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渝州从抱枕下面无表情拿出手机——半小时前有未接来电, 是许幸的，刚看节目的时候，他挂掉了。
他拨了回去。
对面很快传来许幸的笑声：“宋总, 今晚的晚宴您怎么没来啊？你知不知道，享耀那边的人气得脸都绿了, 说您不给他们面子！”
宋渝州这才想起这事。上午开会的时候许幸提醒过他。但和洛惟青游过泳后, 他完全给忘了！
沉声道：“处理了点私事。”
私事？许幸怔了一瞬。
老板这些年从来都只有公事，什么时候有过私事？
“哦哦，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宴会……”
许幸努力按捺住好奇, 因为还有正事要讲：
“我给您打电话是为另一件事——上周, 我们收到了一位员工学历造假的举报, 经调查, 当初审核他学历材料的人力同事，当时和他是情侣关系, 故意放水让他进了美卡。”
“我们人力部门内部讨论, 决定出台一项新的制度，来避免这类事件再度发生。”
“现在有两种方案。方案A是，如果具有恋爱/婚姻关系的双方都在美卡工作，需要进行一道报备审批，以避免双方有直接工作接触。”
许幸顿了一下。
“方案B是, 从明天开始，禁止所有和员工具有恋爱/婚姻关系的人, 加入美卡！”
“也想听听您的意见。”
许幸安静地等待着宋渝州的回答。
按照老板以往的态度，她猜测大概率会选方案B！
毕竟老板一向认为恋爱婚姻影响工作效率，更何况这种真的直接影响到工作结果的办公室恋情！
“A。”宋渝州的答案淡淡地在电话那头响起。
这是今夜第二次出乎许幸的意料！她迅速道：“方便问下原因吗老板？”
宋渝州视线落在沙发另一侧, 洛惟青刚刚坐过的地方。
很快又收起目光：
“在美卡内部具有稳定的婚姻和恋爱关系，也是留住员工的一种方式。”
许幸：……啊？
老板之前, 不是一直说，没有哪位员工是绝对不可替代的，公司整体利益优先于员工个人吗？
现在这是，想通过恋爱关系挽留谁？
许幸想问，又不敢问，只是确认了几个细节，挂电话前，忽然又八卦心蠢蠢欲动：“对了宋总，昨晚团建，你把洛惟青带走了？”
宋渝州顿了下：“有什么问题？”
许幸笑眯眯：“也没什么，就是我看陈树旸在外面落寞伤心了好久！您干嘛平白无故拆散人家小情侣！本来他们晚上准备一起在别墅睡觉的！您是临时找洛惟青有事？”
许幸很少这样和宋渝州讲话——
在大部分工作问题上，她都没有质疑宋渝州的资格。
但在感情问题里，她自认比老板这个母胎单身要懂得更多！得阻止老板破坏弟弟的感情！
没想到，她却听见宋渝州道：
“洛惟青目前并没有喜欢的人。”
许幸愣了：“啊？这，这样？”
“啪”地一声，宋渝州挂断了电话。
……
等洛惟青被司机开车送回A大、再回到宿舍，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周末的宿舍里，一般只有他和学霸室友李岳两人。
但洛惟青艰难地爬上六楼，踉踉跄跄地推开宿舍门，却意外看见——陈树旸竟然坐在他位子上刷手机。
“惟青哥！”
陈树旸听见“咯吱”的开门声，迅速敏锐地转过头，那双清冷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几步跑到洛惟青面前，严严实实一把抱住了他，“你终于回来了！”
“搞这么夸张？”洛惟青被这么一抱，手更酸了，笑着拍了拍他的背，“先放开先放开，我身上痛。”
痛？
为什么跟着宋总出去一天，回来身上会痛？
陈树旸心里重重一沉！
瞬间松开手，霎那间各种不堪的画面都浮现在脑海……
他麻木地将洛惟青扶到床边坐下，蹲在他脚边，深吸一口气终于委屈地仰起头：
