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 洛惟青是被导演叫早的电话铃喊醒的。
他迷迷瞪瞪地挂了电话，从床上爬起来，望见隔壁床怎么竟然是空的！
不仅宋渝州人不见了, 连床单和被子甚至都已经在他睡着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被换过了，现在一点住过的痕迹都没有！
“宋总？”
他跳下床喊了声, 朝客厅探头, 却见整间房都空空荡荡的没有人！
已经走了？
洛惟青有些莫名其妙，拿起手机给宋渝州发信息询问。
等了几分钟，却也没有任何回复。
就这么不告而别？没有礼貌！
洛惟青打了个哈欠收起手机, 飘下楼去吃酒店的自助早餐, 恰好遇见节目导演王权, 顺口就问：
“宋总走了, 你知不知道？”
“知道啊！”王权拿了个盘子，“幸姐给我留言了, 说是临时有工作, 凌晨四点就走了！”
这样啊……
总裁嘛，忙一点也正常。
不过走这么匆忙，还换被子，这人是有什么怪癖？
洛惟青胡乱瞎想着，突然被王权打断：
“你干嘛非要放弃转正名额？”
洛惟青愣了一下, 随即明白过来.
宋渝州那边，大概率给到节目组的答辩结果是——
“公司批准洛惟青转正通过, 但洛惟青主动选择放弃转正机会”……
洛惟青笑了笑：“王导，不是您最初和我约定，不让我转正的吗？”
王权流汗：“那也确实是, 但我……”
当时是当时，他也没想到洛惟青的实力恐怖如斯啊！现在如果不转正的话, 看起来就妥妥的是节目黑幕啊！
“行了，不是因为你。”洛惟青不逗他了，“实在是我毕业后另有打算，参加这节目也就是为了赚那十万块钱。”
王权叹了口气：“下周六就要播出转正答辩的画面了，你这让我们怎么向网友交代？”
洛惟青耸了耸肩：“如实写我主动放弃呗。”
王权跺了下脚：“网友怎么可能会信？节目组会被喷死的！”
洛惟青微微一笑：“黑红也是红！就当我送你们的最后一波流量！这不正是导演你，当初让我加入这个节目的目的吗？”
王权生无可恋地回想起八周前，和洛惟青谈节目费用的自己！
心里充满了后悔！
早知现在……当初他花上百万，也得求着洛惟青最后留用啊！
洛惟青拿好餐点后，找了个靠窗有太阳的位置吃饭，一抬头撞见陈树旸恰好也进了餐厅。
目光只对上了一瞬间，陈树旸便垂下头。
头一回，坐得离他远了些。
洛惟青挑了下眉，也没主动去招呼他。
他自认在商业世界，能够处理地游刃有余将很多事情处理得圆满，但感情这事吧，实在没有圆满之法——
没感觉就是没感觉，总不能为了哄对方开心，真的让对方上吧！
洛惟青摇摇头，又吃了一大口面条。
难吃。好想吃宋渝州给他带的饭。
……
周日晚上。
京阳市市中心一座豪华酒店门口，竖起了印有白底烫金字体“美卡集团年会”的巨大指引牌。
美卡集团在每年结束的时候，都会邀请全体正式员工参与年会晚宴。
总部和各地子公司分开举办，参加今晚这场的，是位于京阳市的总部员工。
即便如此，人数也足够塞满一整栋酒店！
距离晚宴开始还有约莫一个小时，门口已经来了迎宾的服务员，小声议论：
“我靠，美卡今天的规格够高的，一桌餐品好几万块钱！”
“羡慕啊，怎么有福利这么好的公司！我要流泪了。”
“可别说呢，我刚刚从13楼主会场下来，那边后台堆的各种奖品，累计都近百万！”
13楼是晚宴主会场，只有被颁奖的员工，以及总监级以上管理者，才能去到那里。
其余员工则被安排在各个楼层，通过会议厅大屏幕直播，来观看晚宴并参与抽奖。
洛惟青作为实习生，其实并不在这次年度晚宴的名单上。但由于市场部据说获了奖、需要总监领奖，人力部门特别邀请了洛惟青参与主场！
参与年会主场要穿正装。
洛惟青在来酒店之前，特意先去挑了套适合大学生的浅灰色条纹西装，站在试衣镜前，又拿了条完全不低调的红色领带，随手在颈前扣紧的白衬衫领前，打了个温莎结，露出一个张扬又明亮的笑容。
