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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流沙海

诓世 大咩哥 3092 2024-08-16 08:32:36

裴戎闭着眼睛, 未曾看见有空濛虚影自阿蟾身上浮出。

梵慧魔罗凭栏而座, 身形虚化若烟。

他伸手虚抚裴戎汗湿的头发, 目光越过人肩,与阿蟾交汇。

明日, 令裴戎忐忑的明日,他与阿蟾实不怎么在乎。

李红尘的涅槃,不过是漫漫道途中一个新的起点。

但是裴戎还年轻,做不到如不老不朽的长生者一般拿得起, 放得下。

他的狼崽儿是顽强的,也是脆弱的。是粗野的, 也是娇嫩的。就像是幼崽需要哺乳,花草需要浇灌, 慰藉、关怀与情谊是构筑一道坚毅心垒不可缺少的石料。

裴戎需要阿蟾, 魔罗便给了他阿蟾。

阿蟾声音轻缓,潺潺地在魔罗心间响起:“本是好意,何必做得这般惹人生厌?”

虚幻的手指从湿软的发间穿过,梵慧魔罗长眸微阖, 宛如一双玉勾。

“你该懂得,我的好意对于他来说, 是负担。”

“人生百载, 相之天地悠悠,如梦亦如电。”

“你我看似威风八面, 但终究只是李红尘落在荷叶间的一滴水露,日晒便干。”

梵慧魔罗收回握不住的发丝的手头, 偏头看向窗外,神情淡淡:“别离从一开始便是定局。”

“所以我这魔头,要做便做得彻底,做得利索。明日也可走得潇洒,岂不干净痛快?”

阿蟾叹道:“魔罗……”

“行了。”梵慧魔罗推开窗牗,由得寒风与红叶漫入,昳丽人影渐隐渐散,笑声渐低渐无,“且专心点儿,若未能让他尽兴,便是你的罪过。”

裴戎从余韵中清醒,他回味了许久,身心是从未有过的舒畅。

懒洋洋地将堆在肘间的衣衫拉起,他似有所感地睁眼,望向窗畔,微微一怔。

之前明明是他亲手关上的何时又被人推开?

“怎么了?”见人看着窗户神情怔忪,阿蟾拾起外衫,披在人的肩头。

裴戎摇了摇头,伸手搂住阿蟾,以额抵额,微笑道:“起风了。”

窗外苔青秋冷,红叶漫天。

一天加一晚,够做什么事情?

有的人只够睡一宿觉,吃三顿饭。而有的人足够勘破摩尼教经义秘藏,足够集结雄军万众。

谈玄借由《下部赞》所载堪舆,以接引众生金灯为引,辅以易经八卦卜算,终于确定明尊圣火所在——铁氏聚落附近的流沙海。

拓跋飞沙、依兰昭、独孤三位部主纠集苦海杀手,以雷霆之势进驻铁氏聚落,将里面的铸师、铁匠等聚集起来,分成三队。按照谈玄的指点,去往流沙海西、北、南三处。

在上千人的不懈操劳下,三处祭台于黎明时分建起,仿佛三柄直冲霄汉的利剑。

穆洛率领一众人马连夜出城,一路东走,接应他的军队。

在同苦海百里突袭秣马城前,他便以飞鹰传讯,送至刀戮王麾下数十城池,命令他们即刻整军西来,在秣马城与拿督决战。

这些时日,回讯的信鸽纷纷扬扬,如漫天大雪。

有的是诉说大漠儿女的欢欣鼓舞,他们忍受拿督苛律暴/政多年,终于等来了这一日。是俯首认输,还是天光破晓,皆付与这场决战。

更多的回信是禀告拿督军队动向,六万大军六日前便已从龙城开拔,一路行军,一路集结,昨日距秣马城只余六十里之地,人数也增至二十万。

由陀罗尼亲自领军,并将他那群醉生梦死的儿子全都绑上战马,看模样,是要与大雁城决一死战。

穆洛叫人着重注意慈航剑客的动向,然却不见踪影,应是另有筹谋,大约不会出现于正面战场。

出城时,穆洛仅率十三名轻骑,归来时,却领着足足七万人马。

时间紧迫,来不及为人接风洗尘。甫一入城,穆洛见刺奴十一在城门口恭候于他,甩开缰绳,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御众师与几位部主呢?”

