母亲,甚至于他的感情,都被那四个恶魔毁掉。丁恒远也痛恨、他也恨不得能手刃仇人。但他也试图锁住内心的怪物,抱着那么一丝希望,妄想做个与季商立于同一世界里的人。

王景平死亡的新闻出现在媒体上、父亲鞋底的污迹、那场突如其来的昏睡,丁恒远很快意识到父亲丁少东已经开始了他的复仇计划。而知晓这一切的他,不可能揭露父亲,便只能被迫深陷其中。

张闯的血飞溅而出时,他冷静得如同在进行一场普通的手术,在剜除这个世界的附赘悬疣。

这是在为丁思新复仇吗?还是在为那些无辜少女伸冤?亦或者在为自己逝去的感情泄愤?那一刻,丁恒远清楚地意识到,他心中的怪物已经被放出来了,自己已经完全被这怪物侵蚀。

天台上突然安静下来。

曾文龙聒噪的呼救声,在意识到季商与丁恒远的关系时,戛然而止。

夜风猎猎,缠绕着令人窒息的汽油味。灭掉的打火机仿佛已经将满地油污点燃,撕掉伪装原形毕露的困境,让抚在丁恒远面颊上的风变得时而炙热、时而冰凉起来。

黑色的油污从歪倒在地的汽油桶,一直延伸到被汽油浇透的曾文龙脚下。丁恒远不想让季商看到现在的自己,他一脚踏到油污之上,颤抖着再次按动打火机。

烧掉吧,这所有。

闯入人间的恶魔、吞噬一切的怪物。烧成一团白灰也好,至少是季商喜欢的颜色。

季商沉默良久,有猜中结局的豁然,有于心不忍的疼痛,还有目睹曾文龙的下场时生出的一点快意。

在看到丁恒远回避自己的视线,慌忙又急迫地按下打火机时。季商做了一个自己都没想到的举动。

他跑到丁恒远身前,捡起油桶将剩余的汽油全部淋到自己身上。

金属汽油桶哐当落地,丁恒远手一松,刚跳出的火苗再次熄灭,他厉声喊道:“小九,你疯了吗?”

“我没疯。”季商直直看着丁恒远,道:“我知道你不会让我死。”

丁恒远撇开头,躲开季商的目光,低声道:“小九,你不要看我。”

“小远,把打火机给我。”季商温声道:“你不想让我死,同样,我也不想让你死。”

季商边说话,边靠近丁恒远。

“我活不了。”丁恒远轻笑了一声,道:“开车撞你的是我,匡洁母女是我设计绑架的,张闯也是我杀的。”

“我知道。”季商轻声道:“你杀了张闯,但也是你宁愿冒险也要选择在洛神号上杀了他,你是想告诉我他和蓓蕾组织的关系。”

丁恒远失神看着季商,仿佛看一眼,少一眼。片刻后,他淡然道:“小九你知道吗?我一点也不后悔杀了张闯。还有这个人。”丁恒远鄙夷地看了一眼突然安静下来的曾文龙,“他们害死了思新、害死了我妈,还害得我失去了你!他们逍遥了十多年,法律制裁不了他们,难道我不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吗?”

丁恒远说完扔掉手上的打火机,从腰间拔出了一把手术刀。季商想要上前,丁恒远忽地将刀抵在自己脖颈间,“小九你不要靠近我。”

丁恒远说完将装着储存卡的小盒子抛至季商手中:“这里面有当年你听到的那段录音,有王景平和其他人的自白,有蓓蕾组织权色交易的一部分名单和视频。”

“包括你的老师,胡永余。”

季商将盒子贴身装入兜里,举步朝丁恒远走去时,丁恒远将抵在脖子上的刀尖往下一压。

血珠从尖刀下冒出,季商不得不停下脚步:“小远,你要做什么?”

