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1.0产品发布会现场。

舒清华像根木头桩子似的, 伫在会议正厅金光闪闪的大门门口，双手高举写着“有问题请找我”的白色硬纸牌。

发布会开始后，来咨询的人渐渐变少。

舒清华刚靠在门框上想偷懒, 突然就见一位戴眼镜的中年人偷偷离开座位，弯着腰小跑过来低声问：

“小伙子, 我有事儿想和你们洛总监当面聊聊, 方便帮我引荐一下？”

舒清华眼里露出疑惑，对方见状也疑惑了，摸了摸头又解释道：“你是不是美卡集团市场部的员工？我要找你们的总监！”

“我们没有……”

舒清华实诚的话还没说出口, 胳膊忽然被从身后用力一拽, 一回头见是袁野, 赶紧求助：

“野哥, 他说要找……”

“找洛总监？在那！”

袁野利落地伸手指向大会外场迎宾大厅、右侧尽头角落的一块区域。

中年男人转过头，果然见那里围了一小群人、人群正中站着一位颇为年轻、但意气风发的青年。

与传闻中一致！

连声道谢, 快步朝那里走去。

舒清华瞪大了眼睛望向那里, 怀疑自己眼瞎了，反复揉了又揉，震惊回头：

“野哥！洛惟青什么时候是我们的总监了？”

袁野拍了下他的头：“今日限定款总监！总之再有人找总监，你就朝那指！”

舒清华迟疑道：“这是什么新的策略？”

袁野无奈地叉着腰：“哪门子策略……洛惟青邀请岳池的时候，借了市场总监的名头去撞骗。今天岳池一来, 就到处跟别人说洛惟青是新任市场总监！”

袁野说着说着感觉牙痒痒：“现在好了，全这么认为了！”

“这样怎么行？”舒清华眉头紧张地一皱, “万一有人把洛惟青拆穿怎么办？现场嘉宾要是发现自己被骗了，岂不是会连带影响到对我们产品的信任？”

袁野麻木地捏了捏眉心：“那也没法了。反正是洛惟青这小子自己惹出来的事，让他去解决！”

舒清华还想劝阻, 忽然一个身形圆润、同样穿着会场工作人员衬衫的男人，从他们身后突兀地冒出了一个头, 低声嚷起来：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个小实习生是骗人的！刚刚听到有人喊他洛总监，我真的差点心跳都停了！”

那男人头发上涂了太多发蜡，和皮鞋一般油光锃亮的。

舒清华被那头油腻腻的头发闪到眼睛，不用看脸就知道来人是陆成浩，迅速朝一旁移动了几步。

陆成浩见状顺势挤到了他和袁野中央：“嘿嘿野哥，所以咱们之后的新总监，有定数了么？是内部提拔，还是外部招聘啊？”

舒清华视线望着前方，看也没看陆成浩，心里冷笑了一声。

他知道陆成浩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陆成浩是整个市场部工龄最老的员工，早就对总监的位子眼巴巴得不行！

但舒清华很讨厌他——这人媚上欺下的功夫一流！手头上的工作，都仗着自己资历老，颐指气使地扔给了他这种新人；但在老板们面前，又油嘴滑舌地把全部功劳和苦劳都揽走了。

袁野瞥了陆成浩一眼：“怎么，你有推荐的人选？”

“没没，我就问问！”陆成浩笑嘻嘻地连连摆手：“我是想着新总监快点上任，能为野哥分忧嘛！野哥，你最近为了带我们市场部，都累得长白头发了，我看了都心疼！”

又来了，马屁精。

舒清华忍住呕吐的欲望，快步走到了另一扇门前。

但隐隐约约还能听见陆成浩的声音：

“野哥，像洛惟青这种爱撒谎的实习生，可千万留不得啊！万一哪天他在外面说，自己是创新业务群总经理，那不是败坏您的名声……”

舒清华捏紧了拳头。

又忍不住看向外场，被围在人群中央的洛惟青。

洛惟青怎么能和那么多大佬交谈自如？

他渐渐看愣了。

“洛总监，我们想做一款硬件产品的市场推广，您看从哪里开始比较好？”

“这问题也太具体了，你们等会再私聊吧？我想先听听洛总监对当下出海形式的看法！”

“让我先问！我下午就飞了，”

“哎哎别抢，按顺序来！”

