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惟青只得任舒清华哭了好几分钟, 等到舒清华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主动松开手，声音干瘪瘪地和他说再见。
“别搞得像生离死别一样好不好，以后又不是见不到了！”洛惟青嫌弃地拍了拍他的头：“我就在对面E区总裁办, 你要是想找我，随时可以来。”
舒清华：……
他并不觉得, 总裁办是什么他想去、就随时可以去的地方。
但他还是点了下头。
“那我走了啊。”
洛惟青说着便真的转身走了。
他不是一个情感细腻的人, 走了就没再回头。
自然也不知道，舒清华在他背后，又望了好久好久。
周五晚, 到点下班的人很多, 电梯间挤挤攘攘的。
但人群在经过E区前那块区域时, 却自动绕开了, 像水流似的形成了一个弯曲的形状。
洛惟青好奇地走过去。
搞半天是宋渝州站在那！
因为有总裁在，大家路过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绕道而行, 竟然行成了一个空档！
“宋总, 您在等我？”洛惟青笑着抬了下手，只身走进那个空荡荡的区域。
宋渝州从手机屏幕中抬起眼望向他，收起手机，声音淡淡的：“嗯。”
迈腿朝电梯走的时候，又不冷不热地瞥了他一眼：“你很受下属喜欢。”
洛惟青眨了眨眼, 瞬间明白，宋渝州应该是看到了刚刚舒清华和他依依惜别的场景。
耸了耸肩：
“魅力太大了, 我也没办法！”
说着又笑了，“宋总难道不是也很喜欢我吗？不然怎么会非要留我？”
宋渝州下意识反驳：“我只是……”
他想说，他只是惜才。可话到嘴边, 却又被他咽了回去。
不对。
他如果只是惜才。
……他不会做到这一步。
不会在洛惟青醉酒后带他回家，一天三顿给洛惟青带饭, 用心选房选车，最后即便洛惟青只能每天晚上来当助理，也甘愿接受。
在宋渝州过往三十年、少得可怜的情感体验中，只体会过两种喜欢。
一种是对有能力的下属的喜欢，另一种是对亲人的喜欢。
——那么，如果他对洛惟青的感情已经超过了下属，应该就是把洛惟青视为……亲弟弟了。
“哗啦”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
宋渝州感觉自己的心门，也突然一剎那对外打开了！
原来这么久以来，他都把洛惟青当成弟弟一样对待了，所以才会这么真心地希望他好，并且希望他始终留在自己身边！
宋渝州在内心深处纠结、烦闷了好久的难题，此刻突然找到了清晰的出路！
站在电梯银色的金属门后，他缓缓吐出一口热气！
洛惟青瞥见他放松的表情，笑了：“要和我们大学生去泡温泉，这么开心？”
宋渝州应了声：“嗯。”
想明白了事情，他现在确实很开心。
他同洛惟青下到一楼，走出公司大堂，跟在洛惟青身后上了大巴车。
深冬的夜晚来得很早，六点多的天色已经暗沉，宋渝州却觉得内心敞亮无比。
原来是这样。
不仅仅是前辈对后辈的欣赏、老板对高潜力下属的挽留，他还在不知不觉里，对洛惟青产生了工作之外的感情。
宋渝州有好些弟弟妹妹。虽然他显然并没有时间与他们建立深厚的感情，但如果他们有乞求他帮忙的时候，他也会念及情面，略尽薄力。
只可惜那些人，都不争气。
宋渝州想，但凡他的那些后辈里，能有一个像洛惟青这样才高识远的天赋者，他也必定会像对洛惟青这样，愿意关心他们、甚至主动带领他们，再成就一番天地！
“惟青哥，坐这里！”
大巴车上，陈树旸见洛惟青上了车，兴高采烈地举起手、连连挥动。
洛惟青早就习惯每次开节目组日会，陈树旸都给他留位子这件事，所以很自然地加快脚步，坐在了陈树旸身边。
在他身后。
宋渝州脚步却一顿。
缓步走到已经坐下的洛惟青身边，斜了洛惟青一眼。
洛惟青正在低头系安全带，完全没有发现他的眼神。
宋渝州呼吸忽然急促起来！
他没再停留，沉着脸，快步走到了大巴车最后一排无人的位置坐下。
才刚刚开心了不到几分钟，宋渝州突然就又觉得不开心了。
他刚放松的心又莫名紧绷起来，眉头紧皱，一会儿盯着窗外，一会儿又看向洛惟青的背影，手指在座椅扶手上不断轻敲着。
终于，他还是烦躁地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出去。
在大巴车即将出发之前，一辆黑色轿车忽然稳稳停在了大巴车边。
宋渝州站起身，垂着眼，快步下了车。
在大巴车上所有实习生的目光注视下，宋渝州快步走到了那辆轿车边。司机下车，毕恭毕敬拉开车门，邀请他入座。
怎么上来了又下去？是觉得和大学生们一块儿挤大巴车不舒服？
洛惟青透过车窗望见宋渝州的背影，轻笑了下。