“你的书没有写结局,连虚构的文字世界里,你也不愿意给我们重新编造一个好的结局。我知道,我和你之间,我已经无法弥补。”丁恒远一面悲伤地看着季商,一面朝曾文龙靠近,“但是这个人必须受到惩罚,我必须给思新一个交代。”

丁恒远说完,一刀劈向被吓得惊恐嚎叫瑟瑟发颤的曾文龙。

季商扑将过去,却落了空。

但丁恒远这一刀并没有冲着曾文龙的身体去,而是割断了绑缚在铁柱上的绳索。他没有把握在一刀结果掉曾文龙后,还能有足够的时间在季商冲过来前了断自己。

随着腰间的绳索松开,曾文龙朝着天台地面摔去,丁恒远扼住曾文龙的后领,一把将他扯了起来。拖着他,朝天台边缘退去。

季商意识到丁恒远打算拉着曾文龙一起从天台跳下去。那把雪亮的刀还握在丁恒远手中,曾文龙死不死,如何死,季商根本不关心,但他不想放任丁恒远走上绝路。

“小远。”季商急声道:“你听我说,这不该是你的结局,曾文龙也不能就这么轻易死掉。这太便宜他了,他害死了思新,把那么多无辜少男少女推入深渊。死对他来说太轻松了,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能感受到几秒疼痛?对待他这样的恶魔,应该用最残忍的方式。他应该被关进暗无天日的监狱,剥夺自由、剥夺尊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天天消磨意志,受尽折磨慢慢等死。”

丁恒远有所迟疑,但却摇头道:“做不到的。他杀思新时还未满十六岁。”

“不是的。”季商道:“我查过曾文龙的出生证明,他在中元节出生,父母觉得不吉利,把他的生日延后了一段时间,他十二年前犯案时已经满十六岁了。”

“对对对。”曾文龙扭动身躯,试图摆脱丁恒远的钳制,他出声应和道:“他说得对,我当时满十六岁了。你让法律来审判我,关我进监狱,让我慢慢受折磨。”

丁恒远神情原本开始隐隐松动,但听到曾文龙的话后,突然嗤笑出声:“小九,你看到了吗?他们这种有权有势的人,怎么可能判死刑或做一辈子牢,即使能关他进去,用不了多久,他都能想办法出来。”

丁恒远说完眼神一暗,将挣扎不休的曾文龙往外一推,曾文龙半边身体探出天台,摇摇欲坠,顿时像条狗似的吱哇乱叫。

“不是的。小远你听我说。”季商忽地上前,在丁恒远一步之遥处停下,“这个时间,在云盘市,曾文龙的父母,张闯的父母,以及其他与蓓蕾组织有关的人,已经全部被警察抓住了。他们没有一个人能逃得掉。”

“你他妈说什么!”悬在天台边缘的曾文龙忽地扭头看向季商,这个人刚刚说的话,让他彻底意识到了自己无处可逃的境地。

季商不理会曾文龙,继续道:“提前终止侦查就是为了打消曾文龙和他父亲的顾虑,警方一直知道你有参与复仇,也一直在收集曾文龙一家犯下的罪行。警方做这一切就是为了等待契机,让曾文龙主动回国,设陷同时抓捕你和他。”

季商慢慢移动,小心翼翼抬手伸向丁恒远:“曾文龙逃不掉的,小远你可以不相信警方,但你要相信我。我和你一样想要惩罚他,想要给思新报仇。”

“小远,你还有其他路可以选。对,你杀了人,但你提供了蓓蕾组织的线索,你刚刚还给了我他们的犯罪证据,这算立功,法院在审判时会酌情轻判。”

季商没有先去扼制住丁恒远的手,只轻触他面颊上的泪水:“十年?或者二十年?但是你还有机会,你还能看到丁艾长大成人结婚生子。还有我,我们虽然做不了情人,但会是一辈子的朋友与亲人。”

丁恒远的眼泪从季商微凉的指缝滑过,钳制着曾文龙的那只手在颤抖中渐渐松了些力道。

“这是我希望看到的结局,思新那么善良,家人对她是那么重要,我相信这也是她想看到的结局。”

季商的手离开丁恒远的脸,在丁恒远犹豫间,抓住曾文龙的手臂将其拉了回来。

拉回曾文龙后,季商将他掼倒在地,冲着那张让人生厌的脸狠狠砸了几拳,随即将眼冒金星的曾文龙扔到一边。

丁恒远呆呆地站着,季商从他手中拿走刀,他没有反抗。

“警察就快到了,你现在立刻打电话自首。”季商压低声音,拿出手机塞到丁恒远手中。

丁恒远握着手机并未拨号,而是看着季商,良久道:“小九,对不起。”

季商一怔,多少年来埋藏于心里的不甘开始涌入心头。他一直在等,等丁恒远想明白有勇气的那一天,他等到了,却似乎太迟了。

“我从来没有勇气对你说这三个字。我知道太迟了,对不起,我当年没有相信你。还有,思新的死,我有错,但是我从来没有觉得这件事里你需要负任何责任。当年、当年我实在太痛苦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迁怒于你。小九,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