洛惟青悠闲地靠在墙上，打断这群吵吵嚷嚷的人。

和这些人说着话，洛惟青却心不在焉地在回想，刚刚在车厢里和宋渝州的对话。

宋渝州竟然还真敢信他——

让一个还没大学毕业的实习生，去做市场总监的位子，管那么一二十号人！

这种倒反天罡的事情，就算是当年的他坐在总裁的位子上，也未必敢做得出来！

企业调整组织架构需要时间，任命他当总监一事，下周一才会官宣。

他对总监本身没什么兴趣，但倒是很好奇——

宋渝州作为一家数万人大企业的总裁，到底能对他这样一个有点能力的实习生，能纡尊降贵地、挽留到什么程度。

洛惟青想着，眼角漫上了一点笑意。

……

周六晚上。

A大创业社例行聚餐。

所有社团成员都在宿舍区凉亭处集合。

陈树旸捏着手机，正在思索以什么借口喊上洛惟青，就听见社团成员怂恿：

“社长，把洛惟青也叫来一起吃饭吧！我们还想听他舅舅的故事！”

陈树旸心中一喜，顺手推舟便以这个理由，给洛惟青发去了信息。

很快，他见洛惟青下了楼，远远朝凉亭的方向走了过来。

黄昏时的光线落在水泥地面上，陈树旸远远望着洛惟青，不过穿着一套简简单单的纯黑色运动服，却让他心头莫名砰砰直跳。

他没有告诉其他社团成员，他对洛惟青的舅舅，早就不感兴趣了。

现在只迷恋洛惟青本人。

创业社的聚餐地点，选择了校外一家自助烧烤大排档。

灰色的木炭在燃烧后飘起灰色杂质，洛惟青捂着嘴咳了半天，余光瞥着自己面前那几盘生肉。

他哪会烧烤！

他以前向来是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就不会自己动手。

“好，大家来烤串，我来分享我舅舅开公司过程踩过的坑！”

所有人一致鼓掌同意。

洛惟青笑着喝了口茶。

开始卖艺换烧烤。

夜色渐深，他们边吃边聊，忽然却被陈树旸打断——

他瞪大眼睛举起了手机：“惟青哥，你上热搜了！”

所有人都惊呆地掏出手机。

洛惟青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咬了口鸡翅。

陈树旸连忙将手机递了过去：“刚刚八点的时候，第二期节目已经播出了，里面有你邀请岳池的那部分。”

洛惟青几口把鸡翅吃完，擦干净手，才拿起手机，见热搜标题是：

#洛惟青到底和岳池说了什么#

“嗯？节目里没播这段吗……”

洛惟青点开视频才想起来。

他和岳池吃饭那次，摄影师因为没有邀请函，被拦在门外了！

因此在正式的节目里，只能看到——

突然间，洛惟青就在工位上接到了岳池电话。

匆匆忙忙地就去了一家十分高档的私房菜馆赴约。

两人在包厢内共处一室，四五个小时后洛惟青才从私房菜馆离开。

还对着镜头，得意地晒了一下岳池同意参与演讲的邮件。

“这个剪辑，搞得好像我和岳哥在包厢里，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一样……”

洛惟青头疼地点开评论，如他预料，出现了很多不怀好意的猜测！

【好失望，上一期还以为洛惟青真的很厉害，这一期看下来也太水了】

【说率先完成实习任务，但完成的最关键过程不放出来，emmm】

【这节目就是想捧洛惟青拿offer吧。节目组肯定和岳池早就商量好了，现在假装说摄影师进不去，营造一种洛惟青说服岳池的假象】

【一个快四十岁的中年男人，和一个大学生，在包厢里呆四个多小时……】

【楼上的你和我想到一起去了，建议节目组严查】

后面一些评论，朝着情色交易的方向越聊越歪，看得洛惟青直蹙眉。

陈树旸比洛惟青还要义愤填膺，脸涨得通红：“惟青哥，我帮你骂他们。”

“行了，没必要。”

洛惟青松开眉头，快速按灭手机，随手塞进陈树旸的口袋。

他懒得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没有任何收益的网络口水战上。

他拿了节目组双倍的钱，节目组拿他炒热度，本身就是一种商业交易。

洛惟青举起茶杯，安抚性地和陈树旸碰了下，却忽然感到身后有一道视线向他投来，好奇地回过头。

身后桌一群女生惊呼了声，低下头看了眼手机。

又抬起头看他。

又低下头看了眼手机。

洛惟青远远望见，她们也在看《大学生上班啦》的最新期——这档综艺在大学生间还挺火。

坐得离他最近的双马尾女生大胆开口：“洛惟青？”

洛惟青点了点头。

双马尾女生一跃而起：“所以你到底和岳池在包厢里干啥了？快告诉我我现在挠心挠肺的不然我今晚睡不着觉了！”

