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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蓓蕾

季商 奚声 3227 2024-08-06 18:38:09

云盘市光华区,壹号公馆顶楼复式大平层的落地窗前,一个身穿浴袍的男人正在接电话。

窗外,大半个云盘市尽收眼底,从这个高度来看,车流、建筑、街道,就如同积木一般没有温度与情感,里间穿行的人更是如浮尘般,渺小。

在这面窗前,夜晚好似可伸手摘星揽月,白天仿佛能跨步追日。金钱让人站在顶端,俯看、轻视脚下的一切。

当然,权力除外。

“张闯,你可别跟姑父学。玩女人正常,但记住外面的女人就跟隐形眼镜一样,日抛型最安全,可别到处播种。最后还要我爸来帮他收拾烂摊子,丢尽老脸不说,还差点坏了大事。”

烟夹在指间许久都未吸上一口,那截长长的烟灰在张闯慢慢蜷起手时掉了下去。他盯着地面灰黑的污点,一面用脚尖踩着,一面用恭顺的语气应道:“哥你放心,坏不了事,现在公司挂名上我已经做了切割处理,就算出了什么事也不会影响生意。”

“我他妈说的是生意的事?要是那老小子当着警察的面将你家的烂事儿曝光,牵连到我们家怎么办?我家老头正牟足劲往上蹦,年龄够了,资历也达标了,你不能让他在你家的脏水渠里栽跟头吧。你知道现在的记者,什么事翻不出来?还有,你不要整天就想着赚那几枚铜板,眼光要放长远,钱是怎么来的?生意是怎么来的?你没数吗?”

“我明白。”张闯答道:“哥,你消消气。这种事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那老小子和那野种已经永远闭嘴了。”

电话那头似乎还想说什么,张闯忙岔开话题:“诶,哥,这次安排的夏令营活动怎么样?那位教授可还满意?”

“能不满意吗?把人折腾得半死,一身伤,听说连脸上都有。加州这边查得严,幸好事前弄了个意外摔伤证明。”

张闯笑道:“有了这位教授的帮助,那看来姑父的事也十拿九稳了。”

挂断电话后,张闯从保险箱内拿出一个白色U盘,这是他从易少清手上花两百万买来的。U盘内的录音里,张闯觉得自己最多算个三线配角,方才电话里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人才是真正主角。

但,对方并不知道他握有这份录音,还以为张闯被易少清敲诈是因为他父亲早年间的桃色视频。为此对方还把张闯和他父亲劈头盖脸地数落了一番,丝毫不给长辈留面子。

张闯被骂得狗血淋头时,咬牙切齿地想:“横什么横,你一家大小的命全都握在我手里,却还不自知。高人一等地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最后还不是只能为我所用。”

他已经拥有了金钱,如今又让他扼住了权力的喉咙。他已经不再是十多年前那个跟在人屁股后面巴结的小男生了,那时候连遇见个漂亮小姑娘,他都只有帮忙按腿的份。

录音里传来嘶哑憋闷的呜咽声,张闯已经想不起那个女孩的模样了。甚至若不是易少清上门要挟,他已经快记不起那晚自己犯下的罪行。

他毫无负罪感地活着,活了这么多年,那个死在向日葵花田里的女孩,于他而言,就像哥几个嬉戏时不小心一巴掌拍死的蝴蝶。曾经确实留下了那么点印迹,但时间一久,便忘了。

张闯反复听着那段录音,他渐渐沉浸在女孩变调的、压抑的惨叫声中,他仿佛回到了那个夜晚,这让他血液沸腾兴奋不已。

楼下门铃不识时务地响起。张闯关掉录音,将U盘重新放回保险柜内,焦躁地下了楼。

若是易少清案件尚未侦破,警察上门盘查那尚且说得通。但既然凶手已经抓获,张闯一时想不到警察还有什么理由找上自己。不过他依旧镇静客气地将门外两位警员请进屋内。

张闯拢了拢浴袍在沙发坐下,他翘着腿,双手抱在胸前。对面沙发右侧那位警员样貌更为柔和,也一直未开口讲话,但不知为何从张闯拉开门那刻开始,便从他身上察觉出寒霜般的不适感和低气压。

“我听说凶手已经抓住了。”张闯看着沙发左侧那位短发警员,问道:“两位警官这次来是因为什么?”

“张先生真是神通广大,案件还在调查阶段,你连内幕消息都收到了。”尹灏直入主题:“我们这次来是想了解一下,被害人易少清来找你时,除了借钱,还有没有提到其他事情?”

“他跟我,除了钱还有什么好说的?”张闯满脸讥讽道:“既然你们找得到我,看样子我和他的关系你们也早都摸清了。想必你们已经知道易少清是我妈怀我时,我爸在外面播的野种。这些年,他和他妈没少在我们家捞钱。”

“张先生真是慷慨,面对这样一个不明不白的弟弟,竟然眼都不眨地拿出两百万来。”尹灏问道:“看来你们兄弟关系很好。”

“狗屁兄弟。”张闯冷哼一声,“老头子有心计,从小就把他往我跟前送,上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走哪里都让我带上他。我那时候傻,还真把他当好哥们,谁知道别人老早就冲着我这个便宜哥哥来的。现在老头子那边要不到钱了,就来找我。警官你说,他这种人除了钱,还能跟我、还会跟我说点什么?”