十一抱拳一礼:“半个时辰前,御众师率诸位部主已去流沙海。”

穆洛脱下手套,丢给身后亲卫:“可准备妥当?”

“万事俱备,权请放心。”十一回答。

穆洛微微颔首,笑着拍了拍十一肩膀:“那好,你去跟裴戎说,秣马城的防务放心交给我。”

“在明尊圣火点燃前,就算这城门破了,城墙垮了,我能给他堵上!”

说罢,转身走入黑甲铁弓银刀的大军中,人浪层层排开又聚拢。

很快,十一看不见这位大漠鹰王的身影。

满目满眼皆是骁悍非常的大雁城战士,黑压压如汪洋,分出数条洪流,有的冲上城楼,列阵布防。有的涌入城池,搬运军械。

无数声音响起,脚步、马蹄、兵戈交鸣,震耳却秩序井然。

有统领执刀而行,一路敲过兵卒的弯刀或铁弓,或严厉训话,或鼓舞士气。

递完话后,十一翻身上马,奔向流沙海的方向,与自己人汇合。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惊天巨响。

令十一与他身下骏马具是一震,几乎以为是敌军突袭。

他勒住缰绳,回头望去。

穆洛的身影出现在巍峨城楼之上,金翎刀高举,璨若流火。

“万胜!万胜!万胜!”

呼喝如排山倒海一般,从城楼漫至城下,从城下散去四方。

“旌旗连萧萧,风雪满弓刀,枭骑战斗死,驽马徘徊鸣,不破三千城,不归龙庭乡!”

“万胜,万胜,万胜,万胜,万胜!”

在这山呼海啸般的呼喝声中,一面大纛用三丈长杆挑起,白绦随天风翻飞,神峻的苍鹰随旗面展开,振翅欲飞。

风啸、刀鸣、战歌与呼喊,震得十一心脏狂跳,一股作为杀手时从未感受过的豪情从头顶倒灌而入。

静观片刻,十一攥紧缰绳,一声呼喝,飞驰而去。

古漠挞之人热烈粗犷,如同大漠,如同苍鹰,如同艳阳。

那阵“万胜、万胜、万胜”的呼喝传随着热浪与风沙而来,竟能隐约传到流沙海间。

裴戎站在土垣上,收回东望的目光,听见那阵响动,明白穆洛已经归来。

身下是一望无垠的黄沙,一眼看去,与大漠荒凉处几无不同。但若仔细观察,会发现这里的砂砾比旁的地方更为细密,圆润稠密,仿佛江南上等的珍珠稻米,又仿佛从大浪中淘出的金沙。

当人马在土垣上走过,或是有风掠过,沙海某处就会陷出旋涡,将沙面上一切活物,陷入其中。

风沙海,方圆千里的流沙群,在古漠挞传说中,是大漠母亲的胸膛。

金黄的沙粒是她美丽肌肤,聚拢的沙丘是她柔软的胸脯。

古漠挞特有的精铁矿石是从大漠母亲的“胸膛”中挖取出来的,这便其别名“沙漠之心”的由来。

而据谈玄测算,摩尼明尊逝世前,将点燃圣火的柴薪就埋藏在这片流沙之中。

“我以为会在摩尼教的古迹中,未想却是此处。”

“精铁作为拿督的重要财源,流沙海一直在被开凿、发掘,若此地藏有什么秘密,应当早已发现。”