“惟青哥，宋总是不是欺负你了？昨天晚上，宋总忽然就要带你走，我应该拦下的……”
“他能怎么欺负我？”洛惟青好奇地瞥了他一眼。
陈树旸抿了抿嘴，内心那股冲动终于冲破羞耻心：“他把你弄痛了。”
“他弄痛我？”
洛惟青没有跟上陈树旸的脑回路，又扶着椅子起身走到桌边，拧开一瓶矿泉水，咕噜咕噜喝起来，“也不算吧……是我自己非要游泳的啊。”
原来是因为游泳才痛。
陈树旸瞬间因为自己刚刚的胡思乱想而满脸通红！
但终究还是憋不住心思：
“那就好……但惟青哥，宋总他对你很不一般！你别和他走太近，我真怕他对你做什么……”
“噗——”洛惟青一口水喷到了宿舍地面上。
他呛得连连咳嗽，陈树旸见状，立即跑到他身后，积极帮他拍背。
坐在座位上一直没说话的室友李岳也伸出了手，见陈树旸过来，又缩了回去。
洛惟青呛了半天，又笑起来。
担心宋渝州对他做什么？那真是多余的担心！
就宋渝州那颗甘愿为事业牺牲自我的高尚之心，怕是自己脱光躺到他跟前、他都不一定有兴趣——
当然，他对宋渝州也没兴趣。
最多最多欣赏把玩一下腹肌嘛。
“你的担心是对的，但方向错了。”洛惟青擦了擦嘴，“你应该担心宋渝州把我剥削得太狠了！资本家的德性啊，有利可图就使劲往你跟前凑，恨不得把你榨干。”
陈树旸这回听懂了：“宋总找你是聊工作？”
宋渝州把他带回别墅，好吃好喝招待，就是为了想让他留下继续给美卡效力，当然算工作。
洛惟青笃定地点了下头。
陈树旸其实还有怀疑——可洛惟青都这样说了，他也不好再问。
将心头的不安按压下去，他强颜欢笑地指了指桌上的水果：
“惟青哥，这是买给你的。既然你回来我就放心了，我先走了！”
洛惟青客气地感谢了一番，送他出了宿舍门。
等洛惟青回来，见学霸李岳抬了抬黑框眼镜，定定地看着他：
“洛惟青，你知道吗，陈树旸喜欢男人。”
洛惟青眨了眨眼，坐在座位上剥了个橘子：“这么巧，我也喜欢男人。”
李岳深呼吸一口气：“陈树旸对你很不一般。”
洛惟青觉得这话好像有点耳熟。
——刚刚陈树旸是不是也说，宋渝州对他很不一般？
这些小朋友，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尽爱瞎想？
洛惟青嚼了瓣橘子，酸得皱起脸：“怎么不一般了？”
李岳从面前塑料袋里也掏出一个橘子：“他为了你，在我们宿舍等了一整天，还给我们每个人都买了水果。”
“那我下周再给他买回去……”
洛惟青随口应道，又看见李岳那副眼神，好像陈树旸真的对他有意思一般，头疼地解释道：
“陈社长现在能继续留在美卡实习，我也出了很大一份力的，他感谢我十分正常嘛。同学互帮互助、和谐友爱，才能共创美好校园！”
李岳沉默着点了点头。
但一个字也没信。
洛惟青大概是习惯被人崇拜和喜爱了，看不出来别人的心思。但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陈树旸对洛惟青就是不安好心！
李岳知道，既然洛惟青这么优秀，既然自己仰慕他，那必定也会有其他人仰慕他，甚至变态到想要得到他！
但在他心里，能配得上洛惟青的人，必须不仅身材好长得帅智商高还得有钱，同时还得愿意为洛惟青洗手作羹汤！
反正陈树旸配不上！
……
星期一早上，冷空气忽然覆盖了整座京阳市。
顷刻间，寒冷的冬天就来了。
洛惟青怕冷，立马裹了件臃肿的白色羽绒服，又用黑色卫衣帽子罩住头，低着头一路跑向公司。
刚到二楼，洛惟青就看见把头发梳得油光镫亮的陆成浩，穿着一套正式西装，站在他工位边。
“浩哥，怎么穿成这样？”洛惟青眨了眨眼。