一束不易察觉的光源在天台外凭空闪现,三次。这是在提示季商警方已经到达现场,只要季商发出信号,攀附在天台围墙外的警员和楼道口的警员,会立即攻入,对丁恒远及曾文龙实施逮捕。

季商往后退了两步,垂眼沉默,没有回答丁恒远的问题。金属汽油桶上倒映出曾文龙的身影,他已经挣脱了绳索,正不动声色地将手伸向前方地面,那里有一块锋利的玻璃残片。

季商抬眼看向丁恒远,在曾文龙朝自己后背扑过来时,快速向一侧不着痕迹地让了半步。

季商看似无意地错身,使拔地而起的曾文龙完全落入了丁恒远眼中。

“小心!”

丁恒远陡然睁大双眼,用尽力气将季商一把推开,迎面扑来的曾文龙改变目标,将手中的尖锐的残片刺向丁恒远。

与此同时,季商按下早已握在手中的信号发送器。

丁恒远捂住腹部缓缓倒下,鲜血从指缝流出。季商向曾文龙后颈劈了一掌,随即一个过肩摔将曾文龙嘭地一声砸到墙根下。

曾文龙踉跄着爬起来,试图再次扑向季商。

这时浓重的夜色中,一只手臂攀住天台边缘,尔后一个高大的身影迅速一跃而上。

“尹灏。”季商的声音急迫而惊喜。

曾文龙转头望去,还未看清来人,便被一个侧踢腿,迎头踢翻在地。

尹灏用腿压住曾文龙,一面解开腰间的安全绳、取下手铐,一面淡淡看了一眼已经跑到丁恒远身前,正用手按住丁恒远腹部的季商。

陆陆续续,几名全服武装的警员从天台外围跳了上来,埋伏在楼道外的警员接到信号也鱼贯而入。

“叫救护车。”季商对身旁临近的警员道:“他为了救我,受伤了。”

季商说完,借着查看伤势靠近丁恒远,低声对他说:“恒远哥,这一刀算你还我的,现在你什么也不欠我了。”

尹灏沉着脸将曾文龙拎了起来,径直朝楼道门走去。在对方试图挣扎逃脱时,尹灏对着他的脸狠狠补了两记耳光。

季商与丁恒远说完话,慌忙起身想去追赶尹灏,却被丁恒远拉住手腕。

丁恒远脱力地坐在地上,整个后背都靠在围墙上,血已经染红了他的衣服,但就被刺中的部位而言,似乎不会有生命危险。他对着季商笑了笑,艰难道:“小九,谢谢你。”

丁恒远说完,便松开手。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季商也笑了笑,随即转身跑开,心急火燎地去追看上去已经气得头顶冒烟的尹警官。

丁恒远望着季商的背景,直到完全消失在视线之中。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只没有血污尚算干净的手,慢慢将手掌收紧,试图想要多挽留一刻他此生再也触不到的、来自季商的温度。

季商追到电梯口,尹灏已经押着曾文龙先一步坐电梯离开。

他等了片刻,电梯楼层数字忽高忽低,却一直不到顶楼。季商看了看时间,宴会厅内,警方应该已经开始对胡永余实施逮捕,同时疏散在场人群。这电梯,一时半会恐怕上不来。

季商想起尹灏方才的眼神,没有继续等下去,折身推开防火门,沿着紧急疏散通道,跑下楼去。

到达大厦楼下时,远处救护车正呼啸而来。几辆警车停在警戒线内,尹灏正把带着手铐的曾文龙往其中一辆车上塞。

大厦内被疏散的人群往门外涌来,季商朝尹灏挥手,却被人流挤到中间,等他好不容易钻出人群时,却被人一把攥住。

“季商。”夏娟一脸惊喜,“太好了,我还以为你已经离开了。”

季商朝远处望了一眼,尹灏似乎就要上车。季商慌忙道:“夏阿姨,我有点急事,我先走了。”

“诶!”夏娟拉住他,顿了一下,突然道:“明天中秋,阿姨邀请你来家里吃饭,行吗?”