裴戎曲腿半蹲,裸着上身,只着一条贴身绸裤。上装整齐叠好,放在旁边。

腰身弓起,腹部出漂亮的轮廓。手握一条绳索,往腰间一圈圈缠紧。绳索另一头连着一座绞轮,与打取井水用的轮轴相似。

阿蟾放下环抱的双臂,微微摇头:“这仔细想去,大漠间实难有比流沙更好的藏匿之所。”他一身白衣,素面无纹。袖口松开,挽至手肘。腰后别着宝光煌煌的净世斩,艳阳映照鞘间佛宝,泛起一圈虹光。

璀璨的宝刀本该为人惊叹,但带着它的男人是那般清淡,合该披霜雪,衣流云,宝刀的华美反而累赘。

烈日甚毒,连裴戎后背都被晒出一层油光。而阿蟾却是冰肌无汗,触摸在裴戎身上的指尖如玉石般微凉。

拽住裴戎腰间绳索,运力试了试,很是牢靠。

“流沙本就是险地,纵是飞鸟落下,也难逃一命。”指向连着绳索的绞轮,“纵使有这些作为辅助,以捞取精铁为生的矿奴,葬身其间不知几何。”

“且沙海变幻无常,时时流动,能带着藏在底下的东西转移。”

“即使有人曾有所发现,下次再去,未必还在原处。”

阿蟾拿起一块泛着冷光铁质面罩,替人戴好。

面具外壳由精铁打造,抠出眼眶,用织法特殊的细麻,沿着铁壳层层铺设。后脑用密不透风的丝绸裹住,直至在脖颈处扎紧。在能够阻隔砂砾进去的同时,不妨碍视野。

阿蟾捧着人脸,端详片刻,眼底流露一抹笑意:“不错,很衬你。”

面孔遮住后,裴戎身上抹不去的冷冽气质便凸显出来,很有他从前号令百众战场绞杀的威仪。

松开手时,却被裴戎握住,神情被面具隔绝,不知是什么意思。

阿蟾看着裴戎,等着他发话。

但裴戎没有吱声。

阿蟾眉峰微挑,知道这孩子独自面对他时,常有的生怯毛病又犯了。

这毛病来得莫名,不像一个二十三岁,见过世面,且阅历丰富的前苦海部主能有的,不太能治。

但阿蟾也没想过治好他,挺可爱的,不是么?

“好。”阿蟾把手抽回,将人转了半圈,五指梳入墨发,干净利落地结出长辫。

裴戎像个木偶似的,由得他摆弄,结巴道:“好、好什么?”

“无论你想说什么。”阿蟾帮裴戎盘紧发辫,又从抽出一柄匕首,绑在人大腿上,淡淡道,“我的回答都是好。”

裴戎嗤的一声笑了起来,隔着面具略显沉闷。

“若是我想说的很过分?譬如我……我在上面,咳,之类的。”

他想说得像句玩笑一般轻快,但却很不轻快地打了一个磕巴。

阿蟾倒是没有异色,只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看得人几乎要低头认错,他说:“好。”

好……他竟然说好?

裴戎霎时红了脸,即便脸被面具遮住,但光着膀子,那抹红晕直接漫至锁骨。

“我去了。”

裴戎强定心神,站起身来,扬起手臂,打了一个手势。

顿时一道唿哨响起,他纵身一跃,彷如只飞鹰,向下落去。

与此同时,土垣边有十九人一同跃出,如鱼入海,向流沙深处潜去。

阿蟾长身而起,飒飒风起,满野回荡。

他心底响起一道低沉声音:“蟾公子,未想你也有诓骗人的时候?”

阿蟾眼净若水,眉峰不动:“我所言皆出于真心,何曾诓骗于他?”

梵慧魔罗道:“此间事了,你我皆不存在,他哪里有‘为上’的机会?”

阿蟾漠然片刻,终究忍俊不禁,唇畔牵起一丝微笑:“此后,便是李红尘的事情。”

“慈航道君为人端方,品貌高洁,总不好对一个孩子食言?”

梵慧魔罗虚影倚人身后,无声大笑。

作者有话要说:

李红尘、魔罗、阿蟾座谈会。

李红尘老师敲黑板:别天天坑自己,这是重点,要考的。

魔罗、阿蟾: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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