西装店店主激动得给他连连拍了几张照片，说要用作社交媒体宣传，洛惟青大方同意了。
夜幕降临。
洛惟青走进热闹的酒店大厅，顺着电梯上了13楼年会主会场。
年会这种场合，他曾经年年都参与，但还是头一次以员工的身份参与！
在门口出示完邀请函，服务人员带他入座，坐在同一桌的创新业务群其他总监纷纷围了上来：
“洛总监！您真的不继续留在创新业务群了？”
“我们才刚刚磨合好、配合到位，您就要走……”
“舍不得您！”
连最初封锁为难洛惟青的研发部总监秦石理，也表情严肃地握住他的手：
“洛总监，留下来吧。我们都希望，能与你继续一同战斗。”
“哥，再战斗，我就要延毕了。”
洛惟青诚恳地推开他的手。
“让我先拿到大学毕业证，比什么都重要。”
“……”
一句话堵死所有人，好半天才有人举杯：
“那我们一起祝福洛总监顺利大学毕业！”
一家企业的年会里，竟然有一堆中年总监围着他、祝福他顺利大学毕业。
洛惟青憋住笑举起杯：“准时毕业！”
晚宴开始。
主持人热烈颁发一项项奖，什么最佳部门奖、最具创新奖……
其他业务的人纷纷上台领奖笑开花。
而洛惟青所在桌安静得像哑巴。
“连创新奖都拿不到？咱们这业务名不副实啊。”
其余人都黑着脸，只有洛惟青乐呵呵看热闹。
袁野站在他旁边，牙痒痒：“表面上说是创新，实际还不是要看利润流水！我们这种真的创新的业务，怎么比得过那些现金牛……”
主持人激昂的声音传来：“下面颁发的是，最具潜力部门奖——”
袁野突然打住：“来了来了！”
洛惟青：“什么来了？”
主持人：“获奖部门是——创新业务群市场部！请创新业务群市场部总监洛惟青，上台领奖。”
“最具潜力？”
搞半天要他来领的是这个奖，洛惟青瞬间失笑：
“野哥，你知道一般我在什么情况下，会用到‘有潜力’这个词吗？”
“——对那些目前没做出任何成绩、但又不忍心骂得太狠的人！”
“说什么呢！”袁野气得敲了下他的脑海：“这些奖都是看业绩的，没做出成绩的，根本得不了奖！”
其他什么奖也没拿到的部门总监：……
默默点头。
洛惟青被迫承载着创新业务群所有总监的羡慕目光，笑着走上了台。
将金色的奖杯举在手上，并感谢了市场部全员的努力。
酒店三楼。
市场部所有员工都正在看直播，看见洛惟青上台领奖，欢呼着抱成了一团——
所有得奖部门的员工，都将有一万块钱的奖金！
然而好几个人笑着笑着，听见洛惟青的感谢致辞，就再次红了眼睛。
一个完美的句号画下。
这下，真的是要说再见了。
等洛惟青双手捧着金澄澄的奖杯下来，袁野顺势坐在了他身边，高兴地朝他举杯敬酒：
“这部门你才带了六周就能得潜力奖。要是再带一年，年度最佳部门这种大奖，非你莫属！”
又深深叹了口气：“可惜你要去总裁办……”
洛惟青微微一笑，“哐当”碰上他的玻璃杯：“那你快去找宋总，把我从他那里给抢回来！”
“……”袁野一饮而尽，把玻璃杯“啪”放在桌面上，“你这小子一天天尽想害我被开除！我有几个胆子啊，去跟总裁抢人！”
晚宴会场灯光闪烁，背景音乐冲昏了人的脑袋，洛惟青嘴上跑火车随口应着，笑着又依次接受了其他总监的敬酒。
喝着喝着，他忽然就觉得有点神志不清了。
心头一紧——
完了，好像又喝多了！
他单单只记得上辈子还是总裁的时候，他的酒量是不错的，没想到现在的身体这么差劲！
上回别墅团建，他就因为这个误区把自己给喝醉了，没想到这回又给忘了！
洛惟青放下酒杯，决心不再喝！
然而，已经太迟了！
——后劲上头，大脑原本井然有序的理性被酒精冲垮、眼前出现一阵又一阵的幻影！
洛惟青望着眼前的灯光、酒席，缓缓陷入沉思：
他现在是在哪？
他在天花板上的红色横幅上，望见了“年会”两个字。
啊，原来是在年会现场！
为什么会在年会？
他是总裁啊！今天是公司年会，他当然要参加……
“下面，让我们有请集团总裁，上台为我们进行新年总结和展望！”
主持人的声音传到所有人耳朵里！