“啊?”夏娟这个邀请太过突兀,季商一时半刻未反应过来,但他又怕继续纠缠会令他错过尹灏,便连忙答应,“好,没问题,吃饭。”

“夏阿姨,再见。”

季商说完拔腿便跑,他慌不择路,捞起警戒线朝警车冲了过去。

尹灏似乎完全没有看到他,但在季商快要靠近时,他却将拉开的警车车门关上。

“你们先押送他回警局,云盘市的移交文书最迟明天就会到。”尹灏朝一旁的警员讲完话,便转身向路面停车场走去。

季商跟过去,试图抓住他的手臂,尹灏加速迈了几步,给躲开了。

“真生气了?”

“学弟。”

“尹灏!”

“我错了,我不该一个人提前上天台?”

“我应该早点给信号?”

“你等一下。”

“……”

季商跟在尹灏身后,追着他,半真半假地道歉。

人群都聚集在警戒线附近围观,停车场内安静得如同另一个世界。

尹灏猝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这表情不是愤怒或担忧,是烦躁、无可奈何中掺杂着悲伤失望。

“季商。”尹灏道:“我知道你不会蠢到把后背留给曾文龙那样的人。即使是一时失误,你也完全有时间先发出信号,由我来解决掉曾文龙。”

尹灏停顿了一下,压眉垂眼道:“你为丁恒远,竟然可以算计到这一步,竟然拿自己的安危来做赌注。”

“尹灏,你听我解释……”

尹灏打断季商的话,问道:“你,还忘不了他是吗?”

“你听我解释,我……”

“不用说了,我明白。”尹灏抬手打断季商,转身即走。

“你明白什么了?”没一句话能顺利说完的季商,差点气乐了。他快步拦住尹灏,“好,你来说说,我如果先发信号,你要怎么制伏曾文龙?”

尹灏拍了拍腰间的枪:“你别忘了,是我破了你的射击记录。即使天台光线不好,但要打中曾文龙握着凶器的手,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季商,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也没有想过让我来解决这件事。你心里只想着怎么样做,能给丁恒远创造立功轻判的机会!”

“我不否认,有一瞬间我这样想过……”

“你就是忘不了他!”尹灏再一次打断季商。

他娘的,这是什么‘我不听我不听’的狗血对白,能不能让人把话好好说完。

被堵了一肚子话,季商气得像即将爆炸的橡胶轮胎。他仰天长吐了一口气,沟通不了,那就先炸了再说。

季商正欲发作,转眼看向尹灏时,却见高大威猛流血不流泪的尹警官眼眶都红了一圈。

一瞬间,季商败下阵来,丢盔弃甲。

“尹灏。”季商叹道:“我爱你。”

尹灏死撑着酸胀的眼眶,怕从季商嘴里听到让自己害怕的答案,急于一走了之和逃避时,被季商突如其来的表白怔住了。

尹灏背对着季商,停住脚,没能说出一词半语。

季商恼火地转到他身前,厉声道:“我他娘的说,我爱你。你能不能给点反应啊。”

“什么反应?”尹灏脑子里有点乱,飘忽不定,分不清真假。

季商沉默了片刻,百味陈杂的心绪渐渐安定下来。

“我当然相信你。除开父母,如果这世界上只能挑一个人去信任,在我这,肯定是你。我不第一时间发信号是因为,曾文龙全身上下都是汽油,而我也相信为了救我,你即使知道开枪会引燃他身上的汽油,你也会毫不犹豫。”

“但没了曾文龙,蓓蕾组织权色交易中的很多人都将成为漏网之鱼。”季商拉住尹灏的手,“我不是为了丁恒远,我是为了你。我知道你想让那群阴沟里的蛆虫全部归案。”

尹灏的心早在季商说出那三个字时被熨帖抚平,他开始悔恨自己的冲动:“对不……”

“没关系。”季商不太想从尹灏嘴里听到这句话。他伸手捂住尹灏通红的双眼,感觉他的睫毛在手心颤动,才又收回手。

“刚刚那句话,你能再说一次吗?”尹灏问道。

“哪一句?”