看来是习惯了高生活质量的总裁大人，又娇气了！
……
大巴车顺着城市繁华的街道一直开到丛山之间，很快天边最后一缕光线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星星点点的橘黄色灯光落在山间公路两旁。
车里的实习生都很兴奋，吵吵嚷嚷地。洛惟青戴着陈树旸塞给他的耳机，靠在车窗往外看。
宋渝州的私家车在黑色里忽隐忽现，隔着一段固定的距离，跟在大巴车后面。
他收回目光。很快，大巴车到了山顶，停在了一栋灯火通明的温泉酒店面前。
室外温泉哗啦啦的水声伴随着深冬的冷风阵阵传来，洛惟青跟在陈树旸身后下了车，回过头见宋渝州的车却不见了。
陈树旸低着头走路，不知是兴奋还是冻得脸颊通红：“惟青哥，导演说这回都是双人间，每个房间都有室内温泉，不知道我俩能不能一个房间！”
洛惟青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抱歉了社长，宋总说还有点工作要和我聊，他和导演提前申请了和我同房住呢。”
陈树旸愣了一下，喃喃：
“今天可是周五晚上啊，明天就是元旦假了……我们实习也到最后一天了……宋总怎么会还有工作要和你聊？”
很快他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他也听说了洛惟青从下周开始，立即要就继续做总裁助理的事情，他不应该这样对洛惟青的工作指手画脚。
立即挤出一个僵硬的笑：
“惟青哥，没关系，你的工作第一。”语气又轻快起来，“导演说晚上十二点会有跨年烟花表演，你跨年的时候有空吗？我想和你一起看烟花，好不好？”
“行啊。”洛惟青随口应着。
他想起宋渝州中午的话，参加这次温泉庆功宴，只是怕挽留他失败的备选方案。
现在目的达成，他们俩其实也没有什么真的工作要聊，只是一起住一晚罢了。
洛惟青从导演手上拿了房卡，先去房间放行李。
刷开房间门他就闻见了温泉水的味道，随即望见客厅前方一个半圆型的区域内，不规则的温泉池正汩汩放着热水。
一旁的沙发上，宋渝州竟然已经先他一步到了，拿出随身计算机在看文件，听见他进来，抬起眼冲他点了下头。
洛惟青自然地将书包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宋总不去庆功宴吗？”
宋渝州淡淡地摇了摇头：“你们实习生庆祝的场合，我就不参与了，免得你们拘束。”
“宋总可真是善解人意！”洛惟青笑了下，“那您晚上吃什么？要不要我给您带一点回来？”
是关心他？
宋渝州在大巴车上被忽视后心里一路的憋闷，直到此刻才稍微缓解了点：
“不用，我已经联系了酒店总经理，他会让厨师给我做好餐，送到房间里。”
“行！”洛惟青耸了耸肩：“那我走了！你在酒店一个人乖乖的啊，别给陌生人开门！”
“……”
宋渝州望着“咔嚓”关上的门，绷紧的背部缓缓塌了下来，陷在沙发里。
房间很安静，只有温泉水声。
他工作了一会儿，突然觉得一个人呆着，好无聊。
宋渝州人生第一回体验到“无聊”的感觉。
事实上他有很多公司事务要处理——如果他想的话，他手头堆积的工作，元旦假期三天三夜不睡觉，也处理不完。
无数报表待他审阅、无数轻重缓急的事项待他决策。
可他此刻都不想做，他现在只想……
只想和洛惟青说话，说什么都行。想看洛惟青托着脸对自己笑，眼睛弯弯地、眼里只有他一个人的那种笑。
他心口有一种翻涌的欲望，让他想紧紧抓住这个人不松手。
宋渝州用力按住眉心。
……即使是对亲弟弟，他也没有这样喜爱过。
向来清晰的思路，此刻有些混乱了。
很快酒店的高级厨师给他送来了定制晚餐，吃过后，洛惟青依旧还没回来。
宋渝州后悔没说让洛惟青给他带吃的了，这样至少洛惟青会顾及此，回来看他一眼。
他实在闲得要命，于是强行在理应休息的跨年之夜，给自己又安排了一场三小时的会议。
会议对象是另外每位美卡的高管——都是他知道，同样没有家庭、没有恋人一心只有事业的工作狂。
他们都互相理解，因此完全没问宋渝州为什么在跨年晚上竟然还要开会！
相比较和一群认识不认识的人在酒吧蹦迪喝酒喝到醉，开会反而更让他们觉得有意思呢！
挂了视频电话后，“嘭”的一声响！
一朵深红色的烟花在温泉池边的落地窗外、在这座山山顶最接近深空之处，璀璨地炸开了！
宋渝州抬眼朝窗外开，很快又是一朵。
又低头看了眼时间。
只剩十分钟，就到新的一年了。
洛惟青还没有回来。
宋渝州对于这场庆功宴不会很快结束早有预料，可真的到跨年这一刻，洛惟青没有回来，却让他的整颗心都乱掉了。