陆成浩面无表情地将洛惟青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洛总监，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洛惟青哈哈笑了声：“有吗？”
陆成浩：
“今天上午我约了妖色游戏的市场总监肖尧，来和我们聊具体如何联动。也就是出品《穿成万人迷》那家游戏的公司。”
“对方已经来了，还带了助理。”
“两人穿戴正式，合乎礼仪。”
“合乎礼仪”几个字，几乎是从陆成浩牙缝里蹦出来的。
洛惟青：“……”
洛惟青想起来了。
周五晚上离开公司的时候，陆成浩跟他说过这事。
要怪就怪周六在宋渝州家里过得太舒服，所有工作都被他抛在脑后了！
“那我穿成这样，不会给你丢人吧？”洛惟青嘿嘿笑着摸了摸脑袋。
陆成浩坦诚：“会。”
“……”洛惟青收起笑，严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虽然我长得也不错，但我对外社交，从来都是靠内涵。”
陆成浩没耳听。
转身拽着他进了一个四人会议室。
他心里冒出一个阴暗的念头——要是因为洛惟青的不重视，把这个合作搞砸了，他非得去袁野面前告上一状不可！
会议室里坐着两个女人。
一位看起来年近四十，穿着一套小香风套装，应该就是游戏公司市场总监肖尧；
而另一位就是助理了，一身衬衫黑裙，利落地梳着马尾辫，面色精干。
看见陆成浩进来，肖尧站起身寒暄，很快就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洛惟青：“这位是？”
洛惟青斜眼觑着陆成浩的脸色，见这人好像是觉得介绍他这个总监十分难以启齿的样子！
索性主动向前一步，朝对方露出商务微笑，伸出手：
“肖总监好，我是美卡集团创新业务群市场总监，洛惟青。”
肖尧打量的视线落在洛惟青那张年轻的脸上，又从他身上臃肿的羽绒服扫过，表情冷淡地握住了他的手。
洛惟青收起手，自然地微笑道：
“肖总监之前应该没有和我们创新业务群合作过？您猜猜看，创新业务群的创新二字，具体指的是什么？”
肖尧客气地配合答道：“新技术？”
“不仅如此。创新是种文化，而这种文化，已经渗透在了我们业务的方方面面。”
“首先，您可能已经发现了，是日常穿搭创新。”
“比如在这暖气房里，我也可以创新地穿上羽绒服，虽然有点热，但创新就注定会遇到种种困难——”
洛惟青笑着指了指自己身上十分不正式的厚重羽绒服，热得呼了口气。
肖尧身旁的助理噗嗤一笑！
那一笑，仿佛一层无形的冰咔嚓在空气中碎裂，氛围瞬间轻松！
肖尧瞥了眼助理，收回眼神时，脸色也缓和了不少。
洛惟青见势示意大家坐下，拿出一盒ES1.0样品，推了过去：
“当然，最重要的创新还是在业务上，也就是肖总监所说的新技术。”
“我们今天想要和贵司合作的产品，ES1.0，就是今年整个美卡最具创新力的产品。”
肖尧接过产品盒，嘴角微微扬起一点弧度：
“洛总监为了给我们身体力行解释创新，还得在大暖气房里穿羽绒服，真是辛苦了。”
洛惟青也露出礼貌的笑容：
“毕竟服装是文化的重要载体。小洛想着，如果穿着这身羽绒服，和贵司谈成了这次的硬件产品与游戏的跨界合作——”
“那就说明我们的合作，从一开始，就注定会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创新。”
肖尧从产品盒里拿出一支ES1.0：“这个合作基调我喜欢。”
陆成浩在一旁陪着笑，心里却乱得像一团麻——
在这场会议之前，他本来还在洛惟青面前，心底还尚存一丝骄傲。
毕竟他是一位工作了快十年的市场人，如今却要臣服于一位实习生之下！虽然已经被迫屈服，但内心难免不时逆反。