“我爱你。”尹灏分明是在回应,道:“这一句。”

可那三个字太轻了,这一刻不足以表达。

季商沉默少顷,道:“我以前很不甘心,觉得恒远哥会有想明白的一天,到时候他会来找我。我也确实抱着这个信念等了他很久。但是后来我想,为什么我只是等着,如果我真的喜欢他,我应该主动去找他才对。可是我一次也没有去找过他。”

“刚刚见你生气离开时,我真的很怕。老实说,我并不知道自己和你能在一起多久,我总觉得你和其他人一样,尝试够了,淡了,便会离开。我也一直告诉自己,要把选择的权利留给你。可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尹灏,我要收回这个权利。你要走,我就想办法留住你。你要离开,我就主动去找你。你要敢找别的人……”季商俯到尹灏耳边,“我就打断你的腿。”

季商说完话想拉开距离时,被尹灏抓着后颈压了回去。一个并不温情,接近粗鲁的吻落在季商唇上,带着淡淡的苦涩和咸湿。

尹灏闭着眼,凶狠又急迫地描绘着季商唇舌的形状。那滴隐忍了许久的泪水,纠缠住睫毛,在腮边画了长长一道印迹。

尹灏将头埋在季商肩上,蹭干净脸上的痕迹,才抬起头来。

季商重重喘息着,抵住尹灏的额头,道:“你今晚必须去警局吗?”

尹灏道:“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两个小时能空出来吗?”季商抬头看他。

“两个小时?”尹灏道:“做什么?”

“做I爱啊!学弟。”季商哑声道:“你穿特警制服的样子,太他妈诱人了。”

尹灏咽了咽口水,犹豫道:“我还没来得及学习……”

“学习个屁!”季商打断,凑到他耳边道:“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做到我明天下不了床也没关系。”

尹灏楞了两秒后,抓起季商的手就跑。

解锁、上车、发动引擎,压抑而粗重的呼吸在安静的车内,赤I裸裸地缠绕在一起。

“不行!”季商不合时宜地喊道。

“怎么不行?”尹灏蹙眉垂了垂眼皮,道:“我他妈都升旗了。”

“我刚刚遇到你妈了!”季商淡淡道。

“啊?”遇到我妈跟上不上床有什么联系?

“她让我明天去你家过中秋节。”季商道:“我不能下不了床。”

第一次见家长是件大事。尹灏思量片刻,闷声道:“那要不算了?”

季商未置可否,算是默认了。

车速慢了下来,尹灏跟泄了气似的,季商的呼吸也渐渐平稳。

“你妈为什么让我去你家吃饭?”季商突然问。

“可能,也许,看我在云盘人生地不熟的,想替我搞好同事间的关系吧。”尹灏支支吾吾地解释。

“不对。”

在外面请吃一顿饭还说得通。中秋节,到家里,夏娟还专程到生日宴上来邀请,还一个劲儿帮自家儿子说好话,这不合常理。

尹灏噤若寒蝉。

季商眯了眯眼睛,将以往的事情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转头看着尹灏问道:“你爸上次打你那一耳光是为什么?”

“为什么?”尹灏清了清嗓子,“不是早告诉你了吗?”

季商横了尹灏一眼:“说实话,你骗不过我。”

尹灏啧了一声:“我就跟他说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是男的,正要追!”

季商差点从座椅上跳起来:“你还没追上老子,就先出柜,你是不是有病啊?”

尹灏被披头骂了一顿,半晌才低声道:“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闹着玩,我也不想让父母这道难关要留到逼不得已时才去解决。”

一开始便不给自己留后路,一开始便扫清障碍。这是尹灏能想到的,爱一个人,最真诚地表达。

车内又一次陷入沉默。尹灏为了避开京市肠梗阻似的交通,将车驶入一条偏僻小道之上。

收音机里正在播放一首季商十分钟意的老歌。

That is what we are

No one in between

How can we be wrong

Sail away with me

……

We can ride it together , ah ha

Making love with each other , ah ha

……

“停车。”季商道。

尹灏依言停车。

季商翻身跨到尹灏腿上:“学弟,车I震要不要试试?”

与他赤诚相待,毫无隔阂紧密贴合,呼吸交错,血液与汗水交融,身体同灵魂一起颤抖。

这是季商此刻能想到的,爱一个人,最原始、最热烈的表达。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忙里偷闲完结了,谢谢看过或看完的读者。

想跟季商与尹灏说声再见,他们会像我最后送上的那首歌一样,驶向他们的《Islands In The Stream》。---PS:这首歌很好听,也很适合诠释季商与尹灏的感情!

也想遗憾地跟丁恒远说声再见,这是我尽力能给你的、最好的结局了。十年二十年后,如果还有机会再次喜欢上谁,要勇敢踏出那一步,不要再次做个懦弱的人。但,兴许,你这一生再也无法喜欢上另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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