“易少清真没跟你提起别的?”沉默许久的季商开口问道:“比如,王景平。”

易少清那日还真没跟张闯提起过王景平,易少清走后,张闯才渐渐回忆起来。

十二年前,他们打算离开花台村那日,他和表哥在屋内给长辈打电话,突然被易少清敲门叫了出去。一到外面,他才发现院子里躺着个男孩,男孩的后脑勺还流着血。

易少清交代了录音、以及他为了防止对方拿录音报案,将其砸晕的事。他们将王景平拿错的MP4放到男孩兜里,还按指示下载了一截港片里类似剧情录音放进去。

至于那段记录他们犯案现场录音的MP4,易少清信誓旦旦地说,抢回来时便第一时间扔进了屋外的池塘内。

因为易少清也是当事人之一,所以这么多年来,张闯从未怀疑过他那天讲的话。

“王景平,我记得,高中同学,书呆子。”张闯依旧保持着同样的坐姿,只是身体不自然地朝后挪动了几分,紧紧贴着沙发后背。

他挪动的过程中,半湿的头发掉了几缕到额前,他抽出一只抄在胸前压得发白的手掌将掉落的头发捋向脑后,若无其事问道:“他怎么了?”

房间内安静了片刻,季商毫无异色的表情之下是汹涌澎湃的愤怒。从张闯打开门那刻开始,从见识到他一直毫无悔意地、高高在上地活着开始,季商游走在灰色地带的阴毒念头蠢蠢欲动。

让这些人如同书里一般死掉不好吗?季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坐在这里,真是可笑,为了保护游荡在人间的魔鬼?

尹灏拿过茶几上的水杯递到季商手中。季商在手心温热的触感里,在尹灏安抚的眼神中艰难地平静下来。

在此之前,尹灏问过季商,为何愿意协助警方一起查案,保护那些曾经加害丁思新的人。毕竟丁思新的死是季商一道越不过的坎,他的愤懑曾经张牙舞爪地体现在小说里的每一句文字上,他在书里用极其残忍的方法一个又一个地杀死他们。

难道他淡忘了,释怀了?

季商没有遗忘,也同样无法释怀。他不是为了保护那些死不足惜的魔鬼,他只想阻止那个同样因为丁思新的死而愤怒的人,去踏入黑暗的深渊之中。

不能为了杀死魔鬼,再创造出另一个魔鬼。

“不好意思,低血糖。”季商说完,看着张闯轻描淡写道:“王景平死了。上个月三号。他杀。”

“王景平死了?”张闯慢悠悠重复了一遍,他都快记不得那个书呆子的模样了,死了便死了,于他而言无关紧要。

尹灏正色重复道:“警方现在已经将王景平与易少清的案件做并案调查,如果易少清有跟你提起过什么,请张先生务必告诉我们。”

“这两件案子有什么关联?还需要并案调查。”张闯抓住尹灏话里的重点。

季商看着张闯,悠然道:“曾有人在网站上发布过一篇小说。这篇小说描写的是一位少女被三个男孩烧死在向日葵花田的事。”

季商眼里含着意味不明的笑意,这笑意让张闯有种赤I裸身体站在冰天雪地里被人审视之感。他移开视线,在听季商提到向日葵花田时,垂下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

“小说讲的是一个复仇故事。警方怀疑有人根据书里描写的杀人方式,在现实中引诱、策划、借他人之手,让王景平与易少清以同样的手法被杀。”季商继续讲道。

张闯猝地直起身,身体前倾,手掌撑着玻璃茶几边缘。但他只是看着季商,却久久没有说话,片刻后又重新坦然地靠了回去,手指在沙发上轻点着:“这真是个惊悚的故事,美剧中有不少雷同桥段。”

“你就不怕吗?”季商故意问道:“王景平死前找过易少清,易少清死前又找过你。你们是昔日好友同学,你就不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目标?”

张闯不以为然地笑了。

屋内氛围缓缓紧张起来。尹灏岔开话题,建议如果张闯同意,警方可以提供警力保障他的人生安全,但这个提议被张闯拒绝了。

离开前,季商最后问道:“张先生到现在还没记起我来?”

“我们认识?”张闯虽不好男色,但季商这张脸若是见过,总归应该有几分印象。

“我给你点提示。”季商笑道:“十二年前,你们一行四人,在宁安市花台村吴英姿家住过一段时间。”

张闯看着季商眯了眯眼睛,内心震荡,面上却克制着没泄露多余表情。

季商看着张闯,视线缓缓越过他的肩。

“又下雨了吗?”季商向窗外看了一眼,随即抚着自己后颈笑道:“一到下雨天我这后脑勺上的伤疤就会隐隐作痛,每一次痛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你们。”

季商自嘲一笑:“没想到,你们都把我忘了。”

“哦。”张闯想起了季商,但这并未让他有丝毫忌惮,仍是笑着,“我记得你,你就是丁家那女孩口中的小九。”

季商没料到张闯狂妄到如此地步,竟当着他的面提起丁思新,他握着拳,用了许久也未使自己彻底平静下来。

尹灏拉开门,伸手在季商腰间带了带,季商这才移动脚步朝门外走去:“张先生再见,替我向你表哥问好。”

“什么表哥?”张闯站在门内,满眼不屑与嘲弄,“当年去花台村的只有三人,另外,吴英姿是我的,姨外婆。”

“季先生你的记忆力可真不敢恭维。”

张闯伸手推门,他挥手微笑的模样消失在门后。留下失神诧异的季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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