他只能安慰自己说，也许洛惟青在管理上具有天赋，脑子也比他灵活，但是在对外商务合作和建联上，未必比自己厉害！毕竟这是需要历经百战，才能锻炼出的能力！
可是现在看来……
“成浩，来给肖总监仔细讲讲我们合作的想法呗。”
洛惟青忽然在桌下踢了他一脚。
陆成浩从走神中惊醒，立即站起身，调出已经准备好的PPT。
调试的时候，陆成浩忽然想开了。
他没必要和洛惟青比！
谁跟洛惟青这种怪人比，都能自卑死！
他和部门那些比他差的人比，不就好多了？
陆成浩瞬间恢复了以往的自信，大方开口：
“肖总监，据我们收集到的数据显示，《穿成万人迷》是一款全性向游戏。每个玩家在登录游戏后，选择性别、性向和游戏城市，游戏页面就会出现符合要求的四位攻略对象。”
“在这款游戏里，玩家与攻略对象的约会地点，都发生在真实的城市布景里。以京阳市为例，京阳市电影院、海洋馆、天文台，都是游戏中玩家和攻略对象的约会地点。”
“以上信息，请问肖总监是否准确？”
他看见肖尧冲他点了下头，继续讲道：
“我们在搜集资料时发现，许多玩家都会自发地，去游戏中对应的真实地点打卡，但打卡方式较为单一，多为周边物料拍照、P合影图等方式。”
“但，ES1.0的出现，将能彻底改变玩家的打卡方式，让线下打卡变成更真实的线下约会。”
陆成浩一边在心里默念“除了洛惟青老子就是部门最强”。
一边继续讲：
“我们设想了这样一种打卡情景——在每一个打卡点，都隐蔽地植入一款芯片，玩家只需要佩戴ES1.0到达打卡点，耳机里就会自动响起攻略对象的声音，比如——”
陆成浩按下一个按钮，里面是洛惟青帮他录的一句对话：
“小陆，你终于来了！我在这里等你……好久了。”
年轻又充满依恋意味的声音响起的一瞬间。
肖尧眼里的兴趣，燃了起来！
陆成浩等了几秒钟才继续：
“同时，ES1.0还将自动弹出攻略对象的投影，攻略对象将模拟与玩家在此约会的剧情，与玩家展开对话。”
“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玩家在电影院候场室的座椅上等待时，由座椅内的芯片触发ES1.0，玩家视线前将弹出攻略对象，感受到攻略对象陪伴自己候场的场景。”
“当然，这些都是我们的初步设想。剧情与台词如何设定，还需要肖总监这边后续决定。以上。”
肖尧一直十分关注地听着，等陆成浩讲解结束，与身边助理对视了一眼，又满脸笑意地看向洛惟青：
“我觉得这创意不错。不亏是以创新为核心文化的业务，果然够创新。”
洛惟青谦虚地笑了声，又在桌下，朝陆成浩悄悄竖了个大拇指。
陆成浩看见了，别扭地转过了头去。
他才不需要一个实习生来鼓励自己……
但却没忍住，哼笑了声。
很快，他们敲定了合作分工与项目周期。
整个活动需要一个月的时间筹备，因此他们定在了四周后的周五正式揭幕。
为了激励更多用户在短期内迅速进行打卡、推动ES1.0销量上升，他们还决定，在活动开始一周内，为打卡最多的攻略对象送出新的游戏剧情。
打卡活动将在五周后的周五结束。
对洛惟青而言，那也将是他整个实习期，全部结束的时间。
……
一场会议结束，已经到了饭点。
陆成浩提前订了餐厅，他拽住洛惟青：“洛总监，一起吧。”
洛惟青却已经一眼看见了，总裁助理刘予站在自己工位边。
他冲陆成浩使了个眼神、拍掉他的手走过去。
一脸苦恼地皱起眉：“姐姐，总裁又找我有事啊？”
刘予：……
洛惟青上回不是还在办公室向宋总表白吗？
怎么现在宋总主动示好，他竟然嫌烦起来了？！
刘予面无表情将一个沉甸甸的深黑色尼龙保温袋，“嘭”地放在了洛惟青桌上：
“宋总让我把这个拿给你！”
洛惟青盯着那个保温袋挑了下眉，伸手“嘶拉”一声拉开拉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