洛惟青“蹭”地一下子站起身来！
主持人在喊他了！
他可千万不能因为喝醉了误事啊！
洛惟青立即拍了拍袁野的肩膀：“让一下，轮到我讲话了。”
袁野：“……？”
什么……？
总裁难道把新年致辞这种重要任务，也交给这小子了吗？
洛惟青虽然理智是不清醒的，但眼神看起来却如水洗般清亮，走路也很自然，除了脸红了些，完全看不出来喝醉的样子。
再加上平日里，总裁对洛惟青的重视有目共睹。
周围人竟然都自觉给他让出了一条道来！
虽然眼神震惊、但完全没人敢质疑洛惟青上台演讲这件事！
洛惟青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从正面单手翻上了舞台。
从凌乱的主持人手中，接过了话筒。
“各位同事大家好，真的好快，又到了一年结束的时候！”
不远处，舞台候场处。
原本刚准备走上台的宋渝州：……
缓缓收回了刚迈出的一条腿。
“我们每个人的职业生涯，其实最长也就三四十年，因此一年的时间是极其宝贵的。十分感谢大家愿意将三四十分之一献给……”
洛惟青思路卡了一下，他的公司叫什么名字来着？
他再度望向大厅里的横幅，很快找到了答案。
叫美卡！
“献给美卡集团。”
“对于一家致力于做到几百年的大企业来讲，基石期的每一年，都是极其艰难且重要的，将奠定之后上百年的路。”
“感谢所有同事，愿意在这家百年企业的基石期出一份力，成为未来之路的奠基人。”
洛惟青停顿了一下，冲台下所有人微微鞠了一躬。
“好！”
台下的管理者们，刚刚还在对洛惟青代替总裁进行演讲窃窃私语。
现在听见洛惟青所讲的内容，顿时心潮澎湃，纷纷鼓掌！
宋渝州面无表情地，盯着此刻正在台上大讲特讲的青年。
听了这一小段之后，他已经开始恍惚地搜寻自己的记忆——
难道什么时候，他真的安排让洛惟青替他完成这次演讲了？
不然洛惟青怎么讲这么顺畅？
十分钟后。
洛惟青靠着上辈子的记忆，完成了一场的感谢致辞——
这玩意他做过太多年，都形成肌肉记忆了，反正也不用讲什么干货，喝醉了也能来！
在台下听众一分迷惑、两分感动、三分激昂和四分叫好的复杂掌声和眼声中。
他悠悠从舞台右侧楼梯处走下台。
就在走下楼梯的那一瞬间，他抬起头。
和不远处宋渝州的目光，在半空中，对上了。
“宋总？”
见到宋渝州，洛惟青下意识笑了下，就朝对方走。
大脑里的神经却突然痛了一瞬。
宋总，是哪个总来着……
好像，是美卡集团的总裁。
洛惟青已经走到了宋渝州跟前。
但脚步却轻轻地，顿住了。
宋渝州是总裁，那他又是谁？
宋渝州显然也很困惑，盯着他：
“洛惟青，你是总裁还是我是总裁？”
洛惟青的大脑，忽然就酒醒了一大半！
他几乎是在霎那间领悟到了，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年会现场快活的空气，微微地，停滞了一瞬。
洛惟青恍惚地缩回头：
“您是，您是……”
又迅速晕晕乎乎抬起眼，求证：“我刚刚讲的怎么样？有没有给你丢脸？”
“……讲得不错。”
宋渝州被迫承认这一点，闻见洛惟青身上的酒气，太阳穴嘭嘭响，语速又加快：
“知道自己不能喝酒，就少喝一点，不要总是把自己喝醉。还是你在练什么醉酒演讲大法？喝得越多讲得越好……”
“停！”
洛惟青在宋渝州的连续斥责下，吸了吸鼻子，有点委屈地捂住耳朵。
用那种水洗过般明亮的眼睛瞪着宋渝州：
“别说我了啊，我知道错了……”
宋渝州从来没见过这样向他示弱的洛惟青。
除了在昨晚他的梦里，在他从背后圈住洛惟青发疯的时候。
一想到昨晚的梦，又看见洛惟青就像梦里那般，可怜兮兮地站在自己面前。
宋渝州就觉得热血冲头，呼吸骤然加快！
迅速转过身，沉声命令工作人员赶紧带洛惟青去后台休息室休息。
终于将人带走，宋渝州紧绷的手背才些微放松了下来。
他瞥见一旁，主持人还在风中凌乱，不知道要如何继续流程。