他想他应该不是一个在意仪式感的人，往年的跨年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度过的，不知为什么现在却如此介意。
突然间外面山坡上响起一阵尖叫声，宋渝州站起身抬眼朝窗外看。
数朵大红色的烟花爆开背后，又多了无数台亮闪闪的无人机，在漆黑的夜空里，组成了粉红色的“我爱你”三个字。
有人在借这次跨年告白。
无人机方阵在夜幕里停留了好久，直到酒店外草坪上聚集的人群忽然开始倒计时：“3——2——1——新年快乐！”
房间里却死寂得只有温泉水声。
宋渝州深吸了口气，用力拉上窗帘，解开衬衫扣子，将脱下的衣服在沙发上迭整齐，转身向温泉池走去。
突然“滴”地一声，房间门被推开。
“宋总！您已经泡好了吗？”洛惟青在外面山顶上被冻得瑟瑟发抖，进了酒店才回暖，眉眼弯弯地搓着手关上门。
宋渝州只穿了一条黑色泳裤，一转过身就感觉到洛惟青的目光在他胸前逡巡，快步走进了温泉池：“刚准备开始。”
“那就好，我也来了！”
洛惟青似乎完全没把他当外人，火速脱掉羽绒服又脱掉毛衣，露出一截光洁发亮、又白又瘦的后背。
在他准备脱裤子的时候，宋渝州没忍住低咳了声。
洛惟青眨了眨眼，脸上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拿着泳裤进了卫生间，很快换好了才又出来。
他走进暖和又柔软的水波里，舒服地叫出声来。宋渝州听得浑身一紧，努力岔开话题：
“你刚刚去做什么了？”
“刚刚？”洛惟青似乎认真想了下，“在外面看烟花……陈树旸给我准备了一场告白，用无人机摆了我爱你三个字，你在房间里看到了吗？”
洛惟青笑了下，眼里满是匪夷所思：“你说怪不怪，我一直把他当小朋友，他竟然想上我。”
洛惟青是真心感到奇怪。
上一辈子或许因为他是总裁的缘故，位高权重，虽然明里暗里，知道公司里外有人对他有意，但从来没人真的敢向他表白心意。
这一回大约是因为大学生的身份，让人感觉更可以接近。
他竟然人生首次被人当众表白了，还是一个大三的小朋友！
宋渝州从听见陈树旸向他表白开始，就呼吸不顺畅了。
温泉的热气升腾而上，他隔着一层雾气紧紧盯着洛惟青，却见洛惟青陷进了自己的沉思里面、不准备继续说了。
很快，洛惟青还打了个哈欠，在温泉水里享受地闭上了眼睛。
宋渝州胸口随着呼吸起伏，想继续发问，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两人就这样相对无言，在水里浸了十来分钟。
洛惟青很快喊着困了，上去冲了个澡，就踩着拖鞋跑上了床。
宋渝州这才慢慢从温泉池里出来，冲洗干净，去到了卧室里，与洛惟青相隔半米的另一张床上。
熄了灯，但他的心跳却在黑暗中快得不行。
宋渝州感觉到自己头皮紧绷着、手指尖也紧绷着，终于忍不住翻身看向洛惟青，见对方竟然睁着眼睛在望天花板。
宋渝州深呼吸一口气：
“你答应他了？”
“谁？”
宋渝州这么突然出声，叫洛惟青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说告白那事，转头冲着他笑了：
“宋总，看不出来，你也是这么八卦的人啊？”
宋渝州不知要如何应答，垂下眼掩饰：“关心一下……你的情感生活。”
洛惟青没在意打了个哈欠：
“我要是答应他了，今晚还会回来睡吗！不正好和他在这么浪漫的地方，直接巫山云雨去了嘛！”
“……哦。”
宋渝州低声应了声，绷紧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我跟陈树旸说，让他别再继续喜欢我了，喜欢我这种又没有心、又对感情一窍不通的人，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
“这样说是不是有点太狠心了？但也没办法。我又不能答应他的告白，总不能还放任他这种感情发展吧，那可更糟糕……”
洛惟青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最后竟然直接睡着了。
宋渝州躺在床上，渐渐觉得浑身发热，最后就在这种高热中昏睡了过去。
直到凌晨三点，宋渝州忽然从梦中睁开了双眼。
他做了一个梦。
就在梦里，他终于意识到，他并不是把洛惟青当做了弟弟。
梦中，他和洛惟青依旧还是一起在这间酒店房间，那狭小的温泉池里泡温泉。
只不过他的手用力握在洛惟青光滑的肩头上，将人从背后完全圈在了池壁边缘，粗重的、起伏的呼吸，全数落在洛惟青那光洁的后背上。
“宋渝州你疯了？”
洛惟青越是叫得大声、他就越是想疯。
多年的克制似乎就在那一瞬间爆发，一汩一汩温热的温泉水，连续不断地从四面八方的池壁里喷涌而出，将洛惟青浑身都浇透了。