洛惟青：“……”

都问到跟前来了，他只好站起身，坐到了隔壁桌的中央。

耐心地给她们讲了一遍——

自己和岳池在包厢里的四个小时，到底讨论了哪些商业议题！

等他讲完，发现他这桌坐满了人！

不仅创业社的那些人挤了过来，其他桌的许多学生们也凑了过来！

听完后纷纷七嘴八舌总结：

“这就叫先和用户做朋友，再向用户提需求。”

“投其所好，抓住痛点。”

“先礼后兵。”

“洛哥，牛！”

“……”洛惟青笑着敲了敲桌子，“再向我学习，我可要收费了。”

一把烤好的羊肉串、一把牛肉串不知被谁积极地塞进了他的手里。

……

吃过饭回宿舍的路上。

陈树旸一直心不在焉地刷着手机，忽然猛地站住了脚步，激动地举起手机对着洛惟青：

“惟青哥！有人帮你澄清了！”

洛惟青诧异地接过手机。

一位昵称叫做【双马尾美少女】的网友，在那个热搜话题下，发了段长文字。

讲了今晚她在A大门口吃饭偶遇洛惟青，了解到了他邀请岳池全过程的真实经过，还把那些讨论议题都贴心地列了出来！

最后附了一张偷拍。

那张照片里，洛惟青眼角上挑、嘴角带笑，一身黑地坐在红色塑料椅上，把大排档都坐出了一种闲散氛围感。

在昏黄的灯光下清新脱俗，颜值爆表。

颜值即正义，再加上有理有据的解释，向着洛惟青说话的人瞬间多了许多！

但仍然有不少网友怀疑【双马尾美少女】是在配合演戏：

【就这么巧？出去吃个饭就能碰到洛惟青？我怎么不太信？】

【怀疑这节目组是故意想捧洛惟青，剧本一环扣一环的！】

然而，很快岳池也出来响应了！

——他竟然洋洋洒洒发了篇三千字长文，标题是《与惟青兄竹林畅谈记》。

文字部分以对答的形式，记录了那天下午，他和洛惟青畅聊的话题。

文末，还用私房菜馆的监控画面，剪辑成了好几分钟的对谈视频，直接打了网友的脸！

洛惟青还没看完那篇长文，“叮”的一声，就收到了新的信息。

是岳池给他发来的微信：

【不好意思惟青兄！岳某刚在饭局上没看手机！幸好宋渝州给我打电话说了这事，不然还要让你白白承受好久冤屈！】

洛惟青挑了下眉：【宋渝州给你打电话？】

岳池：【是啊！你们宋总平时不联系我，一联系我就准没好事！】

宋渝州还有功夫看这种节目？

洛惟青有点意外了，在内部通讯软件上找到了宋渝州，知恩图报地发了句：

【谢谢哥帮我！哥你人真好！】

他本以为宋渝州会借这个机会，趁机挽留他。

但没想到，良久，才收到了对方一句不冷不热的：

【嗯】

【嗯】，是什么意思？

表示，他知道了？

还是想表达，没错、他人确实很好？

洛惟青懒懒地靠在宿舍那扇白墙上，嘴角微微上扬，琢磨着对话框里收到的那个字。

互联网上，事件还在继续发酵。

在岳池响应之后，美卡集团的官方账号趁势把ES1.0发布会现场，岳池的演讲视频，发到了网上。

这把从洛惟青开始的黑红热度，烧到了岳池，又烧到了ES1.0。

当晚就带动了产品销量的明显上升！

等洛惟青洗好澡出来，拿起手机，见袁野也激动地给他发来了信息：

【当日销量变化曲线图.jpg】

【洛惟青，你就是我的福星！】

洛惟青随手回道：【怎么报答我？】

袁野：

【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们马上就要有新总监了！】

【我听说总裁有个满意的市场总监人选，下周一就会上任！】

【到时候，我把你推荐去当总监助理！】

“咳！”洛惟青正在喝水，看到消息呛笑了。

让他自己给自己当助理？

慢悠悠回了句：

【谢谢，但能让我当助理辅助的人，现在还没出生】

袁野：【？小洛你别太飘！】

……

星期一一大早。

袁野哼着歌到公司门口，忽然收到人力资源部给他发来的新消息。

【即日起，任命洛惟青为市场部新任总监。辛苦野哥向市场部成员介绍新总监，并在本周内完成工作交接。】

袁野：？

他欢快地给洛惟青发去消息：

【小洛你猜怎么着？你们的新总监还和你同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