叹了口气走出去，低声对主持人解释了几句，拿过主持人的话筒走上台。
真·总裁突然又上台，台下所有人，不明所以地鼓起掌。
宋渝州面无表情，缓缓道：
“刚刚向大家演讲的，是之前创新业务群市场部总监洛惟青，也是之后我新任的业务助理。他将在未来半年，协助我完成公司的重大决策。”
“我特意选定了这次年会的时间，让洛惟青和大家见面。”
“他刚刚所说的，也正是我想对大家说的话。”
“除此以外，我再补充几句……”
……
等宋渝州结束演讲，还要负责年会抽奖。大概一个小时之后，才终于在喧闹中下台。
接下来是各部门员工自行排练的节目表演。
宋渝州没心情看演出，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快步走向洛惟青所在的休息室。
推开门，洛惟青正靠在一张软皮沙发上，睁着眼睛望着虚空发呆，手边的桌上放着喝完的醒酒汤。
宋渝州让工作人员先去忙，关上房间门。
休息室内，只剩他们二人。
“我错了哥，对不起。”洛惟青抬起头，冲宋渝州眨了眨眼，诚心诚意地道歉。
“我不应该喝那么多酒！不喝酒就不会在你演讲的时候上去捣乱！你说吧，想让我为你做什么，只要能弥补我闯下的祸！”
宋渝州其实并不觉得洛惟青是在捣乱——毕竟，洛惟青就算喝醉成那样，在台上的演讲也完成得像模象样，完全不会让人怀疑是场突发意外！
比绝大多数人清醒地准备、练习一个月的讲话，都要做得更好。
但既然洛惟青这样提了，他索性就走到沙发上坐下，淡淡地应道：“让你做什么都行？”
洛惟青被他那眼神看得心虚，又犹豫地补了一句：
“但做事情的时间，仅限在我留在美卡的半年内！”
宋渝州不会要让他继续留用吧！他才不要因为这点事，就把自己下半辈子卖给美卡了。
宋渝州抑制住心底涌动的、那些想对洛惟青做的、很坏很坏的想法。
深邃的视线，意味深长地从洛惟青因为喝了酒而泛粉的脸颊上，缓缓扫过：
“那你答应我，留在美卡的这半年里，你，不可以和别人发展出恋爱关系。”
宋渝州讲话的重音落在“恋爱关系”上，“别人”二字仿若无足轻重般一带而过。
“这个简单！”
洛惟青的思绪还并不清明，因此也只注意到了“恋爱关系“，以为宋渝州只是介意下属恋爱，立即应道：
“反正我也单身那么多年了，不差这么半年！我保证不会！”
“那你可得记住自己的话。”宋渝州努力压住上翘的嘴角，站起身：“我现在送你回去。”
“回学校？”洛惟青迷迷糊糊地也站起身，跟在宋渝州身后往出走。
“回，我送你的那套别墅。”
洛惟青眼睛瞬间亮了！
大别墅来了！
宋渝州遵守承诺，为他准备了一辆豪车——与他那辆私家车同等价位，只不过是更为高调的明黄色款，在黯淡的黑夜里也十分显眼，看得洛惟青眉开眼笑。
配备的司机已经在车上等了许久，洛惟青上了车，宋渝州也紧跟着坐了上来。
“哥，你也要去我家吗？”洛惟青笑嘻嘻地望着他。
宋渝州艰难地找着借口：“我和你一起去看看。万一你不满意，再调整。”
“我相信你的审美！绝对不可能不满意！”
半小时后，他们就到了那栋别墅跟前——洛惟青敏锐地意识到，这里离宋渝州所住的地方不远。
下了车打开灯，洛惟青意外地睁大了眼睛——
在同宋渝州家一比一复制的、同样装修风格冷淡的客厅里，摆满了大红色的、饱满的玫瑰花！
他转过头：“宋总，你送我玫瑰花干什么？见鬼了，你不会也要跟我告白……”
“不是我。”
宋渝州敏锐察觉出洛惟青语气里的抗拒，迅速甩出准备好的借口——
“是你放我办公室那些花。你下属送你的，不记得了？”
洛惟青这才瞬间笑出声：“吓我一跳！”
宋渝州在他身后却黑了脸。
“他们送的有这么多花吗？”洛惟青喃喃走近。
但太困了，他懒得去思考花多不多，冲宋渝州摆了下手：“我对这里很满意，您可以放心回去了！”
宋渝州淡淡地摇了摇头：
“我今晚，会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